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两人手牵手,还是十指相扣的姿势,伴着路灯并肩慢悠悠走了一截。
她踩着影子往前走,不急不躁,耳边听着沙沙风声,马路上还有呼啸的汽车,突兀的喇叭声。
但程鸢说:“再过一周,我大概就能迎来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了。”
池砚珩迁就她的步子,两人步伐一致。
他疑惑问:“以前和现在,都不足以担得起‘美好’这两个字吗?”
她想了想,说:“也不是,但我现在还不能放松,至于以前,大概不如以后有盼头。”
她说:“我的指导老师,是个很严格的女老师,对学生要求特别高,但她每次和我聊天,都劝我不要太过于用力,活得轻松点,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一句live one day at a time。”
“其实我每次都似懂非懂,点点头就赶紧跑出办公室了,生怕她看出来我没听明白,其实我好像稍微明白点她的意思了。”
“之前我特别不会享受生活,但凡有个任务或者重要的事压着,那段时间就别想安生,吃饭随便解决,逛街不去,越闲着越焦虑,总得把事情解决完了才敢放肆地玩一场,但很快又会有下一个任务等着我,所以我生活七零八碎。”
她喝了点酒,话也变多了,荡着胳膊不停地絮叨。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每一件都足够引起我的焦虑,但我尝试着生活,尝试着享受,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糟。”
池砚珩接过话,“也是因为你足够优秀,你完全有能力平衡好心态,所以,焦虑和享受可以共存。”
他停下来,转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勾了下她鼻尖,说:“不要小看自己。”
程鸢说:“但我可能还没那么好,我现在还是会有各种担心,比如担心项目成果不理想,或者下个阶段的任务重,我会有些吃力……”
池砚珩打断她,“没发生的事,那就不需要担心。”
程鸢反驳他:“可是,正因为没发生才需要担心啊,万一出现最坏的情况呢,如果发生了该怎么办?”
“发生了那也不需要担心,你应该去解决。”
程鸢思索着,又叹了口气,“可能我缺少的就是你这种果断的心态。”
他好笑地看着面前愁眉苦脸的人,“又忘了老师说的话了?”他说,“当下你应该抓紧享受而不是焦虑是否要锻炼出强大的心脏。”
程鸢好像明白了,“好吧,可是当下有什么可享受的呢?”
他难得有时间陪她出来散心,这里不是公司,也没有办公室,没了总裁杀伐果断的高冷气质,脱下西装反而更像个陪着小女友甜蜜逛街的普通男性。
普通帅气男性。
他耐着性子告诉她:“比如现在是凌晨三点,而明天八点你就要起床去上班,所以要享受接下来我们牵手散步的每分每秒,或者抓紧回去躺在床上,放弃熬夜回头是岸,享受不足五小时的睡眠。”
“或者你看灯光下那团树叶,只有春夏之交才有这种嫩绿颜色,再加上路灯暖黄的光,很清新是不是?但最多再过三天就会全绿,而三天之内我们不一定会再次在凌晨三点来到路灯下,所以,这是今年最后一次和嫩绿的叶子们见面,是不是该放下杂念专心去看看它们?”
程鸢果然走到树下,仰头看向那几片新生的绿叶,刚从萌芽抽出来,娇嫩像是能掐出水来。
她当然没有用手去触摸,而是仔细地看,用眼睛记下叶子上的纵横纹理,锯齿边缘,以及随风摇曳时的姿态。
池砚珩静静地看着她,她回头,眸中漾起一抹笑容。
“老师说‘live one day at a time’,活在当下,却没告诉我当下有什么,我想过很多,比如毕业典礼,今年的转正仪式,或者生日礼物,但好像还不如和你站在这里欣赏树叶。”
池砚珩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当然,因为你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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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就要进入六月,程鸢度过了平静但忙碌的一段时光。
五月份AI翻译项目顺利告一段落,测试成果拿到了令人满意的成绩,跑出数据的那个下午,所有人盯在电脑屏幕前,紧张又期待,恨不得钻进去捣鼓。
当合格的红色标识亮起,全员欢呼,敲桌子跺脚,差点把楼顶掀翻,整个项目组的努力没有白费,领导破天荒给他们放了半天假。
程鸢深深松一口气,当晚回去怒吃两碗饭。
六月不算年头不算年尾,它默默无闻夹在中间,就连气候也是不冷不热,像极了没脾气的人。
但对于程鸢来说,六月里她要完成多个人生大事。
她即将大学毕业,六月会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十几年读书生涯,辛勤播种,她将在这个六月接受校长拨穗,迎来收获。
毕业后,标志着将会顺利在公司转正,成为一名正式的翻译员。
但阴晴不定,风谲云诡的六月断然不会匆匆结束,她生活在池砚珩的羽翼之下,小心谨慎也不过是背靠大树的基础上。
她年轻,又被池砚珩保护得很好,宛如新生绿叶那般娇嫩靓丽,但弱不禁风。
第41章 风声
五月最后一周, 程鸢回到京大校园,把毕业论文的最终稿装订好,交给邢老师。
“接下来什么打算?”邢老师顺口问她, “上次你说在翻译公司实习,我最近太忙没来得及问, 有不少收获吧?”
