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票员站起来喊:“那个带了鸡的大妈,你往前走,大家让一让,让她往前走,我这里有一个旧纸壳箱,你把鸡弄到这里来。”
售票员非常心疼,她这个旧纸壳箱是放在车里防备着万一倒腾东西的时候能用的,虽然挺旧了,送去废品站也能换点钱呢。
原本过道是很挤的,但是售票员这么一说,其他乘客倒是欻地一下就给让出了道儿,大妈被售票员和一群乘客瞪着,没办法,只能往前挤,等她挤到前面,欻地一下人群又合拢了回去。
大妈自然不可能再带着纸壳箱再挤回来,她在售票员的位置前头“罚站”呢,她可不敢跟售票员唧唧歪歪,这年月售票员也是很牛气的,真惹火了人家,说不准就给你扔半路上了。
沈绍元勾了勾唇。
隔着一个过道的傅明泽也闭着眼睛笑了下。
有时候傅明泽都觉得奇怪,就他老丈人这能耐,还有他媳妇儿那机灵劲儿,之前居然能被曹梅抢走粮食差点饿死,想起来都不可思议,感觉曹梅在他们父女俩手里玩不过一个回合才对。
不过,作为红旗下成长起来的华国年轻一代,傅明泽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倒是没有往神神鬼鬼的方向猜测,反倒是觉得他老丈人和媳妇儿之前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们不说,傅明泽自然也不会打听。
后面一路都非常顺利,沈茉儿睡得迷迷糊糊,被傅明泽拍醒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县里。
一家人紧赶慢赶到了考点,沈茉儿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地踏入考场,傅明泽和沈绍元闲着没事就去了百货大楼。
傅明泽身上带了钱票,但是作为一个为了结婚已经把“老婆本”都花掉了的穷人,他并没有任何花钱的借口。
沈绍元身上也带了钱票,不过带得不多,之前他们家打着结婚的名头置办了不少东西,确实是已经把家里的存款花得七七八八了,买东西倒是其次,他是听说百货大楼这里偶尔会碰见一些“收货”的人,他今天身上带了两个素圈金戒指,准备如果遇上了就想法子给出了。
就是身边跟着小白脸女婿不太方便。
俩人各怀心思,百无聊赖地在百货大楼里晃荡了一圈,一个是手里捏着钱票没办法买,一个是兜里藏着东西默默打量四周。
转第二圈的时候,沈绍元注意到有个戴眼镜穿解放装的男人在暗暗打量他们,他想了想,掏出五块钱给傅明泽,说:“你看看买点不要票的糖果点心,我去一下厕所。”
傅明泽接过钱,暗暗松了口气:“好的,我买好了去门口等你。”
沈绍元:“行,不急,你慢慢来。”
等傅明泽走开了,沈绍元回头看了眼解放装男人,慢悠悠地往外面走去。
别看男人一副干部打扮,沈绍元猜得没错,这人还真是“收货”的。
这年头买东西都需要票证,像是手表、自行车这种大件的票,普通人是很难弄到的,但是不少人结婚的时候又要用到,亲朋好友手里弄不到,就得花钱买。
这些票自然也不是平白变出来的,都是有人专门“收”进来的。
解放装男人就是干这买卖的。
当然,票他收,实物他自然也收,不过他一般收到都是手表、自行车之类的,金戒指这种东西倒是很少收到。
“破四旧”之后那些玉器古玩什么的是不值钱的,但是金子还是值钱的,国家为了充盈黄金储备,一直都在向民间收购黄金。黑市自然也有黄金的交易,但是他们江北县真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老百姓手里有黄金的本来就很少,被公家收购了一通后就更少了。
解放装男人看到沈绍元拿出两个素圈金戒指还是很高兴的,这玩意儿市面上少,是很好出手的。
俩人都看出来对方不是什么好忽悠的,所以倒是都没有耍什么心眼,价格各自心里都清楚,于是很快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兄弟,你要手里还有货,下个月也是这个时间过来。”解放装男人一脸诚恳,明明戴着眼镜,一开口却是一股子江湖味儿,“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我老邵做买卖最实诚不过,换了别人肯定要跟你压压价的。”
沈绍元眼神闪了闪,笑呵呵说:“都是孩子她娘的嫁妆,要不是手头实在太紧,我们也舍不得出掉的。”
他没说有,也没说没有,解放装男人笑了笑,也没再多问,只说了一句:“行,回头需要再联系。”说完就飞快地转身走了。
沈绍元从巷子的另一头慢慢悠悠地走出来,在附近转悠了一圈儿,才回到百货大楼前面,然后就看见自家女婿已经大包小包地等在那里了。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傅明泽笑笑,说:“运气好,刚好碰见有些东西不要票,茉儿这阵子辛苦了,我想着多买点给她补补身体。”
沈绍元诧异:“刚才倒
是没注意,既然如此,要不咱们回去再买一点?”反正他刚换了钱。
傅明泽笑容微微一滞,不过马上说:“我买了不少了,暂时应该够吃了,买多了放着也容易坏,而且,时间不早了,茉儿怕是要出来了。”
沈绍元向来把闺女放在第一位,听傅明泽这么说,马上点头:“也是,咱们赶紧过去,省得茉儿出来了找不着咱们。”
傅明泽暗暗松了口气,他买的这些东西,有的确实不要票,但是有些其实也是要票的,真回去再买一份,怕是要露馅。
两人快速回到考场门口,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滴零零的铃声。
沈绍元:“幸亏你提醒,不然等咱们再去买了东西回来,茉儿肯定已经出来了。”
买东西哪有闺女重要?
