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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而不得——怡米【完结】

时间:2024-12-30 20:08:44  作者:怡米【完结】
  齐容与上前行礼,“末将见过陛下。”
  不知天子深夜来访有何差遣,他没主动问起,直起腰静静等待着。天气冷,他是想请天子进屋的,可天子乐意站在庭院里吹冷风,必然是有天子的道理。
  恰有屋檐下一排红纱灯笼被风扬起,投下深浅不一的光亮,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光屏,一个站在暗影,一个站在灯火中。
  久不私访臣子家宅的帝王在暗夜中转眸,看向与自己身量相差无几的青年,没有解释自己为何深夜造访,只问道:“与屠远侯饮酒了?”
  “回陛下,饮了不下十坛。”
  “谁赢了?”
  “自然是末将。”
  萧承薄唇微掀,唇边隐隐有了笑痕,转而看向墙角海棠,“还见着谁了?”
  齐容与只当天子介意他与黎淙有所往来,毕竟他入朝的目的就是取代黎淙,这是密旨,也是臣子该尽的职责,为江山社稷剔除把持朝政的狂悖之徒。
  与父亲一样,他对黎淙,既敬佩,又有微词。
  “除了屠远侯,还见着掌家的庶媳傅夫人,以及......”不知想到什么,齐容与莞尔一笑,“府中大小姐黎昭。”
  正巧明月出云端,洒下皎洁之色,萧承那双深邃的眸子更为清晰地映出了海棠树的虚影,他莫名问道:“印象如何?”
  “啊?”齐容与不太确定天子在问什么,试探道,“陛下是在问末将对黎大小姐的印象?”
  等了片刻,没有等来一句回音,齐容与确定天子是在询问他对黎昭的看法。
  君子不对淑女评头论足,是礼数,是教养,可陛下问了,齐容与也不好不回答。
  眼前忽然浮现少女站在暖棚的石拱桥上,手提金缕鞋的情景,不禁粲然道:“印象深刻。”
  浮云流动,瞬息吞没明月,遮掩皎光,天地再次陷入暗淡,萧承的眼底也没了海棠的树影,他没再询问屠远侯府的事,与齐容与在冷风中漫步。
  君臣聊着机密,不容第三人近身,连星月都不知他们聊了什么。
  临别前,齐容与郑重颔首,“陛下放心,末将自小专研阵法,不会被困其中的。”
  意思是,鹫翎主将的位置,舍我其谁。
  萧承身边不乏疏狂、轻傲的武将,但没几人能像这个年轻人一样毫无顾忌地显露锋芒。
  偏偏不惹人厌。
  因为足够实在。
  赤子之心吗?
  有待验证。
  没有打击青年的自信,萧承坐进马车,挑帘道:“鹫翎军中有几个莽夫,只认谁的拳头更硬,到时候,不必顾及颜面。”
  齐容与会意,躬身送天子车驾远去,随后走进府邸,站在天子站过的位置,目视墙角的海棠。
  大晚上吹冷风盯着几株海棠是何意?
  他想起一句老 话,海棠无香,暗慕无果。
  似乎海棠的寓意,与情有关,被文人赋予了悲调。
  有些爱慕,注定无疾而终。
  齐容与搓搓下颌,天子才华横溢,必然听过这句话,是触景生情了?
第13章
  夤夜,黎淙从酒醉中醒来,因事先喝过醒酒汤,没有宿醉的感觉。
  刚刚清醒,他呆呆望着浅灰色的承尘,忽然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向不远处歪倚在桌边浅睡的少女。
  一盏烛火即灭,光亮寸余,照在少女的侧脸上,将本就柔和的轮廓衬得更为柔美,仿若万千晶莹跳动环绕在她周身。
  “昭昭啊,怎么不回房去?”
  黎昭惊醒,立即走到床边,“爷爷可觉得不适?”
  黎淙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围上醒脑,听出孙女语气里的关切,不懂往日漏风的小棉袄怎么忽然密实了。
  “拼个酒而已,多大的事儿!”
