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那地方,他要是真的那么被安思范派过去,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活不下来。
许玄同噗通一声跪下,冷汗汗珠和膝盖同时砸在地上,语气惶急:“恩人怎会做如此想法?救命之恩犹如再造,岂是区区财物所能动摇?某绝非那等忘恩负义之辈!”
李晦:哦,这人确实想过。
看这心虚的反应就能猜出来。
李晦倒是并不太意外,毕竟财帛动人心,安恭义靠着这手厚礼不知道交好了多少人。至于许玄同最后选择来找他,到底是因为害怕呢,还是现在口中的“救命之恩”,李晦持保留态度。
李晦敷衍了几句打发走了这个一言不合就戏精上身的老骗子,坐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
“帮助”和“信任”吗?
思绪这么飘飘浮浮地游荡了一阵子,李晦终是摇头一哂。
想那么多干什么?应付好眼前的事都已经够麻烦了。
*
另一边,401寝。
寝室里看电影的看电影、约会的约会、晚课的晚课,就连李晦都回去了,林一简一个人在寝室里琢磨了会儿分镜,不自觉地想起了白天欧阳艺那句“身材变好了”。
她犹豫了一下,目光转移到一旁的体重秤上。
几分钟后,看着脚底下的三位数字,林一简眼前一黑。
她就说!按照李晦那个胡吃海塞的吃法、怎么可能会瘦?!
第33章
林一简看着手里的簪子,迟疑了半天。
李晦:[怎么了?不喜欢?]
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的,要不是林一简能感觉到那略微紧绷的情绪的话。
林一简很好心地没戳穿男朋友的装模作样,先是肯定了一下对方的审美,[很好看。]
在那明显松口气的情绪里,她还是犹豫着开口,[但……这是真金吧?]
李晦莫名,[当然是真金。]
他难不成还拿假的糊弄人?
林一简:[……]
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四处找带锁的盒子准备把东西锁起来。
李晦不明其意,[不戴吗?你不是说‘好看’?]
林一简:[根本不可能戴出去吧?这可是真金!]
李晦纳闷:[为什么?]
林一简:[……]
这还有什么“为什么”?
她憋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吐槽:[你是什么大少爷吗?这么贵的东西,怎么可能戴出去?万一丢了怎么办?]
李晦:[……]
他瞥了眼被林一简随手放在书桌上的墨玉簪子,又看着对方这会儿努力找地方安置金簪,对此不置可否。但顿了下,到底还是开口,[行吧,我下次换点别的。]
林一简摇头拒绝了,[你先别送东西了,你这几天是在赶路吧?还是我这边多准备点常备药吧。]
两人之间物品传送限额是通用的,李晦送了这个簪子过来,她就没法把药送过去了。而且李晦这次还是带了不少人一块上路,能多准备点药总是有备无患。
提起这个话题,李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应了声“好”。
事实上,他告知林一简自己带着许多人上路,并不是为了对方做这些准备的,而是……“带兵赴任”,她都没有因此有点什么联想吗?
李晦承认,自己一开始是有点刻意误导林一简的意思在,但是既然都交往了,他也没打算把自己这边的局势一直瞒下去。
直说是不可能直说的,那不是相当于承认自己之前在骗人吗?!
他又不傻,这种肯定会惹女朋友生气的事才不干。
结果就是,他拐弯抹角地暗示了那么多,林一简一点都没接收到。
李晦:“……”
他痛心疾首:就林一简这样的,宫斗剧里都活不过第二集 !
林一简其实还是有感觉的,比方说她早就察觉李晦这次调任绝对不是自愿的。
再想想对方之前那次“大战在即、军中缺甲”的情形,她已经自动自发地脑补出“奸臣当道、陷害忠良”电视剧标准模版,再看看李晦这打了胜仗还被排挤出中央的凄惨景况,林一简非常自觉地不戳人伤疤。
说实话,李晦这性格,别说逢迎拍马了、感觉同事关系都处不好的样子。
唉……今天也是在为男朋友操心的一天。
不过人际关系这种事,林一简自己都相当短板,谈不上什么帮忙,她只能从别的地方想想办法。
调任地方的话——
林一简一拍手掌,恍然:[种子啊!!]
