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每一句话,还没完整,打断他的可能是周父手里的细棍;又或许,是自己父亲始终认为他是卑劣的,所以不论说什么,都是无解。
而周斯宴,像是失去了独属于自己的人格。
宋忬潼拉回思绪:“他没有逼我。分手是我们的共同决定,如果非要怪罪一个人,或许我的错误更大。是我没有想好这件事该怎么说,周斯宴他......也是在顾及我的脸面。”
两家的利益交涉,还有她在宋家本就没有地位,全凭周斯宴女朋友的噱头,苟且偷生换来的安稳日子。
他们之间订下的合约,还有那些事。
宋忬潼不想给自己洗脑,但他确实也做得仁至义尽了。
周母鼻头一酸,愧疚地抚摸宋忬潼的脸庞,“傻孩子,这怎么能算是你的错呢?”
宋忬潼呢喃:“阿姨......”
周母柔声道:“你要知道,这件事对一个女性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明明,明明你不用独自承担这些。”
明明她也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宋忬潼垂落几分眼帘。
她知道自己不是矫情的人,和周斯宴刚开始那段日子,很苦很累。因为和她在一起,周母几乎断绝他所有经济来源。
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放弃大厦的纸醉金迷,头也不回,小心又诚恳说离不开她。
那时候,宋忬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让周母认可她。
宋忬潼不算大度,周母百般刁难,她都一一忍了下来。她或许没那么爱周斯宴,但她也是出自真心不想让他难做。
事情有先后,因为爱这个男人和习惯为这个男人而妥协才没离开。
宋忬潼显然是后者。
几年过去,周母此时此刻正站在她这边为她说话,宋忬潼也终于等到了,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抵触、膈应。
不知是她们说得那句话刺激到他,周斯宴后来直径上了楼,将自己锁在屋内。
而周父仍是一脸不罢休的姿态,若不是周母两眼通红的拦下他,周父或许真的会破门而入,势要将周斯宴剥下层皮来。
“你看看你儿子,从小到大,没做成一件正经事,伤风败俗的丑事倒是做不少!”
“那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吗?!阿宴他是做错了事,可你给过他一次心平气和解释的机会吗?”
“解释什么?!到现在你都在替他说话,这叫忬潼多寒心。”
话落,宋忬潼迎来的却是周母满怀歉意的目光,她顿感酸涩。
在这一件事上,周母没法无视对她的愧疚,从前她只是不喜欢她,而现在她很可怜宋忬潼。她更不敢相信,她的儿子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来。
周父黑着脸上楼,但不是停在走廊尽头,周斯宴的房门前。
他转身进了书房。
顶部的水晶灯,看着是柔和温暖,却暖不了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心。
周母抹去眼角的泪水,转身看她:“忬潼,你放心,阿姨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周家未来的儿媳,也只能是你,叔叔和阿姨不会认别人。”
宋忬潼半信半疑。
时间是能认证一个人的,周母心疼的,只是她的儿子。
宋忬潼摇头说:“真不用的阿姨,其实周斯宴他有句话说的没错,只是你们思想不同,无法认可罢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他有自由恋爱的权力。而且,我们确实没结婚没订婚......”
说到这,宋忬潼蒙上几分困惑。
她甚至不知道周父周母是如何知道的。
前两天,周斯宴确实有催促她向宋家提澄清的事,但她没说,他总不会先告知周父。而且周父的态度,分明是意外得知才有的急躁。
周母长叹气:“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阿宴他之前,就算是分出去自立门户,也是不愿意和你分开的。”
周母很难相信一个人的变化会这么大,准确的说,那人经常在自己身边,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改天一见,好像换了个陌生人。
她儿子对宋忬潼的喜欢,远不止如此。
周母的一句话,像是一把剜人心的利刃,直直朝宋忬潼的心口刺了下去。被投射出的一段段有关爱情的幻灯片,正在抽离出她的身体。
顷刻,她的心里一片死寂。
宋忬潼快速调整好情绪,不敢让身旁人发现她眼里还有一丝眷恋。
“今时不同往日,阿姨。我很满足自己现在过的日子,周斯宴他也过上他想要的生活,这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不能让他替自己的人生选择一次呢?”
