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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坐着这个？”
女孩越发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求助地看向向子默。
向子默赶紧跑过来，拦腰抱住小瞳，直接拖走。
小瞳踢着小短腿，“放我下来，我还有事。”
向子默没见过这么虎的孩子，又不好当面解释人家残疾的事，咬着牙把小瞳连拖带抱地弄出活动教室。
出了教室，向子默把小瞳放到草地上，伸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妹妹，你小点声，她可能是受伤了，所以才要坐轮椅的。”
“受伤了为什么不让我说？”小瞳不解地问。
向子默再懂事也不过是个5岁的小孩，他解释不出原因，只是按他所接受的教养，直觉觉得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议论，别人会不高兴的。
向子默说不出原因，倒是在旁边玩滑梯的一个小胖子听到他们的话，跑了过来，声音是沙哑的小烟嗓，“你们是在说苗清月吧？”
小胖子从窗户指了指坐在轮椅上的小孩，“你们不要和她玩，我妈说她没有腿，磕着碰着的，她家长要讹人的。”
没有腿吗？
小瞳有点好奇，她可没见过没有腿的人长什么样子，她努力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窗户里看，小女孩的膝盖上盖着一条花毯子，看不见腿。
看到苗清月也正在看她，小瞳立即咧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爽朗地问道，“你好，你没有腿吗？”
向子默，“……”
小胖子，“你可别说是我说的，等下她会哭的。”转身跑掉了。
小瞳再次遛进教室里，目标明确地来到苗清月身边，自顾把身上的小水壶小挎包都取下来，挂在轮椅的把手上。
“你这个车车好好哦。”小瞳无比羡慕地摸了摸轮椅的扶手，“没有腿才能坐吗？”
苗清月全身僵硬，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小声说，“可……可能是的吧。”反正她没见到过谁有腿还要坐轮椅的。
小瞳又转身，对神色古怪的向子默说，“我也不要我的腿了，我想坐车。”
向子默，“可……可能……不行，因为，没有人会帮你打断你的腿。”
庄老师站在不远处，暗中观察着小朋友们搞社交，只要没有发生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庄老师一般是不会干涉的。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声，是钟云瞳的爸爸发过来的消息，【老师，请问今天钟云瞳怎么样？还会趴在门口吗？】
庄老师反手拍下一张照片，把照片发给钟瑾，庄老师又回复，【今天小瞳表现得很好，和小朋友们相处也很融洽。】
钟瑾刚审完一个盗窃案，从讯问室出来，站在饮水机旁给老师发信息。
他打开庄老师发过来的照片，照片里小瞳和向子默围在一个坐轮椅的小孩身边，很热闹地在说着什么，小瞳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反而是一向礼貌的向子默神情有点古怪。
钟瑾自动带入，托管所里有个腿脚不太方便的小孩，小瞳礼貌热情地和小孩玩在一起，而向子默则因为女孩的腿而有点放不开。
钟瑾骄傲了，【谢谢老师，我们家钟云瞳一向很热情友善。】
*
托管所中午是在小饭桌食堂里吃饭，在活动教室的正对面，要穿过大大的操场，才能走到食堂。
开饭的铃声响起，庄老师走过来推苗清月的轮椅，顺便招呼其他小朋友，“不要玩了，大家去排队洗手吃饭。”
小瞳和向子默像两个左右护法，一左一右扶着轮椅的扶手，把苗清月的轮椅夹在中间，跟着老师一起往外走。
平时小朋友们都是躲着苗清月，她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隆重的待遇，她脊背僵直，蜷缩着放在大腿上的手心都微微出汗了，浑身都不太自在。
小饭桌吃饭的位置是固定的，洗完手的小朋友们自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钟云瞳和向子默是新来的，没有他们的位置，庄老师看他们扶着轮椅，干脆就把他俩安排坐在苗清月的左右两边。
苗清月不习惯和别的小朋友相处，对老师眨眨眼，又摇摇头，求助老师不要这样，庄老师就当没看见，
“大家都坐好位置了吗？要发餐盘咯。”
生活老师推着小推车走出来，在每个小朋友身前放了分餐盘和餐具，又有另一个老师推着第二辆小推车走出来，用大勺往每个小朋友的餐盘里盛放食物，老师是看人下菜的，大孩子的食物给得多一些，小孩子的会少一些。
像小瞳这种在托管所里算不大不小的孩子，就分到了4个红烧肉丸，一小勺米饭，一小碗南瓜汤，一小份青菜，和半个苹果。
分好餐后，小朋友们暂时不能乱动。
