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听见声少年的叹息。
面颊被双微凉手掌遮覆,温热液体从下颌滑落,生着异香没入她的衣领。
烫得她一抖。
本该留在她面颊的伤口,全都在罡风内,留到他的手背。
他在把她往怀里扯。
“说过了不要——”
离我太远。
话语戛然而止,薛祈安眸中忽然闪过惊愕。数十张符纸将他环绕其中,带着她的气息。
蓝光奔涌,金字缠绕,竟是在他身侧以法器筑成个结界,挡住汹涌罡风。
“不要乱跑。”
少女眉头紧敛地沉声说。
空中似有龙啸,头顶定格许久的星盘又开始转动。
这回天宫元位却渐渐有绿光填充。
蛇群底腾起无数陶俑,眼瞳闪着红光,如训练有素的军队般向薛明川进攻。
陶俑动作慢,却力大无穷。
他和白芷本来应对就吃力,现下更是。
陶俑握着的土剑穿透薛明川右肩,他单膝跪地,身形摇摇晃晃地似要摔倒在地。
白芷眼中含泪,却只是加速催动通灵塔去应对那些妖物。
虞菀菀背对着他,捏紧桃花扇往被围困住的薛明川和白芷跑去,选择了向前的那条路。
青绿裙袂似花般飞扬,又转瞬被疾风扯断,戳出无数破洞。
她却没有一点儿犹豫,转瞬被蛇群吞没,恰如飞蛾扑火。
血肉横飞,蛇群前仆后继,凝成几乎充斥整个空间的黑球。鼻腔里到处都是令人升恶的血腥味,压过那股甜橙味。
忽地有种很奇怪的情绪涌起。
薛祈安垂睫的动作都一顿,不解拧眉,却没去在意。
“你忌惮的天选之子就这种实力?”听见女人嗤之以鼻笑道。
“嗯。”他懒得搭理,把那串鱼骨丢出去,“你要的。”
黑暗里生出只素白的手,半边竟然布着青色鳞片。
“答应你的事我记得。”孟章怡饱含恨意,一字一顿咬牙道,“还有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薛祈安并不关心这些。
他打了个哈欠,指尖缠绕疾电,触向她最后留下的那片结界。
“你的小师姐确定不留着?”
忽然听见她不放心在问。少年动作一顿,旋即漫不在意笑道:
“不用。”
又不是他的。
周围留的净是高阶符纸,在蓝光和白电碰撞的噼里啪啦声响里,却很快坠落。
第一张、第二张、第三张……
忽然间。
不对!
薛祈安猛然回头。
他灵海里那片花岛并没有消失。
那团蛇群同乌云般静止,突然的,像平静夜空里划过一道惊雷,比大海还深邃的刺目蓝光从正中撕扯而出。
黑夜霎时有了罅隙,无数道更璀璨刺目的蓝光从四面八方奋勇钻出。咔嚓咔嚓,似是蝴蝶破茧时蛹破裂的脆响在耳边串成篇连贯乐章。
蛇团在他眼前爆裂。
蓝光过后是纠缠的金红二色,半身的蛇首蛇尾纷纷炸开,像场绚烂的烟花。
“东南方第二个。”
“西南方第四个。”
“正北方第一个。”
……
少女清脆的声响在其中响起,金红交织的亮光如利箭般穿透寿字树上,她报号对应的红桃。
咔!咔!咔!
瓷制的红桃一个接一个破碎。
还在爬动的蛇以某种规律,渐次化成尘土,破碎了的陶俑也再不能复原。
就这么会儿,她竟然能看破阵法。
乌云又碎一道裂口。
在一片金红璀璨间,娇小的身形如道青绿色利箭般势不可挡弹出,带起湍急气流,似流星般撞向寿字树。
那里本该有道结界。
修为越高它的杀伤力越强。
结界之后,也该有孟章怡设置的扰人道心的阵法。有幻境铺垫在前,他们不定能挺过。
道心破碎则大道尽毁。
“你有多远滚多远!”
虞莞莞却暴怒,不晓得在那里听到了什么,骂声回荡在整个岩穴,像恶龙喷火咆哮:
“我也是打败两三亿精子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好吗?谁要因为你一句‘活得没任何价值’就去死,死了还转生继续给领导起早贪黑任劳任怨当牛马啊?”
