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王朝的帝王、他的儿子束元洲都在找他。可束雅逸一直潜心修炼不问世事,直到某日修炼时,冥冥之中感应到十年后人间或有一劫,才从深山老林里走了出来。
数年前,束雅逸机缘巧合下得到数千年前大能的传承,也正是那位大能将所有妖类封印在妖山,可随着时间推移,禁制会被逐渐削弱。
其实最开始时,有禁制在,没有妖能够出妖山。可几千年过去,妖类已经能够打开结界来到人间。虽然禁制会削弱绝大部分妖力,且越强的妖削弱得越厉害,但到底,这禁制关不住妖了。
几千年过去,是时候加强禁制。
束雅逸接了这份传承,也接了因果。他并非贪生之人,况且人间也是他的家园,放任不管实在于心难安。可牺牲他一人不够,还需要一个重要角色。
束雅逸笑眯眯地跟夔维做起了朋友,展现自己强大实力后,还说要帮夔维救出心上人。
夔维知道自己实力不足,不管道士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只要他敢说,夔维就敢拉他来妖山救人。
回到妖山后,阿忘与王上的事,夔维打听到不少,他身为局外人不想评判。但只要阿忘想离开,无论如何,夔维也要带阿忘走。
可惜妖王一直和阿忘呆在一起,夔维寻不到机会。
这日,终于等到了妖王离开王宫。
夔维生怕错失良机,赶紧拉着道士混进王宫救阿忘。
……
苍鹫回府的时候,管家敖浦说王上来了,在屋顶上喝酒。
苍鹫卸下盔甲,换了便服才提着酒飞上屋顶。
妖山由于赋税加重、杀戮大妖等事,这一年来不太平稳。琅酽又一心在阿忘身上,为了阿忘能好好养病,苍鹫不得不站出来扫荡各地的动乱。
在杀戮中,苍鹫常常想起阿忘,却也深知已无颜面对她。
生死关头,他做了懦夫。既不能静静等待阿忘离开,又不能违背阿忘心意坚决将她留下。
苍鹫提着酒上了屋顶,迎着大王冷淡的目光坐在他身旁。
苍鹫并不言语,只是一壶一壶地喝着酒,他不喜欢说话,只有面对阿忘时,才会多说一些。
阿忘总是能说出许多有趣的话来,他无法有趣地回应,只能笨拙地慢慢答。
当初你来我往如今物是人非,他希望阿忘能过得好,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样。
苍鹫原本以为大王经此一遭,会学会珍惜,可如果大王珍惜了,他此时应该与阿忘和和美美,而不是跑到护法府来喝酒。
阿忘不是难相处的性子,苍鹫觉得阿忘更像一面镜子,别人怎样对她,她就怎样对别人。她心底是很软的,只要真诚地待她,她就会快乐,而后回之以柔软。
倘若粗暴地待她,阿忘宁愿玉石俱焚,也不叫粗暴者好过。
倘若王上伤心难过抑郁不满,那也是他自找的。
苍鹫不共情王上,只觉得阿忘无妄之灾,摊上这么一个活了千年仍如少年孩童只知掠夺不知珍惜的妖王。
琅酽喝完酒,任由酒壶滚落,从屋檐砸下,清脆的粉碎声打破夏夜寂凉。
砸了好几个酒壶,琅酽才开口:“你过去,是怎样与阿忘相处的。”
苍鹫想了会儿,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发生,他沉浸其中许下承诺,若非大王横刀夺爱,如今不该是这个局面。
“第一次见阿忘,是在她的婚礼上。掳走她时,红盖头掉了,我忙于跟她的夫君拼杀,只略微看了一眼就将阿忘扔给了缪吉。
“可缪吉那小妖崽子没保住,阿忘又被掳走,寻到时把那抢人的半妖杀了,我看见阿忘在哭。”
说到这里,苍鹫意识到是在给大王讲述,换了自称:“臣不知她是因为害怕而哭,还是为了别的。阿忘总是在被掳夺的路上,臣以为自己会是这趟掳夺之路的终点,娶阿忘为妻,给阿忘幸福,可臣不过去了一趟驱逐之地,阿忘又落到大王掌心了。
“我们身为强大的有力量的妖,自以为是自以为有多么喜欢她爱护她,可说到底,不过是强盗的真心,一文不值令人作呕。
“臣如何与阿忘相处的,大概是有一颗身为强盗且自知的心,才能让阿忘少点厌烦吧。”
琅酽神色冰冷:“你是在责怪孤?”