要等庄老师说，“小朋友们，可以开饭了。”大家才陆续拿起餐具，开始吃中饭。
绝大多数小孩子吃饭的时候很乖，自己舀自己餐盘里的食物，不会吃得到处都是，也不会去乱搞别人的。但始终有那么几个小孩不乖，庄老师的火眼金睛会随时盯着。
小瞳就是吃饭不乖的小孩，她把自己的红烧丸子舀了一个扔进旁边苗清月的碗里，又把剩下的青菜和米饭搅和在一起大口吃着。
吃了几口菜饭混合物，小瞳扭头一看，苗清月正在乖乖地小口吃肉丸，小瞳又把自己丸子舀起来一个，啪叽一声扔进人家碗里。
庄老师第二次看到小瞳把自己的菜舀给旁边的小朋友，批评道，“钟云瞳，自己的饭饭自己吃，不可以这样哦。”
小瞳认错态度良好，“好的好的。”但在庄老师巡视其它小朋友的时候，又往苗清月碗里扔了一个肉丸。
庄老师回过头，看到苗清月碗里多出来的一个肉丸子，没说话，但之后就一直盯着钟云瞳，直到她把最后剩下的那个肉丸吃掉。
睡了午觉起来，又看了一会儿动画片，没多久就天黑了。
除了全托的小朋友，别的小孩都回家了，小瞳和向子默一人坐在一个秋千上，手拉着手，一起看向大铁门外面。
“我爹。”小瞳突然大喊一声，大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亮光，亮晶晶地看向铁门那边。
向子默伸长脖子往外看，什么都没看见，“没有啊。”
小瞳从秋千上跳下来，抡着小短腿哒哒哒地冲到铁门边，与此同时，钟瑾高大的身影也出现在小朋友们的视线里。
向子默张了张嘴，惊叹道，“哇塞，你怎么感应到的？”
“爹。”小瞳把铁门摇得哐哐响。
钟瑾接到两个孩子，给向子默解释他妈妈还在加班，会先送他回所里找妈妈。然后怀里抱着小瞳，手上牵着向子默，站在门口和庄老师说话。
听庄老师说小瞳今天总体很乖，但吃饭的时候有点挑食，把自己的菜放到别的小朋友碗里。钟瑾抱着小瞳往停车场走，也批评了她今天的行为不对。
“不想吃可以提前告诉老师，怎么可以把菜放进小朋友碗里呢？”钟瑾说着教训女儿的话，但语气并不算严厉。
小瞳揣着小手缩在爸爸怀里，努力解释道，“可是，苗月月需要尽快长出一个腿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
钟瑾没听懂，把小瞳放进儿童座椅里，“你不要打岔。我现在在和你说挑食的事，你把青菜放进小朋友的碗里是不对的，明白吧？”
小瞳解释不清楚，着急得拍拍脑门，“哎呀，我是在帮助她呀。”
向子默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帮着解释，“叔叔，妹妹可能是以为吃了肉肉就能长出腿来，所以就把自己的肉丸子给苗清月了。”
懂事的小男孩向子默又回过头耐心对小瞳说，“小瞳，可是就算吃很多肉，她的腿还是长不出来了，人类一旦失去自己的腿，就永远失去了。”
钟瑾坐在前面的驾驶室里，他没发动汽车，手扶着方向盘听着后面两个孩子的对话，听到这里，他回头问道，
“小瞳，你今天是把肉丸给小朋友了吗？”
小瞳端坐在儿童椅里，一双大眼睛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发出幽幽的光，“可是，爹，人的腿真的长不出来了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奇怪，她的头发也断掉了，但饶诗诗说很快就会重新长出来的，她还以为腿也很快就能长出来了。
钟瑾单手扶着方向盘，转过身，微凉的指尖在小瞳的头顶蹭了蹭，“嗯，长不出来了，但也没什么影响，你们以后正常和她玩就好了。”
第17章
今天是周末，钟瑾不用去派出所里，晨练回来就在家里搞卫生，他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平时卫生清洁都是自己做的。而且他有点洁癖，不放心别人打扫，非得自己弄一遍才放心。
把被套拆下来放进洗衣机里，门铃响了几声，小瞳滑着她的新玩具，一辆静音轮胎的小滑板车，滑到阳台上找到爹，
“有人来了，可能是一个黄衣服的叔叔。”
她说的黄衣服叔叔是快递员，钟瑾这段时间沉迷于在网上给女儿买东西，几乎每天都有快递送到家里。
在小瞳眼里，黄衣服的叔叔可真是大好人，每次都会送来很多好东西。她以为是因为自己是乖宝宝人家才送她东西的，一点没考虑到这些都是她爹的票子换回来的。
今天果然又送来很多东西，钟瑾帮她把包装打开，她自己坐在玄关处一张小小的换鞋凳上查看新礼物。
过了一会儿，小瞳滑着滑板车找到在阳台上给她刷鞋的钟瑾，“爹，这是什么？”
小瞳伸长胳膊，把一个粉红色小鸭子扔到池子里。
钟瑾看到那只很抽象的塑料鸭子，死活没想起来这是什么东西，最近网购的东西太多了，他自己都是懵的。
他把手伸到水龙头地下冲掉泡沫，顺手拿了一条毛巾把手擦干，跟着小瞳来到玄关处。一大一小两个人蹲在玄关的地上研究了半天，钟瑾才从说明书上看出来，
“这是电动泡泡机，是买沐浴露套装的赠品。”
“我要玩。”小瞳根本不知道电动泡泡机是个什么东西，但只要是能玩的她都必须得玩一下。
“嗯，别闹，我先研究一下。”
钟瑾按照说明书上写的，先把鸭子的脑袋拧开，往里面灌入一些浴液，又来到浴室，往泡泡机里加入一些水。
