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抓到海鲜的时候,没见过世面的秋花生女士就会开心地笑起来,钟瑾看到她笑,黑眸也跟着弯了一下。
在靠近公路的沙滩这边,班上几个不愿意下去的家长正坐在马路牙子上聊天。
戴着草帽的女人朝秋笙她们那边努努嘴,“不是说离婚了吗?我看这不是挺好的吗?”
“离婚也不见得就成仇人吧?”有人说。
草帽女人又说,“是,就算离婚也不见得成仇人,但你们见过离婚了还能好成这样的吗?我看就是装的,故意博眼球。那女的天天戴着个墨镜口罩,还真把自己当什么大明星,不就是演过几部烂片吗?当时网上骂她骂得可凶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接话。
草帽女人是班上唐荣宗的妈妈,前段时间小朋友们去参观派出所,唐荣宗主动交代他在学校掀女生裙子的事。
后来派出所那边找了学校的校长反应这件事,学校也很重视,不但开展了全校的儿童行为教育,还提前发了秋冬季的校服,让女孩子们可以穿秋冬的校服裤子来上学。
罗老师没有在群里指名道姓地说是谁掀的裙子,只是说班上个别男同学有这种行为,请家长教育一下,可能又单独私聊了唐荣宗的家长。
本来这件事到这里也就完了,尤其是家里是女孩子的家长们都觉得派出所和学校处理得很好,也都同意明年夏天重新出钱做新的夏季校服短裤。
可是唐荣宗的妈妈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她私下总是提起,派出所所长这是有点滥用职权了。
就这么点小事,他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吗?
现在全校都知道她儿子会掀小姑娘的裙子。
有听不下去的家长就说,“派出所和学校可没点唐荣宗的名字。”
虽然官方没有直接点出唐荣宗的名字,但那天唐荣宗交代问题的时候,小孩子们都在,家长回去一问,小孩子们自然就叽叽喳喳地说出是谁。
其实大多数家长并不觉得这事有多严重,这个年纪的孩子懵懵懂懂的,未必就真的有多大的恶意,学校好好教育,家长好好引导就没事了。
可唐荣宗的妈妈还是不依不饶,就是觉得自己儿子被针对了,被欺负了。
她也不敢当面去找钟瑾对峙,成天在背后蛐蛐人家,而且蛐蛐得越来越难听,甚至都有点造谣的成分了。
故意意味不明地说,听说钟瑾和毛副所长走得挺近的之类的话。
别的家长都不太想搭理她,毕竟人家是所长,谁也不想惹这个麻烦。
她要说点什么,大家都是沉默着不接话,也有几个拎不清的会附和她说几句,她就说得更来劲了。
在这几个家长身后,是一个面朝马路的公交车站台,梁阿姨就坐在站台棚子下的凳子上,她的脚边放着小半桶刚从码头那边买回来的海鲜。
梁阿姨倒不是故意在这边偷听人家说话的,她是怕站在马路边,钟瑾他们看到她在一边等着会玩不尽兴,正好这边有凳子又能休息,就坐在这边等了。
前面的草帽女还在说得起劲,和她隔着一面铁皮隔档的地方,梁阿姨的眉头越皱越深。
在草帽女说出那句,“我反正是看这家人很不舒服,什么大城市来的,装得很。”的时候,
梁阿姨终于站起来,绕过公交车站走到女人面前。
她皱着眉,扶着腰,平静地问,“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嘴巴撕烂?”
第61章
突然被骂, 草帽女懵了一下。
随即也跟着喊起来,“你是谁啊?你怎么上来就骂人你?”
“我是谁?我是雷锋我告诉你。躲在别人背后说闲话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当面说去, 人家不就在那呢?走两步就到跟前了,怎么不敢过去说?”
“我说什么了?你别血口喷人啊。”
在战斗力很火爆的梁阿姨面前,草帽女明显不是对手,气势弱了不止一个Level。
梁阿姨叉起腰,“你说什么我可都听见了,派出所所长的谣你也敢造,你胆子真大啊你。”
草帽女不敢接话, 沉默了一阵,小声蛐蛐,
“我造什么谣了?大家都看到了,大城市来的有什么了不起?成天戴着个口罩, 跟谁不知道她是大明星似的, 演技烂得要死。人家网上怎么说的来着,看她演戏看得人心如刀割。”
秋笙他们听到这边的吵架声, 正拎着水桶往这边走, 刚好听到了这一句。
钟瑾怀里抱着小瞳, 快走两步,挡在了秋笙的前面。
围观的人看到钟瑾他们走过来了,都默默地和草帽女拉开了一点距离, 但也没走远, 就站在附近看热闹。
梁阿姨没管他们,继续叉着腰输出,
“你演得好, 怎么没人请你去演?戴口罩怎么了?我们长得这么漂亮想戴就戴,我倒是觉得像你这么丑陋的嘴脸才应该戴着口罩遮起来, 影响市容市貌,别成天在外面瞎晃,当心城管大队逮捕你。小丑东西,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大城市来的,长得还美,你一个小地方的丑东西,纯粹就是个嫉妒,嫉妒的嘴脸,真丑陋。”
秋笙绕过钟瑾走上前,拉住梁阿姨的胳膊,
“别跟她吵了,回家吧,我没有必要向谁解释我的行为。”
梁阿姨又瞪了草帽女一眼,转头温声细语地对秋笙说,
“你们先去车上,我要去拿我的海鲜,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有些人的口臭污染到,真晦气。”
秋笙点点头,放开了梁阿姨的胳膊,径直往车子那边走去,没有多看旁人一眼。
海风裹起她的衣衫,本就清瘦的背影越发地显得寂寥。
钟瑾抱着孩子跟在后面,凉凉地扫了一眼之前坐在这边的那几个人,视线在草帽女的脸上停留了一阵,带着明显警告的意味。
草帽女心虚得不敢对视。
一阵带着海腥味的凉风吹过来,钟瑾一句话都没说,草帽女却蓦地打了个冷颤。
向睿诚一手牵着向子默,一手拎着一只大水桶走上前,跟没事人似的,朝钟瑾那边喊,
“小钟,待会儿上我家吃蒸海鲜去?”
