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许蔓将纸杯丢进垃圾桶,离上课还剩十多分钟,她走路也放缓了脚步。周围的大多人都走得很快,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没有人的眼神会在她身上停留,哪怕仅有一秒钟。
还未走到教室,许蔓看到乔延正站在教室外,已经发现了她的身影,正快步朝她这边走来。离上课仅剩不到两分钟,许蔓看乔延的眼神也变得从容。和她相反,乔延的面色惨白,眼神慌乱中带着惊恐。
走到许蔓身前,乔延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整个人颤抖不止,连同声音都充满绝望:“许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纪以霖会把鬼牌都交换到我手上?大家都躲着我,我刚才到处找不到你,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乔延发现,许蔓的声音冷漠,她的眼神也缺乏温度,这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意识到什么,她抓住许蔓的手渐渐变得无力,从她身体的两侧垂了下去。
“为什么?”
许蔓没有回答乔延的话,而是说:“快要上课了,赶紧回教室吧。”
只是没走两步,许蔓想到什么,又回头对乔延说:“对了,我和纪以霖交往过,这件事是真的哦。”
上课铃声也在这时候响起。
22、盲盒游戏(11)
整个上午,纪以霖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他的手机。他在等一个消息,就像上周收到高至诚的死讯那样,他认为乔延的死讯会在今天如期而至。
今天是第二轮游戏的最后一天,纪以霖早上醒来后,依然没有去学校。他看到许蔓给他发消息说,乔延早自习缺席,也没有给班主任请过假。
“昨天没有人和她交换过卡牌。”
“确定吗?”
“谭帅和吴成风在班里放过狠话,如果谁敢跟乔延交换卡牌,这个人在之后不会有好果子吃。”许蔓将消息发送给纪以霖,脑海中也在同时浮现出乔延满带着恐惧与绝望的眼神。
没有人会帮她。
早在十年前,他们就认为,给蓝欣的妈妈寄匿名信的人是乔延。她不仅是大多数同学眼中的告密者,对这些人来说,像乔延这种在文理分科后才进入七班的人,也是外来者。
和乔延一样,许蔓也是在高二才进入到七班。第二轮游戏组队的人中,除了她和乔延,其他人高一时都在七班。王成斌带的班级一直都是年级的重点班,他看重班里学生的理科成绩,被他带过的学生理科都不会差,大部分人在高二时都选了理科,也跟着王成斌直接升到高二七班。许蔓刚分到这个班时,还感到难以融入新的环境。
在原先的班级里,许蔓凭借补课和熬夜刷题,还能在班里保持靠前的排名。但到了七班,无论她付出再多努力,成绩都一直维系在中等甚至偏下游的水准。她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用尽全力挣扎,却依然触及不到水面的位置。
但总有人如鱼得水,得天独厚,比如舒俊尧。在同学眼中,他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前十,拿过很多竞赛的奖项,课余时间也有很多爱好,会几种乐器,也热爱运动。最重要的是,他妈妈是市教育局的领导,他也成了老师眼中的宠儿。
许蔓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刚来到七班,她就发现舒俊尧才是这个班里站在金字塔顶尖位置的人。就像谭帅在篮球场总会有意无意把高光时刻让渡给舒俊尧,纪以霖平日里行事也都保持低调,尽量不让自己的光芒盖过舒俊尧。
但总有人不会看眼色做事。高二上学期,学校举办一年一度的文艺晚会,需要高一和高二年级每个班都推荐一名主持人的候选人。七班的学生基本默认这个名额是舒俊尧的,作为班长的周力形式性地问了下还有没有别的人选,但教室却有人在重复着念叨舒俊尧的名字,雷同的声音中,只有一个人举手说:“我认为纪以霖更合适。”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乔延却没有意识到她的话是不合时宜的,也没注意到纪以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还在继续说:“纪以霖入学曾作为新生代表发言,他上课回答问题反应也很快。舒俊尧高一时已经做过一次主持人了,这次可以让纪以霖……”
“我不擅长做主持人。”纪以霖打断乔延的话,“这种事还是得交给擅长的人来做,舒俊尧本来就有经验,也更熟练,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听到纪以霖的话,舒俊尧谦虚地说:“其实我觉得乔延说的也有道理,我们还是举手表态吧。”
不出所有人意料,除了弃票的几个人,只有乔延一个人将票投给了纪以霖。之后她也没意识到她这样做有什么不对,还对投票的结果感到疑惑,甚至在下课后跑去安慰纪以霖,都不管纪以霖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不耐烦。
许蔓当时只觉得乔延这人看起来有点儿傻,也不够识趣。不懂察言观色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不会受到群体的欢迎。但乔延的反应总比别人慢几拍,她似乎注意不到班里同学在有意无意地忽视她,还是如往常一样和他们相处,也没发现其他人和她说话时语气是不善的。看到她被同学阴阳怪气地嘲讽时还在傻笑,许蔓都替她感到尴尬。
和其他人不同,许蔓从来不会对乔延冷嘲热讽,也不会刻意无视她。她习惯做所有人眼中的老好人,就算内心并不想和乔延这种不受欢迎的人打交道,表面上还是尽量做到友好相待。
但她们并不是朋友。许蔓内心期待交到的朋友,是像展晰那样在同学中很受欢迎、也足够受人关注的女生。展晰的学习优异,人缘也很好,班里的同学都很喜欢她。许蔓进入七班后,也不自觉地开始模仿展晰的一举一动。
展晰靠前的排名她很难模仿,但她可以模仿展晰对同学热心的一面。她试着讨好身边的所有人,也很快融入到这个班级体。但她并不满足于此,也想要更进一步,成为展晰的朋友,融入她和舒俊尧所在的小团体。她羡慕他们所拥有的光芒,也希望这样的光芒可以分给她一点。直到蓝欣去世后,一个契机出现在她眼前。
“许蔓,能帮我一个忙吗?”
