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温差大,很多人早早穿上了羽绒服。
室外的拍摄工作基本暂停。
离开艾瑞克的工作室后,林知睿目前属于自由工作者。
骆嘉言北京活动的照片,不管是粉丝的亲妈眼还是用专业眼光来看都很出彩,有不少人私下打听这组照片出自哪位摄影师之手。
大概是骆嘉言给林知睿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所以很多小明星小网红找上门来,她能推的都推了。
于是林知睿再一次喜提“清高的小摄影家”称号。
今天没工作安排,林知睿睡到自然醒。
起床后拉开窗帘,发现天气不好,天边坠着黑沉沉的大片乌云,窗户缝隙透进来的风声鬼哭狼嚎似的吓人。
林知睿彻底醉了,窝在沙发内侧,头发跟着她的手腕一起,垂落在地板上。
她整个人陷入昏沉,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咔哒”一声,空寂的环境里出现一声响动,她一动不动。
等到大门敞开,男人带着一身湿气出现在室内,她也没有丝毫察觉。
黑qq的环境里,蹿起了一束火苗,余明远手臂抵着鞋柜,目光从不远处撤回,香烟的白气缠绕着他的指尖,转瞬随着他掐灭了猩红,游丝也随之消散。
他戒烟已许多时日。
早有准备。
看见林知睿时,还是下意识点燃了余修明遗忘在这儿的烟。
可他抽了一口,只觉得,别人的烟,果然难抽。
客厅里散布着酒的气味。
余明远绕开沙发,上楼一趟。他离开后,林知睿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在一切尝试均无果之后,从冰箱里拎出了几瓶酒。
酗酒是坏习惯,早在四年前,林知睿就痛下决心戒了,但此情此景下,恰巧父亲过年没喝完的酒还在,不安分的因子就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熟练地起开瓶盖,倒出一杯,斜倚在窗边,隔着薄薄一层纱帘向外看。
即使被她无情拒绝,余明远却还是不肯离开,正靠在车旁点烟。
他用力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烟雾,周身笼罩在影影绰绰里,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唯有指间火光闪烁明灭,像是冬夜里即将熄灭的火柴,看上去没有半分温度。
余明远没再抽,像是在放空,任由那一点猩红渐渐燃尽,几乎燎伤他的手指。
所幸他猝然回神,重重按灭了烟蒂,又摸出烟盒,点燃了新的一根。
林知睿怀疑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些事做,纵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她也能够依稀感觉到,余明远的视线始终如影随形,追逐着她的所在。
他点烟的动作与她喝酒一样熟练,让她倍感陌生的同林,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数年未见,他们早就在彼此看不到的地方,腐烂成了互不相识的模样。
连同他们之间的纠葛一起,永远沉在暗无天日的沼泽里。
他一根连一根地抽,抽到烟盒空空如也,林知睿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到满地空酒瓶东倒西歪,嘴里发苦,胃部刺激感灼烧,如同淬火。
余明远接了通电话,终于走了,临行之前望着林知睿的方向,深深看了最后一眼。
他走后,林知睿终于停止了近乎自虐的行为,无力地靠墙滑落,跌坐在地。
指尖颤抖,触及满脸湿痕,一片寒凉。
消息提示音传来,林知睿愣了一会儿,动作迟缓地去摸放在餐桌上的手机。
没有署名的陌生信息,但只消一眼,林知睿就认出了号码的主人。
因为信息的内容是――
“你拿什么和我争?”
又是这样。
林知睿有理由相信,康乐纯已经发现余明远深夜造访前任的事情。
但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与她这个前女友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还要来打扰她?
林知睿将这条信息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见到相应的配图。
既然如此,那就怨不得她了。
四年前的林知睿只是拉黑删除,干脆利落和余明远提了分手。
四年后的林知睿在生活的毒打下终于学会了还击,这一次,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搅得这对狗男女不得安宁!
做完了一切,她盯着屏幕又出神片刻,喃喃道:“我也想赢一次。”
随后起身回了房间,唯留夜风徐徐吹过,散尽一室的酒气。
林知睿酒劲上头,一头栽倒在床,陷入了充满回忆的梦境。
就连梦里,余明远也在对她说:“要不要和我试试?”
这就是余明远的第一次表白,非常糟糕。
高一暑假,闻妙歌待在家里闲不住,组织班里的同学去海边旅行。
林知睿自然不会拒绝,但令她意外的是,一向和旁人没什么交集的余明远也去了。
碧海蓝天的美景固然令人心旷神怡,但看着余明远独自一人默不作声坐在一旁,作为同桌,林知睿觉得有必要“照顾”他一下。
于是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和他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
就像他们平林坐在一起那样。
“你不去和大家一起玩吗?”
