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岚被赫维托这一眼剜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浑身冰冷。
周之莓似乎一听到叶晓岚的声音就条件反射地抬起脚步,她并没有任何目的地,只想逃离这场混乱。然而没走两步,她的手腕便被温暖的掌心包裹住。
或许只有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赫维托的温柔只有在对待周之莓的时候才是真情流露。
一旁的周策见此情景,倒也没多说什么。或许,是要让她冷静冷静。
赫维托握着周之莓的手腕,带着横冲直撞的人跨过柔软的草坪,走进冷寂的别墅。
周之莓后知后觉地坐在赫维托家里的沙发上,倒是不哭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还一抽一抽的,整个身体小幅度地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周之莓感觉到身旁有人靠近。继而,温热的手掌轻触她脸颊,替她擦拭眼角的泪水。
周之莓觉得好烦,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那只手,狠狠地咬住他的虎口。
这一口咬得很重,很快周之莓就感觉到了自己口腔里的血腥味。
眼前的人单腿屈膝在她的面前,他的虎口被她紧紧咬住,很疼,却也只是微微蹙着眉,脸上的神色有些无辜。
客厅里没有开灯,但窗外的路灯斜扫进微弱的光线,倒也能让她看清楚他的脸庞。与此同时,周之莓不经意看到赫维托左手手腕上佩戴着的那条银质手链。那么长时间过去,这条手链反而被保养得如新,看得出来主人对它有多珍贵。
周之莓其实再清楚不过,这件事与赫维托无关,她只是借机撒气而已。
冷静下来之后,周之莓松了口,她皱着眉看着眼前西装笔挺的男人,有种自己做错了事情后找补的心虚。
“你傻啊?不疼吗?”也不知道躲一下。
赫维托缓缓点了点头,说:“疼。”
“哦。”
“你呢?还伤心吗?”
周之莓深吸了一口气,没回答,而是把脸埋进自己的双腿间。
伤心吗?
这个问题周之莓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她还记得回国后不久,从陈嘉年口中得知叶晓岚已经有个儿子时,她几乎彻夜未眠。
她没有哭,也没有任何悲伤的反应,只是默默地接受这一事实。因为第二天,她还要为爸爸的案子四处奔波,无暇顾及其他。
这一年多时间里,周之莓为了周策翻案的事情也算是闹得沸沸扬扬,可叶晓岚始终没有露过一次面。
周之莓并不知道叶晓岚现在出现是为了什么,她也并不在意。
或许是挤压已久的苦闷需要一个爆发口,就像常年没有动静的休眠火山,其实内部一直在翻涌着。
赫维托仍然维持单腿屈膝半跪在她面前的低姿态,许久,他再次开口:“当初,叶晓岚给你打过电话,也给你发过几条信息。”
周之莓闻言抬起头,眼神里有疑惑,水润的眼眸在光下闪了闪。
那是她因为枪伤在休养的时候。
赫维托不仅在周之莓的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系统,也有监视和监听。无论是谁和她联系,她与谁往来,他的手机上都能第一时间知晓。并且,他也能够通过远程操作删除掉她手机里的任何记录。
他看得懂中文。
他知道她有很多事情瞒着他。
他偏执地认为,只要把这些讯息全部删除,就可以当做全部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一系列的事情缓缓在周之莓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赫维托的眼神讳莫如深,淡淡道:“但是,那些讯息都被我删掉了。”
周之莓很快就想起了什么,眼眶再次潮润。
“赫维托!”
“对不起。”
刚刚才平静下来的人,这会儿又像是一只乱撞的小鹿,她站在沙发上,再次挥起拳头,不管不顾地捶打他:“赫维托!你凭什么!凭什么!”
是的,他凭什么呢?