秋笙也跟没事人一样,回头冲向睿诚笑笑,“向哥,去我家吃吧,你叫菲姐一声。”
毛菲雪不太爱吃海鲜,但是特别新鲜的她是吃的。接到向睿诚的电话,她买了点水果拎在手里就过来了。
向睿诚和钟瑾在厨房里比拼厨艺,俩人谁也不服谁,搞得厨房里叮铃哐啷的,时不时还传出他们互怼,和梁阿姨被逗得哈哈大笑的声音。
秋笙走过去把厨房门关上,隔绝了两个幼稚鬼的声音,又走到客厅这边,带毛菲雪去她的工作室看娃娃。
工作台上放着一个穿着欧洲宫廷裙子的娃娃,就是在影视剧里看到的那种,紧身胸衣,裙摆很蓬松,花纹繁复又华丽的样式。
秋笙给毛菲雪解释,
“这叫crinoline裙,是很著名的茜茜公主最爱的公主裙样式,这个款式很复杂,要用绣花、珠宝、穗子、缎带等装饰来突出裙子的华丽,而且这个大裙摆至少也要重叠四到六层,才可以实现这么华丽的视觉效果。”
毛菲雪还是第一次接触到秋笙说的这些,啧啧赞叹,“你心思太细了,这让我看一眼我都头晕,更别说做了。”
“术业有专攻嘛。”秋笙大大方方地说,“我嘴笨,如果让我去做民警,天天调解案件那些,我也做不来的。”
毛菲雪笑着点点头,“就是,术业有专攻。现在你的职业又不是演员,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说呢,对吧?”
秋笙伸手摸了摸裙摆上的手工绣花,没说什么。
毛菲雪又说,
“你刚回来没几天的时候,有一天钟瑾突然给我说,让我给所里的同事们说一声,如果遇到你,别提你是明星的事。那个时候我不明白是为了什么,现在才知道你对这件事有心结呢。”
秋笙想起来,难怪钟瑾生病,她去派出所接小瞳的那天,遇到所里的同事,大家都只是简单打一声招呼,就各忙各的去了。
当时她以为是民警们有边界感,现在才知道是钟瑾提前打了招呼。
这事真像是钟瑾干得出来的,她被网暴得最厉害的那两年,根本听不得“秋丹花”这个名字,听一下心脏就缩一下,完全就是生理性的恐惧。
当时钟瑾还只是刑警,还没当上队长。
他们队里有一个刑警特别嘴贱,明知道秋笙听不得秋丹花这个名字,那人还每次都故意提起,一看到秋笙,就阴阳怪气地说,“大明星来了。”
后来钟瑾和那人打了一架,两个刑警在大街上打架,被派出所的抓进去了。
想想都抓马。
不过那次打架之后,刑警队的人没人再敢当着她的面嘴贱。
毛菲雪见秋笙捏着娃娃的头发出神,以为她还在想早上的事,就对她说,
“别想了,以后有什么事,不想告诉钟瑾的,就告诉我,我好歹也是副所长,辖区内的事都归我管。”
秋笙回过神,对她笑了一下,“没事,我们出去看看海鲜做好没有。”
吃饭的时候,小瞳跑过来和秋笙商量,“我和向子默,我们要在小房子里面吃。”
她说的小房子就是她那个大狗窝,恨不得有点什么好吃的都要拿到里面去吃才安心。
之前钟瑾说小瞳是狗,秋笙还和他据理力争。现在秋笙都有点怀疑了,小瞳的好多行为和以前的泡泡真的很像。
不过平时他们是不允许她把食物拿进去的,搞脏了不好收拾。
今天当着她的朋友的面,也是要给孩子留点面子,秋笙爽快地答应了。
派出所那边下午还有事,吃过饭以后钟瑾和毛菲雪回所里了,向睿诚也扛着困得东倒西歪的儿子告辞了。
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梁阿姨正在厨房里收拾,秋笙走过去,靠在门框上说了一声谢谢。
梁阿姨却是一脸不爽,“今天要不是你说算了,我真敢撕她的嘴。”
“不至于。”秋笙说。
“你就是活得太体面太优雅了,这种人,她就是拿捏你放不下面子和她吵,你要泼辣一点你看她还敢不敢?”
