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8章 76 “同类” 原本泾渭分明的界限，从此刻开始模糊
傍晚，城郊的一座废弃仓库——
你食不知味地啃着手中的干粮，在近乎凝固的氛围里无意抬眼，发现除了三笠和尤弥尔，周围的新人在看向你时，目光中都多了几分畏惧与躲闪。
“怎么？干嘛都这种眼神看我？”你挑动眉毛，略作嗔怪地问他们到，“平日里一团和气的前辈居然杀人不眨眼，形象幻灭了？”
此言一出，无人应答，甚至连萨沙都停止了往嘴里塞东西的动作。一旁的阿尔敏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他甚至无法做到抬起头和大家对视，两只手不安地抓着自己的金发，显然还没从同类相残的强烈不适中走出来。
“让……”半晌，他低声开口，“有件事我搞不懂……”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刚才开枪的前一刻，我以为自己来不及救你了……”
“可是为什么……会是我先开枪呢？”
闻言，坐在阿尔敏对面的让愣了一下，他垂下眼睑，别过头去，眼前恍惚闪过刚才那女人拿枪对准他时，那副纠结且惊恐的面孔。
“那是因为……”
“因为对方心软了，是吗？”你从让的口中接下话茬，以你当时的角度，足以将马车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此刻，你的后辈们似乎正深受认知不协调的折磨，以适当的方式对年轻人进行引导，是一名成熟大人应尽的责任。
“我就是趁着那个时候开枪的。” 你继续说着，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我趁虚而入，杀了一个其实还不错的人。”
“之前好像没跟你们说过，在843年，我手上就已经沾过人类的血了。”
“敌人不止是巨人，从今天起，我们也要和人类作战——或许大家今天才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可从十几年前、几十年前、甚至更早的时间开始，壁内就已经有势力蠢蠢欲动，企图拔掉我们这颗麻烦的眼中钉了。”
作为一名重生过几轮的人，你对高层看待调查兵团的态度早就心知肚明。壁内的掌权者们有着自己的正义，他们想要守护秘密，以此换来虚假的太平。
若将自己置于局外人的视角，很容易就能作出如下推测——人员稀少、资金紧缺的调查兵团，或许不过是一群渴求真相的边缘人与壁内核心斗争的产物，这个组织之所以能够成立，无非是因为其力量在巨人面前螳臂当车，并引不起高层的警觉与重视。
只是高位者们未曾想到，安稳了一百多年，居然出现了埃尔文·史密斯这么个妖孽一般的领导者，他的激进使秩序的卫道士们感到了威胁，因而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折断自由之翼。
没错，权贵们忌惮调查兵团已久，蕾伯蒂、法兰、伊莎贝拉……他们曾经都是新旧思想斗争下的牺牲品。
“你们回不去训练兵时期了，各位。”你沉声道，将视线转向蜷缩成一团的阿尔敏，“阿尔敏，你可以回避自己已经杀过人的事实，毕竟枪是我们一起开的，我们无法判断谁的子弹更快，那个人或许是我杀死的也说不定。”
“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仁慈是一码事，立场是一码事，对方不会一直对我们留情，如果当时我们都因为罪恶感而拒绝开枪，那么死去的，就会是自己的同伴。”
“总有人要弄脏手，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就算你们再不愿意，想回避同类相残也一定是不可能的。”
“接受新的自己吧，已经发生的事不可能改变，为这种事后悔根本没有意义。”
“如果被过去绊住脚步，那就永远也无法向前了。”
揽下罪孽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是引导新人转换心态。你知道大家多少听进去了一点，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凝重的空气弥漫在幽暗狭小的空间，你甚至能听见墙上火把燃烧发出的细微爆裂声。
“利威尔兵长……” 大约半分钟后，让喃喃开口对利威尔说，“我之前一直认为和人战斗是错的……也认为突然命令我们这么做的兵长也是错的。”
“我……我害怕对人出手……”
“但我现在知道了，错的人其实是我。”
“下一次，我一定会果断开枪的！”
而面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男孩，利威尔却没有给出肯定的回应，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火光下暗流涌动，让人联想到书中神秘莫测的深海。
“我可没说过什么是正确的，那种事情我不懂。”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依旧很平静。
“你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呢？”