林知睿说着,细长的小腿垂下来,一晃一晃的,少女白皙细腻的肌肤在日光照射下有些晃眼。
余明远不自然地别过脸去,扫了一眼沙滩上兴味正浓的几人,垂下眼摇了摇头。
“不了,没有我的位置。”
林知睿对沙滩排球这种体育运动也没有太大兴趣,抱着椰子在遮阳伞下躺一整天,才是更适合她的活动。
但她显然不能拖着余明远和她一起颓废,那样也太不像话了。
林知睿在百无聊赖中张望四周,终于发现了一个引起她兴趣的玩耍项目。
她拉着余明远,一同去了岸边的礁石。附近岛屿栖息着许多海鸥,每当有游客喂食,它们就会飞过来,停在近海的水面上。
林知睿喜欢这些灵动的鸟儿,于久困樊笼的她而言,尽情飞翔代表着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
她将饼干掰碎,分成小块丢进海里,海鸥们自觉围上来,聚拢在她的面前。
或许是看出了她眼底的歆羡,余明远忽然凑过来,拉近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林知睿一林忘记了退却,眼中只能看见他薄唇一张一合,问她:“饼干好吃吗?”
海风裹挟着他身上的清新气息迎面吹来,混杂着薄荷清香的味道,令林知睿的大脑直接宕机。
她摸出一小片饼干,放进嘴里嚼了嚼。
“嗯,好吃,是香蕉味的……”
她说着才发觉不对,恼得将剩下的饼干都丢到余明远身上。
但……他看起来意外的高兴。
余明远的情绪不像旁人那样外露,从林知睿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优越的侧脸线条,和微微上扬的唇角。
她极少见他如此自然地袒露情绪,趁着他心情还好,指了指海鸥飞走的方向,理所当然地冲他抱怨。
“海鸥都被吓跑了。”
余明远点点头,似乎没把她超出边界的责怪放在心上,而是饶有兴味地问她:“你觉得海鸟和鱼是什么样的关系?”
林知睿很难理解他的脑回路,但想想余明远毕竟是生物课代表,提出这样的问题一点都不奇怪。
她懒得思考,晃了晃手里的包装小鱼干,随口答道:“海鸟会把鱼吃掉。”
余明远深深看了她一眼,从礁石上站了起来。
少年敞开的衬衣被海风吹得鼓起,像张满的船帆。他用双手圈成喇叭放在唇边,发出了类似海鸥的叫声。
起初只是那么一两只从远处的海平面上突然出现,但不过片刻,大批海鸥闻风而至,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扑棱着翅膀停在离林知睿很近的地方。
林知睿有些惊奇,大着胆子主动去喂,手腕却忽然被握住。她不得不踮起脚,才能跟随着牵引将手里的小鱼干高高举起。
“举高一点啊,不然笨蛋海鸥会看不到。”
这样的高度对余明远来说轻而易举,少年的语调轻扬,如风过境,透出不易察觉的懒散。
林知睿没好气地小声咕哝了一句。
“你才是笨蛋呢。”
余明远大概率没有听见,因为他以实际行动,回答了刚才的那个问题。
“鱼会吸引海鸟。”他依旧牵着她的手腕,带她跳下礁石,在走入海浪之前,鼓起勇气问她,“要不要和我试试?”
那一瞬间,林知睿被他眼中蕴藏的万千星辰所吸引,不自觉跟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新世界充满未知的入口。
那么到底糟糕在哪里呢?
当然是因为两个人身在浅海,一个高高的浪花打过来,令人猝不及防。
哪怕余明远用后背挡了一下,林知睿还是从头到脚被淋得透湿,精心绑好的麻花辫耷拉下来,显得她像是一只没精打采的海鸟。
林知睿抬起水淋淋的一双眼,发现余明远的衣服完全被海水浸透了,湿衣紧贴在身上,她几乎能够看清楚,他腹部紧实的肌肉线条。
下一刻,在她因惊慌而逃开之前,余明远迅速脱下衬衣,将林知睿整个人裹了起来。
宽大的衬衣遮住了少女玲珑的曲线,林知睿终于反应过来,听见他在耳畔低低一句:“……抱歉。”
眼下的窘境显然由面前的人一手造成,林知睿怔愣地盯着他红透的耳垂看了两秒,在羞赧冲上头顶的那一刻火速推开了他,扯紧衣服跑掉了。
初次告白以失败告终,大概是余明远的人生里,为数不多令他感到挫败的事。
而更令人挫败的是,当事人完全没有领会他的意图,在两人在一起之后,还傻乎乎地问他:“你不是在和我探讨海鸟和鱼的习性吗?”
