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和二郎都被拉去当了兵,只剩下个小儿子,如今还下落不明,她怎还能坐得住。
“咳咳,你这婆娘,别给秋娘子添麻烦,三郎说不定过两日就回来了。”村长咳嗽着从屋里走出来,步履蹒跚,带着病态。
“大郎二郎生死不知,若三郎也没了,可叫我咋活啊!”村长媳妇再也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村里大多数人家情况都差不多,如今村里劳动力不多,又突然失踪好几个,怎能不让人担忧。
就在这时,一个半大小子从外面疾风似的跑过来,跌跌撞撞的,差点没将外面的篱笆给撞散架了。
“老林叔,三哥他们回来了。”
随着这一声惊呼,院子里一众人都朝着院外跑去,就见村口迎面来了几个互相搀扶着的男人。
一个个灰头土脸,关键是,几人脸色青白,看着很不对劲。
其中还有两个咳嗽得厉害,都吐了血。
沈秋远远瞅着就不对劲,顿时大声喊道:“都别靠近他们。”
村民们好不容易见着亲人,哪可能听沈秋的,只顾着抱头痛哭。
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沈秋。
“秋娘子你说啥呢?”
“我怀疑他们染了病,最好让大夫看一下。”
然后让随行的护卫去请大夫来。
这时,村民们才仔细打量起几个灰头土脸的男人,“看着的确是清瘦了许多,脸咋这么白呢?这几天是不是饿了?”
“大概是这几日没休息好吧。”林三郎挠了挠头,随后又兴奋地说起这几天几人的经历。
“我们找到水源了,离这里不算远,若是能想办法引过来,咱们这地就不愁种了。”
“好好好,辛苦你们了。”村长欣慰地点头。
众人都觉得几人是累的所以脸色这么差,但沈秋却捂着肚子往后撤,对一旁的素儿道:“我觉着他们怕是染上什么疾病了,咱们最好别靠近,还是先回车里等大夫过来吧。”
跟村里人打了个招呼,沈秋就回了马车上。
又吩咐护卫们守好马车。
过了一会儿,村里人请来了刚从邻村看完病出来的大夫,不由分说地就将人拉了过来。
说起来,这大夫其实是个游医,但医术很高,也不知为何最近一直在这几个村子附近绕来绕去。
因着诊费低,医术又好,许多人都在他那里看病。
听护卫说大夫来了,沈秋这才撩开车帘,正对迎面而来的几个人。
一看到来人,沈秋心里暗骂了句,又将车帘放了下来,心里盘算着现在走,还来不来得及。
许彦鹤眸光瞥见那马车上的娘子微微一怔,虽是个面生的脸,但那双眼睛却似曾相识。
尤其是那女子放下车帘时的目光,分明带着些许心虚。
正当此时,一名村民跑到马车旁,叫了声“沈娘子”。
许彦鹤大惊,蓦地想起那熟悉的感觉,可不正是裴寂心心念念寻了许久的人,沈秋。
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沈秋,他可是知道裴寂找沈秋都快找疯了。
尤其最近几个月更是疯了似的吞噬了晋王不少的土地。
惹得晋王大怒,发誓一定要让裴寂付出代价。
而他之所以出现在这边,是因为这边出现了瘟疫。
他们怀疑这瘟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许彦鹤站在马车前,也不说话,沈秋实在受不了了,又掀开车帘,将他请上了马车。
“别告诉裴寂我在这里。”沈秋知道那村民一开口,自己就暴露了,便开门见山直接要求。
也怪她当初太过自信,以为有马帮掩护,必不会被寻到,便也没用假名。
“他找你快找疯了。”许彦鹤既没答应也没拒绝,他看了眼沈秋笨重的身子,“你有孕了?”
沈秋抚着肚子,轻轻点头,“是。”
“孩子的父亲呢?”
“不久前发生意外死了。”沈秋一脸忧伤,似是在怀念那短命的郎君。
话音一转,她问道:“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最近这一带出现了瘟疫。”
沈秋突然想起刚回来的三郎几人,“我就说感觉几人不对劲,他们可能已经感染了瘟疫。”
许彦鹤沉吟半晌,语气不容拒绝道:“此地危险,你就别过去了,赶紧离开这里。”
“不行,我不能走,他们都是我的佃户,我必须要对他们负责。”
许彦鹤抿了抿唇,最终无奈一叹,“好吧,那你护好自己,别离太近,免得染上疫病。”
他又瞄向她的肚子,“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总要为孩子想想。”
沈秋点了点头,拿出块干净的帕子,遮住口鼻,又让村里其他人如法炮制,说明缘由,以防交叉感染。
随后跟许彦鹤一起去了村长家。
一进去,许彦鹤就吩咐人将几人隔离,又将与几人有过接触的人也单独隔离起来。
这才开始为几人诊治。
“是瘟疫,这几个人都感染了瘟疫,你们之前都去了哪里?”
