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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无法想象和那个面容严肃古板而且又狡猾的冥王是同一人。
她本来想多相处看看，毕竟要哄骗人家也不能表现太功利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总有一种心悸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无端发慌。
走在自家小花园，柴菜菜举着太阳晒，突然回头道：“叶诺，那个，跟在我身边不无聊吗？”
太阳之下，小幽魂毫无所觉，飘在空气中摇头。
柴菜菜招招手：“来伞下，光照得你难不难受？”
小幽魂有点踌躇，柴菜菜本能感觉他是极为欢喜的，但最后还是摇头道：“不用。”
柴菜菜温和地说：“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吗？”
幽魂：“好。”
柴菜菜将太阳伞收好，走到一棵大树下用力一拍，一条灰色小道突兀地出现在幽魂眼前，通往的地方是昏暗的黑色尽头。
她一步踏上去，笑容可掬地招手：“叶诺，来。”
叶诺白色的双瞳盯着柴菜菜一眨不眨。
柴菜菜心下忐忑，笑得脸都快僵掉。
终于，小幽魂低头抓了抓自己领口，在柴菜菜的屏息等待中，一脚踏进来……
柴菜菜大松口气，一步步引导他，自己倒退着走，叶诺亦是深深凝视，跟着她一步又一步同样坚定。
然后柴菜菜看到，好不容易花了半个月养好的叶诺灵魂开始逐渐消散，他每踏出一步就黯淡一分，不过十来步距离，几乎已经快要看不清楚。
他咬着牙边走边晃，双手握拳按住鼓起的太阳穴，白色眼眸锁定柴菜菜，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也毫不在意，直到眼珠里出现明显血丝，他的身体也剧烈颤抖起来。
柴菜菜终于停住，等他走到她面前，她迟疑着问：
“叶诺，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不愿意？”
是的，他不愿意。
他的身体听从她的指令，但是他的心里是不愿意的，他整个灵魂都写满抗拒。
叶诺无措地注视着她。
“告诉我，可以吗？”柴菜菜脚步挪动一下，跳到树下。
叶诺跟着她从那条路上下来，低垂着脑袋，长长的黑发滑在他面颊上，半晌才说道：
“没找到你……”
“嗯？”
“一直在找你，但是找不到。”
柴菜菜不懂：“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叶诺摇头：“不是的。”
看到柴菜菜不理解的样子，他终于狠心，第一次伸出手。
柴菜菜终于碰到了……
那是一双极为苦涩的手。
不是冰凉和火热。碰到的一瞬间，苦涩的滋味整个席卷她。
叶诺脸上却露出享受的表情，他的肌肉分明已经痛得抽搐扭曲，但他的表情是解脱的。
柴菜菜猛地将右手抽离，等着他回答。
叶诺勾起嘴角，褪去羞涩，是一种坚定的执念。
“你好暖。”他说。
“从有意识开始，所有人都惧怕你，厌恶你，出生就是死亡，就连父亲母亲都从来没有拥抱过你，你一直在黑暗角落，等待着，期待着。”
“后来终于，你像清晨的风，午间的阳光，从你的世界路过。你比你想象中还要暖。”
“后来你消失了，你找了好久好久好久，上天入地一千年。”他偏头看她，“可是等你好不容易找到，那个人好像又不是你，所以……所以上次才没有来得及救你。”
他垂下头，极为苦恼的样子。
柴菜菜知道，上次他找到的是真正的向小姐，因为迟疑导致真正的向菜菜走向死亡。
后来她来了。
一切仿佛命中注定。
这样的巧合却透漏出一丝诡异。
“那我现在呢？”柴菜菜问。
叶诺很肯定的点头道：“是你。但好像有点不一样，碰不到你。”
他歪着头，非常迷惑。
柴菜菜也不懂，想了一下，她试探着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叶诺拉耸脑袋，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我有一个办法，你愿意试试吗？”
柴菜菜实在拿他没办法，他有心结，不解决掉就去不了冥界，接触不到冥王，两个人格不融合，自己就完不成任务。
一个个头大得很。
“我愿意。”
后来柴菜菜终于知道他想做什么了，他居然想要拔出自己的鬼气。他觉得是因为他在世间游荡太久，自己鬼气太深重，柴菜菜肉丶体凡胎承受不住，所以才碰不到她。
而柴菜菜根本不用付出什么，就是偶尔被他碰一碰，尝试一下苦涩的味道就够了。
柴菜菜感觉他想的办法是瞎蒙的，不可能是那个原因，直到一个月后，叶诺将爪子轻轻搭在她的头发上。
柴菜菜就像喝了一大口咖啡，半晌后惊喜到：“你成功了？”
叶诺笑着说：“没有，只能维持，一点点时间。”