余明远眉梢微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报以无奈的眼神。
“看来你真的是个笨蛋。”
“你!”看着少女因为吃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余明远淡然一笑。
“我们结婚,可以更好的照顾孩子,总比你一个人带孩子要好,毕竟你还……这么年轻。”
余明远本来想说林知睿自己都只是一个小姑娘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对小姑娘都下得去手,也太禽兽了一些。
“更何况,这个孩子将会是余氏的继承人,总不能是一个私生子的身份。”
余氏继承人,一个足以引起血雨腥风的称呼,就这么被男人轻飘飘的念了出来。
可听到这句话的林知睿反而不乐意了。
“这是我的孩子,才不是你的什么继承人。”
余明远勾了一下嘴角,没有和林知睿争辩这些,转而继续道,“总之,和我结婚,是所有问题的最优解。”
所有问题……
林知睿心思一动,蓦地想起林家逼迫她商业联姻的事。
如果她真的和余明远结婚,应该就能避开联姻了吧。
“你真的愿意和我结婚?”林知睿抬头看着余明远,“我可什么都没有。”
和余明远结婚,可以得到钱,权,庇护。
但她呢,说是一无所有也不为过。
余明远垂了一下目光,落在林知睿的小腹上。
好吧。
林知睿了然,都是为了这个孩子。
权衡利弊是一瞬间的事,与余明远结婚对林知睿来说只有好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余明远不留痕迹的皱了一下眉头,刚要说不着急可以让林知睿好好考虑,便听见少女清脆的声音。
“好,我们结婚。”
“但是……”林知睿顿了一下。
总觉得余明远和自己结婚太亏了,以余明远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一个名门淑女组合家庭。
“如果你在之后遇到更合适,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配合离婚。”
男人眸子冷淡下来,声音喜怒难辨。
“还没结婚,你就在想离婚的事了?”
林知睿眨了眨眼,“这不是为你好么。”
余明远险些被她气笑了。
“行,那我多谢你。”
听到男人这句话,林知睿心里反而放松下来,这样就好了,谁也不欠谁,谁也不亏。
“那就这么说好了,如果余先生不放心,我们可以签婚前协议。”
余明远鲜少有这么失语的时候。
在他的世界里,阴私算计都是常事,为了那点铜臭,想要巴结讨好他的人不胜枚举。
可林知睿好像永远是个例外。
她一次次的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生怕占到一点便宜。
沉默一瞬,余明远没再和她纠结这件事。
他想着孕妇大概是不能熬夜的,况且这件事打的他措手不及,之后还有许多要安排的事。
组建一个专业医疗团队随时待命,家里需要多添置几个照顾孕妇的佣人,厨师还需要再加,林知睿这么瘦,得好好补一补……
这些杂事在脑海里闪过,余明远面上却没多说什么,“太晚了,我们走吧。”
林知睿点点头,随即又迟疑了一下。
“你还要回隔壁吗?”
余明远眸色暗沉一瞬,想到了刚刚的事,心里竟然有几分后怕。
诚然,他对林知睿心里是存着几分气恼的,所以在林知睿走进门的时候,他刻意的冷眼旁观――
她被人言语羞辱,险些被绊倒,被刁难,他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出言阻止,甚至在最后,他还让林知睿喝酒……
心头有些发闷,像是憋着一股气,说不清是冲别人还是冲自己。
“对不起,我――”余明远抬手按了一下额角,他很少说话这么磕巴,“我刚刚――”
要怎么说,他刚刚昏了头了,还好林知睿没有摔倒,还好林知睿没有喝下那杯酒。
但林知睿摇了一下头,“没事。”
余明远轻轻吐出一口气,握住了林知睿的手,语气低了一些,“我不回隔壁,高成会处理。”
见林知睿点头,男人牵着她往外走,刚抬脚走两步,却听见少女倒抽一口冷气。
“嘶。”
余明远立即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顺着林知睿的目光看过去,男人在看到林知睿脚踝处的伤口时,瞳孔骤然一缩,“怎么弄的。”
林知睿没说自己怀着孕还“跳楼”的事,只含糊的说摔了一跤。
余明远额角青筋一崩一崩的。
刚刚灯光昏暗,他一直没注意到林知睿的脚,此刻听到林知睿是摔了跤,心底的烦躁愈发浓烈。
不是对着林知睿,是他自己。
余明远很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但是面对林知睿,他好像总是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一刻,他心里想的是,结婚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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