众人一听是瘟疫,全都哗然,脸上全是惊惶恐惧。
“咋就染了瘟疫呢?”
“这日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些胆小的村民当场就瘫软了下去。
“不,我不想死,救救我。”
“胡说八道,我们没得瘟疫,你滚!你这个庸医。”
“你们现在还有救,若是不治,用不了几天,就只能等着人给你们收尸了,治不治随你们,不治,就隔离到死!”许彦鹤语气骤然变冷,那气势完全不似一个大夫,倒像是久居高位的上位者。
一番言语直接将所有人都震慑住了,那个原本还不承认自己有病的男人顿时就怂了。
为了查探疫病源头,许彦鹤让几人将几日的经历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看来源头就是那处水源了。”
看着沈秋,许彦鹤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原本深埋在心里的心思好似突然发了芽。
她如今有了别人的孩子,注定是不能进王府了,那他是不是也有机会。
若她愿意,他可以将她的孩子当作亲生子。
思绪繁杂,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
这样的疫病不能耽搁,许彦鹤第一时间便通知了裴寂。
收到许彦鹤信息的那一刻,裴寂的手是抖的,手中的信几乎都拿不稳了。
没想到,她竟然藏在胶县,可他也不是没派人去过,为何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突然想起玄一说胶县的马帮十分活跃,似乎找到了一条发财的路子。
裴寂眼眸狠戾,阴鸷的笑出了声,“本王怎么会忘了秋儿的本事了!”
这次绝不会再让你有机会离开!
“成风,吩咐下去,准备粮食药材等,召集各处大夫,随本王即刻前往胶县。”
成风有些懵,虽说解决疫病是大事,但也用不着王爷亲自出马吧?
不过作为主子的贴身侍卫,他没有质疑,只有服从。
疫病的传染速度极快,没两天附近村里就陆续有人开始发热,吐血。
然而治疗的效果却差强人意,许彦鹤明白,再这样下去,只怕这村子里的人都无法幸免。
便再次提出让沈秋离开,“你若是再不走,疫病一旦失去控制,咱们谁都走不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一旦失控,所有得了疫病的人都将被赶到一处封闭的地方等死!便是我……也无法避免。”
沈秋自是也有些害怕的,但都到了这种时候,若是退缩,倒不如当初就走了,忙岔开话题,“我有些想法,你看看可不可行。”
虽说之前进行了隔离,也让人缝制了口罩等,但毕竟不如现代的防疫消毒措施严谨。
尤其这个时代的酒并没有高度酒作为消毒杀菌剂,也增加了消毒的难度。
沈秋绞尽脑汁,想了又想,几乎掏空了记忆力对那点子防病的知识,“在隔离病人和疑似病人的基础上,所有人员每日的衣物必须用开水蒸煮,每日燃烧艾草消毒,灭杀鼠患……”
裴寂来的时候正看一女子与许彦鹤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的背影,二人贴得很近,在说着什么,看起来很是亲密。
哪怕只是背影,他也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让他半年未曾有过一日好眠的沈秋。
而二人的亲密举动更让他抑制不住的妒火中烧,三两步窜过去,将沈秋拽了起来。
看到她易容成一副平平无奇的脸时,他心情似乎稍有平缓,而这平缓在看到她隆起的腹部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随后是无法抑制的暴怒,“你……谁的孩子?”
他脸色苍白,声音微颤,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又怕知道以后恨不得杀了这个狠心的女人。
“你把我当成什么?”
裴寂瞪向许彦鹤,他这一年都在外行医,难道孩子是他的?
第53章 第53章
“别看我……我前两日才见到她。”看着裴寂杀人的目光,许彦鹤心里一哆嗦,忙澄清道。
“孩子是谁的与你有何关系?”沈秋掩饰住眼底的慌乱,硬着头皮与裴寂对视过去。
听到她无情的话语,男人胸口一痛,寒着脸,眼尾薄红,抓着沈秋的肩,用力摇晃,“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找其他男人?那人可知道你已经是本王的女人了?”
“嘶……疼,你放手。”沈秋想要挣扎,又不敢用力,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王爷,小心点,沈娘子她已经有七个月身孕了,稍有不慎会一尸两命!”许彦鹤心中焦急不已,不知该如何让裴寂冷静下来。
沈秋抬眸看去,睫毛微颤,“你不要在这里发疯行吗?里面都是病人,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裴寂眸色阴沉,抑制着心中暴虐的想法,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就往村口走。
暗处,玄一和成风等人见这一幕,心里都默默为沈秋点了根蜡。
“沈娘子这次是真的将王爷得罪惨了。”
“还从没有人能让王爷如此暴怒的。”
“这特么一顶绿帽子戴头上,谁受得了。”
“王爷怕不是要杀了沈娘子吧?”