她由衷觉得,人只有自己能靠得住。
不去争不去抢,现在这种安静平淡的日子,才是她当下最想抓住的。
宋忬潼不知自己的这一番话,周母听进去多少。但她能做的已经是尽力了,也不愧对任何人。
周母没说什么,只是叫宋忬潼上去看看周斯宴,还说他爸爸打的那几棍,是下了死心的。
宋忬潼笑笑,没有拒绝。
有些话不必说的这么清楚,她懂的。只有她上去,周母才能安心,而周父或许会说两句不好听的话,今晚,就算是过去了。
周斯宴的房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宋忬潼不太适应,轻而易举就找到房间内的灯,一霎间,四角亮堂。
小时候,有好几次都是闻江带她来的周家,但她这位姨丈似乎有事要和周父交谈,让她到周谨安的房间里待会儿,哥哥会陪她玩。
宋忬潼到现在都记得,她进周谨安房里的那一刻,少年以清冷质疑的眼神盯着她,而后,周谨安似乎明白了什么,让她随便找个地方坐。
哥哥没有陪她玩,哥哥好像并不希望她待在这。
后来她误打误撞进了周斯宴的房间,与他哥哥的不同。周谨安的房内有股阴郁的冷,不太舒服;周斯宴爱好很多,玻璃储物台上,摆满琳琅满目的手办模型。
那是幼时,她第一次注意到周斯宴的“兴趣角”,没几天,她第二次进到这个房间时,有连着几个橱柜的手办被换下来。
抬头,看到的是娃娃。
小女孩都喜欢娃娃,是周父要求周斯宴放的,他们都觉得,她会喜欢。
那年五岁,宋忬潼听得最多的就是宋婉芝灌输给她的——你不小了,在别人那要懂事,不能给人家添麻烦。毕竟,那始终是别人家。
所以,她学着喜欢上了娃娃。
细想来,周母也并不是一开始就不喜欢她,不喜欢她的理由,只不过是周斯宴动了别的心思。
几年没进过这个房间,装修已经完全变了,储物柜上的手办几乎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经济书籍,中英版本齐全。
周斯宴的房间是暖色调的,屋内有个小阳台。成年礼当天,她在周家过的生日,周斯宴偷偷带她喝酒。
就在阳台的木藤椅上,他们做着荒唐事,空气掺进潮湿绮糜的味道。
宋忬潼走上前,朝桌上摆了支云南白药,情绪极淡:“你妈妈让我给你带药。”
周斯宴正在抽烟,烟雾缭绕,一阵风袭过,宋忬潼被呛出眼泪。
他没理她。
宋忬潼眼眸低敛,低头睨向周斯宴后脖颈偏下的地方,衬衣遮挡他的伤势,最上面有半指长的淤青。
她刚转身要走,却停住了脚步,重吟道:“自己够不够的着?需不需要帮忙?”
周斯宴冷哼一声,掐灭烟头处猩红的火光,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像个卑劣的伪君子。
“帮我?”
“你不守承诺,像你这样出尔反尔的人,我避都避不及,更遑论会帮我。”
答非所问。
他的话没头没尾,听得宋忬潼是一头雾水。反复咀嚼这句话,似乎出差错的是她这一边?
宋忬潼漠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斯宴眼神不屑,咬字锥心,“让你那好表姐小心点,不要以为顶着周家儿媳,我嫂子的名头为所欲为,你回去告诉她,这事没完。”
闻言,宋忬潼不悦皱眉。
原来是宋照影。
“她不知道我们之间说好隐瞒的事,这一点我没有骗你。”
“表姐这么做也是顾全宋家的颜面,周家和宋家现在是绑在一起的,她还是周家的儿媳一天,你就动不了她。”
周斯宴鄙夷:“一天?也就是说她总归有和周谨安离婚的一天。”
宋忬潼心里当下一乱,她眼眸很淡,好似没什么情绪,又好似太复杂,所以他很易捕捉,却难以理解。
周斯宴轻嗤一声:“你也总会有上位的那天。说不定日后,我需要叫你一声,嫂嫂?”
宋忬潼没看他,声音平静,“你好好说话。”
周斯宴:“我怎么就没有好好说话了!”
心乱,轻飘飘一句话被他笃定,宋忬潼听着刺耳。
没法将这句话抛之脑后。
宋忬潼故作淡定:“周斯宴,你说的这些,我没什么感觉。”
所以你大可不必说这些。
周斯宴一怔,没再说些什么。
他知道的,她一直都是个冷血的人。
宋忬潼没久待,他需要冷静,但她不担保他会不会为了沈清秋跟宋照影对着干。
出门后,周母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离远了些周斯宴的房门,目光越过她想看看儿子的现状,但毫无收获。
“潼潼,阿宴他的伤?”
