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考场撕试卷确实是非常少见,他们在国营饭店里面还听见有人议论这事儿呢。
当然,这也跟这家国营饭店离考场不远,吃饭的人中不少就是考生也有关系。
但是国营饭店里面可不止考生,其他食客听了都要好奇地问两句,打听个清楚,等回到工作单位或者是家里,就又跟同事或是家人说这件听来的奇闻异事,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这件事就这么传了出去。
以至于之后好几年各个单位招工考试的时候都会特意多安排几个身强力壮的负责巡逻,监考人员也会时刻注意考生,严防死守有人暴起撕毁他人试卷。
这是后话。
县里大概也是怕夜长梦多,紧锣密鼓地就给卷子改了,过了两天成绩就公布了。
全县一共二十一个转正名额,沈茉儿考了第六,加上五分的加分,名次直接窜到了第三,毫无疑问名正言顺获得转正名额。
耿立明直接就给杜局长挂了一个电话,哈哈大笑:“老杜啊,还是你老谋深算慧眼如炬,考试好,考试这法子非常好,凭实力说话我看谁还敢在背后叨咕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电话那头的杜局长:“……”
前几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耿立明又问:“那姓胡的考了几分,我听说她卷子才做了三分之一?你们老孙同志真是年纪大了,非得保这种水平的人转正,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晚节不保哟,晚节不保啊!”
杜局长扯扯嘴角,回答:“姓胡的考了几分,考了三十几分,最后一名。”
成绩一出来,他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至于老孙,老家伙直接请了半个月的病假,想来最近是没脸来局里了。
这两天他们还收到了家长的举报信,说胡巧琴根本就不会教学生,上课都是给课本读一遍就让学生自习做作业,还经常带家里缝缝补补的活儿到教室里做。
这年头家长虽然不那么在乎成绩,但是还是希望孩子能在学校多学点字、学点算术的,所以胡巧琴这么干其实挺多家长都很有意见。
之前碍于面子不好说,现在听说这人转正考试才考三十分,家长们顿时坐不住了,她自己考试都只能考三十分,怪不得孩子跟着她学了几年,连字都没认下几个。
顺带的,也有家长举报胡巧丹,说她其实跟胡巧琴差不多,水平差还不认真,因为男人在教育局当副科长,在学校霸道得不行,连校长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杜局长本来就对教育局内部拉帮结派的现象非常反感,尤其这次为了一个转正名额,背后不知牵扯进去多少人,再不杀一杀这股歪风邪气,江北县的教育系统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于是干脆借着这个机会让人彻查胡家姐妹俩的问题。
最后查明群众举报胡巧琴的情况基本属实,她本身完全不具备做老师的知识和素养,于是直接将其辞退。胡巧丹情况好一点,但是教学态度非常不认真,经常迟到早退,改正常课程为自习,责令新乡公社小学开展自查自纠,同时对胡巧丹予以记过处分。
至于胡巧丹的丈夫应永飞,原本是核心部门的副科长,杜局长趁着孙副局病假的这段时间,釜底抽薪,直接给他换了个部门,让他坐冷板凳去了。
不说江北县教育系统因此迎来一次大整顿,且说沈茉儿得知自己顺利通过转正考试后,就让她爹把这个月的肉票给用了,一家三口在家里包了顿饺子以示庆祝,庆祝完了仍旧是该干嘛干嘛。
其实如果她不离开杨柳大队,转正后除了工资会高一点,其他的确实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沈茉儿淡定得不得了,这就衬托得沈玲玲非常的不淡定。
无他,沈玲玲考了三十一名,离转正足足差了十个名次。
她一个高中生不但没有考过沈茉儿,甚至还没考进二十一名以内,沈玲玲感觉自己就跟光天化日被人扒了衣服一样的羞耻难堪,每天出门都感觉别人在背后议论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人。
她又怕沈茉儿在她面前显摆,又觉得沈茉儿一点不显摆的淡定样子很可恶,每天看沈茉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而且,自从成绩出来,张俊良对她也很冷淡,虽然没说什么重话,但是沈玲玲能明显感觉到他再不像她准备考试那段时间对她温言软语了。
重重刺激之下,沈玲玲这段时间非常暴躁,她就是既然羞耻不敢见人,又情绪非常暴躁,具体的表现就是上课的时候脾气非常差,动不动要骂人。
程涛找她谈了几次话,背后还跟沈茉儿蛐蛐,担心沈玲玲和胡巧琴一样被转正考试刺激疯了。
不过幸好,很快教育局就在全县范围内开展整顿活动,也通报了对胡氏姐妹的处理情况,大概是被这件事刺激的,沈玲玲倒是很快变正常了,上课也不敢骂人了,毕竟要是被学生家长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举报到县里,是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而就在这时候,沈茉儿收到了陈嘉华写来的第二封信,是加急信件,说的是下周南省绣衣厂第九车间筹建工作小组的人就会到达江北县。
沈茉儿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县教育局的转正文件已经发下来三天了。
一般是不会这么快的,但是今年不是特殊情况嘛,县教育局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所有的工作都紧锣密鼓的,没耽误一丁点时间,快刀斩乱麻地就把文件给发掉了。
沈茉儿拿着陈嘉华的信找到耿立明的时候,耿立明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什么省城绣衣厂第九车间,什么叫他们应该会聘请你当车间副主任,你不是刚转正吗你?!”
