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说她不冷,不用调高温度。
只是她不是百分之百的确定,李潇这个举动是因为她,贸然开口未免显得太过自作多情。
说不定还会引起在场其他人的注意。
便没再开口。
饭局结束得很快,一群人到酒店门口时,天还亮着。
陶冶先送走一批人,只余下几个相熟的,包括李潇和陈蝉衣。
“小陈怎么回去?我捎你一路?或者让他也行。”说罢朝李潇扬了扬下巴。
陈蝉衣摇头,“不用了。时间还早,我坐地铁。”
“你就是太客气。”陶冶无奈,“顺路的事儿。”
她笑笑:“谢谢陶哥。晚上肯定堵车,坐地铁我还能早点回家。”
李潇站在一旁,没出声。
应该是在等陶冶。
“那行。我俩先走了。”
陶冶估摸着是赶时间,不住地望手表。
她打开导航软件,准备先徒步到地铁站。
清冷的男声从她右前方传来。
“真不用送?”
陈蝉衣缓了几秒,小幅度地转头,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
他是在跟自己搭话。
“不用。”她下意识地摸上腕骨,瞥见陶冶在跟人发语音,语速极快,“今天饭桌上,谢谢你。”
还未来得及回答。
陶冶打完电话,朝他俩走来。
陈蝉衣立刻后退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走吧。小陈到家后在工作群说一声。”陶冶说。
“好,再见。”她没敢抬头。
却听见李潇极轻的冷哼声。
车门开合的声音。
她松口气,刚迈出半步。
“小蝉?”
肩膀被拍了下,力道很轻。
声音很陌生。
喊她小蝉的人极少,大多是云宁那边的亲朋好友。
陈蝉衣疑惑着转头。
是易明旭母子。
两人见真是她,加快了脚步。
易母瞅着刚开走的车,蹙眉问:“小蝉,刚远远见你跟高个子男的谈话,是开大奔那个吗?你男朋友?”
易明旭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
陈蝉衣解释:“不是的阿姨,是公司领导。”
“这样。”易妈妈点头,“之前听明旭提起,你来明南工作。早就想请你来家里做客,这不,明旭爸爸开了家新公司,最近几个月一直很忙。就耽搁了。你今天来这?”
“参加公司庆功宴。”她脸上仍挂着礼貌的笑,又与易明旭问过好。
易母:“你现在结束了是吧?自己开车来的吗,用不用送你一程,只不过我们现在住市中心那边,你离得远吗?”
“阿姨,我没有开车。现在正准备去地铁站。”陈蝉衣客气地回,“时间可能有点赶。我先走了。阿姨,明旭再见。”
易明旭刚要开口。
被人拽了下胳膊。
“好,小蝉有空来阿姨家里做客。”易母抢先道。
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易母收起脸上的笑:“你们最近见面没有?”
易明旭:“还没来得及。”
“来得及也不行。”易母皱着眉,“她刚毕业几个月,就能来这里吃饭。谁知道那是不是公司的领导?”
“妈,你别这样说陈蝉衣。”
易母:“离她远点。被她家沾上,准没好事。听到没有?”
易明旭沉默不语。
“旭旭,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她口气带着不满,“你以为还是几年前?上梁不正下梁歪,她经过那些事,指不定心理上都出问题了。”
“够了。”易明旭握成拳,“我知道就是了。”
-
八点半,陈蝉衣回到家。
洗漱完,她准备早点睡。
但楼上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高跟鞋撞击地板的声音,重物落地的声音。
像是在家里开party。
她摘下耳塞,伸直胳膊,拔掉手机的充电线。不小心碰倒香薰,连忙按开床头台灯,把东西捡起来放好。
有几条易明旭发来的信息。
[到家了吗?]
[今天我陪我妈见客户,生意没谈成,她心情不好。]
[她说话直,你别介意。]
对话框里删删减减。
最终,她回复简单明了的两个字:[没事。]
不是客气话。
而是,真的没什么好介意的。
易母对她有看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很多亲戚都对她敬而远之,各种不堪的话她都听过。
相比较,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易母,起码面上客气,不会让人难堪。
易明旭很快回复:[真的抱歉了。这周末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当赔罪了。]
[不用了谢谢。]
陈蝉衣不假思索地拒绝。
为避免以后会发生不愉快。
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窗外漆黑如墨。
她刚要按灭屏幕。
来电提醒突然跳出来。
是一串陌生数字,归属地是明南,她甩掉拖鞋慢慢趴在床上。
带着某种猜测,陈蝉衣犹豫地接起电话。
果然。
“蝉蝉呀,阿姨这个时间没吵到你吧?”