桃花扇承载她全部的怒火如飓风般横向扫过。
“我每天光是活着就很辛苦很了不起了好吗?死不死的我说了算,您给我爬远点啊!”
当啷!
寿字树竟然从正中折断,白光湮灭。地面尘土四下掩去,一切归于寂廖。
明暗交替的刹那,薛祈安看见了一双眼,一双灼灼如烈火、比这纷乱交织光线还明亮的乌黑双眸。
他像被烫了一下,忽地垂眸。
第24章 乌瓷古镇(十三)
虞菀菀没听过这么气人的话。
她就算想死, 寿字树的骷髅骨架说完都不想死了。
死了下辈子也许更好,她信。
但那具骷髅说的什么屁话,她之前在幻境里看的都会成真。
啊?下辈子当牛马?更好?
你以为你很幽默吗?
骷髅骨架还说:“你活着没有任何价值, 不如去死吧, 去过你下辈子的生活吧。”
“……”
虞菀菀彻底怒了。
“你这话怎么不和我实习领导说啊?工资是不升的,工作是要加的。你倒是让他少压榨我剩余价值多放我休息啊!”
寿字树内的结界对修为高的人来说是大杀器。
对虞菀菀……四舍五入等于挠痒痒。
刚筑基的她很有自知之明。
从薛明川和白芷那知道阵法的限制后, 主动愿意去试一试。
大不了一死嘛。
这世上哪有放任别人为自己拼命的道理?
但现在她求生欲真是前所未有强烈呢。
“也祝你下辈子当牛马!”
虞菀菀抡起桃花扇,以社畜的满腔怒火,打出超神的暴击伤害。
这一击后, 她彻底脱力。
阴霾四散褪去。
虞菀菀半跪在地面,比巴掌大些的桃花扇撑不住她的重量,却是她唯一的支撑。
好酸。好痛。
没有一块肌肉像是自己的。
五脏六腑都如同被拧成麻花,血脉干涸,再流不出一丝一毫的动力, 连空气都稀薄不少。
虞菀菀大口大口喘气, 再没半点力气起身了, 整张脸布满伤痕,视线都被额前伤口留的血模糊成红色。
这是方才和蛇、灵芝、陶俑搏斗时留下的。
寿字树像指挥中心,蛇和陶俑是士兵, 由上司分管, 也就是那堆红桃他们刚才已经发现。
终止阵法只有一种方法。
同时击碎蛇和陶俑,以及它们对应的红桃,最终再将整棵树毁灭。
但寿字树结了整树的红桃。
薛明川和白芷之前试过,砍错的话……就等于给蛇和陶俑开狂暴,威力翻倍。
更有蓝灵芝炸开时的烟雾弹, 他们根本无法看出哪个红桃是负责对应陶俑的。
只能被动防守,不敢轻易击毁红桃。
虞菀菀的伤就是抵御时留下的。
后来才发现, 陶俑的破裂其实有迹可循。
不论击碎几次,同一个陶俑的碎片每回都铺展成条带状,连铺展的长度都一致。
不同的陶俑却是不同长度。
这多像在实验室里跑条带啊。
相对分子质量不同,跑出来的长度不同,对应物质特性也不同。
虞菀菀那颗当牛马惯了的心忽然扑通跳跃一下。
它们碎片长度,会不会是根据自身重量或者大小决定的呢?
红桃大小、颜色的细微差异不就是特性吗?
毕竟来来回回,陶俑就是那几种模样。
结果一试还真是。
幸好是的。
虞菀菀没有放任自己懈怠,在星盘彻底展露的刹那,她仰起脸和薛明川厉喝说:
“星盘乾位震卦,快点!”
薛祈安瞳孔一缩,猛地抬头。
被陶俑围攻后,虞菀菀才记起小说番外里提过一段薛明川的梦魇。
「薛明川又被困在陶俑杀不完的地方。
被击碎的陶俑一次次拼凑,他和之前一样暗中起卦,有了决断。
星宿可观生死气数,他要从这破局。
可还是做了一样错误的决定,选了错误的方位,白芷还是重伤、差点殒命。
从没算错的卦就是那日错了。
醒来后薛明川冷汗直冒,赤着脚去敲响隔壁白芷的房门,紧紧抱住了她。
陶俑、蛇、桃已经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薛明川不止一次后悔,那日选择乾位就好了。
不该选择艮位泽卦的。
乾位震卦的话,他们就能出去。」
虞菀菀亲眼看着薛明川起卦。
算出了艮位泽卦。
“乾位震卦,”她和薛明川说,“试试星盘的乾位震卦吧?”
