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姨:“小雾,吃饭了。”
阿姨把午餐端上来,许甜雾只当陆与颂不在家,吃过午饭后,她洗了澡,斜倚在房间沙发上,编辑了一条消息给陆与颂发过去。
【我下午要回学校一趟。】
对于她的消息,陆与颂一般回复很快。
陆与颂:【好。】
不知怎么,她觉得今天的陆与颂有点反常,居然这么轻易就同意让她出门,而且还没说要但许甜雾没有多想,只是起身换衣服,下楼准备去学校。
她刚刚踩下一节阶梯,就听见楼下传来轻微的交谈声,许甜雾脚步顿住,身子向前探,随后神色一僵。
楼下的女人身着黛青色旗袍,乌发低低挽起,精致的脸庞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正姿态闲适地轻啜手中的茶,举手投足间皆是优雅。
正是陆与颂的母亲——秦文心。
对方似察觉到许甜雾的目光,她抬眼,正对上站在阶梯上的许甜雾,她轻轻搁下骨瓷茶杯,含笑出声:“甜雾,好久不见。”
第6章 糖果
许甜雾只怔愣一瞬,很快扬起笑,轻声打招呼:“秦老师,您好。”
秦文心是陆与颂父亲第二任妻子,所以她还很年轻,是颇负盛名的国画大家,画作千金难求,在江城大学里任教,职级到了正高教授的级别,大家都称她一声“秦老师”,许甜雾也跟着这样称呼。
秦文心只是弯唇笑笑,朝许甜雾招招手:“甜雾,这是我新得的金骏眉,你来陪我尝尝吧。”
许甜雾对红茶不感兴趣,也不想和秦文心话家常,她们俩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更没什么感情可言,但毕竟是长辈发话,好像没办法拒绝,许甜雾只是犹豫一瞬,就下意识抬眸望向一旁的陆与颂,陆与颂恰好同她对视,他靠在沙发上,午后阳光很好,镜片后的瞳仁染上淡淡琥珀色,更显斯文温和,他面前摆放着一杯热气袅袅的红茶。
许甜雾目光顿住,微不可查地蹙眉。
“秦老师——”
陆与颂却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语调平静:“母亲,甜雾她还有毕业设计的事情要忙,现在要回学校一趟。”
“是吗?”秦文心也没有强人所难,“那甜雾先去忙自己的事吧。”
见陆与颂解围,许甜雾只能冲秦文心笑了笑,礼貌道:“秦老师,抱歉了。”
陆与颂说:“我让吴叔叔送你过去,结束后我会去接你。”
许甜雾本以为他有事,还能逃过一劫,没想到陆与颂还记得昨晚他说的话。
这一句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陆与颂话音刚落,秦文心的目光有如实质,停在许甜雾身上,让人感觉如芒在背。
许甜雾不想久待,只能轻声应下,打了声招呼后,就匆匆离开。
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秦文心才转身,意味深长道:“你很关心甜雾。”
陆与颂不疾不徐:“我和她在一起生活近八年,不可能不关心她。”
话音刚落,秦文心将骨瓷茶杯被搁置在杯碟上,发出轻微声响。
她出声提醒:“与颂,许甜雾父亲救的人是你大哥,不是你。”
秦文心话中的大哥,是陆与颂同父异母的哥哥,陆家家风严良,对待小辈从不溺爱,都是从基层自己摸爬滚打,陆家大哥年轻时在基层历练,和许甜雾父亲是同一个支队的同事,有一次出任务险些出事,多亏许甜雾父亲及时发现,替他挡下,他才侥幸躲过,这件事后,两人关系愈发密切,感情甚笃,甚至称兄道弟。
后来陆家大哥调任别处,一年后,却传来许甜雾父亲因公殉职的消息,许甜雾母亲早年因为工作性质特殊,聚少离多,早已和平离婚,远嫁国外,只留下许甜雾一个女儿,陆家大哥当时去吊唁,见到许甜雾孤苦伶仃一个人,顾念许甜雾父亲的情谊,便做主将许甜雾接回陆家教养。
但让秦文心没想到的是,一向安静沉默的陆与颂却提出,要照顾许甜雾。
陆与颂摩挲着腕间的香灰琉璃珠串,眼底却是一片淡漠:“您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她尽量心平气和,“你对许甜雾没有任何义务,你没必要照顾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陆与颂出声打断:“甜雾和我住在一起,我会照顾她到本科毕业,这是我和父亲承诺过的,您常年定居江城,和甜雾碰不上几回,她在我身边,不会碍着您的眼。”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清隽,但暗含锋利,字字刺心,他们俩的母子关系本就不冷不热,一旦涉及到许甜雾,原先表面平和的气氛立刻凝滞至冰点,变得剑拔弩张,再也无法恢复如常。
秦文心被气笑了:“那她本科毕业后,你真的会把她送走吗?”
“不会。”
秦文心原先温和的面容终于出现裂痕,早有怒气涌动。
“你就这么和我说话的?其他人不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许甜雾什么心思!”
