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鸢连人带手机,埋在被子里。
如果世界上有一种埋在被子里让自己窒息的死法,程鸢这时候已经走到奈何桥了。
但她现在走不到奈何桥,她得先出了这扇门。
早上十点,她像个刚出洞的仓鼠,左看看,右看看,悄悄按下把手,开了一条缝,看了眼外面。
还好,池砚珩不在。
她放下心来,想着赶紧下楼,下一秒就被人叫住了。
“去哪?”
程鸢背影僵硬一瞬间,她回过头来,池砚珩穿着一身黑色家居服,正倚着门框,懒懒看向她。
“我……我去学校。”
“今天周天,你有课?”
她摇摇头,“没有。”
“既然没事,那先去吃饭。”
程鸢走到客厅才发现,桌子上早就摆好了热乎乎的饭菜。
“这都是你做的?”
“外卖。”他平静道,“今天起晚了,来不及做饭。”
那么,为什么会起晚呢?
因为昨晚某人喝得烂醉如泥,闹腾到半夜三点才消停。
程鸢低下头,默默地啃了块排骨,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饭桌上,池砚珩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来。
“直接说。”
程鸢猜测,应该是工作上的事,但他也没有避着她。
“好,我知道了。”
她埋头吃饭,感觉他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电话挂断后,池砚珩忽然开口:“人力部门刚刚打电话,周二开始,你可以回蓝译上班。”
他特意又说了一遍,想看看这人的反应。
结果,程鸢睁圆了眼睛,震惊地抬起头来,“可我已经和公司解除合同了。”
她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中缓过神来,手里的筷子都忘了动。
行吧,昨晚的事,她一点也不记得了。
池砚珩心下放松,继续说:“之前的事责任全在公司,你可以得到一笔赔偿,大概周一上午就能收到hr的邮件,当然,要不要继续签约决定在你。”
她张了张嘴,不确定地问了句:“为什么又选择我?我之前实习表现也没有那么优秀吧……”
池砚珩没回答她的话,夹起一片鱼肉放在她碗里,说道:“我作为总裁,有替公司选拔人才的义务。”
他说:“而且,优秀不优秀也不是你来判断。”
虽说是外卖,这顿饭却有汤有肉,十分丰盛。
程鸢吃得差不多了,她放下筷子,“谢谢池总,我会好好考虑的。”
一晚上过去,又变成池总了。
池砚珩点头,“好消息就是这个。”
程鸢眉心一跳,猜出了他的潜台词: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坏消息。
她看着对面男人慢悠悠地喝了口汤,“坏消息是,明天开始,爷爷和奶奶要来家里住一周。”
“什么?”程鸢问道:“来这里吗?”
“对。”
“可是……”她看了看这栋别墅,一点也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
“你平时会回来住吗?”
他否认,“我刚回国没多久,习惯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
程鸢担心道:“可是我要住在宿舍。”
池砚珩似乎早就想好了对策,“所以,你最好今晚之前,搬到这里来。”
第10章 同居
饭桌上,池砚珩这句话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程鸢原本拿起纸巾的手顿了一下,停在半空。她佯装没事飞速抽了一张纸,擦了两下手,大概实在是气氛尴尬,她又开始捏着纸巾擦桌子。
憋了半天,终于憋出第一句话。
“可是我的东西都在学校。”
池砚珩抬头看了她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程鸢瞬间低下头。
男人似乎并不认为这是难事,“吃完饭我开车跟你去拿。”
之前从来没敢仔细观察过,池砚珩眼睛非常漂亮,回忆一下上次见到他妹妹,也是长睫毛大眼睛,那大概是遗传了。
不过到底是有些不同,池砚珩眼睛狭长清冷,他平时不笑的时候,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眸色像结了一层冰。这人大约是总裁做久了,说话做事不自觉都带了点压迫感。
也是因为如此,程鸢不愿意和他过多接触。
“明天下午他们才过来,平时爷爷奶奶住在南城,两位老人不习惯北方的气候,偶尔天气好的时候才会过来住一阵子,你不用准备什么,他们见到你就挺高兴。”
程鸢心底还是有些不安,“好,我知道了。”
“钟点工明天上午会到,在这之前把你的东西带来就好……”
程鸢忽然打断他,“我能问个问题吗?”
池砚珩眉梢微挑,示意她说。
擦桌子的纸巾已经被她揉碎,半截攥在手心里,程鸢鼓起勇气,开口道:“我想问,你当初为什么会同意和我结婚?”
池砚珩倒没想过她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这时才放下筷子,慢悠悠地扯了张纸巾,擦了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反问道:“那程小姐为什么同意和我结婚?应该不是简单为了钱吧?”