李晦还在想怎么让林一简“发现”自己这边的情况,困惑出声:[嗯?]
林一简解释:[之前棉甲的事情,我不是顺便查过棉花吗?你应该也看见了,现代的种子和以前的种子差别很大,都是是一代代筛选杂交留下来的,产量比以前的高很多……]
李晦试图插话打断:[我——]
……对种地没什么兴趣。
林一简接着道:[你要是在任上做出政绩,是不是就可以调回去?]
李晦:[……]
不,事实和这个关系不大。
安思范突然想起云州的事,是觉得云州乱象阻了他那宝贝金疙瘩的气运。对方既然选了他这个人选,意思便是让他带兵镇压,并不是为了经营。
但是对上了镜中那双明净亮丽、染着期盼之色的眼睛,他终究是把欲要说出口的话压下去,[……是。]
算了,种地就种地吧。
大不了他快点把云州局面平定下来。
*
李晦知道这一趟不太平,但是也没想到,他们这一行人还没到云州地界呢,就被人伏击。
因为反应慢了半拍,赵敦益手臂上多了道一尺来长的血口。
不过毕竟带的人足够多,又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在短暂的混乱后,很快就稳定住局势,还抓了几个活口。
李晦袖子抹了下溅到脸上的血,对着赵敦益嗤笑,“怎么?安稳了几个月,身手都钝了?你要是不行,趁早给我滚回朔鄢。”
赵敦益额头上青筋一跳,到底忍下了。
看在对方刚才救了他一命份上。
李晦抬手扔了个纸药包过去,声音淡下,“没和你说笑。”
看着李晦往俘虏的方向走去,赵敦益怔愣了一下。
暮色的残阳映出了地面的斑斑血迹,他后知后觉李晦的意思。这一趟云州,与其说是赴任,不如说是去打仗的,要是没明白过来这点,说不好真得把命留下。
赵敦益想通是想通了,那股气还是实打实地憋了会儿。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句人话能噎死他啊?!
赵敦益心底骂骂咧咧地打开了纸包,一股药香扑鼻而来。他稍微愣了下,低头嗅了嗅,但没能分辨出来里头有什么药材。
但不管怎么说,确实是好东西没错了。
把药粉往伤口上撒着,赵敦益的神情总算稍稍缓和了点:狗上司好歹是干了点人事。
要李晦说,他简直是太干人事了!
云南白药……要不是林一简千叮咛万嘱咐“药粉拆封后保质期不好说”“能用就尽快用了”,他才不把这东西送人呢!赵敦益可占了大便宜了。
虽说留了几个活口,但是审问却没问出点什么有用的。
倒也是意料之中,整个云州上下都恨安思范恨得啖肉食骨的,想从这些人嘴里问出什么领头人或者组织者,一来确实费劲,再者也没什么用处。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李晦也就意思意思走了个流程,末了把人一块押送上路。
赵敦益倒是不意外李晦这做法。就云州这情况,李晦到了之后肯定要立威的,这些个刺客就是个好选择。
李晦倒是暂时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觉得……种地、是很需要人手吧?这些人瞧着就是壮劳力的样子。
把种地的事答应了林一简,连劳动力都找好了,李晦自觉这件事已经圆满解决,接下来就没他什么事了。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想得太浅了。
第二天,李晦一到了林一简这里,就看见摆在自己眼前的图纸,目露怀疑:[这是?]
要是他没看错,这是犁吧?虽然把每个零件都拆开画了。
按林一简那门工程图学的说法,这是“三视图”?
李晦有点不好的预感。
林一简意外于李晦那充满疑虑的语气。
好歹是个古代人,她还以为李晦会比她更了解一点呢。不过想想对方出手就是真金子的大少爷作风,可能真的不太知道这方面。
想着,林一简开口解释:[曲辕犁,犁的一种。犁你知道吧?被牛拉着、用来耕地的一种农具。]
李晦:[……]
他当然知道犁!
