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嫔妾有个小小的请求。”
李怀修耷拉着眼皮,根根直立的睫毛纤长浓密,眸底是早已有洞察的深沉了然。
他根本不对这女子抱什么能听话顺从的期望。
李怀修移开眼,鼻腔淡淡“嗯”了一声。
明裳见男人没什么意外,反而很是平静,便得寸进尺道:“嫔妾伺候皇上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嫔妾想求皇上,升升嫔妾的位份……”
李怀修轻轻一嗤,屈指勾起了明裳的下颌,“你伺候朕?”
侍寝数月,能得她伺候,屈指可数,满打满算一月里能有一回,也是她有事央求,倘若性子懒了,即便有事求他,也是敷衍的捋平他衣袖的褶皱,就算是服侍过。
大言不惭!
明裳毫不心虚,“嫔妾侍寝辛苦,如何不是伺候皇上。”她趁着男人神色改变之前,立即又补道,“嫔妾也不要高位,至少皇上再给嫔妾提上一个品阶。”
“从四品美人的位份,皇上觉得如何?”
确实不贪心。
李怀修松了手,漫不经心地捻着扳指,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提位份这事儿,是明裳忽然所想,皇上答应她自然好,不答应也无可厚非,毕竟她没有皇嗣,没有提位份的理由。
好半晌,李怀修才淡淡道:“今日朕去坤宁宫,本是要下旨,册封你为正四品才人,既然你喜欢从四品美人,那朕就……”
“皇上!”明裳眸子嗔圆,蓦地踮起脚,软软的小手抬起来,捂住了李怀修的嘴,“皇上既已下旨,怎能朝令夕改!”
那女子粉面桃腮,扬着甜笑,明眸似水,清澈灵动,情/潮刚过,余韵未退,诱人至极。
李怀修不着痕迹地转开眼光,将女子胆大包天的小手拿下来,冷冷睨她,“没规矩。”
“日后再敢大着胆子气朕,朕先撤了你的封号,再降了你的位份!”
这句话,自然指的那件胡衣,明裳不禁想起,一个时辰前男人只给她剩下胸口两片隐约可透布料时,眼睛都绿了,那两处掌印打得力道重,到现在还红着,留着印子,她不禁撇撇嘴。
全福海刚传了午膳,就见皇上负手,衣着整齐,神色平淡地踏出了内殿,他错愕地往皇上身后看了眼,不见宓常在。皇上这是……换作以往,不该在宓常在这儿用过午膳。
思量的功夫,听皇上沉声吩咐,“传钦天监监正觐见。”
全福海这才反应过来,今年各地兴灾生乱,眼见到了年关,也是该有天象加持皇威。不管如何去说,这大魏朝的百姓,总该知道,当今是天授,是天命所归,除了当今,没人能坐在这个位子上。钦天监得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清楚。
第040章
三日后, 孟氏女入宫,六宫下了册封圣旨,一时阖宫哗然。杨嫔与张美人升位份是因为怀了皇嗣, 顺湘苑的宓常在为何又升了两个品阶?更让她们在意的是, 丽妃竟然求着皇上让她的堂妹进了宫。
孟静瑶一入宫就被安置在了永和宫斓月阁,洒扫一日, 又见了殿内的宫人,忙到后午,才去重元宫给丽妃请安。
“许久不见堂姐, 听闻堂姐染疾,妹妹进不了宫,日日在家里祈求堂姐平安。这次进宫,特意为堂姐去静安寺求了一道平安符,望堂姐身子早日康健。”
孟静瑶的眉眼是柔淡的浅色, 容貌算不得明艳出挑, 却也养得肌肤白皙, 姣好可人,端得是小家碧玉。她小心翼翼地奉上呈着平安符的玉匣,有几分讨好在里。
孟家二房, 丽妃是长房嫡女, 孟静瑶是二房幺女,长房虽倒,却也有丽妃这个宫里的娘娘撑着,孟静瑶的父亲在朝中不过是七品散官,孟氏凋零, 也只有送女儿进宫这一条可走的生路。
丽妃记得这个堂妹生性胆小,幼时不过是看到湖中投下的一道树影, 就怕得躲到她身后,而今这么多年过去,确实是长大了。
“瑶儿有心了。”清沅收好平安符,丽妃拿出一枚玉珏,亲自系到孟静瑶腰间,“这是皇上赏给本宫的青釉玉,世间罕见,本宫瞧着倒是配你。”
闻言,孟静瑶连忙推辞,“既是皇上赏赐给堂姐的东西,瑶儿怎能收?”
丽妃摇头笑道:“日后你侍奉君侧,少不得皇上的赏赐,一枚玉珏如何收不得?”