  时辰尚早,不耽误爷爷上朝,黎昭坐在床边叮嘱道:“您年事高了,不比从前,以后还是少贪杯。”
  这要是换作黎凌宕来劝,黎淙会嫌对方啰嗦,换作自己的宝贝疙瘩,老者非但不嫌烦,还很受用,笑呵呵地伸了个懒腰,既傲娇又欣喜的“嗯”了一声。
  夜沉沉,月皎皎,风泠泠,撼动庭院树,移影上槛窗,呼啸如鬼魅。
  黎昭幼时很怕窗外的树影,总是让祖父陪在房中。军务繁忙的老人就会抱来一大摞公牍,坐在床边桌前,一边处理手头事,一边陪孙女讲话,直到小丫头沉沉睡去。
  一盏烛灯,一老一少相互陪伴多年。
  时过境迁,历经一世,至亲犹在,对黎昭而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可贵。
  “爷爷觉得齐容与能胜任鹫翎军主将吗?”
  “那小子三岁敢拔老虎须,天生胆子大,至于能不能胜任,还要看近下来的考验。”
  悍将拦路、阵法围攻,前者拼拳头,后者拼脑力,若能双双过关,黎淙也没了阻挠的理由。
  天子旨意,还是不能轻易忤逆。
  听完祖父的分析,黎昭妙目流转,故意露出几分高深,“昭昭觉着,齐容与不仅能经受住考验,还能在大都督府混得风生水起。”
  “何以见得?”
  “说过了,昭昭有大神通。”
  黎淙笑一声,使劲儿掐了掐孙女的脸蛋,催促她赶紧回房休息。
  看祖父无恙,黎昭放下心来,又顺便达成目的,“预言”了齐容与接下来的战绩,便心满意足回到闺房,恰巧目睹到日旦寅时,一对本该成为姐妹花的女子为一匹长公主赏赐的妆花缎互不相让。
  一个忿忿强势,一个委屈倔强。
  早得了长公主额外赏赐的黎昭停在楼梯口,没像往常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偏向委屈倔强的黎蓓,一味觉得是黎杳咄咄逼人,经历一世,她不再被某人柔弱的外表蒙蔽,冷静判断着这件事。
  长公主共赏赐给黎家女眷十匹妆花,其余绫罗绸缎百匹。
  可在妆花缎面前,其余绸缎都成了摆件。
  骆氏是长辈,留了三匹,傅氏和佟氏是儿媳,各留了二匹,还剩三匹,原本是分给三个姑娘每人一匹的,可黎昭事先得了赏赐,骆氏擅自做主,将剩余三匹分给黎杳和黎蓓。
  按黎杳的意思,两人各扯一匹半,可黎蓓觉得不妥,没敢当面反驳骆氏,就在私下里与黎杳商量,她们各留一匹,剩下最后一匹还是分给嫡姐黎昭。
  黎杳当场就怒了,“祖母都说了,黎昭已得了额外的赏赐,凭什么还分给她?”
  黎蓓气势弱些,但据理力争,“此礼非彼礼,姐姐事先得的赏赐,是长公主的答谢礼,与长公主赏赐给各户女眷的礼物不可同等比较。”
  “黎昭得了二十匹妆花缎,不差这一匹,你在执拗个什么劲儿?”
  “一码归一码。”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只是黎杳素来性子直、脾气差,会显得咄咄逼人。反观黎蓓,一心向着长姐,懂事、胆小、气势弱,处于了下风。
  可黎昭知道,按着黎蓓的性子,是藏了私心的,一开始是会力争到两匹布,再美其名曰分给嫡姐,可身为嫡姐的黎昭向来疼她,不仅会拒收这匹布,还会额外附赠几匹。
  算盘打得真响啊。
  黎昭揉了揉耳朵,走上前,吩咐迎香去取剪刀,“别吵了,你们各一匹半。”
  黎杳望着黎昭的背影,若有所思,嫡姐一向偏心黎蓓,今儿怎么公正了?
