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正发呆的晓晓像是听到什么惊天大瓜,不自觉张了张嘴,一转头,刚好对上程鸢惊愕的眼神。
两人对视一眼,撞上彼此眼中的惊讶和疑惑。
当然,周围同事们不知道程鸢的事,面对空降来的新人,他们也都挺捧场,该鼓掌鼓掌。新来的林可很大方,也不怯场,简单笑着说了几句,大概是请各位多多关照之类的。
也许是工作了一天太累,借着这个由头,办公室内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拉人结伴去吃饭的,跟新人搭话的……熙熙攘攘。
程鸢就独自坐在这一片热闹的氛围中,迷茫地抬起脸,看了眼新来的林可。
她被人围了一圈,都是程鸢天天打交道,一起吃饭、做项目的同事们。
林可睫毛又长又精致,穿着时下流行的小香风外套,大方又阳光地回应着每个人,和畏手畏脚的她截然不同。
趁着周围喧嚣,晓晓走过来,捂嘴在程鸢耳边小声嘀咕两句,“我说你怎么突然被炒了,敢情留着名额等空降兵落地呢!”
接着,程鸢皱着眉头,推开凳子,起身去了刚才的会议室。
方芸还在里面坐着。
其实她根本没有想好要说什么。按照以往的习惯,这种情况她一定要在心里打好草稿,反复演练两三遍,站到人面前时,再一字一句把准备好的内容背出来,才能压下心底的紧张和胆怯。
但这次,她有点想不管不顾了。
她敲了敲门,站在门口等待的几秒被无限拉长,情绪正在头上,呼吸有些重,胸膛微微起伏,手心也冒了汗。
下一刻,方芸一边低头划着手机,拉开门走了出来。
程鸢上前,“方姐,我想和您谈谈,您现在方便吗?”
方芸站在原地,瞥了她一眼。
“你还有什么问题?”
“您刚告诉我,部门已经不需要新的实习生了,那林同学是——”
方芸似乎连借口都懒得找,“嗯,她是今天刚入职的员工。”
程鸢只觉得好笑。
气愤、委屈统统涌了上来,她盯着面前的方芸,脱口而出,“那您刚刚告诉我公司不需要新员工的事呢?”
方姐不屑似的看了她一眼,“新员工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程鸢紧张到双手紧紧握住衣角,目光却十分坚定,“上周的考核我已经通过了,转正手续进入审批流程,我没有犯过任何原则上的错误,也没有给公司造成任何损失,但公司无故辞退我,希望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她查阅了相关资料,就算是实习生也不能无故辞退,更何况她已经提交了转正申请。
不管是法律还是道德,她都站在制高点。
谁知对方听她说完这一句,倏地勾起唇角笑了,带着自上而下的嘲讽和鄙夷。
“程同学,别觉得谁也欠你的,公司从来没有规定过实习期不可以辞退员工,自己表现差劲就不要赖到别人头上。”
程鸢定了定神,努力稳住情绪。
“方主管,实习期间我从没有迟到或早退的现象,所有任务我都按时完成,转正考核也拿到了优秀,请问您是基于什么事实来评定我‘表现差劲’的呢?”
情绪扑来,她甚至指尖微微发颤。
“还是说,仅仅凭借林可同学是您侄女就能给我六个月的实习判定死刑吗?”程鸢绷着下巴,坚定地说完了最后一句。
“方主管,在公司里我尊敬你,完全是基于你的业务能力,但把私人情感掺杂到工作中,恶意刁难实习生,这让我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改观,我现在合理认为你的工作态度比人品更加差劲。”
方芸立马被激怒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老实的程鸢能说出这种话。
她猛然转过头来,抬手指着程鸢的鼻子怒骂:“程鸢是吧,你还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也不看看什么身份就敢评价我,咱们翻译圈子就这么大,等你入职下一家公司的时候,我一定把你种种行为如实告诉对方主管,别以为京大的学生就能横着走,找不到工作有你回来求我的时候——”
涨高的音量吸引到周围几个闲聊人的注意,他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程鸢身上,像一根根箭飞来刺进她的皮肉,她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把怒火强行压下去。
打工人来不及欣赏的窗外,太阳已经西沉,遗憾的是风轻云净的好天气也没带来晚霞。
公司小角落,程鸢默默听着对方的谩骂,表面却平静如水,她对上方芸气急败坏的眼神,只淡淡说了一句。
“说完了吗?”