邢老师语气温和, 对自己的亲学生照顾有加, 不光学业方面, 未来的路怎么走, 什么规划, 都想替她铺好路子。
程鸢心里泛起温暖, “对, 毕业之后我就能转正, 公司各方面都很不错。”
听她这么说,老师认可地点点头, “主要还是你能力过关,放哪儿都得是公司抢着要。”
她喝了口咖啡,“不过说实话, 当老师的还是觉得你不走学术这条路子太可惜了。”
她叹了口气,“但每个人都有选择, 老师也尊重你的决定。”
“今后要是有升学的打算, 还能联系我,不论国内还是国外,老师都有能说得上话的人。”
邢老师一席话让她感激不尽,程鸢双手合十, 语气谦逊,“太谢谢老师了, 我肯定常回校看您。”
“你们这些学生啊,毕业之前一个个的都这么说,我教了半辈子书了,真正能回来的学生少之又少。”
“不过确实,工作后压力大时间少,还有的学生啊,毕业了直接消失,我一问,才知道毕业后结婚生孩子去了。”
瞒着老师结婚的程鸢心里一咯噔,心虚地低了头。
邢老师语气严肃几分,“你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学生,可不能一毕业就回去生孩子啊!”
她赶紧点头,义正言辞,“老师您放心,我未来几年还没这个打算。”
大概是怕她心里芥蒂,介意别人插手终身大事。
邢老师解释说:“我倒不是说结婚生孩子不好,但你这么年轻,老师希望你把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培养自己上,多出去旅游也行,拼命工作也行,趁年轻多历练,挣出点东西来。”
办公室内绿植生意盎然,老师娓娓道来,临近毕业她也不再是那副严肃的模样,而是作为一名温柔的女性长辈,努力给她灌输思想。
程鸢边听着边点头,她早就听说过,邢老师教书育人多年,溪下桃李无数,但至今却仍旧没有结婚,她把毕生奉献给学术,是圈子里名声响当当的女性专家,到这里,程鸢不由得再一次对老师独立的思想产生敬佩。
老师话锋一转,轻松道:“行,我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最近累得不轻吧?”
“还行,公司里在忙一个AI翻译项目,加班多了点,没休息好。”
这话一说出口,程鸢顿了下,忽然意识到,邢老师是一名坚定的反AI翻译人,她正想解释,却没想到老师点头表示了解。
“对,这是咱们翻译的大趋势,好好跟着学,以后肯定用得上。”
老师在上课的时候就严肃说过,所有作业和论文决不允许使用AI。
之前班长偷懒,借鉴了AI的翻译语句,当场被邢老师揪出来,那次作业直接给判定零分,为此班长伤心了很久。
惊讶于老师思想的转变,她脸上明显写满错愕。
老师看她藏不住事,笑了下说:“不用紧张,老师还没到老顽固的地步。”
程鸢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跟着笑笑。
“AI也只能是工具,合理利用起来肯定会事半功倍,我之前不让你们用也是怕养成依赖性,基础还不牢固就敢贪小便宜犯懒,那以后咱们这个专业还怎么开?直接都交给AI好了。”
程鸢接过话,“但现在AI还不太成熟。”
老师同意点头,“是啊,所以需要你们这代年轻人来推进嘛。”
……
和邢老师聊完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她今天自己开车出来,按照和池砚珩说好的,去一家港式餐厅吃饭。
他今天有个会议,忙完两人在餐厅碰头。
程鸢到的时候他还没结束,给他发了消息也还没回,大概还在开会,不方便看手机。
她到达约好的餐厅包厢,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了。
“嫂子快来我旁边坐!”