  黎蓓则是一脸诧异,自己的好心被轻视了。
  虽然这份好心掺杂了私心,可黎蓓自认隐藏得很好,不会让外人看出猫腻的。
  嫡姐这是怎么了?对她的态度似乎越发冷淡。
  怀揣着狐疑和委屈,黎蓓闷闷不乐去到母亲佟氏身边诉苦,聊起黎昭对她的态度转变。
  同在一个屋檐下,佟氏也有所察觉,拉过女儿询问道:“近来,你可有顶撞过她?切记,凡事要忍让,万万不可与之离心。等她入宫做了皇后,日后为固宠,说不定会保你入宫。你若能接近圣驾,施以温柔小意,极有可能讨得陛下的欢心,咱们的荣宠还在后头呢。”
  忍,是佟氏自小教给女儿的处世之道。虽自己做不到,但寄厚望于女儿。
  黎蓓气闷道:“女儿没有顶撞过姐姐,是姐姐突然变了。”
  佟氏细细琢磨起来。
  **
  数日后,大都督府的一处校场,彤云密布不见日,黄沙卷叶铺苍莽。
  看台之上,早早搭起的明黄看棚内,十二将率陆续到场,三五成群小声议论着。
  待黎淙踢着石子走来,几人一拥而上,将老者团团围住。
  “侯爷,十九岁的毛头小子也能统领鹫翎军?这不是闹着玩嘛!”
  “出身将门了不起啊?就能号令鹫翎军?换他老子来还凑合!”
  黎淙没理会他们的七嘴八舌,兀自坐到宝桌旁,闭目凝气,倒是有些期待老王八蛋调教出的小王八蛋到底有无本事了。
  随着一声尖利的公鸡嗓,众将起身恭迎圣驾到场,非议声随之消失。
  萧承率先走进看棚,身后跟着的正是既受瞩目又受质疑的齐容与,以及兵部尚书和左右侍郎。
  齐容与身穿褐色劲装,戴护腕,缠腰封,另佩环首刀、竹鞘剑,从容自若地出现在人前。
  面由心生,这个边关长大的年轻人,脸上没什么沧桑感。
  彬彬有礼中透着桀骜。
  彬彬有礼是教养,桀骜是心性。
  为武将者,怎能不桀骜?
  而这份桀骜,恰到好处激起了一些武将的斗劲。
  青年站在帝王斜后方,像一副崭新的刀盾。
  这一场的考核目的明确,君臣心照不宣,很快,就有鹫翎军的悍将来到校场上,面朝看台深深施礼。
  萧承拢着一件墨色裘氅坐在宝座上,随风微微轻颤的厚实毛领将他的脸庞衬得玉质端美。他稍稍抬了抬食指,指向校场,无声宣布着较量的开始。
  齐容与步下看台,面对魁梧凶悍的将军,提唇一笑。
  “请赐教。”
  “那就不客气了!”
