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肩上的吻痕还在。
再往下一点,手臂上的牙印也还在,很淡,只是一圈粉色。
她感到莫名其妙的满意,正要再给他盖上,听见有道嗓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带着早晨刚醒的沙哑与困倦:“看什么呢?”
程拾醒长长地“嗯——”了声,才带着笑意,问他:“我昨天咬你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蒋冬至没吱声。
他安静了会儿,收紧了手臂,于是他们挨得更紧了些。他将脑袋埋进她脖颈中,缓了会儿刚醒时的困意,才开口:“留印子了?”
“嗯。”
“看到自己昨晚有多过分了?”他抱怨,“疼死了,你当时是想把我吃了吗?”
“我为什么咬你,你心里不清楚?”她揉着他肩上的痕迹,道,“还不是因为你不肯停?我是不是跟你说了我累了想睡觉?这能怪谁啊?你自作自受。”
“胡说。”他咬了一口她的锁骨,很轻一口。
明明是她,特别喜欢在他身上留印子,昨夜刚开始她就咬过他一口,后面看印子淡了蠢蠢欲动地非要再补一个,特别狠一下,痛得他趴在她身上直抽气,好半天没动作。她见他真疼了才亲着他哄,充满内疚地说对不起,下次她轻点。
“好了不提了。”她拍他胳膊,“起床穿衣服去。”
“再睡会儿。”蒋冬至喃喃,“好困。”
她唇间吐出两个幸灾乐祸的字:“活该。”
“你不困?”
“不困。”
“你是不困。”他冷哼,“床单是我换的,澡是我帮你洗的,垃圾是我半夜出去丢的,回来还把你衣服也一块儿洗了……你睡得是很香。”
“活该。”她还是这两个字。
蒋冬至恼了,从她颈间起来,翻身上去,伸手去掐她腰。
程拾醒立即笑着伸手去挡。
两个人闹了好一会儿才起床。
主要是程拾醒起,蒋冬至还得再睡会儿,太困了,他睡了还不到六个小时。
洗漱过后,程拾醒在家里逛了圈。
看来他昨天……也有可能是今天凌晨,有仔细打扫过。昨天乒铃乓啷闹了好一通,纸巾丢得满地都是,在沙发上拆盒子时还不小心把里头的全撒出来了。但现在放眼望去,干干净净,整洁得不得了。阳台上还挂着洗完的床单和衣物。
程拾醒一想到他困得要死还在屋子里忙活来忙活去就想笑。
他这一睡就直接到了中午。
得亏今天是周六,平常这么闹他俩干脆都别上班了。
外卖到了之后,她回到房间叫他,亲亲他的脸,听着他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恶趣味地弯起唇,轻声说:“宝宝,跟你讲个坏消息。”
“你说。”
“你昨天穿的衣服还没干呢。”程拾醒趴在床边,嗓音听上去无比遗憾,“怎么办?你今天穿什么啊?”
他“嗯?”了下,声音很闷:“真的假的?”
“真的啊。”
“那叫个外卖,买件送过来。”他闭着眼,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摸到手机,递给她,翻了个身,对着床边,扣着她的手揣进被褥里,“密码你知道的。”
“……你松手,你不松手我怎么输密码?”
“单手也能输。”他还觉得不够,又去环她的腰,“你上来输。”
她被逗得笑个没完。
“好了,骗你的,干了。”夏天衣物都薄,早上阳光一晒,早干了。她捏捏他的手,“起来吃饭,都中午了。”
他不动,也不肯松手,问:“吃完了我们下午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
“跟你在一起的话干什么都可以。”
她想了想:“我买了点新衣服,你要不要看我试新衣服?”
“好——”
“那你先起来。”
“你先去帮我拿衣服。”
“你自己拿。”
“我这样……怎么自己拿?”
“这样是怎样?”她道,“昨天不都看过了吗?现在害臊是不是有点晚?”
“能一样吗?现在我们都很清醒。”
程拾醒哦了下:“原来昨天你不清醒。那是我乘人之危咯?”
“我是说氛围……”他有点自暴自弃,“行,你能言善道。那你待会儿能在我面前换衣服吗?”
“行啊。”她挺坦荡,“你想看的话没问题啊。”
“……”他静了两秒,咬牙切齿,“程拾醒,你是不是又想跟我吵架了?”
她偏头抿住笑,清了清嗓子:“知道了,我去给你拿衣服。”
-
吃过饭,程拾醒拆了刚送来的快递。
她这次一共买了四件新衣服,都是裙子,粉丝要的测评。
她先试了第一条,黑色的法式长裙,打开房门,在门口镜子前转了圈,感觉还不错,又走到他面前,问:“好看吗?”