池逸然激动地和她招手,又特意把旁边的椅子挪出来给她腾地方。
除了池逸然和柯远嘉两位小辈,柯旭阳也来了,正背对着他们,在阳台上打电话。
程鸢坐过去,“好长时间不见你了,最近没出来玩啊?”
“别提了,我最近忙着准备考试呢。”
“我记得你上次说不需要留在国内参加高考,是打算出国留学吗?”
池逸然叹了口气,小眼神幽怨,“要是能出国就好了,我哥不让我去。”
柯远嘉过来插话,“砚珩哥那是为你好,跑那么远谁来照顾你?”
程鸢不清楚其中的缘由,还鼓励她,“如果想去的话可以再和你哥商量一下,他肯定能理解的。”
池逸然把头摇成拨浪鼓,托着腮无奈道:“我哥肯定不会同意,不过也没事,在哪都一样!”
她脾气来得快去得快,转眼又高高兴兴跟柯远嘉一块去大厅挑甜点去了。
柯旭阳打完电话,听了一嘴他们聊天,过来跟程鸢解释道。
“小糖心脏不太好,她哥不放心把她送出国。”
程鸢愣了下,“心脏?”
这下轮到柯旭阳震惊了,“他没跟你说吗?”
她没出声,怔怔看着柯旭阳。
他说:“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小糖有心脏病,小时候身体不太好,现在已经不要紧了。”
说话的时候,池逸然抱着大盘子甜品从外面回来,嘴里还塞了几个樱桃,瞧着眉飞色舞,活活一个乐观向上小太阳。
但程鸢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心脏病不是小事,吃药住院是常态,而且,生病哪有不疼的?
但池逸然依然乐观开朗,她懂事,有教养,是个惹人怜爱的可爱女孩。
想想刚才还郑重其事地鼓励她出国,程鸢一时间又羞又愧,恨不得当场钻个地缝回家睡觉。
接下来几分钟,她看池逸然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心疼,平时只知道她性格大大咧咧,却没想到还有这层过往。
池逸然这才知道她的担心,反而过来安慰程鸢。
“你别担心嫂子,我的心脏病不是遗传的,我哥身体没问题,你们以后的孩子肯定也是健康的。”
怎么会有这么懂事乖巧的小孩。
程鸢心软到一塌糊涂。
她甚至都忘了反驳说我们最近还没有要孩子的打算,正想得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一句熟悉的男人声线。
“说什么悄悄话呢?”
程鸢转头,池砚珩刚好走进包厢,勾起唇角看着她俩。
她什么也没说,起身先给了他一个拥抱。
柯旭阳大声嚷嚷,“哎哎!还有外人呢,等不及回家再抱了?”
她把头埋在他胸前,他刚从外面进来,衣服上沾了凉意,清冷松柏香气混在一起,程鸢非常喜欢这种冷冷的味道。
他摸摸头发,“怎么了?”
程鸢摇了摇头,“就是忽然想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顾虑,他一直瞒着池逸然生病的事,想来他早几年接连失去父母,忙公司的同时还得把妹妹养大,其中的艰辛她简直不敢想。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把人拥到桌前,拿起菜单放到她面前,宠溺地说:“是我不对,今天回来晚了,想吃什么随便点。”
几个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饭后,池砚珩见她精神恹恹,就提前开车回家了。
他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程鸢的确有点头疼,“没事,可能是最近有点累了。”
回家后她简单洗了个澡,翻开床头的书,才看了两页困意就袭来,捧着书就不小心睡着了。
池砚珩洗完澡出来后,就看到书盖在她脸上,眼镜被扔在旁边,她半仰着头,已经睡了。
他轻轻替她把书收起来,又把人揽进怀里,以胸贴背,安静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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