秋笙不在意地说,“因为我反抗过,结果好像变得更差了,所以冷处理好了。”
梁阿姨的话音逐渐小下去。
秋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你今天真的太娘们了,梁巧女士,为你颁奖。”
“是这么夸人的吗?娘们不是骂人的吗?”
“娘们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称呼。”
秋笙和梁阿姨说了一会儿话,回去找小瞳,小孩趴在她的狗窝里,圆脑袋靠在小狗洞上,闭上眼睛好像在睡觉。
秋笙一走过去,她就睁开眼睛,
“嘿嘿,我是假装睡觉。”
秋笙蹲下身,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大脑袋,“要和妈妈去床上睡吗?”
小孩点点头。
吭哧吭哧地从门洞里爬出来,又回头去看那个爬出来有点费力的门洞,“我太胖了,差点卡在那里。”
“是这个洞太小了,回头让你爹给你买个大的。”
回到卧室,秋笙一掀开被子,被吓了一跳,
被子下面藏了一只被捆绑起来的活青蟹,这会儿正瞪着两只小黑豆眼,懵逼地看着秋笙。
刚才她就依稀记得钟瑾和向睿诚在厨房里说,今天捡到的螃蟹明明是7只,怎么突然少了一只。
原来是在这儿呢。
“你放的啊?”
小孩瞪着黑亮的大眼睛,“我送给妈妈的。”
秋笙,“……谢谢你宝贝。”然后不敢摸活蟹的秋笙转头紧急呼叫梁阿姨。
螃蟹睡过的床单和被套待会儿梁阿姨会重新换,秋笙就带着小瞳在钟瑾的床上睡午觉。
床上有钟瑾的味道,像是肥皂洗过的衣服,被阳光充分晒过的味道,淡淡清香,久违的味道。
秋笙躺上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卧室的窗帘没拉,外面的天乌沉沉的,房间里很昏暗,只能模糊看到一些家具的轮廓。
秋笙伸手往身旁摸了摸,没有摸到小瞳,孩子可能醒了,又自己跑出去玩了。
阴天的黄昏,这间大房间里只剩下她自己,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荒凉感。
突然有人按亮了卧室的灯,头顶上云朵形状的灯乍然亮起,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温暖明亮起来。
钟瑾站在门口,“醒了?换衣服出去吃饭。”
秋笙换了简单的衣服,被睡乱的头发也没有吹造型,戴了一顶棒球帽遮住,就这么跟着上了车。
钟瑾说出去吃饭,秋笙还以为是去餐厅什么的,眼看越野车往山路上开,越开越荒凉,周围漆黑一片,只能看清汽车灯光照亮的一小片区域。
秋笙拍了拍钟瑾的肩膀,“哎,你老实说,在外面欠了多少?”
钟瑾,“别问,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可我总得知道我们要逃往哪里吧?”
小瞳坐在儿童椅里,脑袋靠在靠背上,小脚悠闲地一晃一晃,听到爸妈又在那边胡言乱语,胖孩子歪着脑袋,一脸淡定地接话,
“逃到一个炸鸡的肚叽里。”
她晃着小脚踢了前面驾驶室的靠背一下,“我闻到炸鸡的味道了,什么时候吃。”
钟瑾,“……狗鼻子。”
汽车一直开到半山腰上,这里本来是一个观景台,建造了亭台和栏杆,天气好的时候站在这里能俯瞰到无敌的海景。
可是今天天气不好,只能看到前方浓郁的雾气。
也是由于气候不好,观景台上一个人都没有。
钟瑾把放在后备箱里的保温袋拿下来,从里面拿出打包好的全家桶,又拿出几杯热饮。
把东西摆好在亭子里的石桌子上,钟瑾想起车里还有上次台风停电的时候买的蜡烛,也拿了两根过来点上。
秋笙靠在栏杆上,看到那两根白烛散发出一小捧烛光,在这荒郊野岭的,怪渗人的。
钟瑾却浑然不觉,他估计还觉得自己很懂浪漫。
招呼着秋笙,“快过来吃,等下凉了。”
她的胖孩子用湿巾擦过手,已经抓起一个鸡腿啃了起来,眯起眼睛,晃着脚,满足得摇头晃脑。
秋笙认命地走了过去,围着桌子坐下,接过钟瑾递过来的一杯锡兰红茶握在手里,手心里有了暖意,再低头喝一口,胃里也暖了起来。
小瞳吃饱了以后,就把双手背在身后,做成飞机的样子,在前面开阔的平地上来回跑,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钟瑾靠在亭台的柱子上,对站在旁边的秋笙说,“你还记得高三那会儿,我带你去天台的事吗?”
当然记得。
秋笙和钟瑾这种天生的学霸不同,她其实在学习上没有什么天赋的人,尤其是理科特别头疼,在那所全国顶尖的中学里,秋笙的成绩只能算是中上游,可就算是这样,她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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