傅明泽知道对老丈人来说,天塌下来也没有闺女重要,倒是见怪不怪。
他们又等了几分钟,才有考生从里头陆陆续续地走出来。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转正要考试就够莫名其妙的了,居然还有人在考场上撕试卷。”
“这有什么奇怪的,她撕的又不是自己的试卷,她撕的是别人的试卷。”
“还说自己是不小心,这也太扯了,谁能交卷子的时候不小心撕到前一个的卷子啊,要不是那位女同志眼疾手快,还真是要被她得逞。”
“不是,你们都觉得那位同志是故意的吗?可是她自己也说了,她跟前面那位同志都不认识,她没事撕那位同志的试卷做什么?”
“她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其实那位女同志应该不少人认识的,她是柳桥公社柳桥大队小学的沈茉儿,前阵儿绘画比赛带着两个学生拿了省级二等奖,那天表彰大会在场的师生应该都认识她吧?”
“哎,你这么说……我之前听说柳桥公社给她争取了个转正名额?!那这事儿还真是不好说了。”
几个老师边走边说,忽然被两个长相分外英俊的男同志给拦住:“你好,请问几位同志刚才说的是柳桥公社杨柳大队的沈茉儿吗,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几位老师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说:“沈茉儿同志交卷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排在她后头的那个同志不小心拉扯到了她的卷子,差点把她的卷子给撕了。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卷子只是撕了一个口子,应该不影响阅卷的。”
“那她人呢?”沈绍元问。
“考官还在了解情况,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
傅明泽:“好的,多谢你们。”
翁婿俩又等了好一会儿,参加考试的人基本都走光了,才终于看见沈茉儿从里面出来。
第62章 沈茉儿大为不解,非常震撼(……
沈茉儿也是无语, 想她也见识不少了,连转换时空带着宝库到异世界的事情都碰见过了,照理说应该是没什么能让她吃惊的了的。
但是今天交卷的时候, 排在她后面那位女同志真是让她开了眼界。
其实沈茉儿一开始就觉得有些不对, 她是检查了没什么问题就提前了几分钟交卷的,结果她刚一起身, 隔了条过道斜对角的一位女同志也站了起来,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眼睛还一个劲儿地往她的卷子上瞟,神情也有些怪异。
沈茉儿以为她是想看看别人答得怎么样,或者是看看自己不太确定的题目别人是怎么答的。
其实卷子是折起来的,只能看个大致的答题情况, 譬如有没有做完。像她一眼扫过, 只知道这位女同志应该答得不太理想, 卷子还有挺多空白的。也不知道她没做完,为什么也跟着提前交卷。
沈茉儿觉得她怪异,但是并没有在意,毕竟她根本都不认识这个人。
哪曾想这人趁着她交卷的时候, 也把卷子往讲台上一递, 一把就把她的卷子也顺带给扯住了。
眼看自己的卷子就要被撕破,沈茉儿两指合拢在那人手腕上轻轻一切, 正好打在她的麻筋上,趁着她手上无力, 把卷子给夺了回来。
按理撕扯别人试卷的行为明显是不对的, 被人当场制止,这人怎么也该羞愧心虚吧?但是并没有,这位女同志双目通红, 瞪着沈茉儿跟瞪着杀父仇人似的,当场破防大吼:“都是你,都怪你,你得意什么,你就算是把卷子做满了也不一定能考过,你装的,你这轻松的惬意的样子肯定都是装的!”