那个时候的他自然而然地觉得她就是他的所有物。
在他看来,她是属于他的,任何人都不可以把她从他身边带走,哪怕是死,她也要与他合葬。
他太自以为是了。
周之莓一肚子的生气、无奈、怨恨,可光是打骂赫维托,似乎并不能排解自己内心各种繁杂的情绪。
赫维托任由周之莓对自己各种拳打脚踢,但他怕她会弄疼自己的手,伸手环抱住她的身体,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周之莓只知道,自己现在一点也不想再看到他,更不想让他触碰。她准备起身离开,但被眼前这堵高大的身影挡得死死的。
不知怎的,在混乱之间,站在沙发上的周之莓一脚踩空。赫维托为了护着她,两个人顺势倒在了地毯上。
周之莓倒是没有摔到哪里,她被他按在自己身上。
饶是如此,赫维托还是紧紧抱住周之莓。
他太清楚不过她的脾气,知道她只会一去不回。所以他不能放开。
“你放开我!”周之莓气急败坏,好一通发泄,手上捶打的力道不减。
“不放。”
“啪”的一声。
一巴掌落在赫维托的脸上,在空旷的客厅里泛起清晰的回响。
周之莓怔了怔,她感到自己掌心火辣辣的疼,也觉得身心疲惫,再没有力气捶打赫维托。
渐渐的,她放弃挣扎,埋在他的怀中小声啜泣。
“她当时明明听到我的声音了,可她直接挂断了电话,甚至还将我的号码拉黑,她是不是怕沾染什么麻烦?”周之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她轻笑了一下,“她那个时候就重新有了家庭,还生了一个儿子。她……一定很爱她的儿子吧……”
周之莓脑海里闪过一家人温馨的过往,如今都成了一把把利剑往她心上刺去。
“也好,也好,至少我从那个时候就断了对她的一切念想……”
“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她……”
赫维托伸手缓缓抚着周之莓的后背,用自己的下巴在她的额角轻轻蹭了蹭。他的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急速膨胀,让他四肢百骸都一片刺痒酥麻。
赫维托不理解,也不明白周之莓的痛苦。
他自幼没有体会过母爱,更不懂所谓的亲情。但他明白曾经获得过却又错失的万念俱灰,他无法对她的心情完全感同身受,可他因为她的眼泪心乱如麻、方寸大乱。
不知过了多久,等赫维托轻轻抬起周之莓的脸时,发现她紧紧闭着双眼,似乎是睡着了。
她太伤心,太疲惫,眼角还有一抹晶莹。
赫维托就这么抱着她一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怕稍微惊扰到她,就会让她从自己怀中逃窜离开。然而,内心不断膨胀的速度让他无法控制,“嘭”的一声爆炸,足以让他失去一切理智。
最终,赫维托强忍着内心的躁动,低头吻去周之莓眼角的泪水。她的眼睫因此轻轻颤动,却并未阻止。
第60章 Hug
周之莓在梦中惊醒。
她从睡下去到醒过来, 时间不长,大概一个小时。
许是哭得太久,头骨里仿佛有一千根针吊着, 正密密麻麻地扎着她。
周之莓从床上坐起来,伸手轻按自己的太阳穴。
卧室开着一盏暖橙色的壁灯, 光线昏暗。
一觉睡醒, 周之莓的心情舒畅许多。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天大的事情,她仿佛只要睡上一觉,就能自我修复一些。
周之莓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赫维托的家中,也很清楚是他将她抱到楼上。她当时实在没有任何力气挣扎, 于是紧闭双眼佯装睡着。
所以, 她知道整个过程中他有多么小心翼翼。
赫维托将周之莓妥帖地抱到床上,为她盖上被子。被子里属于赫维托的气息并不多, 而是草木香珠残留的清香。
他似乎在床沿坐了很久很久, 也看了她很久很久。
即便周之莓紧闭着双眸, 依然能够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注视, 那道炽热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柔软的棉被,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身上触摸。
周之莓实在有些受不了, 索性翻了身背对赫维托。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很多时候,装着装着, 也就成了真的。
“醒了?”
猝不及防出现的身影让周之莓一惊,她才发现,原来赫维托一直在房间里没有离开。
这是一间坐北朝南的开阔房间, 亦是赫维托的卧室,紧邻卧室的是一个小厅。房间里看起来非常空旷,卧室的设计风格偏向冷线条, 装修的风格更是清冷调。
周之莓睡着很久之后,赫维托才下了楼。他专程到隔壁告知周策,让他不要担心。
那会儿叶晓岚已经离开,去了镇上的一家酒店。周策一脸惆怅地坐在自家的小院里,见到赫维托来,先是对他表示了感谢,然后拉着他唠叨好一会儿有的没的。
事实上,赫维托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周策在说什么。他看着眼前这张与周之莓有几分相似的面庞,到底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
周策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他和前妻的关系一直非常很好,夫妻两之间甚至很少为了什么事情脸红脖子粗。
说起自己的婚姻时,周策满脸洋溢着幸福。但很快,他的脸上又呈现出浓浓的落寞。
周策知道,有些家事不宜告知外人。
不过即便周策不说,赫维托也早早了解过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叶晓岚现在的丈夫谢文滨,就是周策生意上的合伙人。也正是这位合伙人,将周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陷阱。
这件事周之莓也清楚,所以她才会如此怨恨叶晓岚。
赫维托回到家之后,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卧室小厅的沙发上。
小厅里并没有开灯,赫维托就这样隐匿在黑暗的环境中,仿佛无声无息的妖鬼。
一墙之隔,卧室里的呼吸声仿佛放大了无数倍在赫维托的耳边,又像一只无形的柔软手掌在他的皮肤上触碰。他知道,她重新躺在了他的床上,她就在他的眼前。
此时的他没有任何欲念,也不想卑劣地占有她。
他只希望她能好好睡上一觉。
周之莓再次面对赫维托时,情绪也很平淡,没有排斥、没有迎合。她的注意力全被头疼占据,拧着眉,脸色并不好看。
赫维托即刻注意到她的脸色不佳,问:“怎么了?”