蒋冬至点头,目不转睛,说:“好看。”
于是她兴高采烈地去试了第二件、第三件、第四件……每一件他都说好看,她觉得版型做得不太好的也说好看,评价千篇一律。
程拾醒有点不开心:“你怎么每件都是一个评价?是不是在敷衍我?”
“没。”他也委屈,伸手去拉她手,放在唇畔亲了亲,又去抱她的腰,仰着头看她,“可是确实好看。”
她充满怀疑:“……你该不会是想说我怎么样都好看吧?好土。”
可是确实怎么样都好看啊。
他想。
程拾醒今天没化妆,她皮肤很白,气色也很好,长发披在脑后,是新烫的波浪卷,整个人就好像会发光。
身上还穿着第四件新衣服,粉色的百褶短裙,长度遮不到大腿一半。
程拾醒的腿很漂亮,修长的,笔直的,纤细的,但又不是那种皮包骨头的细,薄薄的肌肉均匀地覆在上面,穿裙子好看,长裤也好看,跳舞的时候好看,勾着他腰的时候也好看。
蒋冬至手挪下去,握住她的膝盖弯往前一抬,要她坐在自己身上,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喜欢你。”他倾着身子,突然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程拾醒嗯,语气轻快:“我知道。”
她顿顿,又说:“不过说实话,我之前压根没想到,我居然会喜欢上你。”
“什么叫‘居然’?”他不满。
“意思是夸你魅力大。”
蒋冬至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探身去咬她嘴唇,磨了会儿,分开,道:“不过我想我应该早有预料。”
“预料什么?”
“预料到,我会被你吸引。”
“我魅力大呗。”她说。
他乐,拖长了尾音:“对——你魅力大。”
两个人再次笑作一团。
程拾醒额头抵在他的锁骨处,笑得肩都在颤。
良久,她哎了声,突然叫他:“蒋冬至。”
他的嗓音从头顶传过来:“怎么了?”
她抬起了头,双手搭着他的脖子,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凝望着他。
程拾醒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还没有搬来他家那会儿,父母送她上学。
下雪天,她等在楼下的屋檐下,等着、望着父母把车开过来,再冲她招手,喊她过来。
正要迈步之时,听见有人淡淡说了句“让让”,从她身侧擦过。
她下意识停下步子。
背着黑色书包的少年扶着冬季校服的帽沿,单手推着自行车,一眼都不曾递来,自顾自地踩上车,扬长而去。
“干什么呢醒醒?”妈妈摇下车窗,喊她小名,“快点过来啦!”
她回神,跑过去。
车子启动,副驾驶上的爸爸在同妈妈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刚楼里出来那个,是住在我们隔壁的那个学生吧?”
“好像是的。这么冷的天,又下着雪,没人送,伞都不撑个。”妈妈叹口气,“你说这孩子父母也是狠心,就这么把他一个人晾这了,也是可怜。”
“是可怜,一个人孤零零的……要不让他以后来我们家吃晚饭呗,就多双碗筷的事。”
“你做饭,你做主。”妈妈说,“就是这孩子性格孤僻,不知道愿不愿意过来吃饭。”
“性格孤僻不就是因为老一个人待着吗?”他拍了下大腿,又笑着唏嘘,“我们可不能让咱醒醒也变成这样,我们醒醒得乐观大方、快快乐乐地长大,是吧,醒醒?”
她在后座漫不经心地应着,趴在窗口朝外望,外面是白茫茫一片,看光秃秃的树木往后退,路上的白色虚线往后退,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往后退。
“哎?”她听见爸爸突然问,“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蒋冬至。”
她眨了下眼,看见他踩着自行车,从她窗外掠过,跟全世界一起倒退。
蒋冬至。
她记住了他的名字,并且让这个名字在自己的人生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程拾醒又喊他:“蒋冬至。”
他又应:“怎么了?”
“蒋冬至。”
“在这儿呢。”
“我也正在喜欢你。”她看着他的眼睛,温声细语。
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玄妙的事情,会改变一个人的样貌、脾气、想法,会改变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把亲密无间者剥离成生死不见的陌路人,把争吵不休的仇敌温柔地推在一起成为如胶似漆的恋人。
所以她很讨厌“永远”这个词,它抵抗时间,抵抗自然法则,它是不可能作数的承诺,是人们虚假的幻想,是一只自以为是的害虫,为了使浪漫永存而把浪漫摧毁。她更喜欢“正在”这个词,自由,浪漫,松快,比如此刻他们正在热烈地拥抱、直直地对视,正在品尝对方眼底蓬勃的爱意……
再比如——
她正在喜欢他。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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