没等她回答,程鸢果断坚毅地穿过窃窃私语的几个人,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口。
程鸢安静地站在电梯门前,盯着上面不断跳动的数字,电梯门上模糊玻璃映出身后女人恼羞成怒的身影,她抬起手臂指着程鸢背影,“你别——”
就在这时,“叮”地一声,伴随机械女声播报,沉重的金属电梯门缓缓打开。
电梯内,三五个穿西装的男人神色严肃地迈了出来,为首的男人刚抬起头,就看见对面方芸粗鲁地抬手指向他。
男人瞬间皱了眉。
方芸脸色忽然一变,慌忙地把手放下,战战兢兢跑过去,肉眼可见十分慌乱。
办公室里,所有动作发生在一瞬间。
几个人所到之处,电梯口闲聊的人马上散去,整个办公室的音量骤然下降,气氛当场凝固。
程鸢心底一颤,诧异涌上眼底,微微张了张嘴,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怎么会在这里?
原本正在气头上破口大骂的方芸像个瘪了的气球,她低着头,谨慎地上前走到男人身旁,开了口,“池总,真不好意思,几分钟之前才接到通知说您要来……”
程鸢站在一旁,欣赏完一场标准的川剧变脸,甚至忘了自己是打算乘电梯下楼的。
站在中心位的男人一身纯黑色西装,身高十分扎眼,何况这人五官实在优越,鼻梁高挺,下颚线棱角分明,眉骨突出,顶着这张脸,冷峻又贵气。
最要命的是,他长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以至于时隔许久,程鸢再次见到他,依然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池砚珩淡淡瞥了面前的方芸一眼,没理她,但注意到了旁边罚站似的程鸢。
他的目光扫过方芸紧张的脸,没有过多停留,最终定格在程鸢微微泛红的眼角。
而下一秒,准备破罐子破摔的程鸢就转身进了电梯,埋在三两个人中下了楼。
池砚珩收回目光,终于注意到了一旁赔罪的方芸,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人开口。
“看来方主管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第02章 重逢
从学校出来得着急,天上开始飘雪花。
她在蓝译楼前多站了一会,心里空落落的,下午出门太匆忙,她没带伞,不过就算带了伞,程鸢也不想用。
她微微仰起头,雪花放肆地落在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尖。
抬头就能看到泛白清冷的天空,和她现在空荡又迷茫的心境一样。
洁白的雪花落到她手心,程鸢盯着它们变得透明、融化,最终成为一滴水,仿佛成了某个神圣的过程,她不去打扰,安静地等待着下一片雪花融化。
于是等她赏雪结束,回过神来,才看到不知何时出现的一辆黑色车,正正当当地停在了面前。
见她回神,车窗缓缓降下,程鸢看到了一张严肃又冰冷的脸。
接着,驾驶座的司机开了门,撑开一把蓝色大伞,递到程鸢的头顶上。
她赶紧接过来,说了“谢谢。 ”
黑色迈巴赫里,池砚珩坐在后座,朝窗外看了一眼,女孩站在路边茫然地看着他,小白鞋蹭了泥点,身上还挎着卡通图案的帆布包。
他开口:“欣赏完了?”
她不过是看了一会雪,怎么有种被抓包的尴尬……
程鸢迟疑了几秒,犹豫不决间男人又缓缓开口。
“今晚回家一趟,有事跟你商量。”
她像是感到意外,但没敢拒绝,应了一声,“噢,好。”
司机恭敬地替她打开车门,程鸢低下头,抱着帆布小包坐了进去。
车内开了暖气,骤然从冰雪天挪到温室,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池砚珩瞟了她一眼。
从上车后,她就拘谨得很,只贴着门边坐,两人中间隔出来大块地,都能开发建栋别墅。
黑色迈巴赫飞速行驶,后座的两人却一言不发,只剩下车子碾压路面轻微响动,窒息感从车头漫到车尾。
程鸢小心虚坐在座位上,因为紧张,目不斜视盯着前方,虽然她也不知道副驾驶靠背后方那块皮革能看出什么花来。
她虚坐了前面一点,后背僵硬笔直,耳朵竖起来,时刻注意车内的微小动向。
直到身旁的男人忽然出声,他慵懒地靠在座椅上,眼皮轻掀,随意打量了眼身旁的人,不轻不重问了一句。
“你很冷吗?”
程鸢骤然回神,“嗯?没有。”
顺便看了眼池砚珩。
他似乎刚结束应酬,整个人略微疲惫,黑色西装外套随意折叠,搭在膝盖上,白衬衫领口微微张开,周身散发出淡淡的酒精味。
她生硬地换了个话题,“今天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他揉了揉太阳穴,嗓音有些干涩,“明天中午去一趟爷爷那里,老人家上了年纪,非吵着要见你。”
程鸢哦了一声,听到他问:
“你有别的安排?”
原本要上班的,现在不用了。
程鸢摇摇头,“没有安排。”
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
接着,就听到男人又开口,“你不用紧张,老爷子只是单纯想吃顿饭。”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来家里公司实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程鸢惊讶道:“这是你的公司吗?”