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高了嗓门。
沈茉儿揉揉耳朵,笑眯眯说:“我确实是刚转正,那不是之前南省绣衣厂也没给我什么准信儿嘛,我总不能因为一个还悬在天上的车间副主任就不转正了吧您说对吗?现在他们内部好像已经扯皮扯清楚了,陈嘉华主任在信里告诉我,说厂里明确会指派一名车间主任下来负责整体工作,然后会设置两名车间副主任,一名主管采购和销售,一名主管车间业务,主管采购和销售的应该也是从省城直接下派,主管车间业务的应该就是我了。”
耿立明:“……”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早知道这样,县教育局这个民办教师转正的工作如果推迟一点,是不是沈茉儿自己就会放弃这次转正机会了?
不知道折腾半天把自己工作都给折腾没了的胡巧琴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心情?
但是耿立明也知道,这件事儿还真不能怪沈茉儿不早点说,南省绣衣厂跑到他们这个山沟沟里来建什么第九车间,这种事情要不是沈茉儿拿了南省绣衣厂的信过来,他都不敢相信的。
那可是出口创汇的知名企业,他们如果要建分厂,相信全省大大小小上百个县都得削尖了脑袋去争取,就
算是建一个车间,说实话,耿立明还真是不知道原来国营工厂还能把车间建到几百里开外的地方去的,但是,哪怕是建个车间,相信各大小县市也是非常愿意的,不管多大规模,多多少少肯定能带动一些当地的经济。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突然砸谁头上谁都得懵一阵儿,要不是最终确定了,耿立明觉得换了他是沈茉儿,他也不会对外说。
万一没成呢?
而且这个万一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成了,而且这个车间还要建在他们柳桥公社……耿立明突然反应过来,对啊,沈茉儿说了她当初跟南省绣衣厂那边说好的,就是要把车间建在他们柳桥公社啊!
这天上掉的馅饼其实是砸在他头上了啊!
耿立明站了起来,激动地搓了两下手:“你说这个车间以后多半主要是做外销产品,而且咱们公社纺织厂还可以想办法争取成为原材料供应厂家?这,啊这,这当然是好事,只是咱们公社纺织厂的技术和设备都不行啊,咱们纺织厂生产的布料都是较为粗糙的棉布和混纺布,出口绣品的布料咱们没有制造能力啊!”
沈茉儿淡定道:“但是第九车间在咱们公社,咱们公社的纺织厂有天然的优势,技术和设备的问题可以想办法请县里甚至市里支援解决,趁着这个机会提升一下纺织厂的工艺,纺织厂没准能迎来新的发展机遇。”
耿立明眼睛一亮,笑着点点沈茉儿:“年轻人脑子倒是很灵光,不过跟县里市里要经费要设备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沈茉儿提醒说:“现在还不到考虑纺织厂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怎么把第九车间留在柳桥公社,到时候如果县里有其他想法,比如要在县城划一块地……”
耿立明:“那当然不行!”
这馅饼既然已经掉在他的脑袋上,怎么可能让别人抢走?