启动开关，绵密的泡泡从小黄鸭的屁股里绵延不绝地拉出来。
钟瑾，……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小瞳使劲扯他的T恤下摆，“给我玩。”
钟瑾一个愣神的功夫，洗漱池里已经铺满了粉色的泡泡，他赶紧关了泡泡机，准备用水去冲走那些泡沫。
小瞳等了半天都没玩上，搬了刷牙的小凳子过来，爬上去，抓起一把泡沫就往自己头上抹，等钟瑾发现她的时候，小孩的头发已经被泡沫打湿了，额头上还挂着一小撮没消泡的泡沫。
钟瑾怀疑她是故意的，就是想玩泡泡机。
头发都打湿了，也只能答应她顺便洗个澡。钟瑾出了浴室，让钟云瞳好好洗澡，他去卧室里给她拿换洗的衣服。
拿了衣服回来，钟瑾敲了敲浴室的门，“小瞳，衣服给你放外面的凳子上了。”
钟云瞳这会儿正手握泡泡机，疯狂地往淋浴间的玻璃上喷射泡泡，玩得太过沉浸，以至于根本没听见他爹的话。
钟瑾又拔高声音说了一遍，“换洗衣服在外面的凳子上。”
这一声几乎是用吼的，浴室里的倒霉孩子终于有反应了，“好的好的。”继续往玻璃上喷泡泡。
过了二十来分钟，钟瑾又过来敲门，“钟云瞳，你洗好没有？你是不是在里面玩泡泡？”
这时候钟云瞳正跪坐在马桶前，往马桶的下水口里灌香香的泡泡，看到泡泡浮在水上下不去，她还催促马桶，“你快吞。”
“钟云瞳，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你是不是在玩泡泡？”钟瑾又敲了敲门。
“我没有玩，我是在玩泡泡。”
“……你洗快点，不许玩了。”
“好的好的。”由于马桶的吞咽速度过慢，泡泡溢了出来，小瞳只好放过马桶君，握着泡泡机，对着自己的脑袋一通狂喷，
“啊。”一声尖叫。
“怎么了，是不是滑倒了？”钟瑾推开门冲了进来。
满浴室都是粉色的泡沫，钟瑾在泡沫里捞了一会儿，才把同样变成了泡泡人的小孩拎了出来。
那天钟瑾一直在用花洒冲东西，冲完孩子冲马桶，冲完马桶冲墙面，冲完墙面冲地面，总之就是由于异常用水，可能下个月会被警方怀疑碎尸的程度。
“我等下就没收你的泡泡枪。”钟瑾拧着眉，气得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
小瞳顶着一头湿漉漉乱糟糟的短发，怀里抱着已经被冲洗干净的粉鸭子泡泡枪，转身跑掉了。
她跑进卧室里东张西望，想找到一个地方先把泡泡枪藏起来。费劲地打开大衣柜的门，把脑袋伸进去看了看，小瞳觉得这里不可以，如果藏在这里，她爹拿衣服的时候就会发现。
她又拉开床头柜的抽屉，踮起脚往里看了看，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空的，看来平时是不会用这个抽屉的。
藏在这里可以。
她把泡泡枪扛起来扔进抽屉里，可是泡泡枪有点高，放进去以后抽屉就关不上了，又踮起脚尖使劲把泡泡枪往里面推，推进去一截后就推不动了，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挡住了。
她吭哧吭哧地把自己上下床用的小爬梯拖了过来，爬到爬梯上，伸长胳膊往里面掏，终于摸到一个东西，大力孩子直接把那个东西给拽了出来。
是一个相框框着的照片，照片里的人都穿着很好看的衣服，有两个老一些的人坐着，后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爹，另一个是一个年轻的姨姨。
这张照片里她只认识爹一个，其他人都不认识，爹为什么会和这些人在一起？
小瞳抱着相框跑到厨房找到爹，拉了拉他的T恤下摆，“爹，我找到一个东西。”
“嗯，什么？”钟瑾系着围裙在切菜，没有回头。
小瞳把那个相框啪地扔到橱柜上，“这个。”
钟瑾看到突然出现的照片，停下了切菜的动作，照片上的人嘴角含笑凝望着他，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握刀的手微微颤抖，钟瑾怕吓到孩子，用左手扼住右手的手腕，让颤抖的手平复下来，把刀轻轻地平放在菜板上。
“这些是谁？”小瞳使劲拽了拽钟瑾的衣服，“你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嗯。”钟瑾没有回头，保持着微微躬着脊背的动作。他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你不认识他们，他们是你的爷爷奶奶和小姑。”
“我想去找他们玩。”
“不可以，因为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
小瞳抱着爹的腿，仰起脸看他，“他们都走了，不带你吗？”
“嗯，他们都走了，把我留在了原地。”钟瑾说得很轻，三岁的小孩子懂得并不太多，但她还是隐约感觉到爹的难过。
小瞳隔着钟瑾的休闲裤，把脸贴在他的腿上蹭蹭，安慰道，“那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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