他信步往锅贴店里走,都这个时候了,锅贴店还是人满为患,张一不好意思进去占个座位,坐在门口的加座上,天冷,门口的座位没有人。
锅贴店的大叔在监控上看见他,出来看他,招呼他往屋里坐。
“叔,我吃饭了,我在这儿坐会儿,你忙吧,不用管我。”
“进来进来,饭点儿快过了。进来暖和。”
张一拗不过,进屋点了一碗馄饨,他吃的很饱,锅贴是实在吃不下了。大叔按他在凳子上坐下,开了冰箱拿了两瓶汽水,两人一人一瓶。
“孩子大了还学会客气了,以前你惹你……家生气了,就跑到这来躲着。”
大叔想说的是惹他妈妈,其实两人都是回避了过去那些不愉快,张一一个小孩子和家里人生气哪会离家出走,每次张一躲到这里,都是因为他爸妈又吵起来。
张一慢慢地吸着汽水,他估计自己现在也是一脸倒霉相,大叔肯定看出来他生气了。
“你爸刚走,估计就在你家超市呢。你没去见见他?”
“没,”张一不再掩饰自己的颓唐,“等会儿去。”
“你爸刚还说,年后就结婚了不是?”
陆柚回家又生气,又伤心,又觉得今天这一出是自己没理,又觉得张一也做错了。几气夹攻,她又想打电话给张一再吵一架,又想关起门,再也不理他了。
她想,她妈妈今晚在家是什么情形,是什么心情?从姨妈生病,她有了男朋友,她妈妈的脾气实在是已经好了太多了,甚至越来越多地显露出软弱来。这样的软弱在平日里表现得越来越好说话,可这样的时候,她难免会觉得妈妈受了欺负。
她有心打个电话过去,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她一个人在家,又向谁说呢?这样一个人的日子,她竟然已经过了二十几年了。
陆柚下楼去,她并没有想清楚,只是模糊地想开车去妈妈家里看看她。
下楼看见张一的车还停在原地,她以为张一还在车里坐着,走近去看没有,也想明白了要么是去锅贴店要么去超市了,干脆转身又回家去了。
张一没有在锅贴店里久坐,喝完了汽水,出了门,也不知道该去哪。回家又不甘心,这是他和陆柚谈恋爱之后第一次争执,他不知道该怎么哄好她。
要是去问凌思远,他也不太甘心,他怎么就老要让凌思远教了?
他走到陆柚小区门口,尝试给她打了个电话,第一次她没接,他又打了第二次。他想好了,自己要兴高采烈地问她要不要吃夜宵,然后带小馄饨和锅贴上去,伸手不打笑脸人,陆柚不吃也不会拒绝他。
陆柚接了,张口就是非常低落的:“张一,你自己回家吧,我们今天都冷静冷静吧。”
把他直接给堵回去了,陆柚停了两秒,就把电话挂掉了。
张一连个“喂”也没说得出来,也不敢再打电话去嗦。恨得原地蹦了几下,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蠢,只好又去超市,看看他爸在不在。
锅贴店大叔早给他爸通风报信了,他悠悠地坐在店里,还给自己沏了茶喝。看样子不等到张一就不回去了。
看见张一来了,他笑嘻嘻地让他坐下,给他倒茶。
张一臊眉搭眼地坐在柜台后面,不声不响地喝了好几杯茶。
“厕所在那,你还记得吧?”
张一长出了一口气:“你打算和陆柚他们家怎么商量?”
“你那么喜欢人家,咱们能力之内,得让人家姑娘家里提要求啊。人家家里对你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他爸给她在东鼎太和那里买了个房子,我看她结婚之后似乎想在那里住,我想出钱装修。不过我们没说过这事。”
张良平未置可否,这小子横了半辈子,婚姻大事还是要回来商量。他这当爸爸的,挺高兴。
“我有钱,不用你给,”张一突然语气生硬地加了这么一句,“你只要出面,让她家里感觉到我们很重视就够了。”
“哦,行啊,我本来也很重视。我出车出装修,怎么好像是我嫁闺女似的。你的房子不用重新装修?”
“不用,我妈给我装的,我不想动。”
张一妈妈是父子俩之间的一个敏感的话题,两人不约而同地端起茶杯掩饰尴尬。
“不要提嫁啊娶啊的,我不喜欢。你就说结婚就行。”
“那你今晚是想?”
张一烦躁地捋了一下头发,把今晚的事说了,张良平听完哈哈大笑。
“你不怪陆柚生气,你该。你是不是觉得你处理得特别好,陆柚还得感激你啊?你有什么话不能先跟她说,非得自己去逼你丈母娘,哈?”
张一气势顿时矮了一截。
“还不让我嫁啊娶啊的,你不就觉得丈母娘对女婿就得客客气气得,你才敢这么说的么?”