孟静瑶倒底是未出阁的女子,提到男女之事便红了脸颊,她掐紧了手中的帕子,低下眉眼,缓缓开口:“承蒙堂姐恩德,瑶瑶才得以入宫见到君颜,瑶瑶不求圣宠,只愿能在堂姐身边侍奉。”
孟静瑶明白丽妃递信让她进宫是什么意思,孟家倾颓,即便她不进宫,父亲也会为了前程让她去做吏部侍郎的妾室。吏部侍郎年逾花甲,她不过十六岁,哪甘心受这般磋磨。入宫也好,同为妾室,自然是宫里的娘娘主子风光。更何况她听闻,当今圣上不过而立之年,面容俊朗,气度威仪,是极好看的男子。
她踏进这道宫门,从未有过分毫的不愿。然面上的一些话是要说的,毕竟丽妃侍君已久,想要在宫里扎根立足,她需要堂姐相助。
那些讨巧卖乖,表忠心的话,丽妃听得多了,闻言只是勾了勾唇角,并未放在心上。孟静瑶有这份心就好,知晓在这后宫里,她该倚靠谁,是谁让她能安安稳稳地进到这后宫里。
入夜,敬事房小太监捧着六宫名册呈到御前,今儿孟常在新进宫,按理说,皇上该去孟常在那儿。
全福海恭恭敬敬地垂着脑袋,眼睛却偷瞄向小太监手中的托碟。也不是没有意外,毕竟宓才人和孟常在同住在永和宫,万一皇上又转了心思,召幸宓才人,这是谁都说不准的事儿。
末了,今夜圣驾倒底是去了斓月阁。
孟静瑶入宫前,待字闺中,少见外男,不过短短几日,便许了人,这人还是当今的帝王,孟静瑶心里不害怕是假的。宫人伺候过沐浴,怜青舀出一捧水浇到女子肩头,“主子生得可真白,皇上定然会喜欢主子!”
孟静瑶闹得脸红,想到入宫时嬷嬷教导她如何侍奉君侧,愈发羞赧,恨不得整张脸埋到水里,嗔怪一眼,“好好的,说什么混话!”
“奴婢才没有呢!主子刚过及笄,最是女子的好时候,皇上怎会不喜欢?”怜青是孟静瑶身边的丫头,得她信任,便也会说几句逾矩的话。
怜青嘴甜,哄得孟静瑶欢心,大选要过去一年,那位该宠的也宠了,男子贪鲜,爹爹总是宠爱新进府的姨娘,那位,也该是如此吧。她新入宫,在那位眼里,怎算不得新鲜。
孟静瑶心怀忐忑地等到圣驾,男人身着玄色常服,从銮仗上下来,身量要比她想的还要高,相貌要比传闻中还要丰神俊朗,此时孟静瑶无比庆幸,答应堂姐入宫。描金龙纹的长靴走近,孟静瑶心口一跳,脸颊生红,依着嬷嬷教养出的规矩,柔柔地弯低了腰肢,做宫礼,“嫔妾请皇上安。”
男人声音很淡,沉沉入耳,却让她愈发羞怯无措。倒底是刚出阁的女子,自幼性情又安分老实,哪有不害怕的。
李怀修垂着眼皮,掠了眼女子泛红的面皮儿,让人起了身,没多说什么。
匆忙迎了主子的斓月阁,只做了草草地洒扫,摆件儿还未添置齐全,宫人上了热茶,孟静瑶红袖添香,始终低着眼,不敢去看面前的男人。
“嫔妾在家中跟随先生学过一段茶艺,这是嫔妾亲自煮的,皇上尝尝看。”
六宫嫔妃为了争宠,琴棋书画,焚琴煮茶,样样皆有,孟静瑶以为自己亲手煮茶表了心意,皇上便会喜欢。于李怀修而言,六宫煮的茶水大同小异,他喝茶如喝送去御前的羹汤,并无多大的新意。
孟静瑶含羞带怯地把茶水奉给男人,后者却只微抿了一口,便再没说什么,她不禁有些泄气,又安慰自己六宫那般多的嫔妃,怎会没有人为皇上煮茶,皇上大抵早就习惯。她下意识揪了揪衣袖的芍药花样,丽妃说皇上喜欢芍药花做的衣裳,便赐了她这匹缎子,可皇上似乎并没在意。
一旁伺候的全福海看得明白,一进来就注意到孟常在这身衣裳,总觉得眼熟,现在才想起来,宓才人在皇上跟前可不就常穿得这般娇艳。再瞧皇上的脸色,显然孟常在这番心计都白做了。六宫里,也不是谁都能效仿得来宓才人。
殿内有些静,孟静瑶不知该说什么,她斟酌良久,才轻下声,“嫔妾从家中带来一匣子白玉棋子,嫔妾拙笨,对棋艺尚不精通,不知皇上可否能指点嫔妾一二。”
李怀修拧了拧眉,唇边勾出了笑,倒底是谁在传言他乐意与后宫嫔妃下棋,连新进宫的人都拿出这套说辞。
