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皿盈的声音戛然而止,笑意还在脸上,因为太突然了没来得及撤走,她眨了眨瞬间变得干涩的眼睛,咯噔一声,有个事情一直忽视了。
这半年,光顾着哭喊“我的朋友们你们怎么了” , “不要小瞧我们的羁绊啊我一定会救你的”,“糟糕火烤一下怎么这么香” , “你,你还有你,去把地给我浇了”,“你叫星期五,你叫星期三,你叫星期一。我不喜欢星期一,先吃你。” ...
说起来,学校已经处于倒闭状态,那她的留学签证还生效吗,她不会是非法人员吧?
不对。本来就是。她在怪物爆发前就被学校开了。
那群行政管理处的狗东西工作摸鱼,效率低下,开人速度倒是快,盖戳急得像是投胎证明。
用的是学生签,但不再是学生。
那当然就是失效了。
沉皿盈渐渐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盯着地面放空自己,实际上背后一凉,浑身冒冷汗。
科拉肯有点不解,暗中转眼睛,在想他哪里说的有问题。他还没提房子的事情啊。
掰着僵硬的手指,沉皿盈在算时间。
失效之后,必须在60天内离开该国,否则将面临非法逾期滞留的风险。
非法滞留时间超过180天但小于一年时,离境后三年内不得再次入境,且登上失信名单。
算一下,沉皿盈沉思,已经,已经...
完啦!
但这不是她的错啊!
本来想没有结果就回国重新办再来继续纠缠他们但是没成想突然开始了生化危机。
警察同志,你们接受这个说法吗,会的吧。
这么一说,还不知道她后交的材料处理怎么样了,总感觉不太妙。
毛子哥他们不也滞留了吗,他们怎么处理的?
死脑子,快想。
沉皿盈咬着指甲,汗流浃背,她不如从老熟人那里找找经验,毛子哥们每天精神抽象又快乐,事发了也不走,在这里驻扎那么自然,肯定有他们的办法。
不对。
签证过期,首先得有签证拿来过期。
他们本来就没有。
她说等自己有钱了再忘本,那群家伙倒好,早就忘了。不然为什么怕她说举报。
哥,你们干这个,不怕被遣返啊?
怕啥,都要求遣返30年了,驾照都是假的哈拉少。
两眼一黑,看不见未来。
沉皿盈深吸一口气,垂头丧气,有些抱歉:“ ...那什么,我可能没法去,我估计要上签证黑名单了。”
“没关系,”科拉肯补充,“我可以想办法。”
无需为此烦恼。
只需要把护照,户口本以及婚约状况证明给他,其他的不用管,他能办一个长期的。
就是名字后可能会多出一串不太好读的德文姓氏。
那不重要。
说起来,她是不是说她那边不需要户口本了来着。
不过那可就没法再回来了,科拉肯记得沉皿盈说过的话,他提议私奔离开的最开始,她不是很情愿,想在这里定居。
“你还想在这儿住吗?”之前的对话真假参半,科拉肯觉得再确认一下比较好。
沉皿盈猛地抬头,露出了一副遭受惊吓的表情,好像他说了很恐怖的话。
“谁要在这个鬼地方定居!”她声音拔高,仿佛有行政处罚在后面追,恨不得现在就跑,“走!我一定要走!越早走越好!走不掉不如吊死在这里! ”
科拉肯:“?”
想到可能会改变想法,但怎么一下子搞这么极端?
心脏突突跳,沉皿盈也不想的。
自称了整整49章遵纪守法纯情女大学生,怎么她从开场就违法到现在,比这两位雇佣兵大哥还不正规。
不行,再多拍点怪物的照片视频作证,她要回去跪倒在大使馆门口声泪俱下,以证清白。
科拉肯试探:“先去德国?”
沉皿盈果断应下:“去!”
只要不留在这个国家就行,提前一分钟也是一分钟,非法滞留总日期拿出去能好看一点。
科拉肯暗暗握拳,无声庆祝。
“但是,就是,”沉皿盈别开视线,这话说出来,显得她很像不法分子,“碍于一些签证问题,我去了也,嗯,可能需要个偏僻安静不会被政府发现的. ..”
科拉肯:“我知道个好地方。”
对口。
他好棒!
沉皿盈看他的眼神愈发不一样了,接触到现在,又是捞人又是精准撤退,想到这位哥靠谱,但没想到能靠谱到这种地步。
怪不得菲尼克斯也夸他。
实在太有安全感。
她真心实意:“谢谢你,老公。”
科拉肯:“不。我该谢谢你。”他正愁该怎么开口。
光是一句感谢不太够,沉皿盈真情实感:“有你真好。”
科拉肯没忍住,腾出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脑袋顶毛茸茸,还很感恩地蹭了蹭他的手。
“你也是。”他也觉得有她真好。
当地人愿意包庇她,虽然情况并没有哪里好转,但沉皿盈心里还是踏实了一点。
毕竟科拉肯身上散发的靠谱气息太浓郁了,他往那里一站,整个人显得就格外有信誉。
菲尼克斯夸得好,科拉肯在沈皿盈眼里的形象陡然拔高。
她拍了拍手,眼睛亮亮的,很期待:“那菲尼克斯也去吗?”