张一急了,立即争辩:“我没这么想,我怎么能这样?我只是看她心烦不敢说,我替她跟她妈说了说而已。”
“我没想那么多。”
“两个人在一块,有话得多说清楚,我对小陆不太了解,没有什么主意给你。你有真心,你要把你的心里话都跟她说,让她明白你在想什么。”
“她不让我见她,她说要冷静冷静。”
“那我就不知道了,那是你们俩的事,一个人一个性格。反正,吵吵架不是什么大事,别总是怄气,伤了身体也伤了心。”
张良平神色有点凄伤黯然,太晚了,街上环卫部门在趁着夜色在树上挂灯笼,整条大街都有一种新年来了的喜气。
张一忍不住问道:“那你和我妈,为什么会闹那么多年?”
“因为开始是我做错了事,不敢说话,后面是我们吵惯了,没办法好好说话。我后悔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用了。”
张一不愿再听,说了声“明天坐诊,我走了”,就径直离开了。
他站在陆柚楼下一会儿,心绪烦乱,他没把握去跟陆柚好好说,也不再去骚扰她,只在微信留了一句“今晚我不来了,你好好休息,等明天我们都平静下来再说”。
陆柚收到消息,她自觉已经不生气了,又觉得未来实在无望。她身边人的婚姻,她父母的,亲人的,朋友的,她都想了一遍,过去各有各的痛苦,现在自然也各有各的幸福之处。她和张一的未来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她也想不明白。
她深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老房子的隔音不佳,她一夜总能听见公路上的车声,或者是梦中,她分不清,她一面睡不好,一面又疲倦。所以张一开门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她无来由地认定那就是张一,所以她懒得睁眼。
张一已经足够蹑手蹑脚,他买了早餐,放在碗里,桌上留了字条,教给她怎么热一热吃――陆柚也不是不会,但他也不确定陆柚是否真的会,而且他得替自己刷一波存在感。
年下大家都不坐班,今天轮到他出诊,他得去医院。
他还是没忍住开了房门看了看陆柚,她背朝门口,好像睡得很香,他悄悄阖上门走了。
陆柚是被蒋易萌的电话吵醒了。
“快!我去你家楼下,你今天得陪我!”
陆柚迷迷瞪瞪坐起来:“你开车了?”
“是!我今天趁着凌思远上班,开车出来了。”
陆柚被吓得清醒了:“你别开车,我马上收拾收拾去你家接你,现在路上车多,你手生别开了。”
“没有问题,我走不出这一步永远不敢开,你等着。”
蒋易萌也不是外人,陆柚按自己的节奏洗漱,她已经到了。陆柚跑去开门的同时就听见她的笑声。
“我成功了!”
陆柚笑道:“好好看路慢点开,没问题的,总比你们那些飞车游戏简单多了。”
蒋易萌四处打量一眼,笑道:“真像个小夫妻的小家,很温馨了。”
陆柚白了她一眼:“你打住,我单身女子,你可不要瞎说。”
蒋易萌带了早点和零食来,陆柚家小,餐厅就是零食间,她把东西放在餐桌上,自然看见了纸条。
“哟~柚柚,我上班了,牛奶和豆腐脑放在微波炉加热,油条和脆皮烧饼放在空气炸锅……呀,我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呀。”
陆柚夺过来看了一眼,张一倒老老实实没写什么。她拿去外间的五斗橱上放下。
蒋易萌继续打趣她:“我和早点来得都不巧了。”
“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他不在?不是来做说客的?”
其实张一是跟凌思远他们联系过的,蒋易萌知道吵架了,但太晚了,凌思远也没有细说。
“我今天第一天放假,我要约你去做头发买衣服过年啊,你该不会不陪我吧?”
陆柚将信将疑,和蒋易萌吃了早点,两人一起去做头发。这时候,她才有空跟蒋易萌细说昨天的龃龉。
“越俎代庖,小惩大诫。罚,到出正月不能进行一百分之外的服务。”
蒋易萌轻描淡写又公正廉明地替两人当了一次清汤大老爷,更兼拿150分的旧梗嘲讽了一下陆柚。
理发师拿图册来给两人挑,蒋易萌早有主意,拿了自己搜的照片给理发师看,理发师说会做,又简单说了思路,才得到蒋易萌首肯。
陆柚的头发不上卷,她说她只要剪发尾。
“不上卷,更要烫一下啊,新年限定,过完年也不用打理,多好啊。”
“懒得,做好久又留不住,太累了。”
“反正我也要做,你陪我也要耗时间。”
陆柚磨不过她,也随便选了一个大卷,弄好了两人坐在一块儿闭目养神,陆柚来得及跟蒋易萌细说。
“昨晚我生他的气,今天开始生自己的气。”
“哟,心疼张一了?”
