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打起来了,妖族意外惨败。可人族也折损不少。
最终,妖主被斩,诸位人族修士以身祭阵,封死妖境。也默许余下的妖族在人界生存,才勉强维持后来许多年的和平景象。
道理她都懂,但为什么收妖的法器里会有妖境的遗迹啊?
虞菀菀试着思考,但思考失败。
她好像走进原书里完全没提及的一个副本。
“这个尸骨怎么了?”
虞菀菀努力不去注意周围诡谲的环境,看他俯身捡走一条白色的骨头。
之所以是一条,因为这是串鱼骨……
“没,有人请我帮她夫君收个尸。妖冢只有妖族能进。”薛祈安随意解释,将那串鱼骨收入囊中。
“不过吧,”他说着,又轻笑着“唔”了一声,“她应该也不能算人?抽了妖骨的妖,哪方都不待见。”
妖骨相当于修士的灵根。
修士废灵根后可以入妖道,妖抽妖骨,同样可以洗髓做修士。
可那很痛啊。
相当于没麻醉药进行了一场剖骨取心的手术。
而且……大家都说这样是妖不妖、人不人的。
小说看多了,虞菀菀不自觉就脑补一出催人流泪的爱情故事,夸赞他的举止:“那你人还挺好的啊。”
“各取所需。”他倒是很诚实说。
等会儿。
他们从孟章怡指的路掉下,薛祈安明显知道这里的状况。
“你是在帮孟章怡的夫君收骨?”虞菀菀忽地反应过来。
孟章怡是抽妖骨的妖,他夫君死在赵叔炼的法器里。
差一点,就差一点,脑海里杂乱无章的信息就能串到一处了。
但是什么时候呢?他是从什么时候认识孟章怡的?
孟章怡在这里被关一年多。
周围白骨纵横,钟乳石的水滴还滴滴答答坠落在地,不晓得从何而起的阴风仍如常吹着。
“师姐猜出来了?”
很容易就从她目光的微变中猜出想法,薛祈安眉弯如月,很轻地一勾唇角道:“真棒。”
毫不吝啬的夸赞。
虞菀菀觑着少年含笑的面容,背脊蓦地一寒,她下意识向后退一步,心里竟然生出股很荒谬的猜测:
他要把她杀人灭口。
“但抱歉啊,没有奖励。”那股清冽淡然的嗓音里连笑意都如旧。
眼前蓦地一花,像道银白疾风,少年忽然从她视野里消失。
鬓发被风带起的刹那,那对寒凉的雾蓝色眼瞳已至跟前,她的几缕乌发被削断飘落。
当啷!
身后利刃铿锵相接,有几滴温热液体飞溅至脖颈,滚烫地没入衣襟。
鼻腔涌入股淡淡的异香。
她被少年拦腰往怀里一带,听见他闷笑一声,胸膛微动和心跳混着震得她耳膜发颤。
他赤手接住那把寒光凛然的剑刃,满不在意不停淌落的鲜血。
“灵核不在我这。”
薛祈安随意睨了眼被砍断飘落的青绿发带,抬眸看向面前青年,懒洋洋笑道。
当然不在他这。
毕竟需要驱寒气的又不是他。
突然的变故令二者皆是一愣。虞菀菀惊愕看他。
那几滴液体是血。
竟然直接空手接刃!怎么想的啊?
瞧清对面拔剑的竟是薛明川,她立刻要拦说:“等等,要不先谈——”
脑袋刚转点儿,立刻被他捂住摁回怀里。
“师姐,希望你在合适的时候合适地乖一点。”少年淡声说。
薛明川方才想必也经历一场恶战,一贯整洁的竹青色衣袍破洞无数,连腰封都被人挑断了。
妖冢内有禁制,他的剑内没法附上灵气,却仍气势凌然。
持剑人也似这把剑般,一身正气,毫不遮掩的怒火。
削铁如泥的寒霰剑立刻在少年掌心割出极深的伤口。
知道他是龙后,虞菀菀才忽地意识到四周浮荡的异香,是他的血香。
薛明川一击得手,并未再前进。
他收剑,从芥子囊类另取把长剑丢在他面前说:“拔剑,我的剑不向手无寸铁之人。”
薛祈安并没接,看都不看那把剑,轻笑道:“薛少主准备让我一介废人怎么提起这把剑?”