科拉肯似乎听见了个不合时宜的名字。
跟菲尼克斯有什么关系。
沉皿盈眨眼:“他是我们朋友啊,既是你朋友,又是我朋友,还就这么一个呢。”
这说法竟然莫名难以反驳,科拉肯有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的人际关系虽说不上简单,但也算得上是没有,朋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朋友要登门拜访,还要跟他们住一起吗?
这边是朋友,这边是家庭,好像听起来非常健全。
那行吧。科拉肯点头,没有拒绝,反正菲尼克斯总不能一直赖着不走,他还有在波兰的老家能回。
聊着之后的安排,就好像未来真的一片光明,充满希望,沉皿盈抓羊都有了盼头。
“抓羊抓羊!”
她只管决定做什么,具体怎么做科拉肯会想办法,羊奇美拉有幻化的能力,他考虑该如何应对。
有匕首,有炸药,也有枪。
“直接开枪?更稳妥。”
不给怪物留出蒙骗他们的机会。
沉皿盈摇头,与其相反,她想利用这个特性。
因为她现在有一点迷茫,想借此确认,自己到底想怎么做。
“你应该也一样吧。”
沉皿盈猜科拉肯也是如此,他做出了掏手铐的举动,却又懊恼地放开,他还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正如同她说着去找数据,却不敢向教学楼方向靠近,反倒想从朋友那儿问个不知真假的答案。
当局者迷,总得有个东西推他们一下,好能看清楚自己真正所处的状况,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这些羊出现得可太是时候了,她就说吧,奇美拉不应该被喊怪物,她一般都管它们叫新能源。
安排兔头人们耕地浇水,住鸟怪们辛苦搭建的巢穴,并对质量评头论足。
鸟怪也是鸟,有的鸟会抚养其他鸟类的幼崽,啾,虽然你是卵生,她是胎生,但怎么不算呢。
现在还有羊能兼任心理医生。
别管,利用就对了。
但现在沈皿盈有点不自信了,她一开始盯着身边的老公哥看,担心自己一时鬼迷心窍,会看到那什么很糟糕的画面。现在不了,现在满脑子都是长腿跑的签证。
这都不是她目的啊!
沉皿盈咳了一声,提醒科拉肯:“你,你不要想奇怪的事情啊。”
科拉肯:“...”
坏了,不会看见一个巨大的地下室吧。
说起来,羊幻化出渴望,是只针对个人,还,还是都能看见?
两人脚步同时放缓,汗流浃背。
科拉肯:“羊。还,还抓吗?”
沉皿盈:“你为什么那么不自信?”
科拉肯:“没。”
科拉肯:“你为什么看起来也?”
沉皿盈:“没。”
沉皿盈:“对了,菲尼克斯说你有看DVD ,是什么类型...”
科拉肯:“别问。”
别问,对彼此都好。
他说得对。
“好,”沉皿盈及时止住不该有的好奇心,“还是聊点别的吧,比如羊。”
羊被视为恶魔的象征,和航海的故事脱不开关系。
海上孤寂,没有享乐之处,便用羊来排忧解难。
明明是由人主动的恶意,人却不愿说出来,于是便编造谎言,将过错推到[怪物]的身上。
从来没有什么怪物。
“变化成渴望的样子,是另一种拟态吗?听起来似乎和校区的鸟很像。哦对,你听说过塞壬吗,希腊神话里的一种怪物,人首鸟身,用歌声诱惑航海者,我一直觉得鸟怪和她们很像。”
沉皿盈又看了科拉肯好几眼,点头,肯定:“果然很像。”
科拉肯:“谁?”
“提到塞壬就会想到奥德修斯。我一直好奇神话中的人类英雄什么样,应该就是你这种吧。”
沉皿盈真情赞美,不然为什么总忍不住看他。
她可太有一双会欣赏美的眼睛了。
宛如雕塑般的躯体,健壮无比,即便平静时也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无一不完美饱和,尽显人体之美。
奥德修斯,献计攻克了特洛伊,战争后却因触怒海神,被迫在海上漂流十年之久,不得归家。
他在途中遇见了蛊惑人心的塞壬。
塞壬怎么说?