“没有的谭雅阿姨。”
“是这样的,我记得你爸妈都在云宁对吧?有时间了你多来家里,阿姨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谭雅语气很温柔。
陈蝉衣默片刻,“好的阿姨,有时间我一定去拜访您。”
“那你和阿潇加个微信行吗?阿姨不怎么用,还是要你们年轻人多联系才行呢。”
陈蝉衣握紧手机,手指拨弄着枕套的花边,话到嘴边又咽下。
“当然可以,谭雅阿姨。”
挂掉电话以后,她看着那串陌生的号码,在添加好友那里按下搜索键。
输入号码。
蹦出来一个联系人。
昵称很简单,一个李字。
但是头像陈蝉衣很熟悉,是高三那年,他穿着英伦风的大衣,站在操场上倚着树等人的背影。
天色很黑,那时手机像素也不高,唯一清晰的便是人影了。
记忆却分外清晰地一幕幕在她脑海里浮现。
这个头像,他竟然用了这么多年。
陈蝉衣本意不打算加他微信好友,或许李潇打心底也是不愿意的,只是碍于谭雅的“威严”。
她心底微微颤动,一念之间,顾虑全被抛之脑后。
手指下意识地点了添加键,输入陈蝉衣两个字。
然后便把手机放到一边,随后翻身下床,去客厅倒了杯温水。
重新坐到床边那一刻,手机传来震动声。
【李已经通过您的好友申请,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上面提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陈蝉衣松了口气,快速抿了下唇,捧着手机倒在床上。点开他的头像,进入朋友圈。
李潇朋友圈背景是一片草原,最近的一条朋友圈居然是一年前毕业的时候,是他的毕业照。
陈蝉衣点开照片。
背景建筑很欧式风格。
李潇留学去的是英国。
六张照片,大多是李潇的单人照。陈蝉衣点击放大,他身着最普通的学士服,脸上表情淡淡的。
丝毫没有毕业的喜悦之情。
返回到聊天页面。
然后,发现自己很社死的拍了拍李潇。
估计是刚刚不小心多点了一下头像。
她立刻再点两下头像,屏幕上出现“您是否要撤回拍一拍?”
上天保佑,千万别让李潇看见。
李潇的第一条信息随之而来。
【?】
【撤回就当什么没发生过了?】
……
明明只是手误拍一拍,但被他这么一问,立刻多出几分不正经的意味。
陈蝉衣打字又删,删了又打。
【不好意思,手误了。】
李潇回的很快。
【哦,你确定?】
【不是偷偷看我朋友圈了?】
……
隔着屏幕,陈蝉衣都能脑补出来李潇嘚瑟的那个劲,她刻意慢吞吞地回。
【没有,你说了之后才想起来看。】
她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便解释了一下加他好友的意图。
【是阿姨让我加你的。如果你不愿意的话,过阵子就可以互删。】
陈蝉衣想了想,还是把第二句话删除。
这次李潇回复间隔时间略长。
【行。】
很简单的一个字,陈蝉衣却不知道怎么回复了。
高中时候,她跟李潇会发最原始的手机短信,一条接一条。
那时候念及话费贵,每条信息她都尽可能的多打字,还开通了包月的短信包,3块钱50条。
现在聊天这么方便,不要信息费,却没有话可聊了。
-
退出聊天页面。
李潇便收到了谭雅女士的电话。
“儿子。”谭雅试探地问,“还没睡呢?”
李潇多少有点无奈,“妈,能不能把您的笑收一收。”
“你怎么知道我在笑?!”谭雅显得比当事人还要激动,“你跟蝉蝉聊过没?”
李潇垂眸,刚要开口,“妈,您以后……”
“我可没有强迫蝉蝉,询问过蝉蝉意见的!”谭雅着急解释。
他无声叹气。
“儿子,妈妈不会好心办错事了吧?”