耿立明想了想,说:“行了,回头绣衣厂的人来了,咱们一起去县里。你回去先把该准备的准备一下,虽说主导是绣衣厂那边,咱们肯定也要心里有数,方方面面都要有个章程。我先去一下县里,跟谷县长汇报一下这件事,咱们也得防着市里给咱们截胡走。”
沈茉儿:“行,那就劳烦您费心了。”
耿立明笑道:“这种费心我倒是巴不得再多一点。”
沈茉儿给耿立明拱了把火,然后就一身轻松回了杨柳大队,还顺便在食品站买了点不要票的猪下水,回家做了个卤煮。
傅明泽已经知道绣衣厂的事情,他其实也很惊讶,他知道自己媳妇儿手工活儿不错,经她手缝补的衣服补丁几乎都不怎么看得出来,针脚也非常整齐,她也说过自己会绣花,嗯,跟他那位早逝的、多才多艺的丈母娘学的,但是傅明泽怎么也没想到她的会绣花是会到绣衣厂真的会因此在江北县建一个车间的程度。
“那看来咱们还是得住公社里去了。”
傅明泽往灶洞里塞了块木头,抬头看正在将卤好的猪肝切成薄片的沈茉儿,沈茉儿拈起一片猪肝,走过去递到傅明泽嘴边:“尝尝?”
傅明泽看一眼她葱白似的手指捏着的一片褐色的猪肝,张嘴衔了猪肝,尝了尝:“嗯,很香。”
沈茉儿搓了搓手指,横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去切猪肝,边切边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我准备接受耿书记之前的邀请,转去公社中学教一年的美术,顺便在学校里头挑挑有没有合适的苗子,至于车间这边,我出图纸和技术,不代表我还要兢兢业业地当绣工,反正第一年,都是趟着石头过河,最主要的是把摊子铺起来,把人培训出来。”
绣工可不是一般的活儿,没点苦工学不起来的,沈茉儿倒是了解过,本地会绣花的人倒是也有,但是并不多,技艺好的都是一些年纪大的老人,年轻一点的,顶多学个皮毛,这些人哪怕挑出来,也要一个学习精进的过程。
至于中学里的学生,她教上一年,挑些好苗子培养上一批,一部分可以进第九车间工作,车间里需要有绘画功底的人,还有一部分也许能成为老师,继续给柳桥公社培养具有基本美术功底的学生。
傅明泽想了想:“那等事情定了,咱们就去公社找找有没有人出租房子。”
他笑道:“就是可惜了,咱们这房子刚盖起来还没住多久。”
沈茉儿麻利地把切好的猪肝装盘,掀起锅盖看了眼锅里煮着的豆腐汤,氤氲的蒸汽升腾而起,豆腐饱浸了汁水的香气扑鼻而来,她用铲子铲了下锅底,说:“等过了年吧,咱们还没好好在这里过个年呢。”
傅明泽抬眸看向她,温柔笑了笑:“是,先好好过个年。”
第63章
南省绣衣厂的工作小组比陈嘉华信里说的时间又晚了一周, 他们来的时候,江北县县委大院里的银杏树叶子已经金灿灿的了。
谷阳波维持一贯干净利落的工作作风,在绣衣厂一行人到达江北县的当天下午就挪出时间跟工作组的人开了碰头会, 县里几个街道的主任、柳桥公社的书记和主任还有沈茉儿一同列席参加了会议。
柳桥公社的主任叫章正祥, 是耿立明一手提拔起来的基层干部,四十不到的年纪, 在一干书记、主任里面算是比较年轻的。他平时比较低调,柳桥公社的各项工作, 基本都是耿立明掌舵拍板,他具体推进,俩人合作还是比较默契的。
今天这情况,县里不但喊了他们, 还喊了县城几个街道的主任, 耿立明和章正祥对视一眼, 顿时都感到有些不妙。
章正祥和沈茉儿坐两隔壁,趁着绣衣厂的人还在介绍情况,他压低声音说:“沈同志,一会儿不管县里怎么说, 你可一定要坚定立场, 站在我们公社这边啊!”
果然,讨论完经济指标和税收等问题后, 绣衣厂对建设用地提出了一些要求,谷县长环视一周, 让在座的街道主任和耿立明都谈谈。耿立明差点没当场拍桌子, 他这几天往县里跑了好几趟,苦口婆心哭穷卖惨的,好歹得了谷县长一句“只要人家绣衣厂没意见县里肯定没意见”的承诺, 现在看来这话分明是在忽悠他呢。
县里各街道参与选址的话,人家绣衣厂干嘛放着交通更便利的县城不选,选他们一个小公社?何况这些主任耿立明也熟悉,这一个个的为了抢资源可是向来很不要脸的。
果然,几位主任不但结合自己街道的特点,提出了不少便利的条件和措施,甚至还暗戳戳地夹带私货,向沈茉儿抛橄榄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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