但问题是——
[你看这个干什么?漫画要用吗?]
林一简那漫画里,没有哪里要画得这么详细吧?
林一简对李晦的疑惑表示疑惑:[不是漫画、是给你的,咱们昨天不是说好要种地吗?]
在对面的沉默中,林一简有所明悟,她迟疑出声,[你该不会以为,种地是把种子撒到地里,然后就能活吧?]
李晦:[……]
他当然知道种地是怎么回事,要不然也不至于留着那群俘虏了。
但是林一简不知道啊!!
并不知道对面原本试图糊弄了事的意图,林一简还以为李晦是暴露了知识面的缺失而不好意思。
她安慰,[没关系的,我之前也是那么觉得的,但是昨天晚上查了点资料,发现种庄稼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天气温度、土壤状况、水利灌溉、农具肥料等等,总之要考虑的因素很多,我稍微做了点功课……]
李晦:……真的不用做那么多功课的!
林一简接着:[种子也不是随便种的,就算同一类型的作物,不同品种对温度降水需要都不一样。等你赴任之后,看看当地县志,找到上面记录的气温降水情况,我再对照着买种子,水利设施也要根据当地情况调整,肥料就更不用说了……综合考虑,咱们可以先看看怎么改进农具,特别是一些通用型的农具。]
李晦:[我不……]不干了!
林一简:[嗯?]
她这么说着,调出了昨天晚上检索的资料。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李晦被迫把后几个字咽回去。
——他真的不是去云州种地的!
第34章
云州毕竟是朔方地域,安思范对这地方的控制力再弱,也不到需要攻城的地步,所以李晦这次并没有带制作攻城器械的工匠。不过五千人里面,挑个会点木工手艺的,还是能够薅出来的。
被叫来的那士卒茫然站在帐内,看着眼前那张如霜赛雪的白纸,在衣裳上蹭了蹭手,没敢上去碰。
他抬头,磕磕巴巴地对旁边的赵敦益解释:“赵副将,俺、俺不识字。”
而且这上头弯弯曲曲的标记,好像也不是字。
这种事当然不能指望上首那一张臭脸的李晦解释——他心情好的时候都没那么多的耐性,更何况这会儿明显低气压的状态——被临时补习了一把阿拉伯数字的赵敦益只能连蒙带猜地跟人解释起了上面种种标记的含义。
那士卒一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很快就目露恍然。
军中的士卒被征之前多半是土里刨食的,要说做造什么攻城器械,这人可能没那个手艺,但是说到农具、他可太熟了!
士卒恍悟开口:“这可不就是犁吗?咋还画这么精细?”
赵敦益还待说什么,上面李晦已经很不耐烦地打断,“看懂了?那就去做,做好了明天拿来给我看。”
听出了那语气里的暴躁,那士卒当即头皮一紧,不敢再多发表什么意见,低头应唯唯是。
赵敦益:“……”
既然这么不想干,干什么非得让人去做啊?
那士卒是很快离开了,赵敦益可没走。
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纸张,充满疑虑的目光落在李晦身上。
那士卒这辈子没见过几张纸,没觉得有什么,但是拜上司是个万事不管的撒手掌柜的所赐,军中的许多文书工作都是赵敦益来做,他对文书很熟、对纸也很熟悉。
这纸可太好。
又白又有韧劲、上面连道帘纹都没有……要说那些文人名士收藏来填词作画的还差不多,但是行军路上带这个?那纯属脑子抽了。
而且李晦也不是那种附庸风雅的性子啊!
赵敦益的目光存在感太强,李晦当然注意到了。他稍微敛了下表情,抬眼注视过去,眼神相当平静。
不管是农具还是种子,这些东西经手的绝对不止一个人,瞒是不可能瞒得过去。有些事情既然解释不了,那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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