李潇被她的语气乐到,“不至于。”
“那就好。如果蝉蝉真的很讨厌你,她会拒绝的。”谭雅试图说服李潇,“儿子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知道。”
挂掉电话前,思索片刻,李潇还是嘱咐了句:“您别太热情,她招架不住。”
谭雅不知道,他却很清楚。
陈蝉衣无论拒绝谁,也不会拒绝谭雅的请求。
从KTV离开的时候,接近夜里十二点。
夜里气温低,大伙儿打车回去。
陈蝉衣回房间后,罗意迟在李潇门口停了会儿。
“你也别太伤心了。”罗意迟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不就是八天的初恋嘛,你还有机会。”
李潇啧了一声,勾唇。
“你这……悲极生乐?”
李潇淡淡地扫了一眼,口吻带着点莫名的骄傲,“哦,忘了告诉你。”
“她谈了八天的初恋男朋友。”
“就在你面前。”
身后黑车的前灯闪了三下,无声催促。
南天桥车流不息,往下是城际高铁,裹着风,呼啸而过。
他颀长挺阔的身影被路灯拉长,淹进水里,破裂在夜色里。
“家月,你再亲我一口,我要走了。”
她眼前朦胧,斑斑驳驳的光影落在眼睫上,好像一生的暴雨,在那一刻,不管不顾劈头盖脸,全部浇在了她头上。
她浑身湿透,心神面目全非,以至于只能很无助地哭,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哭出声,哭到甚至忘记一件事。
她都没有听到他一句再见。
可是故事就是这样结束,如同暴雨降临,白日西沉。*
第65章 「在眼里告诉你叫我更珍惜」
离开南天桥的那个雨夜,李潇一个人在阴翳里站了很久,远处的灯光温柔亮着,好像她哭声还近在耳畔。
雨一直下,他浑身湿透坐在公交站台。
垂着眼,就盯着地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满身狼狈。雨水顺着发梢,下巴,衣襟,滴滴答答砸下来,摔到地上粉碎。
偶尔夜间有人路过,看见他模样,都会无声绕远点。
只有一个小孩,噔噔噔跑过来,递给李潇一张纸:“哥哥,你怎么在哭。”
李潇抬起头。
他扯扯唇角,像是想笑,又笑不出来。最后只能勉强弯唇,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哑声道::“没有……谢谢。”
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小孩看他很久,后来迟疑着走远了。
雨水泼进来,他愣了愣,从口袋摸出一盒烟,微微偏过头点了。
火光“啪”的亮起。
薄薄的烟雾中,男人的面廓锋利硬朗,却空而远淡,变成一团模糊,最后散了。风吹起他夹克,敞开的衣襟猎猎作响。
李潇想再吸一口,烟入喉,他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别墅那个清晨,陈如晦没想到他真能跪下去。
震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到最后,陈如晦才绷着脸:“我可以让你见她,我给你七天时间,你去照顾她。只是我还是那句话,我们陈家女,不会嫁你这种男人,你要是真的爱她,那就拿出你的本事再来见她。”
“如果没有,你又偏要纠缠,陈家或许会放过你,但你要清楚,你得罪的却并不只是陈家。”
“我言尽于此。”
纯正的李氏语气裹挟着冷笑从头顶传来,陈蝉衣本能地悄悄抬眼瞥向李潇。
他脸色有点臭,还有点......自嘲?
陈蝉衣心里咯噔一下,脚尖点点地面,她刚刚说什么话刺激他了?
没的吧。
她小小撇撇嘴,果然,男人是种难猜的生物。
李潇把陈蝉衣变换的表情翻译个彻底,当即如她所愿折身走向节目组。
“我要换车。”
导演纪潮生先是一愣,视线在陈蝉衣与李潇之间来回游荡几下后,笑道:“当然可以。”
他话音一顿:“不过,现在顶配车要18个积分点的。”
陈蝉衣:“!”
早上才12个积分点现在就要18个,坐地起价什么的纪导你不如去抢银行。
她正要指责看起来就很老奸巨猾的导演、捍卫他们的积分排名,李潇干脆利落道:“可以。”
陈蝉衣傻了眼。
一秒之前,她和李潇的积分横扫所有嘉宾,稳坐云端,但转瞬间,他们又又又跌回到倒数第一的泥潭。
她很难不哀怨。
在向停车场进发的路上,陈蝉衣瞪着眼睛,小尾巴似的跟在李潇后面欲言又止,直到他发动那辆新换的、价值18个积分点低调奢华的保时捷时,她终于忍不住幽幽开口。
“李潇,你坐在这个椅子上不会扎屁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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