陆与颂笑了:“这么明显?”
骨瓷杯被重重砸在矮几上,茶水溅落一桌,这四个字彻底激怒了秦文心,她失声尖叫:“陆与颂!”
他微微一哂,神色依旧平静:“您过来就是为了和我吵架的?”
秦文心出身名门,优雅礼仪是刻在骨子里的,尽管一时失态,但也很快平复自己的心绪,只是语气仍然满是怒意:“许甜雾的事之后再说,我希望你能仔细想明白。”
“明天中午有一场饭局,你外公会亲自过来,你必须到场。”
-
秦文心离开后,陆与颂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他从头到尾没有碰过摆放面前的那一杯红茶,原本清亮的茶汤已经变得浑浊冰凉,失去热意。
很快,电话响起。
接通电话,对方语气浑厚和善:“与颂,是外公。”
“外公。”
“今天为了你养在身边那个小姑娘,和你妈吵架了?”
陆与颂温声道:“不关她的事。”
对面的秦老爷子沉默片刻,随后劝道:“你和你母亲毕竟是亲母子,血浓于水,从前的事也过去了,母子之间没有什么龃龉是解不开的,别因为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和她吵架。”
“要怪就怪我们,都是我们这些老东西的错,当初太纵容你妈妈了,她当时对你父亲一见钟情,非君不嫁,可你父亲早年痛失发妻,无心婚嫁,只是我们实在拗不过你妈妈……唉,真是一段孽缘……”
他的母亲是豪门世家的大小姐,从小就被家人宠坏,父母亲人宠爱,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一切顺遂,没有受过任何委屈,在她的认知里,全世界都会对她予取予求,这个世界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包括爱情。
秦家是著名的红|色商人家族,百年世家,家底深厚,对于娇宠的女儿,自然是有求必应,也不忍心看女儿为情所困,即使对方陆家也是京城世家,费了些功夫,秦文心如愿嫁给陆父。
婚后的秦文心用尽浑身解数,期待能征服陆与颂的父亲,让对方爱上自己,可惜他们之间拿的不是先婚后爱的剧本,强扭的瓜不甜,强迫而成的姻缘,注定不会幸福。
婚后的两人也只是一对怨侣,怨侣这个词不够恰当,他们之间更像仇人,秦文心在陆父身上屡屡碰壁,而在陆与颂十几岁后,秦文心终于放弃和陆父纠缠,申请调任江城教书,选择和丈夫分居两地,从此她一个人在江城居住,很少回北城。
而他作为这段不幸婚姻的产物,从来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
思绪回笼,对面的秦老爷子还在絮絮叨叨:“与颂,你明天再和你母亲好好聊聊。”
陆与颂还是一贯温顺做派:“好,我会和她好好聊聊的。”
秦老爷子终于满意了:“我最近刚好得了一些上好的金骏眉,特地让你妈妈送了些给你,你觉得这茶怎么样?”
他微微阖上眼,平和地笑了笑:“您的东西,当然是最好的。”
-
去接许甜雾途中,陆与颂开车路过蛋糕店,他下车买了一小块开心果蛋糕,才往许甜雾的学校开去。
抵达京舞后,他靠边停车,片刻,许甜雾从校门走出,她长得很美,挽着舞蹈生标配的丸子头,穿着修身的藕粉色练功服,凸显出曼妙窈窕的身材,化着淡妆的面容白皙似玉,因为常年习舞,背脊纤薄挺直,纤秾合度,姿态优美骄矜,即使是在这个美人如云的学校里,她依旧能在人群中格外出众惹眼。
许甜雾弯身敲了下车窗,示意陆与颂开锁,随后她开门坐上副驾驶。
从她上车后,许甜雾就已经开始观察陆与颂的神色,试图看出一丝端倪。
自从知道秦文心过来后,许甜雾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
陆家的亲子关系有些复杂,甚至可以说是狗血,其中细节还是许甜雾在陆家居住一段时间后,才渐渐察觉拼凑出来。
许甜雾也隐隐约约知道陆与颂父母的往事,在她刚到陆家时,就已经察觉出一丝异样。
当时陆家除了阿姨司机,就只有她和陆父,以及陆与颂三个人,陆父对陆与颂的态度很冷淡,完全不像是父子之间的氛围,导致陆与颂的存在感低得可怕,他做什么都很安静,也很少主动和人搭话,当时陆与颂跳级,早就已经上大学,陆与颂在没课的时候,偶尔会离家几天,前往江城帮他外公处理商场上的事,但陆父从来不会过问他的去向,宛如陌生人。
他就像是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一株植物,处境尴尬,无人理会。
相比起陆父的冷淡,陆与颂和秦文心的关系更是僵硬,她知道陆与颂和他妈关系不好,每次见面都会不欢而散。
可惜今天的陆与颂表现得滴水不漏,神色平静,完全看不出心情好坏。
许甜雾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掌心的糖果,有些犹豫要不要给他。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用糖果这种孩子气的东西哄他开心,会不会被他说幼稚啊?