课间,展晰将许蔓叫出教室,对她说:“我们怀疑是乔延给蓝欣的妈妈寄了匿名信,你和乔延比较熟,你认为是她吗?”
听到展晰的话,许蔓起初还有点儿懵,老实回答说:“其实我和她也不算熟,你们为什么会这样想?”
“这件事我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展晰说,“但乔延总怀疑蓝欣的死不是意外,还找班里其他同学打听相关情况。虽说这些不关我们的事,但谣言总会带来麻烦。我希望你能帮我盯着她,如果可以,你最好能以朋友的名义接近她……”
许蔓听出来,展晰是想让她做无间道,甚至都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恳求说:“我能拜托的人只有你了。你是我在这个班最信任的人,不只是我,舒俊尧和纪以霖也认为你值得信任。这件事之后,你会成为我们最信任的朋友。”
面对展晰抛来的橄榄枝,许蔓思索片刻后,也接了下来。在她看来,和乔延做朋友并不会有什么损失,更何况,她一直都想要融入展晰和舒俊尧所在的团体。现在机会已经来到她眼前,她没有犹豫便答应展晰的请求,之后也被展晰拉进了有纪以霖在的聊天群里。
起初,许蔓和纪以霖说话的机会并不多。纪以霖对任何人都很有礼貌,但这样的礼貌是带着客气与疏离的。纪以霖在群里很少发言,每次看到纪以霖在群里简短地回答其他人的话,许蔓便能感到她的心跳在加速变快。她琢磨着要怎么去接他们的话题,好不容易想好要说的话,却发现群里的聊天早已结束。
就和学校里的很多女生一样,许蔓也在偷偷注视着纪以霖,但她不会说出来。晚上熬夜做题的时候,她偶尔会想,就算她能在高考中超常发挥,未来要和纪以霖考到同一个学校也是不太可能的。他们的成绩相差太远,这是单凭努力无法跨越的沟壑。但她可以通过努力,和他考到同一个城市。等到那个时候,或许她可以对他说,她高中时一直在悄悄关注他。
对高中时的许蔓来说,暗恋是一件难以说出口的事。她不明白,为什么乔延可以轻而易举地对纪以霖说出“喜欢”这种难以启齿的词。起先她认为乔延是那种藏不住心事,有点儿没脑子的人。直到某天,她在无意间听到乔延对纪以霖说:“你们那些事我都知道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你清楚的,我喜欢你。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许蔓只是刚好从楼道口路过,乔延没有发现她,但纪以霖的视线却和她对上。许蔓看到纪以霖的眼里是愠怒的神色,但他没有对乔延发火,也装作没有看到许蔓,将视线迅速移开。但当天晚上,纪以霖通过群聊加了她的微信。
好友申请通过后,许蔓还在紧张,想着要跟他聊些什么。纪以霖没有绕弯子,直接给她发消息说:“今天的事可以帮我保密吗?”
“我不会说出去的。”许蔓不知道乔延口中的“那些事”是指什么,她也没有问。但她总觉得,乔延似乎是在用这件事“威胁”纪以霖。
“谢谢你。以后需要帮忙都可以找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两人的对话很快结束,但许蔓知道,她和纪以霖之间自此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不知道纪以霖被乔延掌握的秘密是什么,她隐约猜到这些事或许和蓝欣有关,舒俊尧和展晰也脱不开干系。但她认为,知道的越少,麻烦事就越少。
许蔓对真相并不感兴趣,但她会向展晰汇报乔延的一举一动,也会像过去一样偷偷关注纪以霖的状况。那天遭到“威胁”后,纪以霖也默许乔延日常跟在他的身边。但从纪以霖看乔延的眼神,许蔓能判断出他并不喜欢乔延。
“乔延上午一直没来学校,班主任也联系不上她。她会不会已经……”
许蔓没有将“死掉”两个字打出来,在她看来,乔延在这轮游戏中受到惩罚导致死亡的计划,他们都有参与。即便手上没有沾血,许蔓还是认为,是他们联手杀了乔延。
“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游戏中总会有人受到惩罚死亡,如果这个人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回复完这条消息,纪以霖便收拾了书包,打算下午去学校一趟。他的父母工作很忙,中午也不在家。纪以霖看到他的妈妈给他留了饭菜,让他想吃的时候倒进锅里热一下。纪以霖直接将饭菜倒进马桶冲掉,决定去附近的餐厅吃饭。
自初中时遭遇火灾,差点儿在那场大火中身亡,纪以霖便竭力远离与火有关的东西。学生时期他从不去那种烟火气很浓的小饭馆,习惯在远离后厨的餐厅吃饭。他大多时间都在食堂,这里有窗口将他和冒着热气的锅炉隔开。他工作后一个人住,假期要么点外卖,要么去餐厅吃饭,从不会在家开火做饭。
一顿饭吃完,纪以霖走出餐厅。他想到第二轮游戏规则发布的那天,他和乔延也是在这家茶餐厅一起吃过饭。那时他的计划才刚刚在脑海中形成,现在,和他一起吃饭的人或许已经死了。想到这里,纪以霖只觉一切进行的太过顺利。
“乔延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死亡?”