小说里可没有陶俑被击退这一段。
她如果击退陶俑,能迎来试错机会,就算不是乾位也能换别的。
薛明川也想到这点。
这次能击退陶俑她功劳甚大,他深深看了她眼,也不追究理由:
“好。”
此刻,又是金红相交的光袭向星盘。
薛明川手中剑刃直戳星盘乾位。
如遇层无形阻力,寒霰剑再难前进一分一毫。他额前渐渐有汗滴坠落。
但却在意料之中。
“起!”
白芷早有准备,单手托通灵塔,竖起两指,掌心向着薛明川的方向极缓滑过。
横移的方向现出条金线。
她足底踉跄,血色几乎一瞬就被抽尽,咬紧牙助薛明川行动。
虞菀菀忙扶住她。
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很神奇的能量波动,像是又有种阵法蓄势待发。
还来啊?还来一次谁吃的消?
虞菀菀咬牙喊系统:“我的新手大礼包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侦察潜在危险的“查探”金手指啊?”
【是滴,但只能用一次哦,宿主确定要查吗?】
虞菀菀:“查查查,快点。”
【宿主稍等。】
轰隆一声。
星盘溃败,露出后面的景象,竟然不是意想中的黑暗。
那是一具巨大的白骨架,他们正在白骨的腹部,左右肋骨同牢笼般将他们困囿其中。
虞菀菀之前见过薛祈安的龙形。
一眼就认出这是龙的尸骸。
龙的四只爪子被腕粗的铁链捆缚,铁链根部……正好是从星盘上青龙七宿对应位置拔出!
薛明川面颊一瞬褪尽血色,和之前往井里望去时如出一辙。
白芷神情也一瞬难看,喃喃说:“怎么会呢?青龙的尸骨怎么会在这里?那四象魂瓶里的是什么?”
“数十年前的传闻难道是真?妖族肆虐,是魂瓶捉妖时无效,因为瓶内四神妖魄不全。”
“甚至青龙的妖骨还被人囚于此处,日夜受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猜到虞菀菀听不太懂,她侧过脸指着尸骨周围淡淡的黑雾,低声说:“被囚妖骨的妖与死无异,自然会生怨气,就是这些黑雾。”
“她的封印是和星盘连着,如今我们看见这具尸骨真容,说明星盘阵眼找对了。幸好有你在,不然我们恐怕会误除它的封印,又触发破解封印的防御攻击。”
白芷神情愈发肃穆,通灵塔金光大甚,她沉声说:“这具妖骨是必须除去了。封印已经很薄弱,若是让她逃出去,以青龙的能力和怨气必然要再造杀孽!”
薛明川也和她想到一处。
手里的寒霰剑并未有任何犹豫。他咬着牙,使上全部的气力捅穿星盘。
滴答。
异香悄然弥漫。
再被洞穴里纷乱的气味压下去。
谁也没注意到的角落,少年垂落的右手不知何时开始淌血,衣袖转瞬被染红。
起初一滴、两滴……
再后来,星盘破裂加剧,血珠也随着增大密集,如泉流奔涌。
薛祈安面色愈发苍白,手臂似有道见骨伤势止不住地在淌血。
他将星盘的伤全转至自己身上了。
不然呢,等阵眼被破后,青龙身死,他来寿字盘内忙活半天一无所获?
薛祈安望向青绿衣裙的少女,扯了扯唇角,却毫无任何笑意。
薛家的封印只有薛家血脉能破。
本来他算好了的。
此处气场被他扰乱,薛明川起卦结果一定不会准。正好借他的势,破了薛家的印。
天道护着天选之子,杀不了。
可若是阴差阳错毁损他道心,那更好不过。
结果……
薛祈安忍不住捂唇轻咳,唇齿间净是血腥味。
寒霰剑的剑气最伤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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