“如果我说是呢?”程鸢再次问道。
他没有露出讽刺或者轻视的眼神,而是平静地回答:“那只能证明你选对了,是个聪明人。”
“如果结婚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也可以不计较感情,程小姐是这么认为的吗?”
他身上担的太多,自由很少,如果非要选个人结婚的话,那最佳选项就是人际关系简单、家庭结构简单、心思单纯的女生。
这样看来,她似乎都符合。
程鸢语塞,看来那天在酒吧说的话,他的确是听到了。
“我为我之前在酒吧说的话抱歉,但我的确没有冒犯你的意思。”程鸢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会好好配合你的工作,不让人起疑心。”
看她说话这架势,认真又严肃,池砚珩这个工作多年的总裁都差点以为,她接下来能起身,和他握个手,崩出一句:“合作愉快。”
程鸢当然没有,她最后很不好意思道:“昨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抱歉。”
池砚珩喝了一口冰水,“没事。”
两人吃了一顿局促的早餐后,又一起上车,去了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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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时候,池砚珩开的还是那辆英姿飒爽的奔驰G65,它杀气腾腾跑在路上,引来不少路人注目。
哪怕隔着玻璃,程鸢极其不喜欢这种张扬的调调,她从兜里掏出口罩,迅速戴好。
池砚珩专心看路,一个回头就发现她已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了。
“为什么忽然戴口罩?”
程鸢听到他的发问,淡定道:“有点感冒了,怕传染你。”
池砚珩皱眉,昨晚闹到三点不睡,喝多了也不会盖被子,不感冒才怪。
到了京大门口,她依然戴着口罩,迅速开门,跳下去,那黑色大G会吃人一样,恨不得离它远远的,跑去校门口的背影都显得鬼鬼祟祟。
程鸢抵达宿舍的时候,舍友们恰巧都在,她们刚结束实习,正在宿舍躺平。见她回来,纷纷都从床帘里钻出头来。
“哎你这两天上哪去了?怎么老不见人影?”
程鸢笑了笑,“抱歉啊,这几天家里有点事,我可能要出去住一段时间,暂时先不住在宿舍了。”
舍友一听吓了一跳,“不是啥大事吧?这么突然。”
她不敢说实话,再说,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就随便编了个理由。
“没事,就是老家里来了亲戚,出去陪她一段时间。”
舍友明了,也没再追问,不少大学生都会出去租房住,这没什么奇怪的。
临走前,程鸢去了趟学校超市,给几位舍友买了大袋子零食,这才拉着行李箱朝着校门口走去。
从太阳落山等到天色几乎全黑了,路灯下才缓缓出来一个小小身影。
程鸢拉着行李箱,她换了件衣服,穿一件棕色风衣,一步步走了过来,她身影纤细,长发又扎成丸子头,下面穿一件碎花棉布长裙,文艺又清新。
“不好意思,久等了。”
池砚珩也没跟她客气,轻掀眼皮淡淡道:“是等了挺久的。”
……程鸢内心:才半个小时而已,也没有很久吧,这人还真不客气。
他打开车门下车,朝她走过去,自然而然地下车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上车。”
回家之前,他们先去了市里一家进口超市,池砚珩解释道:“冰箱里太空了。”
程鸢头一次跟人一起逛超市,从小一直住在寄宿制学校,对于超市购物买菜的认知还停留在跟爷爷去批发菜市场。周末高峰时间,超市里成双成对的夫妻都出来购物,说不别扭是假的,她一直低着头也不看人。
等池砚珩推了购物车,回头一看,人家又戴上口罩,把自己小脸裹得严严实实。
程鸢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还愣了一下,上前问道:“怎么了?”