周之莓如实回答:“头疼。”
赫维托闻言转身离开了房间,再回来时,手上是一颗止痛片和一杯温水。
周之莓没有扭捏,接过递来的药吞了下去,还将这杯水一饮而尽。
一滴清澈的水珠顺着周之莓的唇角滑落下来,她还没来得及伸手擦拭,已经有人比她快一步。
赫维托微凉的手指轻轻拭去她下巴的晶莹,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退开,而是顺势坐在了床沿。如果说之前的他算得上一个绅士,现在的他终于扒开绅士的外衣,终于露出本性。
他本能地想要靠近她,触碰她。当然,他不会强迫她,更不想让她反感。
赫维托的手指仍停留在周之莓的唇角,甚至有些得寸进尺般的,粗粝的指腹从她的下巴游弋到唇角。他的视线随之落在她的双唇上,明明只是单纯的注视,却仿佛透过眼神一遍遍地蹂躏她的双唇。
周之莓也并未在第一时间推开赫维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并不反感他的触碰。
虽然她的心脏跳动频率正常,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酥麻感,仿佛被他触碰的不是唇角,而是心尖最柔软的那一处。
周之莓抬起眼眸,直直地看向赫维托。
她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注视他的蓝色眼眸了,或许在很久以前,她也真情实感地喜欢过他的眼睛。她似乎也赞美过他的眼睛,称其如汪洋般的深不见底,又像玻璃珠那般清澈透明。
柔和的光线下,四目相对,静谧的空间里似有什么在暧昧发酵。
离得近,周之莓看到赫维托脸颊上的淡淡指痕。
是她之前甩的那一巴掌。
在扇赫维托这件事上,周之莓炉火纯青,但究其原因,是他从不躲闪。
陌生的暧昧氛围在彼此之间愈演愈烈,周之莓最终还是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背靠在舒适的纯牛皮床头软包上。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脏跳动的频率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一些。
赫维托指尖残留着柔软的触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几不可闻地勾了勾唇。
“还要继续睡吗?”他问。
周之莓摇摇头,她走了一会儿神,抬头看向眼前的人:“赫维托。”
“嗯?”
“她当时发了什么信息给我?”
赫维托知道周之莓说的是什么。
他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更何况,那些信息是他亲手删去。
――[宝贝,我是妈咪,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你不接妈咪的电话,也不回妈咪的短信,是否还怨恨妈咪?对不起,妈咪也有苦衷。]
周之莓神色中有满怀期待,但很快又黯然下去:“就只有这两条信息?”
“嗯。”
周之莓坐在床上抱住自己的双腿,没好气地瞪了赫维托一眼:“你有没有骗我?”
赫维托神色上难得有些憋闷,看起来有几分无辜,他说没有骗她。
周之莓默了默。她很平静,不哭也不闹了。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不接受又能怎么办呢?
她也发泄了一通,像个疯子似的哭闹过。现在再苦恼也不能让时光倒流、改变历史。
时间已经不早,周之莓准备起身,但赫维托先一步打断她:“周叔说你晚饭还没吃几口,现在饿吗?”
周之莓这次倒是没有再摇头。
她确实饿了。
赫维托了然。
他起身离开房间,再回来时,手上端着一碗小馄饨。
隔老远,周之莓就已经闻到了馄饨的香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她拧起眉,眼底有抗拒的神色。
赫维托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说:“这是周叔做的。”
周之莓没有在床上吃东西的习惯,她正准备光着脚下床,赫维托让她等一下。他俯身在旁边拿了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是粉粉嫩嫩的颜色,鞋背上还有一对毛茸茸的兔耳朵。
这双拖鞋,和周之莓自己家里的那双一模一样。她不由看了赫维托一眼,就见他再次俯身半蹲在她的面前,准备替她穿拖鞋。
周之莓别扭地躲了躲:“我自己来。”
但赫维托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继续为她穿拖鞋。他只穿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领口敞开着,双手袖子也卷起到手肘,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
因为他躬身的动作,让她更加清楚地看到他领口的锁骨以及往下的一些春光。胸口饱满的肌肉似乎要把衬衫纽扣撑开,阳刚又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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