沈秋的马车还停在村口,即便心里怒意翻滚,可裴寂发现自己就像是中了蛊,着了魔,舍不得伤她一根头发。
将她抱上马车,又命侍卫守在四周,这才落下车帘,声音冷硬道:“这就是你离开我的原因?那个男人是谁?”
正被沈秋可能怀了其他男人孩子这事刺激着的裴寂,压根忘了七个月前,他们还在祁县。
“无论是谁都不重要,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吧。”沈秋一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既然他误会了,那就这样算了吧!
“好,好好!好一个各自安好!你真以为我裴寂非你不可了!”
骄傲如他,何时被人如此拒绝,原本准备好的千言万语,突然全都说不出来了,他隐忍着掀开车帘,在沈秋看不到的地方,猛地吐出口血来,眼尾的殷红犹如受伤的野兽。
他往回走着,走得很慢,哪怕明知不可能,但若这时候沈秋肯叫他一声,肯说一句好话,哪怕是骗他的,他也心甘情愿地为她折腰。
可等了又等,什么都没等到,只有几个碍眼的家伙。
“都给本王滚!”
哗啦哗啦~~~树枝剧烈摇晃,落叶飘散如雨,飞鸟扑闪着翅膀惊掠而起。
玄一等人如鸟兽散。
“王爷竟然没动沈娘子。”
“王爷都气吐血了,沈娘子是真的比咱们王爷还冷血啊!”
“这次王爷该彻底放弃了吧?”
沈秋掀开车帘,望着他的背影,手掌轻轻抚摸着腹部,思绪繁杂。
裴寂心里空落落的一路往前走,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山坡上,据玄一送来的消息,这地方都是沈秋的地,她种了许多奇怪的物种。
将腰间那翡翠玉佩取下来,摩挲了一会儿,他眸光冷厉,攥着玉佩的手臂猛地抬起甩出。
“本王特么不是非你不可!”一向好教养的,生平第一次说了国粹。
躲在远处的玄一等人忍不住佩服起沈秋。
“连沈娘子送的玉佩都扔了,这次肯定是真的放弃了。”
“连个声都没听到,这玉佩是扔哪里去了?”
“看不见那边草多吗?听不到声也正常。”
沈秋撑着笨重的身子回到院子。
没多久,朱怀从县里赶过来,眉头微微皱起,“秋娘,这里危险,你回县里,这里交给我便好。”
沈秋想也没想就拒绝,“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能走,何况要寻找水源我不叫在行。”
“那你跟在我身边,莫要乱走。”
“好。”
如今村外已经被西北军彻底封锁,只准进不准出。
村子里家家门窗紧闭,分户隔离。
染了疫病的人则聚集在一起,集中救治。
有十个侍卫守在院门口,防止得了疫病的患者逃出来。
而患病死亡的患者则被拉出去火化,防止再次感染。
然而这一举动却惹急了村里的百姓。
侍卫们拦着一对老夫妻,不让他们进去。
老夫妻不顾他们的阻拦跪在地上,老妇人颤巍巍地抱住侍卫的大腿,眼神里满是乞求,“求求官爷不要烧了我儿,不能烧啊!人都死了,还不让他入土为安,你们这是造孽啊!你们不得好死。”
“上头有令,所有感染疫病的死者都要火化。”
其实侍卫们也并不懂为何这般操作,但他们只负责执行命令。
话一出口,老妇人受不住刺激,一ロ鲜血吐出,晕死了过去。
老汉抱着老妻哭得不能自已,“你们这样会遭报应的。”
沈秋想上前去劝说两句,却被裴寂一把拽住,“添什么乱!伤了你一尸两命。”
男人咬牙切齿地说出“两命”这两个字,心里却暗骂自己这是犯贱,明明都打算好了,不再搭理她,怎的这手就好像自己生了想法……
对,没错,不是他想去的,是手自己不听使唤了。
看着老汉,裴寂声音冷冽,“患了疫病的尸体必须焚烧,以免传染疫病。”
“什么传染疫病,人都死了,还传染什么?你们这些权贵就是丧心病狂!”老汉不要命地指着裴寂就骂。
“来人,把他儿子抬去他们家,不许他家人出来,都给本王看好了!既然你们这么舍不得儿子,那有福同享吧!”
若是以前,沈秋怕是还要上前去安抚一下,讲讲道理,可这半年多来,她见多了人间百态,也知道乱世用重典,有时候你的好心是换不来别人的真心的。
这也是为何她宁愿在牙行买个丫鬟,也不会随便在路上救个人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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