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草戒指被轻轻转动,有些粗糙,边缘毛刺磨过的指节很快变红。
他是她的。
薛祈安一弯眉眼。
“师姐拿着。”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他将那颗安静很多的黑珠塞到虞菀菀手里。
“等鬼珠彻底平息时,师姐身上残留的影响就会消干净,期间别离远了就好。”
提起,薛祈安眉眼就有瞬腻烦。
虞菀菀“喔”一声,小心地收好:“那个结界你收起来吧。”
反正他们又不双修。
不过奇幻世界就是好啊,做什么都毫无心理负担。
可她灵海里长明灯却不太满意。
它痛心疾首:“气氛都到这了,你们什么都不做吗?”
一团火焰腾起,分成两半,飞速缠绕在一处。
长明灯:“就这样,你们不分彼此,共赴人间极乐。”
虞菀菀:“……”
长明灯却恍然大悟:“你们是不是不懂啊?没关系,我活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你们喜欢什么姿势我教——”
虞菀菀打断它:“你之前说的认主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选中我?”
刚说完,忽地数道浅黄色细丝从天而降,顷刻将那只蛇蜕捆成粽子。
灵气波动也很熟悉。
果然,下一刻嫩粉衣裙的姑娘家踩着张漂浮的地毯逼近,跳到蛇蜕边。
落地时没站稳,她差点摔一跤。
涂郦跺了跺地面,不耐轻啧:“不识好歹的东西。幸好没人,要叫人看见不丢尽我脸——”
扭头就和虞菀菀对视。
她笑容僵一瞬,脸慢慢涨成红番茄。
到底有微末的牢狱情在,虞菀菀挥挥手:“嗨?”
涂郦不承情,一扬下颌:“你们怎么在这?我警告你们,这蛇我盯很久了,不会给你们的。”
说话间,她打量面前的少年少女,最为醒目的尤为少年脖颈那条随风飞扬的发带。
谁的杰作昭然若现。
好看倒好看。
他那张脸套麻袋都该好看。
但系发带的这位置……
拴小狗呢?
看两人那模样还都是乐在其中,涂郦实在忍不住说:
“你俩是不是有病?”
她和泽峘只是玩的不正常,他们好像从内到外、人开始就……不正常。
虞菀菀用力点头:“嗯!”
身侧少年盘腿而坐,肘撑膝盖,单手支脸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搭腔:
“师姐有病的话我也有病。”
涂郦:“……”
他们挨得极近,周身界限几乎被万道霞光模糊,影子先合为一体。
涂郦憋出一句:“你俩绝配。”
这话说的,虞菀菀看她立刻顺眼不少。
蛇蜕的事,她觑眼薛祈安没要拦的意思,也没拦,拍了拍草起身。
涂郦手中凝出无数浅黄的细线捆住蛇蜕,像操纵木偶人一样操纵它移动。
黄光一闪,蛇蜕消失,应当是给涂郦收入芥子囊中。
虞菀菀看着,脑海里长明灯同时在和她解释:
“我挑主人是挑合眼缘的灵魂。你的灵魂我从没见过,很漂亮。”
说到漂亮。
虞菀菀立刻困惑:“那你干嘛不选薛祈安的?”
长明灯:“薛祈安,你旁边那个少年吗?他的灵魂不行,黑糊糊的。”
虞菀菀恼:“黑也是五彩斑斓漂亮的黑,注意你的措辞。”
长明灯赶紧解释:“不是你理解的‘漂亮’,我喜欢充满生机的灵魂。有些人诞生时就能看见死期,这种灵魂就是黑糊糊的。”
“你可以把你的灵魂想象成一块五彩的琉璃,中心一个黑点。”
“就是说你的灵魂有段时间也是黑糊糊的,后来不晓得是改过命格还是怎么的。你至少得跨过一次鬼门关,才变成现在这样有生机的漂亮灵魂。”
长明灯说:“我最喜欢这样绝处逢生的灵魂,比较有趣。”
跨过一次鬼门关?
是说她穿书前死过一回吗?
虞菀菀隐有奇怪,忽地想不起她是怎么死的。
只记得死了,然后穿书。
她想起之前看到的那段提过长明灯的景象,又说:“我还有个问题,你点燃后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比如会杀掉燃灯者。
长明灯却嘟囔:“还想发挥作用,能不能真正点燃我都难说呢。得以龙筋为芯,龙膏为油。”
……什么?