陆与颂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由笑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许甜雾默不作声,随后朝他张开手,两颗糖出现在掌心中,是奶油话梅糖。
她有些别扭:“你喜欢的糖果,我专门留给你的。”
她又恶狠狠补充一句:“你不许嫌弃!”
第7章 游玩
陆与颂看着面前的糖果,却忽然笑了。
他的笑声很轻,清润温柔,像幽谷清泉,泠泠动听。
但许甜雾被他笑得有些恼羞成怒,只觉得陆与颂在笑她的幼稚,她窘迫到耳尖都红了,脸上有些挂不住,立刻想要收回送出糖果的手。
“不吃算了。”
陆与颂一把握住许甜雾正欲收回的手腕,慢条斯理道:“我又没说不要。”
他微微用力,就将她完全桎梏住,他拿走掌心的两颗糖,微凉的指尖点触到她的掌心,带起微不可查的酥痒感。
糖果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热,似乎被她握在手心很久。
“我很感动。”
陆与颂眉眼含笑,神情温和地注视着她,接收到他的视线,许甜雾轻哼一下,终于满意,她小声嘟囔一句:“这还差不多。”
但她还是无法掩盖住不由自主上翘的嘴角。
她发现陆与颂喜欢吃奶油话梅糖,完全是意外。
刚刚到陆家,陆家只有她和陆父、陆与颂三个人,但当时的陆与颂一直都是很安静的状态,和她几乎没有任何交流,许甜雾秉承着友好相处的念头,率先敲开他的门。
十五岁的许甜雾还穿着舞蹈练功服,梳着标配丸子头,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稚气未脱,显然刚刚结束舞蹈课回家,她将手举到他面前,手心张开,白净的掌心上有两颗糖,黑色老式的包装纸,是两颗奶油话梅糖。
她恪守着礼貌,没有进他的房间,只是站在门外,细声细气:“给你的。”
只是她久久不见陆与颂反应,似乎有些窘迫,随后给自己送糖果找理由:“是我同学给我的,我觉得很好吃,就给你留了两颗,你不喜欢就算了……”
话音刚落,陆与颂很给面子地收下:“谢谢,我会尝尝的。”
一天后,陆与颂对她说了谢谢:“糖很好吃。”
她眼睛一亮:“真的吗!”
许甜雾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轻咳一声,佯装平静:“好吧,如果下次还有,我再分给你。”
他笑了:“好。”
之后许甜雾每每得到奶油话梅糖,就会分陆与颂一些,陆与颂没有拒绝过,从此,许甜雾就理所当然地对陆与颂贴上第一个标签,他喜欢奶油话梅糖。
所以每当看到陆与颂心情不好,许甜雾都会给他几颗糖,这个看起来有点幼稚的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糖果纸发出窸窣的声响,许甜雾的思绪回笼,但陆与颂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抬手推了下眼镜,藏在镜片下的眼眸含着细碎笑意:“我还记得你以前为了给我糖,还专门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猝不及防被提起陈年旧事,许甜雾的嘴角立刻垮下,嗓音生硬,口是心非:“什么时候的事?我不记得了。”
说实话,许甜雾真的很不想回忆那一段往事,因为显得自己很傻。
她刚到陆家的时候,还和陆与颂和陆父住在一起,陆与颂因为跳级,已经在华大念金融系了,当时陆与颂已经跟随他的外公,逐步接触商业相关的工作,偶尔会帮忙打理商场上的事情,所以陆与颂没有课的时候,经常不在北城。
只是那时她和陆与颂只是能偶尔聊两句,不算很熟,至少还没有熟悉到敢询问他行程的程度,所以她只是知道陆与颂偶尔会突然消失一两天,但她根本不知道陆与颂去了哪里。
当时的她已经单方面把陆与颂纳入“小伙伴”的范围,所以每一次有好东西,她第一时间就会想到陆与颂,当她兴冲冲去找他时,却发现他不在家,她一直等到晚上,也没等到陆与颂回来,她第一次鼓起勇气,打电话找他。
当陆与颂接通电话后,她差不多等了陆与颂一晚上,所以一听到他的声音,许甜雾莫名其妙就委屈上了,她小小声地“喂”了一下,声音就忍不住带着点哭腔:“我同学又给了我一些糖,我留了两颗给你,你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后面她没憋住情绪,抽抽噎噎地哭了好一会,陆与颂在电话那边哄她很久,直到现在,许甜雾都将这件事纳入她的黑历史行列中,因为实在太丢人了。
所以现在陆与颂又要拿这件事出来回味,她才会佯装忘记。
只是陆与颂完全没有将话题略过的意思,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真不记得了?你当时还哭了,我安慰了你好久才好——”
从前的幼稚行为被陆与颂揭露,许甜雾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突然炸毛,她伸手一把环住陆与颂的脖颈,气急败坏:“不许再说了,赶紧把糖还给我!”
只是陆与颂不知道把糖藏哪里了,许甜雾掰开他的手心,发现根本没有。
“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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