虽然交代了不要乱动,陆柚还是费力够着去打了她一下,蒋易萌一边躲一边求饶:“坏了坏了,要烫坏了。”
陆柚挺难为情地小声说:
“我想我这辈子,好像从来也没有为我妈做过什么,情绪价值也没有。而且她这么多人都只有她一个人,除了我姨妈之外,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还一直劝她少跟她来往。过去一直说她不容易,我也只是概念上觉得她不容易,我昨晚想起她,真真切切有种难受的感觉。”
蒋易萌劝慰她:“或许只是你也过上了一种稳定的两个人的生活,才更觉得她很孤单。”
“或许吧,是的。我意识到她的那种独身和我没有和张一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独身是很不一样的。但我又和她一点儿也不亲近,其实跟我后妈有时候还能说点什么,跟她我很少说话。我连走近她的勇气都没有,昨晚我想回家,在楼下就退缩了,我回家了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我听张一说起,好像他和他妈都比我们母女亲近。”
“那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我和我妈倒是无话不谈,但是没有什么用,我不还是恐婚恐育?或许等你们结婚,你有了孩子,你们共同去看待下一代的时候会好很多?我实在也不懂了。”
“我可能也没有那么强的动机去改变吧?”陆柚叹了口气,“你说,我该跟张一结婚吗?”
蒋易萌被吓了一大跳:“昨晚这点事,你不至于吧?”
“不是,和昨晚无关。我从张一求婚的那一瞬间我就在想了,”陆柚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带他回家见父母,其实是愿意的,他对我很好,甚至在一起生活也很好,他生活习惯我都很喜欢,按理说,他应该是一个对我很完美的丈夫。但我还是会犹豫,他递戒指的时候,我好像都被吓到了,我劝自己,这个人我是愿意的,我才接受了。”
“你这不就是恐婚?或者叫婚前恐惧症,”蒋易萌爆笑,“真的,我和凌思远领证的日子确定之后半个月里反悔了有七八次,他后来跟我说,他只是假装正常地在哄我,其实我反悔一次,他也会崩溃一次。好歹是人生大事,哪那么容易决定啊。”
陆柚真的被安慰到了,躺得更深些,不让蒋易萌能看见她脸红。
她心里想,她又一桩糗事捏在她手里了。
56.和解
凌思远也是年前最后一天上班,下午没到下班的点也就回来了。到商场去见她们。
打完招呼,凌思远强装什么也不知道,嬉皮笑脸地说:“小陆晚上想吃什么?我来订位,咱们找个好点的地方吃。”
陆柚更是笑得无邪:“好啊,我知道一个店,我先订三个位置。”
凌思远让这句话别在那儿,讪笑着也没法说话,杀鸡抹脖子地给蒋易萌使眼色。蒋易萌知道陆柚已经没这么生气了,就是故意开玩笑,也不理凌思远的暗示。
凌思远果然给张一留言,说得很严重,让他小心点。
张一下班过来的时候商场里也摩肩接踵,年下朋友相聚,晚上都挤在这儿吃饭,连手机信号都不好了。张一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让她们在一个熟悉的店等他,凌思远隔着人堆向他招手,张一到了他们身边,眼神梭巡,才看见陆柚站在几步开外,低头在手机上看着什么。
新发型最漂亮的时候就是刚做完,何况几天不上班,陆柚的气色也好,漂亮得很。张一仿佛不敢认似的,就那么站在眼前盯着她。
陆柚真不是为了故意冷落他,刚刚在等张一的时候,她看菜单呢。一抬头看张一像只呆鹅似的站在她面前,她差点就笑了。只那一瞬,她又绷住了笑,朝他点了一下头,去挽着蒋易萌的手。
蒋易萌和凌思远通常都是热战,凌思远没见过这个势头,扯了一下蒋易萌的手,蒋易萌也不理他。张一站在一边,傻乎乎地问去哪。
“跟着走,你怎么把人得罪成这样?”
张一百口莫辩,扔下一句“说不清楚”,臊眉耷眼地跟在后面。
落座时,陆柚坐在了蒋易萌身边。
凌思远矫情了一句:“我和张一坐一起有点挤啊。”谁也没理他。
几个人吃饭也挺开心的,张一一直在观察陆柚的脸色,大家聊什么她都有反应,只是不肯给他眼神。
凌思远早看出陆柚在磨张一胃口呢,也不担心了。反而暗戳戳地看张一一个人着急。张一还是习惯性替陆柚去蟹壳,陆柚没说接受也没拒绝。凌思远笑了一下,替蒋易萌剥了两只虾:“咱家就这条件,螃蟹我要是上牙啃了你肯定也不吃。”
蒋易萌睨了他一眼,陆柚差点破功,还是忍住了。
吃了饭,凌思远浮夸至极地伸了个懒腰:“累了,改天再逛吧,现在咱们各自回家。我今儿没开车,都别客气了,各回各家吧。”
把东西拿到张一车上,陆柚也没说反对,蒋易萌还想自己开,凌思远把她按在副驾驶上赶紧跑了。
“陆柚啊,这一次就能把张一收拾得服服帖帖。她就这样,别说张一了,我都想把这月工资给她了。她怎么都不撒泼的啊?”
蒋易萌阴恻恻地说:“你好像有所指啊?”
凌思远呲着牙拍马屁:“真的,我觉得你骂我可太舒服了。不过你也别担心,今晚这俩人肯定得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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