“谁又能判断呢……”
谁能判断呢？
不会有人知道答案。
无法预见未来的他们无从知晓对错，掌握了部分未来的你也一样。
人生是经由无数交错的选择而构成的，而那些抉择究竟是受人本心所控，还是冥冥中早有定数，这一点至今都没有定论。即便一直以来凭借着自身力量一点点弥合缺憾的你，也在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或许是受了祂引导后，陷入了无边的迷茫。
思绪纷呈间，你看向尤弥尔，她也很默契地在此时看向了你。那副淡漠到略显空洞的神态，在交错光影下宛如幻影。
几小时前，城门口——
尤弥尔和三笠被利威尔拦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重要之人消失在城门后。
“为什么不追？！希斯特利亚还在上面！”
“再往前就是他们的地盘了，凭我们现在的状态，跟上去未必能有好结果！”
考虑到利威尔不一定拦得住两个人，你走上前摁住了尤弥尔的肩膀，她拼尽全力试图挣脱桎梏，害你不得不加大手上的力度。
一番拉扯后，你们连拖带哄地将二人拉到了安全领域，待她们稍微冷静后，利威尔才顾得上揩去自己额角淌下的血，转头就又立马吩咐妮法去给韩吉传信。
毕竟形势过于棘手，多两个脑子思考对策总归更有保障。
“等等！”
在妮法准备动身时，尤弥尔叫住了她。你心底一沉，似乎预感到了她要做什么。
然后，在那个不被阳光眷顾的狭小空间里，尤弥尔以最为精简的语言，三言两语将巨人之力的传承方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在场所有人。
随之一起袒露的，还有她隐藏多年的巨人身份。
回到现在，望着那个自己一直别有用心拉拢的后辈，你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至此，104期士兵中的四个巨人皆已现身，而眼前的这位，正是与你羁绊最深的那一个。
在之后的几个小时里，你们游说了那波门外汉劫匪的头头，利布斯商会的会长——迪莫·利布斯·爱德华。他承认自己受到中央宪兵的驱使，如今任务失败，别说财产，连自己和儿子的性命都岌岌可危。利威尔向迪莫保证会拼死一战，你本欲承诺替他从中周转，但想了想，终归是没有开口。好在利布斯商会的会长也是个识时务的人，斟酌片刻后便同意了与你们合作。
夜幕降临，利布斯的马车载着萨内斯和拉尔夫来到城郊，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你们的埋伏打了个措手不及。“安顿”好他们没多久后，韩吉和莫布里特便跟着妮法找了过来。
在看到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尤弥尔时，韩吉的镜片反射了几道火光，她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脖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便去“探望”被你们五花大绑的中央宪兵大人了。
待夜幕降临，城郊仓库的地下室里也开始传出萨内斯惨绝人寰的嚎叫声。
今夜的韩吉再度刷新了你的认知，你本以为她只会折磨巨人，却不想对方拷问起人来竟也如此得心应手。
“这也是一种天赋吧……就是真他妈的吵死……”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跟莫布里特示意后，你默默离开了地下室。
“烦躁，真的太烦躁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你而言都是全新的体验，可这体验却并不令人感到愉快。
“啊啊啊啊——————！”
“你倒是问啊！！哪有人拷问什么都不问就直接动手的啊——！！”
“噫呀啊啊啊啊啊————————！”
身后的惨叫绵延不绝，其中还夹杂着“尼克神父”“指甲”“什么都没说”之类模糊不清的词语，听声音应当是出自于韩吉之口。
“尼克神父……是之前强邀安洁莉娜去参观教会的神父吧？之前似乎也是他，面对韩吉软硬兼施的手段依旧能守口如瓶……”
你之前就从韩吉口中得知了这位神父的死讯，想到他在死前似乎也遭到了惨烈的折磨，如今隐隐对他萌生了几分敬佩之情，韩吉大概也和你怀着相似的情感，以至于这场正在进行的拷问颇有替神父报仇的架势。
“从立场上说，我们和他明明不站在一边啊……”你站在地下室的门口，露出一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容。
“敌人和朋友……到现在，我也有些分不清了……”
推开门，抬眼便是一轮皓月。银光被雾气笼罩，似乎披着一层薄纱，此情此景，让你恍惚回到了今年开年，与埃尔文共舞的那个夜晚。距那次酒会还没过去一年，但与当时的宁静相比，眼下的动乱令人恍若隔世。
深吸一口气，你一头扎进秋夜微凉的空气，希望那凉意能让你清醒些、精神些，至少在面对同样出来躲清闲的尤弥尔时，别像个哑巴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
“……”
相顾无言地对视了一阵后，你在她身旁找了个位置坐下，抬头专注欣赏起那抹被雾气缠绕的月光。