上一轮游戏结束后,高至诚是在位置极为偏僻的远郊坠湖身亡。纪以霖一直不明白,高至诚为什么会在晚上去到那种地方?他又为什么会以那种方式死亡。下一轮游戏,还会有人遭受惩罚死亡吗?
但这些不是他该担心的事。在这个班级,他和舒俊尧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支配者。在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中,没有被支配的那部分人,也要遵从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只要这样的规则一直不被打破,他们就是安全的。游戏中,他们甚至可以指定被惩罚的对象名单。不在名单中的人只会为自己的存活感到庆幸,并在之后的游戏中更加卖力地成为被他们支配的棋子。
“我的计划从不会出错。”
但走进学校的那一刻,纪以霖突然感到他的眼皮跳了几下。他一向不信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现在,他却感到莫名的心悸。
纪以霖只当是自己多想,他走到教室外,看到乔延不在里面。离上课还剩不到十分钟,午休的学生都已经醒来。坐在窗边的两个穿越者看到了纪以霖,也向他投来表示谢意的目光。
对班里的大多穿越者来说,纪以霖的计划以牺牲一个人为代价,换取他们在这轮游戏中平安着陆。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并不会谴责他的行为,甚至还会对他报以感激。
看到纪以霖走进教室,魏启铭最先从座位上起身,笑眯眯地上前对他说:“大功臣,你可算来学校了。我们还说,今天游戏结束,放学后就一起去庆祝……”
魏启铭的话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纪以霖看到他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吃惊的东西。
顺着魏启铭的视线,纪以霖回过头,便看到乔延出现在教室门口。
23、盲盒游戏(12)
发现乔延还活着,纪以霖也意识到,游戏对乔延的惩罚,需要等到这轮游戏结束后才能执行。
见乔延走进教室,纪以霖身体瞬间紧绷,双眼警惕地看着前方。坐在后排的吴成风和谭帅也从座位起身,万一乔延死前想要拉个垫背的,对纪以霖做出过激的举动,他们可以立马上前阻拦。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纪以霖看到乔延的一只手放进外套的口袋里,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里却布满血丝,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差。纪以霖暂时不打算激怒她,后退一步说:“让更多人顺利通过这轮游戏的最优解,就是将所有鬼牌集中到一个人手中,你只是运气比较差。”
“所以就算计我,让我一个人在这轮游戏中受到惩罚?”乔延双眼通红,声音有些哽咽:“游戏的惩罚是死亡,但这轮游戏明明可以避免死亡的,如果能将五张鬼牌分别交换到五个人手中……”
“那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四个愿意和你交换卡牌的人。”纪以霖的语气冷漠,他看到方才还在往他们这边看的穿越者,听到他的话后,立马转过头躲开乔延的视线,生怕乔延去找他们交换卡牌。
见此,乔延眼里的绝望也更深。昨天她想过自救,也去求过班里的其他穿越者。但所有人都躲着她,就连表面上一向乐于助人的展晰,也当众拒绝了她的恳求。
“乔延,就算我愿意帮你,但你的手上依然有四张鬼牌。除非你能找到另外四个愿意和你交换的人,不然仅凭我一个人是无济于事的。”
“是啊,乔延,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帮展晰说话的人是魏启铭,“你不能因为展晰好说话,就为难她吧。她也有留在这个时空的理由,当然我也有,每个人都有。如果我是你,就早早回家,去吃顿大餐,和家人一起度过最后的时间……”
在魏启铭看来,像乔延这种没背景,人缘又一般的学生,得罪了也没关系。学生时期魏启铭处事圆滑,在同学中的人缘一向不错。大学毕业后他进了保险公司做销售,过去关系不错的同学在未来都成了他的客户。对他来说,保住客户才是最要紧的。乔延毕业后和他们都不怎么联系,更没在他手中买过保险,这轮游戏纪以霖提出将鬼牌全部交换给乔延,魏启铭第一个举起双手表示赞同。现在乔延拿到了五张鬼牌,在魏启铭眼里更是个将死之人。看到乔延为了将鬼牌交换出去,在班里一个一个地找人说好话,魏启铭只觉得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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