……他就装吧。
要不是有薛明川在,虞菀菀高低得踹他一脚。
她并不管薛祈安先前的话,眼见两人氛围稍缓,忙将脑袋从少年怀里探出来问:
“方才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突然动手?”
他第一招可不是冲着薛祈安,是冲着她来的。
……尽管好像是冲着她的头发。
凭薛明川的能力,真要杀她,不该失手离她脑袋那么远。
薛明川不答,看向她问:“虞姑娘,这些事你都知道?”
一天内被连耍几次,脾气好如薛明川也难掩怒火。
“你是指什么呢?”虞菀菀谨慎说,“很有可能我是不知道的。”
薛祈安轻笑,举手作证:“我师姐确实不知道。”
虞菀菀和薛明川一起瞪他。
他这是化龙呢?他这是换人。虞菀菀今天不止一次想揍他。
薛明川深吸口气,收起寒霰剑,压着口怒火说:“机关是孟章怡打开的,我让她放你们出来,她不肯,我们便切磋一番。”
能将薛明川伤成这样,孟章怡想必不是一般道行的妖。
头顶星盘竟隐隐有了变化,青龙七宿的位置向北变动。
星宿和守护神有关,那孟章怡该不会就是青龙吧?
虞菀菀被自己的猜测吓一跳。
其实挺牵强,就算青龙不晓得为何从四象魂瓶里出来,也不一定会明目张胆出现在他们面前。
何况习惯了呼风唤雨的大妖谁愿意抽妖骨,那可是一切打回新手村。
“孟章怡不敌我,危及性命时,才向我袒露她和你做过交易。灵核归你,你帮她给夫君收尸。”
薛明川目光如刀般锐利望来:“那么,你是怎么进入妖冢的?还知道我为灵核而来。”
“孟章怡能放你进来,就不能放我进来么?薛少主未免太厚此薄彼了。
薛祈安面上还是无懈可击的微笑:
“至于灵核,你还能为什么动手呢?”
虞菀菀终于明白她一直觉得薛祈安笑起来时的假人感是从何而来。
他每回的笑容都好似复制粘贴。
唇角高度一致,弯曲弧度一致,甚至连眉眼稍带的微弯也是一模一样的。
薛明川指腹轻轻摩挲剑柄,僵持间,虞菀菀忽地弱弱插嘴:
“妖冢修士不能进,可我不是也进了吗?说明这个禁制,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吧?”
人都会更偏向熟络点的人。理智上虞菀菀明白这时候应该闭嘴,情感上……
她确实挺怕薛明川发现他是妖,在这时候执意要把他干掉。
那她确实会有点儿不能接受。
“虞姑娘,此事与你无关。”薛明川嗓音骤沉,拧紧眉低叱一声。
很像教导主任训斥犯事学生的语气。
虞菀菀还没说什么,视线忽地被少年修长挺拔的背影挡住。
“你凶她做什么?”薛祈安很不满,“说过了,你想知道的事她都不知道。”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安抚,但好像更像她以前拨弄小狗一样。
“就那么回事?”
侧脸时,却似笑非笑。少年压低音量在她耳边说,薄凉的呼吸从耳尖拂过时却灼灼如烈火。
虞菀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假装没听见。
“此事与你是否有关,有多少关系?我自会查明清楚,至于现在,”
薛明川音量突然一高,拔剑插入地面。轰隆一声,在大绽的红光里,他厉喝:
“白芷!”
头顶星盘正中心的空洞,倏忽间金光大甚,星盘被朵巨大的九瓣金莲覆盖。
“天道断,地道绝,人道阻,鬼道尽。诸怪悉断其首,归去来兮!”
女子锵然嗓音回荡洞穴内,如金锤擂鼓。巴掌大小的六角宝塔浮在半空,霎时变大到尖及洞顶。
不晓得为他们顶着妖冢内的禁制,仍能动用灵力。
金光掺烈火,所过之处白骨霎时被撵做粉末。
他们是要除去这一冢的妖族尸骨!