柴菜菜刚想问，就看到叶诺脸色一变，好吧，确实一点点，也就一人一句话的时间。
柴菜菜给叶诺安排了住处，在自己房间旁边，本来是丫鬟房，她说她要闭关研读药理，就强制性改成药房，然后把叶诺安顿在那里，反正其他人也看不见他。
她以为拔出鬼气并不那么难，也就花时间。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闯进去，看到叶诺整个人赤身果体的盘坐在床上，整个人身上贴满道符，那些符文血一样涌动在他身周，如何猛地砸进他体内，血管在他体内爆裂，浑身上下都是血，他的脑袋罩在一个罩子里，抑制不住地惨叫……
声音被阻隔。但那样一个人，之前就算是痛得眼眶爆裂都没有叫出来。
柴菜菜眼眶一下就红了，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说过苦。
后来竟然渐渐习惯那种被碰触的苦涩滋味来。
半年之后。
柴菜菜趴在叶诺腿上，两个人坐在房顶喝酒赏月。
岁月静好，仿佛现世安稳。
叶诺喝了好大一口酒后，被柴菜菜一把抢走玉壶，跟着灌了一大口，醉眼朦胧道：“小幽魂，你，你还喜欢我吗？”
长久相处下，柴菜菜发现叶诺的眼睛并不是全白，瞳孔里面的白比周围稍微深一点点，看得久了居然还有种异域之美。
幽魂眼神游离到别处：“喜欢的。”
柴菜菜抱着他的脑袋“啪叽”亲了一口。
“我也喜欢你，要不你娶我吧。”
半年之前白玉轩已经好了，也不知道叶诺做了什么，对方绝口不再提想要求娶向家小姐之事，甚至其他人在他面前说到她，他也讳莫如深，只一个劲摆手，说自己当初胆大包天云云。
不过他的名声也是彻底坏了，背负着差点逼死向家千金的名声，怕是没有好姑娘愿意下嫁。
当然，这些早就都和柴菜菜无关，她现在向叶诺求婚是心甘情愿的。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全身心的爱着她，对她好而一无所求。
她却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他，甚至以后还要逼他哄骗他，说不定还会害死他。
他喜欢自己，那自己能给她的，怕也只有这短暂的快乐。
现在的柴菜菜早已忘记路莱斯，古沙耶，卫尔加和秦久泽，这一刻，她只想和叶诺好好在一起。
小幽魂的头发已经很长，瀑布那般一泻而下，他的目光紧紧纠缠着柴菜菜：
“好。”
柴菜菜亦是笑颜如花，但时间到了，她不能再碰他。
第二天，柴菜菜还没想好怎么像便宜爹娘介绍叶诺——叶诺早在半个月前，已经能将灵体具实化了。
没想到一大早，向夫人就喜滋滋地对柴菜菜说：“宝贝闺女呀，你爹又给你找了门好亲事！”
柴菜菜看着站在向夫人身后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地叶诺，忍不住捂嘴笑了笑。
向夫人道：
“看把你高兴得。听我说啊，那是领侍卫内大臣家的三公子，沈老将军在下朝时和你父亲提了两句，如果你答应，沈家即日就来家里提亲啦。”
领侍卫内大臣可是京官武职第一人，正一品将军，那样的门第怎么会看上她？
向夫人看柴菜菜一脸迷糊，一拍她手，笑眯眯道：“听说那沉三少爷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你，就央着沈老将军向你爹探口风，前几天你不是上街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公子？”
柴菜菜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前几天叶诺能握住她的手半注香时间，于是两人出去庆祝。
好像，确实有遇到一位长得还不错的青衣公子……
当时那公子被人从客栈丢出来说他吃霸王餐，正好砸柴菜菜面前，她心情好就顺手解围，没想到……
后来青衣公子非要跟着她随身保护，说一个姑娘家上街不安全，最后被忍无可忍的叶诺丢到路过的一间猪舍里。
啧，没想到是沈家三公子，真心机！
柴菜菜看着叶诺转似乎准备出门找人算账的架势，一把抱住向母胳膊撒娇道：“我不要，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男人向外的脚步一顿，柴菜菜硬是从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几分喜逐颜开的笑意来。
向母大惊失色：“喜欢的人？谁！”
柴菜菜将脑袋埋在向母怀里，突然抽了抽鼻子：“娘，我知道您一直都在担心我，就算我说我不在于白玉轩，你们也总怕我想不开。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有了喜欢的人。就是上次救我的那位大侠，我找到他了。”
向母犹豫了一下：“当真？”
柴菜菜说：“真的。他叫叶诺，对我可好了。”