闲时,他有兴致指点一二,但今日他确实没那个心思。将近年关,事情堆下来,宋文进不仅不沉心国政,竟还荒唐地要求给他的继室夫人一品诰命封号,当他这个皇帝是有多空闲,三十四省正事处理不完,还要去管他后院的鸡毛琐事。
李怀修想到这儿眉心就抽跳了下,丽妃确实会选人,谨慎小心,安守本分,确实可入宫。但,性子闷了些,不如那女子讨巧。
“皇上要是不喜欢下棋,嫔妾……”
孟静瑶见男人脸色寡淡,不禁慌乱心急,是她说错什么话了吗?皇上似乎并不喜欢她。
话说到中途,就被男人掀起的眼吓住了声,她哆嗦了下,吓得都要哭了。丽妃从未与她说过,这位竟是这般的喜怒无常。
李怀修脸色淡得看不分明,指骨轻叩了两声案面,“罢了,歇了吧。”
宫人吹了灯,孟静瑶抖成筛子的身体方才停下来,她连连警告自己不要害怕,可实在是……她委屈地咬紧唇,太疼了。皇上没有丝毫地怜惜,她闭着眼,唇瓣都要咬出了血,余光中觑到男人的脸色,很淡,很冷,拧着眉,兴致寡淡。进宫之前,教养嬷嬷苦口婆心地跟她讲了侍寝的规矩,孟静瑶面皮薄,只听了个囫囵,记住是一码事,真正到这时候,那些规矩便全都忘去天际。入宫的欣喜被一盆冷水扑灭,她这才看清,她究竟把自己给了怎样一个男人。
不过两刻钟,便叫了水。李怀修披着外衫起身,孟静瑶记得规矩,僵硬地坐起来,慌乱地穿了衣裳,服侍帝王更衣。
宫人垂低着头,屏息凝气,有条不紊。孟静瑶伏着身子,谨慎小心地为男人系好衣带,与这后宫的嫔妃并无不同。
……
重元宫
得知斓月阁熄灯,丽妃才彻底放下心,她轻咳两声,面上难得露出笑脸,这笑意却让人觉得心疼。
清沅哭出来,扑通跪到地上,“娘娘心里难受,哭一哭总会好些。”
“本宫为什么要哭。”丽妃偏过头,不着痕迹地擦去了眼尾的泪光,“孟静瑶聪明听话,能得皇上召幸,他日诞下皇嗣,便是本宫今后的倚靠。没有孟静瑶,也会有旁人,本宫为何要哭啊?”
话虽如此,清沅服侍娘娘这么多年,如何看不出娘娘心里的难受。当年,娘娘在王府的日子,是那般风光,那般得王爷喜爱,时过境迁,如此是再也回不去了。
翌日坤宁宫内殿多了一人的位子,孟静瑶初初侍寝,又自幼体弱,身子难免不适,步履间即便再有遮掩,僵硬的动作还是叫人看得分明,扎眼得很。
一入殿,就有不少酸气。
“日头都挂得老高,孟常在可算是来了。”
孟静瑶对六宫嫔妃尚不熟识,自然也不知晓说话的人是谁。身边伺候的嬷嬷到她耳边低语了三个字,孟常在了然,稳稳地福了身子,柔声开口,“嫔妾一早经过御花园,里面梅花开得盛,听闻皇后娘娘喜用梅花花瓣呈的露珠煮茶,便接了一小瓷瓶,迟了些,幸好还未耽搁时辰。”
众人面面相觑一眼,丽妃娘娘会挑人,看着虽柔软,却是个牙尖嘴利,心灵手巧的。孟常在这是什么意思,既做了丽妃的人,还要讨好皇后,未免也太墙头草了。
皇后对镜戴着凤鸾珠钗,宫人将前殿的事儿传过来,皇后轻扬了下嘴角,挥退了宫人,侧过脸照了照新簪好的珠钗,“都办妥了吗?”
文竹立即回话,“娘娘放心,奴婢亲自放的东西,绝不会有人察觉。”
“那就好。”妆镜中的女子仪容华贵,温和一笑,是六宫嫔妃如何学不出的端庄雍雅,她起了身,看了镜中女子最后一眼,自语道,“丽妃妹妹可不要怪本宫,你侍奉那位数年,居然还没看出,自古天家最是薄情。”
今儿的请安,孟静瑶丝毫不敢懈怠,丽妃只告诉她,皇后并非面上看到的那般宽厚仁善,孟静瑶仔细去察觉,也未看出皇后待六宫一丝一毫的偏颇错处。倘若真如丽妃所说的一般,不论如何,她日后都要多加小心。
同住永和宫,请安散去,明裳没走多远,就被同路的孟常在叫住,孟静瑶身子不便,走得要慢,到明裳跟前,福了福身子,没有丝毫因倚仗丽妃的趾高气扬,反而规矩地挑不出错,“嫔妾入宫匆忙,还未来得及给宓才人请安,宓才人莫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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