虞菀菀手一抖,拍裙摆的动作一用力,无意间扯开腰间细带。
细带将将飘落,立刻被接住。
少年熟练地替她扎好蝴蝶结,左右对称的末梢柔柔拂过他们指尖。
虞菀菀惊愕看他,内心不安愈发浓郁。
薛祈安察觉到这目光,困惑抬眸:“怎么了师姐?”
虞菀菀耳边,长明灯还在喋喋不休:“真要能点燃,容器备好,你想复活谁都可以。不管是拘留鬼界的逝者,或者困囿某处的魂魄。”
“但龙族覆灭多久了,你上哪找只小龙,还得让他自愿找死,这千百年我就被点燃过一次。”
那一殿的龙魄。
她没太问过他的事,却忍不住在猜,万一那些龙魄是被困在那儿的呢?
“薛祈安,”她忽地扯住他的手指,攥紧说,“问你个问题。”
指尖无意识用力,在他指腹掐出一点点的凹陷红印。
薛祈安瞥了眼,也没在意,伸手揉开她蹙起的眉心:“你问。”
虞菀菀:“你知道长明灯真正的燃法对吗?”
被攥住的那只手明显一紧。
半晌,薛祈安才垂眸避开她的视线,轻轻的:
“嗯。”
他看起来想说点什么,但一言未发。
虞菀菀也想问点什么,但什么也没问出来。
华阳山顶树木茂盛,高耸入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在少年身后紧挨一片,却衬得他身影愈发孤零渺小。
好似被所有人遗弃,又执拗地和什么死磕到底。
虞菀菀莫名不安。
攥住的指尖一点点抽离。
她轻压眼皮,要去揪住时,指缝先一步被打开。
他同她十指相扣。
“师姐别担心,我肯定不会让师姐难过的。”
薛祈安笑着揉了揉她的眉心,哄一样地温柔说:
“师姐在的每时每刻,我都不可能舍得死。”
也没去问她怎么知道的。
只是一点点,耐着性子把她拧起的眉头抚开。
指尖的温热几乎渗入她骨髓间。
那点不安好似淡去不少。
虞菀菀忽地扑过去,脑袋埋进他怀里闷闷说:“其实长明灯在我这——就刚才我也不晓得它怎么会来的。”
一切会让她不安的东西都很讨厌。
都可以不要。
不要算了。
但可能他有点太漂亮了,又不是很想不要。
最关键是这点不安,好像不是冲着他本身去的。
看到他时确实很高兴和安心。
只是有点讨厌好坏不定的未知。
不晓得他要做什么,又确信他肯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所以才告诉他长明灯的事。
……要不哪天真下个蛊,让他再也离不开她算了。
情.蛊就挺好。
他应该是真能哭着喊着说要留在她身边。
虞菀菀都不敢想该有多漂亮。
乌发被极缓地抚过,听见少年在她耳边温和含笑说:“我知道。”
……?
虞菀菀抬头诧异看他。
薛祈安轻轻的:“长明灯毕竟是神物,师姐不说也在情理之中,认主后对师姐没坏处。”
认主前的长明灯踪迹不定,气息也难捕捉,他今日在华阳山附近忙活半天就是收集长明灯的踪迹。
可认主后的就不一样。
她从内到外都会有神物的气息……挺让人不爽的。
薛祈安低头,在她脖颈轻咬一口,衔着皮肉细细摩挲。
虞菀菀以为他要再说点什么。
譬若长明灯能不能给他,借他用用之类的,但他什么也没再说。
呼吸喷落弄得她痒意难耐,忍不住一缩脖子,立刻又被掐住腰肢。
神经最密布的软肉被一捏。
她忍不住一抖,颈窝处就被亲了亲,听见少年低笑问:
“师姐,说过不要躲我的。”
另道女声却同时响起,相当不满:“喂,你俩抱够没有?”
“就知道抱,别的事一个不做,真丢合欢宗的脸。”涂郦实在嫌弃。
薛祈安这才松开她。
手却还是虚虚环着她的腰,懒洋洋将脑袋一靠,没搭理。
涂郦问:“你们怎么在这?”