说着还对着小幽魂方向抛了个媚眼。
“他可能出生不好，您会祝福我吗？”柴菜菜瓮声瓮气地问道。
向母拍着柴菜菜的背，幽幽叹息：“出生有什么关系，向府都是你们的，只要他待你好。如果他不愿意住在向府，我们去另外给你们建府也是可以的。只要他待你好。”
向母连续说两句“待你好”，柴菜菜感动得不知道怎么办。
之前还担心以后她走了向小姐会回来，但是叶诺很肯定地说，向小姐是她，但好像是不完整的。
柴菜菜想，那原来那位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才没有顾虑的嫁给叶诺。
向夫人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
“其实吧，我和你爹并不是特别满意沉三公子，虽然他家世好，但他大哥一妻三妾，二哥也有两位夫人，他母亲也是个厉害的，我还担心你嫁过去受委屈呢。现在这样娘还放心一些，你问问那小子愿不愿意住在向府？啊，今天就去问。”
叶诺此时已经悄悄离开房间，柴菜菜盯着他杵在屋外的背影，脸上带着不自知的甜蜜：
“他定是愿意的。”
向母离开后，柴菜菜歪着脑袋问叶诺，弯腰作辑：“这位公子，可愿做我向府上门女婿，从此好好伺候我，保管你吃香喝辣一世无忧！”
叶诺身长而立，手里出现一把折扇，“唰”地一下合拢，辑礼陪她演戏：“自然是愿意的，就算做你压寨夫夫都可以。”
柴菜菜板着脸：“哎，这位公子太孟浪了，我还是去找沉三公子叭。”
她转身就要出门，结果那人上前抱住她，突然伸手呵她痒痒，还一边面无表情地说：“菜菜你太调皮了，要惩罚你。”
柴菜菜最怕痒了，瞬间身子一软就滑床上，一边喘息一边低声哀求道：“哈哈……好啦叶诺……我就开个……哈哈，玩笑啦……你，你快放开我……哈哈哈，不要了……哈哈……”
叶诺目光沉沉的看着她，柴菜菜的笑容渐渐消失。
那双眼睛里，有她见过的，但从来没有在叶诺脸上见过的，渴望。
这个世界不会太长，大概下一章就结束啦。
第38章
柴菜菜在这个世界呆了两年，亲手策划了自己的死亡。
和叶诺成婚的半年后，向正浩无意中卷入了一场始料未及的宫廷政变，柴菜菜甚至来不及营救就得到向父丧生的消息。而向母在当天晚上就随着向父而去。
哪怕柴菜菜和叶诺尽力挽救，也救不回一心求死之人。
没等柴菜菜行动，叶诺干脆利落报了仇。
柴菜菜冷静地为他们办完丧事，坐在房间想了整晚。
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牵挂也走了，不得不正视之前一直刻意忽略的问题。
心里那种非常紧迫的感觉时时刻刻提醒她，要加快任务进度。
叶诺已经能够碰触她十来分钟，但每次说到“死亡”或者“冥界”，他依旧非常抗拒。
不管柴菜菜怎么教，也依旧学不会“我”。
他好像完全将自己游离在世界之外，他的世界只有她一个。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比叶诺更加纯碎的“人”。
这种纯粹好多次都让她无地自容。
枯坐一夜。
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
叶诺拔出一整夜鬼气，迎着清晨的阳光踏进来，然后看到他的小妻子静静躺在熟悉的婚床上。
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面颊红润如同往常。
叶诺坐在床沿，垂下眸子。
她的身躯已经空了。里面没有灵魂。
冷玉般修长的食指划过她的面颊，低头额头相贴，他小声道：
“怎么就不愿意等一等？”
“出生那天起你分裂成两个，你不想下黄泉，你每天都在努力，每天都想完完整整的拥抱，没有时间限制没有空间限制。但是为什么就不愿意多等一等？”
他从来都没有说，再有三天，仅仅三天，他的鬼气就可以彻底拔除。
到时候他能做很多事情。
就算是第二人格，未尝不能反噬为主。
他都知道她心里有事，她不说，他也不问。
只想着，如果自己变得很厉害很厉害，那她想做什么，他就能为她做什么。
——就算要杀死另外一个自己。
叶诺抱起柴菜菜，天上乌云密布，巨大的旋风将院子里的梧桐吹得左右摇摆。
他一步一步向外走……
脚下的路不再通往自由，而是无尽的黑暗尽头。
如果你非要我心甘情愿。
那么，如你所愿。
传说世间所有的花都有四季，分别是萌动、绚烂、荼靡，和涅槃。
唯有冥界盛开的彼岸花生生不息。
彼岸花也叫曼珠沙华，冥界的土地上开满了这样花，没有叶，只有花，花叶永不相见。
就像叶诺和冥王。
他们从未见过。
彼此都知道对方，但从未相见。
叶诺抱着柴菜菜的肉丶体一路走来，穿过黑色的土地，穿过花海和奈何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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