他嗯了一句。
“抱歉,我不知道,我之前查过这家——”
池砚珩从后座抽出一个平板电脑,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两下,“最近刚完成收购,还没有对外公开,你不知道很正常。”
……看吧,这样她就接不上话了。
他有些好笑地看了眼程鸢,“不愿意跟我在一个公司?”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应该避嫌。”
他沉思两秒,宽大的手掌合了平板,车内最后一丝光亮骤然熄灭。
于是,黑暗中池砚珩的声音就变得更加清晰,他淡淡问道。
“怎么,你老公是很拿不出手吗?”
*
程鸢第一次见到池砚珩,是在九岁那年夏天。
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程鸢伴着夕阳放学回了家。
扎两个小辫儿,一蹦一跳回来,就看到爷爷家树下停了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
她从小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乡下,种菜,浇花,荡秋千几乎囊括了她所有生活,老槐树年过半百,洒下一片阴凉,爷爷给她在树下扎了漂亮的秋千。
黑车又高又大,把她的小秋千挡的严严实实。
她只在电视上见过这种车,头一回亲眼看到这庞然大物,周身泛着黑色光泽,像一只巨兽沉睡在树下。
九岁的程鸢踮着小脚上前,带着好奇心绕车走了两圈,又瞪大了眼睛,歪头盯着车窗的玻璃。
——她在上面看到了扎俩小辫儿的自己。
九岁的程鸢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新玩意,看完了前车窗,又看后车窗,直到天色都快黑了,蚊子开始嗡嗡飞到耳边,她才意识到玩得有点晚了。
站在后车窗的程鸢准备再照最后几秒就离开的时候,玻璃却忽然下降。
嘴角的笑容僵住,她瞬间愣在原地,刚才扎小辫儿的小女孩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陌生男孩的脸。
两人之间没了玻璃,就这么面对面撞上,几秒钟之后,车里的小男孩皱着眉毛,不悦开口。
“你能不能不要再看了。”
程鸢站在原地,似乎还没能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道是男孩语气太差,还是玻璃上的人消失了太可怕,她愣了两秒,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男孩没预料到她这反应,坐在车里,张了张嘴,玻璃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直到哭声惊动了屋里聊天的人,夏鸢爷爷笑眯眯迈下台阶,走了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位穿白衣服的老爷爷。
两人头发都有发白的迹象,精神矍铄,笑容还挂在脸上。
“哎,风筝回来啦!怎么了这是?哭的跟小花猫似的。”
风筝是程鸢小名。
看到熟悉的爷爷,程鸢呜呜地背着小书包跑过去。
小孩也不懂告状,但这架势,白衣服爷爷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程鸢就看到白衣服爷爷威风凛凛迈向大槐树,程爷爷拉都拉不住,气宇轩昂的,程鸢一度怀疑那不像是给她出气,倒像是出征。
白衣服将军气势汹汹,一把拉开车门,把里面的男孩拽了出来。
“臭小子!又给我惹事,是不是你把妹妹弄哭的?”
男孩顶嘴:“我没有!是她一直要看我!”
白衣服爷爷眼睛一瞪,“看你怎么了?多大的人了还不让看,又不能少两斤肉!”
那架势,把程鸢吓得也没敢继续哭。
她抹了把眼泪,吸吸鼻子,有些心虚盯着那男孩看了两眼。
刚才在车里看不出来,他个子挺高,就跟学校里那些讨人厌的初中生一样高了,穿一身蓝色运动服,睫毛又密又长,清秀极了。
不过,这人似乎心情十分不爽,一直也没给个笑脸,白净可爱的脸就变得冷冷的。
最后还是白衣服爷爷拉着他来给程鸢道歉,慈祥地开口,让她叫“砚珩哥哥”。
爷爷在一旁笑着摆手,“没事没事!孩子晕车,一路过来也不好受,老池你别动不动发作,吓着他!”
十二三岁的男孩,已经有了青春期叛逆的迹象。
被人半威胁半鼓励的,男孩这才不耐烦地冲着程鸢开口:
“我叫池砚珩,池是池塘的池,笔墨纸砚的砚,珩璜济济的珩。”
如果说刚上初中的池砚珩文化程度还算入门,那么此时刚上二年级的程鸢就可以用文盲来形容了。
程鸢乖巧地点点头,心里默默念叨,“吃糖的吃,笔#%燕的燕,横#的横……”
后来轰隆一声,老槐树下的车带着尘土就开走了,但池砚珩冷着脸,脾气不好的样子还是刻在程鸢脑海中许多年。
所以当爸妈突然告诉她,结婚的对象叫做池砚珩的时候,程鸢心底颤了一下。
按说结婚对象是个见过的人,起码心里能有底,但程鸢莫名地有点害怕池砚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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