宋忬潼摇头,回握着妇人爬满经历的手背,“抱歉阿姨,但我把药留下了,他现在,应该不想看任何人。”
周母担忧的睨向她身后。
心里好像做下什么决定,喃喃道:“潼潼,你先回去吧。”
宋忬潼“嗯”了一声。
一霎,走廊只留下周母。
但她最后没有踏进周斯宴的房间,而是叫人将宋忬潼送了回去,作为丈夫与儿子之间唯一能调解的人。
她转身进了书房。
第7章
周斯宴曾说他不会善罢甘休,在这几天应验了。
几天的时间,他先是截下好几单周家在一些项目上准备与宋家续约的合同;又在竞标里拉宋家下马扶持下面的一些小公司,宋氏本已和对家谈好的条款合同,被周斯宴搅黄了好几单。
宋照影这几天算是忙得焦头烂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来二去,周斯宴与沈清秋的事也通过这样的方式传入宋婉芝耳中。
周父这几天都在邻省谈生意,得知此事后立马出面替宋氏解决问题,断掉周斯宴所有的经济来源,经他手培养出的总经理,也经他手拉人下位。
周斯宴不傻,他知道周父也会想尽办法打压他,断掉他的所有资金链。
城西很大,圈内关系盘根错杂,但凡能给周父面子的,就不怕得罪他周斯宴,甚至他要出周氏,就算以名校毕业的简历,第一轮就会被筛掉。
所以在他父亲回来前,他能动用的所有关系,能为沈清秋出气动用的所有资源,都报复在宋氏身上。
即便周家不再认这个儿子,周斯宴都要为沈清秋出口恶气。
周斯宴离开家后,周母经常发信息约宋忬潼出来,她上班走不开,周母一连几天给她打无数个电话,她都一一接过问候。
有时聊着聊着,妇人在电话的另一头就哭了出来,她竭力忍着哭声,故作平静,满口都是对她的关心和对儿子的失望。
-
当晚,是宋忬潼主动打开那个空白的聊天页面,找上宋照影。
而宋照影回她的消息,是次日早晨七点。
【等会有个会议,到了让林特助带你到办公室。】
宋忬潼回好。
京城的深秋,冷空气来得淬不及防,宋忬潼的手冻得僵紫,即便手中握着两个暖手宝,也无济于事。
她快步躲进车里,隔绝外面的寒风凛凛,指尖才泛着红润。
一路驶向宋氏总部。
宋氏的停车场有区域划分,总监以上职位分在负三楼,负二负一楼提供给宋氏在职人员。负三层车位空有大半,宋忬潼的车就停在负三。
宋忬潼没选择上东区的电梯。她来得早,正好赶上打卡高峰,西区不如东区的闲静,一分钟内,电梯运行十几趟。
并非她乐意挤进这狭窄的空间。
拥有东区电梯使用特权的,全公司仅有两人,总裁闻江和总经理宋照影。
宋忬潼无权进入那座宽敞闲适的电梯。
她在宋氏没有股份,更说不上话。宋氏于她,仅冠她姓;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自然,她现在挤进的这座电梯,也是没人认识她的。
林特助和闻江身边的助理,有时会到宋家汇报公务,见过宋忬潼几次,对宋忬潼算是表面的恭敬。
但宋忬潼心里清楚,他们打心里,跟富家权贵一样,都看不起她。
宋照影曾经说过,没有周斯宴,她什么也不是。
她以前不敢认的,现在都受到教训了。是她亲手关上那扇辉煌耀眼的天窗,从此风光不再。
她来到总经理办公室时,宋照影正坐在办公椅上批阅文件。
宋照影拧眉,视线越向下扫,握笔的手越朝桌面沉下。
看上去,似乎并不满意这份文件的内容。
宋忬潼瞅了两眼,“不签吗?”
宋照影合上文件夹,掷于一旁,“周家今早拿过来的。”
明眼人都知这是周父的赔礼,或许是不够诚意,满足不了宋照影的野心。
所以她没放多少心思在上面。
话落,宋忬潼敛眉不作声。很快,将来此的目的摆上台面。
太阳高挂天空的距离好像又升了点,时间悄然流逝,雾霾褪去,落地窗前变得亮堂。
宋照影饶是一副观赏的惬意姿态,上半身微往后倾,眼角含笑。
沈清秋的存在经她手被周家发现的事,她其实对这个情绪只剩寡淡的表妹——宋忬潼的第一反应很感兴趣。
真是遗憾。
宋照影的后背离开靠椅,白皙细长的手指并拢在一起,往前伸,拉开柜子。
再次推入,摆在宋忬潼眼前的,是几张照片。
背景是前几天的酒吧门口,主人公是沈清秋和周斯宴。
女生扶着喝醉的男人上车,举止暧昧。
细看,宋忬潼淡淡道:“那是调酒师,周斯宴经常点他的酒,你给了什么能让他帮你实锤沈清秋是他女友的事?”
照片中,调酒师的站位很奇怪。于三人最远,醉到不省人事的成年男性,存心帮忙不应该是扶手臂,他并没出太多力气。
反而是周斯宴的手臂搭在沈清秋肩上,略有往回挽的姿势,亲密无间。
宋照影失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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