她主动解释:“你被冤死鬼缠上的事涂家已经从邬绮长老那收到消息,人这会儿应当已经来处理这事。”
“我有点事,也正好回来一趟。”
说到“有点事”时,涂郦目光一闪,下意识瞥向方才蛇蜕躺着的地方。
虞菀菀无意打听她的事。
目光移动,正要瞎编个理由时,涂郦视线落在她颈窝处的那颗脑袋莫名其妙炸毛。
“你不要以为有人陪就了不起!”
涂郦怒:“泽峘只是有事回乡一趟,要不然肯定和我一起来。”
“他可是纯血的鬼族,你知道多稀有吗?也就勉强配得上我这样的身份,不掉面子。”
虞菀菀:“……哦。”
谁问了吗?
涂郦突然来又气鼓鼓地走,连声招呼也没打,虞菀菀也懒得管她。
尾指一直在被玩弄似地拨弄。
她偏过脸,唇瓣从少年耳侧擦过,一瞬便将他耳尖染得通红。
她心念一动,给他灵海传一道音笑着问:
“那你要不要猜猜我养了什么?”
薛祈安掀起眼皮,眉间天生带着疏离的凉淡。
看起来不太像要接话的模样。
意料之中嘛。
最漂亮的也值得花最多时间去驯服。他早晚得承认她在养一只龙。
虞菀菀极有耐心地戳了戳他的掌心,正要说点什么时,忽地听见少年笑:
“我。”
尾音带钩子似地上扬一挑。
他仰起脸,笑吟吟看她,眸中净是她的身影,连那轮橘红旭日都见不着。
像被困囿在只剩她的囚牢里。
虞菀菀实在忍不住笑。
“这是奖励。”
她微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唇瓣。
在唇齿相贴间哼笑说:“不算在每天亲的三次中。”
他也咬住她的唇,“唔”一声笑道:“谢谢师姐。”
/
回去途中,果然见不少统一着紫袍的修士穿行来往。
薛家以竹青色为代表,涂家则是紫蒲色。
出生大家的弟子往往自傲家世,譬若薛明川,在外通常都穿同色系。
涂郦是个例外,明显以出生为傲,却又没穿过紫蒲色的衣裙。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
回答完涂家修士的问题,他们递来几张辟邪符。
虞菀菀道过谢,便行礼告辞。
她还买了本畅销书籍。
回屋后,再吃完饭,已然入夜。
薛祈安熟练地点盏灯,推到她面前好奇问:“师姐在看什么?”
虞菀菀:“《亡妻回忆录》。”
她推给他,指着封皮大大的“洪俊”二字说:“我想看看他口中和洪珊珊的关系。”
洪家就在附近。
她顺道拜访,对方却说洪俊出远门,不晓得何时归来。
下午才见,晚上就出远门,突然得有些诡谲,中间还能加一场女鬼闹事。
她拨了拨腰侧香囊里的黑珠,女鬼许久都无动静,约莫就是被困住不能再动手脚。
可她仔细想过,还是决定替冤死鬼平冤,省得出点意料之外的事再给自己添麻烦。
先前邬绮长老的咒诀,她不也以为无事发生了么?
整本书确实没什么很特别的。
都在写两人举案齐眉,写洪珊珊对他多么百依百顺,最后再提一下时隔至今他还在等洪珊珊回来,不怪她偷人。
虞菀菀看两眼就把书丢一旁。
明天还是去趟洪家吧。
“你洗澡吗?”她拆开头发问。
薛祈安:“洗澡?”
虞菀菀反应过来:“喔,是‘沐浴’的意思,你要就你先。”
是她故乡的词?
和之前她总时不时蹦出来的那些一样。
看她会儿,薛祈安摇头笑:“我不洗,师姐你先吧。”
那条银白色的发带还系在他脖颈,她另挑了挑青绿的。
编进头发里,再把麻花辫盘成低髻,像融进笔春意。拆卸时倒似扯出根柳条。
薛祈安单手支脸,饶有兴致看着。
可她拆着拆着,不晓得在哪缠住了再拆不动,越急越缠成个球。
跟玩毛线团的猫似的。
薛祈安忍俊不禁:“师姐,我来吧。”
虞菀菀立刻不动了:“请。”
他的手指穿过她发间,动作青涩,但应当是尽可能放得轻柔,三两下抽出被缠住的发带。
墙面投落修长温和的阴影。
虞菀菀忍不住扭头,灯火一照,少年鸦羽般的乌睫如刷层明亮金箔般,面颊也染上温柔的融融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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