[奥德修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佩涅洛佩。你为何还没归家?我和孩子们都很想你,快过来,快从那阻拦我们相见的船上下来,回到你的家庭来,来拥抱我,来亲吻我。 ]
奥德修斯知道,说话的那不是他思念的妻子,是个惯会甜言蜜语骗人的小怪物。
于是奥德修斯用蜡封住耳朵,将自己绑在船只桅杆上,决心不听,方才安然渡过。
他不是英雄奥德修斯。即使他们都付出了成为英雄的代价。
是的,没错,十二艘船的同伴尽数死在归乡途中,仅剩他一人。
——你还年轻,你要活下去,活着回家。
但他却没有不顾一切也要回去的家乡,那儿没有妻子和孩子等他。
只有海上的小塞壬跟他说话。
他不是英雄奥德修斯,他愿意听。
他是科拉肯。
游离于海底的海怪,有着多只触手巨大怪物,静静地听塞壬唱歌。
当她咒骂船上的人为何不下来,他便自海下浮现,把平静海面搅成旋涡,牢牢缠绕住轮船,将其残骸卷入洋底。
她对每艘路过的船都那么唱。
他知道。
但她对他唱的词有所不同,会耐心地陪他玩佩涅洛佩的游戏。
因为塞壬的翅膀被缪斯拔去,无法飞翔,只能在海岸线附近游弋。他们力量悬殊,要配合,否则她会成为腹中餐。
她怎么想,他倒是也知道。她只是不敢。
但怎么办,他喜欢听她唱歌。
沉皿盈停下脚步,拽住他的衣摆,目光与食指共同指向前方,顾不上扭头看他。
她吸了一口气:
“咩~”
第50章
嗯?
沉皿盈懵了,刚刚那声羊叫是怎么回事,她发出来的吗,不应该吧。
保险起见,她尝试着开口测试,搞得都不确信了:“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
还能唱歌,也是人话,沉皿盈松了口气, 庆幸地拍拍胸口, 太好了, 她还是人类。
科拉肯有点沉默, 这调子哪里微妙。
她刚刚唱的是啥。
蛊惑人心的塞壬在唱羊羊之歌, 怪不得船上的人不愿意下来。
科拉肯点头,总之要应和:“好听。”
他给沉皿盈说得怪不好意思。
她摸摸鼻子, 就当接下了老公哥的夸赞, 朝前方努嘴示意,那儿有只羊。
毛子哥们没说错, 偶尔会有小羊好奇,跃过树丛, 往街上来。
能力说得那么独特,又有典故在先,沉皿盈还以为是干巴巴的野山羊,结果却是性情温顺的绵羊。
耳宽下垂,被毛绵密, 一只胖乎乎的小羊羔在歪头看他们。
沉皿盈想让科拉肯看的就是这个来着,没想到目标出现这么快。
皮薄柔软, 富油脂,肉质细嫩, 都给她看心动了。
沉皿盈清嗓,尝试跟前面的羊友好相处:“嗨,你自己一个羊吗?来聊一会儿吧,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
科拉肯:“...”
这话怎么感觉不太对味。
不愧是在鸭店刷盘子的人,张嘴就是骚扰的语气,连羊都听出来了危机。
准确来讲,从沉皿盈开始唱羊羊之歌的时候,这只羊羔就微微竖起了耳朵,后退半步,有想躲开的冲动了。
搭讪的语气夹杂的不是伏特加,而是料酒的香气,羊羔直觉不对,眼睛顿时睁大,转身就跑。
沉皿盈的胳膊刚伸出去一小半,茫然,她怎么出了学校也不讨奇美拉喜欢。
怎么,你不喜欢青青大草原的羊吗,人家可聪明了。
别走啊羊,要你帮忙,做完心理辅导还要做食材的。
一整个连吃带拿。
“胆子也太小了吧,”沉皿盈感慨,急匆匆迈开脚步去追,头也不回地招呼科拉肯,“别愣着了,快抓啊!”
科拉肯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他似乎能确定了,自己一直过着被对方骚扰的日子。
言语和眼神都有的那种。
回顾自接触以来遭到的骚扰...之前没觉得是骚扰,虽然奇怪,但一直觉得她不会有另外的意思。
他们年纪和经历都差了不少,小女孩儿最多能想到哪里,说话不过是无意,摸他胸口和大腿应该也是不小心。
反倒是自己戴有色眼镜看她,脑子偶尔还总闪过糟糕画面,科拉肯有为此感到愧疚。
他好像小瞧她了。
沉皿盈跑出的几步实在可怜,没过十五米就开始气喘吁吁,扶着膝盖休息,让它等着,连羊都忍不住停下扭头嘲讽,科拉肯看不下去了。
两步拉近距离,科拉肯单手揽住她的腰,轻车熟路地提了起来,他跟某个没有震慑力的家伙两个极端,羊没勇气嘲讽了,吓得撒腿就跑。
沉皿盈眨眨眼,好像坐上了便利无比的快车,真情夸赞:“你真是个好坐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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