不得不说,口罩这小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戴上它就像戴上假脸,东施也能变西施,它的作用也挺神奇,跟整容p图这种黑科技不在一个次元,因为它所有的威力都加注在心理上。
程鸢是口罩的忠实信徒,坚信带好口罩就能莫名自信。
池砚珩没说话,像是不理解这种行为。他推着车在前面走,进口牛肉海鲜不要钱似的往购物车里装,等肉类海鲜区都扫荡完成了,又推车去了甜品区。
等到结账的时候,购物车已经堆得满满的,收银小姐一件一件拿出来扫码,随着她的动作,程鸢心惊肉跳地看着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上升,最终定格在5开头的四位数。
池砚珩波澜不惊,拿出手机扫码,潇洒利落地完成支付。
花粉症还不严重,戴口罩的人不多,有不少顾客路过他们时总会下意识瞟一眼。
但程鸢知道,这种好奇也来源于她身边这位男性。
池砚珩今天穿了件宽大的黑色风衣,他骨架偏大,活脱脱是个衣架子,又像是中了基因彩票似的,浓眉大眼,就算挤在人群中,也能让人眼前一亮,更别提开着几百万的豪车,还有手腕上那块赶上一栋房贵的手表。
回到家后,程鸢轻车熟路地穿上了门口那双粉色拖鞋。
她脱下风衣外套,挂在衣架上,余光瞥见池砚珩换上了另一双同款蓝色拖鞋,两人的鞋子整齐摆在鞋架上,一大一小,像是默契的甜蜜夫妻。
程鸢忽然觉得这不合时宜的成双成对有些尴尬,总有说不出的别扭。
她把行李箱放在客厅,就打算帮着池砚珩收拾东西,他们要在长辈到来之前,把零下25度的冰箱装饰成有人情味的样子。
池砚珩放下车钥匙,见她打算把行李箱挪到二楼,说道:“等明天阿姨来了再收拾也来得及,你先去休息。”
程鸢还是拎着行李箱上了二楼,站在客卧门前时,才发现有些不对。
爷爷奶奶住在这里之后,免不了天天打照面,那她和池砚珩,难道还要分床睡吗?
肯定不可能。
那么……她的东西就必须要摆在主卧了。
池砚珩推开卧室门的时候,程鸢正在往化妆桌上摆好那些瓶瓶罐罐。
她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的男人,回头,刚好对上他的眼睛。
“怎么了?”
池砚珩倚着门框,他刚洗完澡,穿了简单的居家T恤和长裤,“没什么,本来想来提醒你别走错。”
他头发还湿着,前额头发微微凌乱,倚着门框盯着她摆好那些化妆品。
程鸢被他这么看着,忽然就有些手忙脚乱,刚把护肤水放进抽屉,又马上拿了出来。
她胡乱收拾好桌子,又打开书包,准备拿几件衣服去洗澡。
还不忘了回头叮嘱他:“你不用吹头发吗?”
闻言,池砚珩终于动了动,把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搭在头顶,随便擦了两下。
他一直站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原本宽敞的主卧如今一下子就变得局促了。
程鸢看了眼浴室,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跳着脚急忙道:“我去洗澡!”
男人就这么歪头盯着浴室,果然,没过两秒她又灰溜溜地出来了。
——她连带着书包抱进去了。
池砚珩挑眉看向她,勾唇闻道:“一天了,还没醒酒?”
她嫌丢人,垂着头没说话。
程鸢洗了大概出生以来最长的一次澡,她拿了自己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没敢用他的,又用了两次护发素,洗完后,用吹风机把发梢都吹干了,这才悄悄出来。
但池砚珩已经不在卧室了。
她深深松了一口气,打开手机,又收到一个好消息。
池砚珩:我去书房,你先睡。
也许是昨晚熬的太厉害,她不到十点就困得睁不开眼了,程鸢定了个早起的闹钟,熄灭屏幕,准备睡觉。
她睡眠质量不好,晚上有任何响动都能察觉,也就是在入睡不久,门打开又关上,有轻微的光扫了进来。
这时候,程鸢已经醒了几分。
脚步声一步一步逼近,黑暗中,人的听觉被无限放大,程鸢能感受到来人在刻意放缓脚步,她紧紧闭着眼,睫毛颤抖,但没敢出声。
被角攥在手里,手心出了汗。下一秒,就感到身侧的微微塌陷,一股好闻的清冷松间香气袭来,落在她的旁边。
池砚珩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躺下了,睡得还挺早。
窗帘没有拉,今晚没有月亮,但有些许光,等他走近了,她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头发柔顺铺在枕头上,睫毛又长又密,他忍不住盯了一会,才发现她睫毛在颤动,被角处是在隐隐发力的手指。
哦,原来是装睡。
他好笑地问了一句:“睡了?”
第11章 家人
程鸢自认为不是个勇敢的人,所以当爸妈满心欢喜通知她要和池家联姻的时候,她碍于家里的情况没有拒绝。
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主见。
池砚珩无论做任何事总是游刃有余,带着上位者的高傲,而她只是芸芸众生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这段婚姻的存续仅依靠长辈的只言片语,就像勾在悬崖两岸的丝丝细线,风吹雨淋,四季轮转后,终将脆弱、分崩离析,日夜提心吊胆行走在细线上的她,也终将坠落谷底。
如果还有选择的余地,她并不想和池砚珩发生任何亲密关系。
但此时此刻,他躺在身边,身上强烈灼热的压迫感正一步步侵袭她,程鸢不敢回应,甚至悄悄放缓了呼吸,让睡意看起来更加真实。
几秒钟的时间被无限拉长,紧张过度,她甚至都忘了呼吸,直到床垫回弹,池砚珩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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