说着就开始撕自己的卷子。
撕别人的卷子撕不了,就开始撕自己的卷子。
沈茉儿大为不解,非常震撼。
所幸从这人扯沈茉儿的卷子开始,考场内的两位监考老师就发现不对了,匆匆赶过来,正好阻止了这人撕自己的卷子,这时有其他考生交了卷子跑出去叫来保卫科的人,那位女同志很快被控制住了。
保卫科的人给他们一干人等,包括沈茉儿、撕卷子的女同志、监考老师和几个帮忙控制现场的同志都叫过去问话,沈茉儿被问完话后又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等保卫科的同志将带过来的人一一问过话,大致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她作为苦主又去打听了一下。
保卫科的同志也是哭笑不得,说这人是新乡公社小学的民办教师,叫胡巧琴。据她自己的说法是,原本县教育局已经答应把今年的转正机动名额给她,哪知道半道儿杀出沈茉儿这个程咬金,要抢这个名额,县里没办法才组织大家公开考试。
胡巧琴说自己这段时间压力太大,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复习,考试的时候又发现同沈茉儿安排在一个考场,心情无法平静做题也无法专心,以至于答题答得很不理想,一时情绪激动擦才做出撕试卷的事情。
她想要撕试卷,但实际并没有成功,就连她自己的试卷都没撕坏,保卫科自然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批评教育一番以后也只能把人先放了。当然,这个事情肯定也是要通报给教育局和胡巧琴的所在单位的,后续怎么处理,就是教育局和新乡公社小学的事情了。
但是鉴于胡巧琴情绪比较激动,保卫科的人还是决定联系家属过来接她。
沈茉儿弄清楚来龙去脉也就出来了,教育局留在现场处理问题的项秘书倒是在门口宽慰了沈茉儿几句。
项秘书再三申明此次考试是杜局长亲自督导安排的,绝对保证公开公平公正,像是这种考生暴起撕别人试卷的事情,绝对是事先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同时让沈茉儿放心,虽然她的试卷有了一点点的破损,但是为了不影响阅卷过程的公平公正,他们到时候会把其他试卷都弄一点点类似的破损,绝对不会给有心之人以可趁之机。
沈茉儿倒是没想到他们能把工作做到这么细致,很给面子地夸赞了几句,这才告别走人。
也正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她出来才晚了。
听沈茉儿说完,沈绍元和傅明泽也都是一脸无语。
沈绍元当初在大凉的时候倒是曾听说春闱时有考生疯了的,但是就算疯了也没有跑去撕别人的试卷的,何况今天这考试还不是考科举,只是转正而已,参加考试的还都是为人师表的老师……这就让人很不能理解了,就这样的,也能当老师?
傅明泽皱了皱眉,说:“我看这人不是什么压力太大,是原本就滥竽充数,本来想靠着走走关系转正,哪知道县里突然决定考试,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考过才精神崩溃了。”
其实真相就跟傅明泽猜测的差不多,胡巧丹为了妹妹的转正的事情可以说殚精竭虑,把家里能用的关系都给用上了,结果杜局长咬死不松口,最后直接甩了个考试的方案出来。
胡巧琴水平怎么样,姐妹俩自己能不清楚吗?
一开始她们还想着走走关系,看能不能打听打听考题,要不然就在考官或者阅卷官身上下下功夫,哪知道杜局长就防着这个,考试相关的工作全部交给他自己的心腹办,卷子请的省里的老师出的,印也是在省里印的,监考老师更绝,直接跟其他部门借的,根本不是教育系统的人。
胡巧琴机关算尽,最后竟然无计可施,她知道自己考试全无优势,只能自我安慰,她考不上,那个教美术的沈茉儿更不可能考上。
至少没让沈茉儿占到什么便宜。
进考场后胡巧琴发现沈茉儿跟自己一个考场,并且离得不远,她一边做题一边忍不住
偷偷观察沈茉儿,她很多题目都不会做,但是沈茉儿从开考手上的笔就没停过,她一张卷子会做的只有三分之一,沈茉儿做完了卷子上台交卷了。
胡巧琴一冲动就跟了上去,然后就看见沈茉儿手里的卷子果真写得满满的,而且一眼瞥过去字迹娟秀而清晰,胡巧琴意识到对方并不如自己所以为的,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枕头,自己是绝对考不上了,但是对方很有可能真能考上,一下子就崩溃发疯了。
三人简单讨论了一下这件事,倒是猜得八九不离十,既然人是保卫科在处理,他们暂时也不管了,时间不早,他们早都饿了,于是赶紧先去国营饭店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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