  悍将几个健步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齐容与,一记扫腿,铲向他的脚踝,带起一地尘土。
  齐容与展臂跳起,弯曲双膝,如雄鹰展翅,避开这记横扫,下落之际,踩向对方伸出的右腿。
  悍将以左膝跪地,向一旁滚去,立即打旋而起,凌空翻个跟头,以鞋尖击向青年的头顶。
  齐容与交叠双臂,挡在头顶上方,抗下了猛烈的一击。
  悍将向后弹开,跪落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向后滑行数尺,待脚尖抵地,稳住身形,立即向前扑去,呈现出主动攻击之势,抡起铁拳砸向齐容与的面门。
  青年退后一步,身体后仰,躲开面部攻击,却在下一瞬,星眸微瞠,瞳仁紧缩。
  小腹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重拳,被一股大力抡出三丈远。
  悍将以声东击西,抢占先机,给了年轻人一个下马威,“兵不厌诈,少将军还是稚嫩了点。”
  看台上,黎淙笑呵呵啜饮一口茶汤,他没打算以数量局拖垮齐容与的体力,那样太欺负人,不符合他的作风,这才直接搬出鹫翎军最能打的悍将,打算一局定胜负。
  老者看向上首的天子,“陛下,若打到一方认输,可能会出人命。”
  萧承持盏,食指慢慢敲打在盏口,目光锁在齐容与的脸上。
  即便离得远,也能捕捉到青年脸上意气扬扬,有着他不具备的爽朗朝气。
  一轮朝阳在冉冉升起。
  校场之上,齐容与吐口血水,用手背蹭了蹭嘴角,不怒反笑,就喜欢这种无顾虑的切磋,以前在北边关大营,将士们顾及他的身份,大多会藏着掖着、畏手畏脚,较量起来不带劲。
  他拧拧手腕,一脚向后呈弓步,摆出攻击之势,额角碎发在风沙中扬起。
  风止时,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极速前冲,在距离做出防备姿态的悍将两步之遥,突然转移位置,闪现到对方身后,以手肘直击悍将腰上一处穴位。
  以快占据主导。
  身高九尺有余的庞大汉子仅颤栗一下,轰然倒地,脸朝地砸了下去。
  “你......使阴招。”
  悍将气得脸皮直抖,可就是没力气站起身。
  满座哗然。
  齐容与身体微微后仰,双手抱胸,没觉得胜之不武,反倒将悍将之前的话还了回去。
  “兵不厌诈。”
  不过,击人穴位,致人身体发麻,就算阴招吗?他没反驳,对方毕竟不是敌人,而是日后并肩作战的同袍,不能打赢了人家又让人下不来台。
  这点人情还是要保留的。
  “侥幸取胜,承让。”
  悍将气得翻起白眼,却没再嘴硬,这个年轻人不是胜在耍小聪明使阴招,而是以快取胜。
  适才,自己甚至看不清他的奔跑路线和攻击招式。
  看台上,押对宝的天子扫视一众面色阴沉的武将,只能独乐乐。他看向黎淙,轻挑剑眉,“下一场?”
  “凭陛下安排。”
  黎淙嘬嘬腮,没有输了的恼羞,反倒被齐容与惊人的速度所惊艳。
  出乎他的意料。
  下一场破阵,一方是由数千鹫翎将士组成的鹤翼阵,阵法经过几百次改良,攻守兼备,出其不意。
  另一方是由齐容与带领的边关将士,只有百人。
  这并非不公平,而是想要胜任鹫翎军主将的位置,需有以少敌多、反败为胜的本事。
  当鹫翎军有条不紊地逼近时,已摆开阵型的齐容与拔出腰间环首刀,手握刀柄,横在身前,刀尖向后,缓缓闭眼,更为散落的额前碎发随风轻拂,待他睁眼,当即翻转刀柄,刀尖直指对面黑压压的队伍,“破!阵!”
  刀剑相接的声响源源不断传至看台,也传至在场外等待结果的众人耳中。
  黎昭站在校场外的马厩前,寻着声响仰起头,始终镇定。
  不知过了多久,一批批侍卫抬着酒桶跑进校场。
  一旁的迎香不明所以,“小姐,这是何意?”
  黎昭在风中闻到一股浓郁酒香,是状元红的味道,“大都督府每升任一位将率,就会设宴摆酒,以示庆贺。”
  迎香恍然,“所以,是齐少将军赢了啊。”
  对于结果,在黎昭的意料之中,她坐回车廊,静静等待祖父,并让迎香去附近酒馆买一碗醒酒汤。
  “记得使用温盘。”
  迎香回来时,多带回一碗醒酒汤,一并装在温盘里。
  金乌西坠,云散开,漫天红霞。黎淙和齐容与并肩走出校场。
  青年低头听着老者的叮嘱,是关于鹫翎军内部的事。
  校场外、马厩前,修竹万杆,鳞次栉比,犹有万千兵马驻守在此。竹林旁,嵯峨山石林立,犹如刀盾护兵马,气势磅礴。
  黎昭站在“兵马”前,衣裙迎风,吹散胭脂香,飘逸若云,凭添清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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