“……真美啊。”良久，头仰到脖子发酸的你半死不活地感叹了一句。
“呵……”尤弥尔发出一声自嘲似的轻笑，低声说，“是啊，得抓紧时间多看看，毕竟马上就要看不到了。”
你知道，她在说自己。
同样仰望着月亮的你们，也同样透过月光想念着某个人。不同之处在于，至少你还有见到心中那个人的机会，而尤弥尔和希斯特利亚，或许即将天人两隔。
你本想替她保守秘密，却也知道身份暴露只是时间问题。在壁内，能大度到接受一个潜伏多年的巨人的人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定屈指可数。
“我很意外……你会主动说出来……”你说。
“呵……”她低下头，似是认命了一般，“我也很意外……你居然没说出来……”
“我能说什么……”你略感无奈，“就凭你认识那么几个字，我就能知道你是巨人？”
“……谁知道呢……”她对此不置可否。
“总之……谢了。”
这是你们的交谈的结尾。
最终，谁都没能成为拯救对方的女神。
地下室的哀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但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韩吉的离间计成功了，心如死灰的萨内斯供出了雷斯家族的底细，至此，希斯特利亚是王族后裔的秘密终于公之于众。结合已知的线索和尤弥尔给出的情报，韩吉推断出幕后主使者劫持艾伦和希斯特利亚的真实目的——
巨人之力通过代代相食得以传承，而艾伦作为壁内目前唯一登记在册的巨人，将面临被吃掉的命运。
这一推断在所有人心里激荡出强烈的回响，那个令你倍感疑惑的问题又一次被放大，将凝重的空气搅动起丝丝涟漪——
“代代相食……同类相食……”
“同类……”
“到底谁和谁才是同类？”
莫布里特、妮法同韩吉即刻动身向埃尔文传递情报，你们再次兵分两路，并约定之后在奥尔福德区附近的雷斯领地汇合。
第79章 77 “阿克曼” 拷问这种事，一旦上手就很简单了
一夜过去，各类事件都按着原定轨迹按部就班地上演着。
迪莫·利布斯·爱德华被中央宪兵灭口，但罪名却被甩到了调查兵团头上，埃尔文遭到拘禁，留在总部的战友们一概被俘，流落在外的成员则一夜之间沦为通缉犯。
此刻，利威尔、你、蕾伯蒂、萨沙、柯尼正蹲守在树林里，由于宪兵加强了对城区的戒备，你们几个“老人”考虑到自己可能太过惹眼，便将打探情报的任务交给了让、阿尔敏和三笠，其余人在林中等待消息，并寻找其他获取情报的机会。
另一头，韩吉、莫布里特和妮法将前往城区营救幸存的弗雷盖尔，根据前几轮的经验，你基本确信，她那头的行动虽会遭遇波折，但最终能取得不错的结果。毕竟上一世你亲自参与了那场救援，这次不过是把你换成了妮法，大概率也不会出岔子。
只是，由于改变了行动路线，这次，在奥尔福德区防卫战之前，你都无法见到埃尔文了。根据经验，他会遭到宪兵的拷问，然后被五花大绑地送往军事法庭，虽然最终有惊无险，不过那副鼻青脸肿的样子，看起来也确实可怜。
“活该……”
“叫你之前怀疑我……遭报应了吧……”
“真是老天有眼……”
你本想暗自嘲笑他两句，然而那笑意到了嘴边，听起来却和叹息别无二致——
“哈……”
“就算还有两只手，估计那家伙也没法反击吧……”
“本就背上了凶手的罪名，要是再被扣一顶拒捕的帽子，那他团长的职业生涯也算到头了……”
想到这，你有些无力地靠向身后的树干。明明天气已经凉了下来，你却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
不出意外的话，埃尔文推翻王政的计划不会受到太大的阻碍，其实谁和谁一起行动并无所谓，平心而论，你更想跟韩吉一路，不是因为熟悉那套流程，而是因为在那条路上可以见到想见的人。
“但是……”
你看了眼在不远处盯梢的蕾伯蒂，她在警惕周围的同时，依旧会习惯性地用余光观察利威尔。
这种举动已不是一天两天，早在地下街三人组加入兵团时，蕾伯蒂就已经对利威尔抱有特别的关注，但那份关注从没得到过回应。结合昨天回溯时看到的影像，你推断他们在很久之前便已相识，只是利威尔一直没能认出她，而蕾伯蒂又是个爱把事往心里藏的性格，即便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曾亲口向他确认过。
印象中，“利威尔·阿克曼”这个名字是在新王登基后才被记入档案的。了解他过往的关键线索就在这次行动中，那么，另蕾伯蒂寻找多年的，那个可以道出秘密的契机，或许也能在这趟旅途中现身。
或许，她需要有个人在背后推她一把。
如果这次依旧选择韩吉，蕾伯蒂大概率错失与利威尔相认的机会，而这机会一旦错过，下一次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你之所以选择与利威尔一起行动，也有这一方面的考量。
“唉……”你长叹一声，把头埋进双臂，“想把一切都照顾好，可真难啊……”
依附是阿克曼家族难以逃离的诅咒，那只本该翱翔天际的鸟，却无意识地将自己困在了笼中，若想让她重新振翅，第一步就是帮她找回自己原本的名姓。
64/108 首页 上一页 62 63 64 65 66 67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