那些妖骨,其实大多都是些鱼、猫、狗,甚至还有鸡鸭之类的尸骨。
妖族大抵能分两种,一种先天生为妖,一种后天开灵智。
前者大多记录在《百妖志》中,后者多为家畜、野兽之类与人为伴或长期汲取天地灵气而成。
虞菀菀给邻居的狗下葬过,一时间忽然不忍。
她别过脸,抿紧唇看向薛明川试探问:“都死透了,尸骨可以留在这儿吧?或许能算给逝者一个体面?”
“虞姑娘,切莫妇人之仁。”
薛明川动作半分不停,轻描淡写望向她一眼说:“妖族罪孽无数,不值当这点体面。”
“何况,斩草要除根,你怎知这世上没有一种邪法能驱驭妖骨?你我难道愿意看见,真到那一日的生灵涂炭?”
……他说的对。
说的很对,她那点儿忽然冒出来、高高在上的天真善心就显得愚蠢而累赘。
唇张了张,虞菀菀到底说不出一个字。唇角轻微耷拉着,看那些宠物样的尸骨堆尽数化成灰烬。
但最该有反应的人其实没什么反应。
薛祈安淡然得完全与此事无关。
只在她看来时,才垂眸望她,像平时那样极轻地弯弯眉眼,随意笑说:
“师姐,在我这儿,逝者的体面只有魂归故里一种。”
谁也没注意到,那堆湮灭的尸骨中生出数道细线般的白雾,顺着地势走向,从罅隙冒头,一点点地涌入少年指尖。
薛明川已力竭,手撑着长剑,身形摇摇晃晃地看向他们——准确地说是看向薛祈安:
“没有证据,我不会贸然向你动手。但薛祈安,一如我从前所言,重蹈覆辙的话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那些表面维持的风平浪静在顷刻间毁于一旦。
白芷走到薛明川身边,和他肩并肩,抿紧唇,面上虽稍带为难仍冷然注视他。
一副和薛明川同条战线的姿态。
“那个,”
想了想,虞菀菀还是从薛祈安身后探出脑袋,扒拉他的袖子,看向他们说,
“你们要补灵符吗?我这还有点儿。”
僵持的氛围再一次因她而缓解。
这,就是钱的魅力!
虞菀菀确信地点头,但凡她没钱买补灵符,都是另一个故事了。
看薛祈安那副好像孤零零的背影,她确实有点儿怜爱。
但不晓得隐情如何,又确实不好站队,只能想出中立的解法。
一波未平却一波又起。
地面忽地剧烈颤动。
虞菀菀起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她差点没站稳,往旁边倒去时才反应过来就是地震了!
胳膊被少年扯住,薛祈安竟然罕有地带点笑意,心情不错地看她:
“师姐,站稳了。灵核不在,灵界不稳是正常的。”
哦,正常啊——正常个鬼啊!
这洞穴明显要坍塌,这是在地底,塌了不直接活埋吗?
还有你看看你头顶,白芷刚钻出来的那个地方为什么会倒着生出一颗寿字树?
噗!噗!噗!
它还会和豌豆射手一样不停地喷红桃子呢。
要是不差点把她打死,或者在身边跟烟雾弹一样炸开粉雾,想必很有趣吧?
就这么会儿,经历这么多事,虞菀菀心态竟然意外地平和。
死就死吧,十八年后又是一位好女。
虞菀菀都安详闭眼了。
结果她走也走得不安详,竟然给她梦见下辈子了。
下辈子她毕业后工作,零零七、朝八晚九,劳动法还改了,加班不用加班费。全年约等于无休,法定节假日休还调休,算起来还不如不放。
……艹,不想死了。
虞菀菀突地就弹坐起来,才发现还是坐在原地,那片粉雾悄然散去。
除她之外,大家陷入昏迷。
连那位看起来很胸有成竹的反派也是呢。虞菀菀微恼地戳了下他的脸。
他到底瞒了多少事?
手感不错,虞菀菀又多戳几下,依依不舍地收回手。
当务之急是要把他们弄醒。
从薛祈安开始,虞菀菀走到薛明川、白芷面前,依次在耳边大喊,都没有任何人有任何反应。
她和薛祈安熟点儿,甚至动手捏了他的脸。除去看见他耳朵、脸都红外,仍没有任何反应。
一个人待在地底是还挺吓人。
20/145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