“臣不敢,但确实有这意思。”苍鹫道,“王上,既然你做了阿忘的终点,就给阿忘一个家。她并不是多么坚强的性子,倘若你能柔软些,阿忘也会软化的。
“不是每一个生物都属于杀戮,也有的天生就是风与露,若以血腥待之,风会吹走露会干涸。而杀戮者,终归一无所有。
“若阿忘幸福快乐,臣站在远处就好。可若阿忘一直难过,那恕臣无法永远旁观。
“王上,臣不会一错再错。”视若无睹也是一种伤害,他绝不做个卑鄙的看客。
今夜的星空依旧,星子微微闪烁,阿忘曾说过,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如果那日他拦住妖王,让阿忘离开,她现在是不是变成了夜空无数星的其中一颗。
可她没告诉他,如何从这么多的星星中寻到她。如果寻不到她,这些星星再闪耀再繁多,都只是刺眼与多余。
他怎么能容忍阿忘孤零零地呆在天上,他连往哪个方向看都不知,就算在这里站上一百年,他也辨别不了她到底成了哪一颗,悬挂在哪一处。
现在虽然陪不了阿忘,可她好好的,还活着,活着多好啊,就算违背阿忘心意,苍鹫也希望阿忘活着。
苍鹫又饮完一壶,喝着喝着不够劲,直接妖力涌动将妖奴们摆在底下的酒坛吸入掌中。打开酒塞,苍鹫尽情痛饮。
屋檐之上,琅酽站了起来,夜风吹动及踝银发,他看着苍鹫借酒浇愁模样,冷冷道:“觊觎孤的王后,护法真是越发有本事。
“孤的王后,孤会护着,轮不到你献殷勤。”
琅酽飞下屋顶,底下的妖奴纷纷跪下。他回头看了屋檐一眼,苍鹫仍在喝酒,似乎对他的来去既无疑问也不在意。
看来当真是陷入对王后的迷恋不可自拔,也是可笑,他做事何时轮到手下指责。公开说要撬墙角,当真以为他不会杀他。
琅酽提着酒回宫,夜色里思绪万千。
琅酽并非不明白阿忘厌恶他,不想看见他。只是他从未在一个人身上投入这么多,威胁无用强迫只会更加难堪,无论怎样做都是错。
当初他划阿忘一刀,喂养阿忘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划了自己无数刀,不是不疼,只是无人在意。
或许太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得到一个人,这本身就是一种欲望过满的痛苦,越是强求越是不得越是癫狂越是可笑。
放她走,琅酽做不到。
他并不是人间的和尚,学不会大彻大悟学不会放手,妖本就是掠夺成性的物种,只知强求不懂舍得。
苍鹫说阿忘心软,可他为何看不到她对他有丝毫心软。
难道真的只能一退再退,退到无路可退时,阿忘才会放弃跟他争锋相对。
琅酽在路上千愁万绪时,殊不知他出宫的这半日,阿忘已经逃出了王城。
那道士很有些本领,幻化出一个幻象瞒住了妖奴。妖奴们还以为王后一直在睡觉呢。
第58章 妖与美人57 杀妖王吞妖丹
今夜的星空, 如同当初阿忘所见的那夜,星子明亮,漫天铺陈。
幽蓝像河一样倾泻, 云在星之下, 河在星之上。
星河下的妖山这样静默,没有白日的喧嚣, 和人间看起来十分相似。可等到白日来临,吞噬又起, 数不清的血色流淌。那时候, 不知情的才会懂得, 妖山与人间一点也不同。
阿忘本以为这一生就要陷在妖山里,等待灵魂或身体逐渐被吞没,谁知命运竟会给她一个机会,并没有直接将她抛弃在泥淖里任她自生自灭。
阿忘趴在夔维背上, 竭力按捺住情绪, 还没有出妖山,她不能高兴得太早。
醒来的这些日子, 阿忘一边受着妖类“同食”特性的折磨,一边不得不梳理体内的妖气为自己减轻痛苦。妖气涌动下, 阿忘的手长出了尖利墨黑的指甲, 比人间最快的刀还要锋利。
若这次逃不出妖山, 阿忘不准备挣扎了。如果不能杀了琅酽……阿忘没有想下去。
她知道自己在琅酽面前毫无抵抗力,心神激荡之下, 体内的妖气乱窜,阿忘抑制不住想要啃噬自己。素手一会儿人类模样一会儿狐狸爪子。连面容也隐隐朝狐形变幻。
道士束雅逸一道清心咒打在阿忘身上, 道:“静下来, 不要乱想。”
阿忘浑身战栗, 指甲陷入夔维肩膀掐出血来,夔维闷哼一声,阿忘蓦然清醒过来。
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将带血的手指含入口中,品味那一丝鲜血的芬芳。相比夔维,阿忘更想要身旁道士的人类的血。
阿忘双眼微湿,强行抑制,身躯颤栗不已。
她垂眸瞧着尖利墨黑的指甲,如果逃不出去,这指甲尖利如刀,不会很痛苦的……
王宫。
妖王琅酽发现王后消失,双眼沉寂神情扭曲,犹如修罗恶鬼,妖气散溢一刹那,所有伺候的妖奴消散,连求饶都没来得及出口。
妖王黑煞染血的浓厚庞大妖气自王城不断往外溢散,朝整个妖山扩散。
这次找到阿忘,就用笼子关起来,看她还能怎么逃,逃到哪。
他已经下定决心容忍阿忘,一退再退,可她还要逃,还想着离开。是他太过宽容,才会养大她一次次逃离的心。
道士束雅逸看见天边涌来的赤乌浓雾,暗道不好,急急念咒裹挟着夔维、阿忘加快速度往结界处奔逃。
结界以内,束雅逸没有信心打退这千岁妖王,但出了结界,有禁制压制,量这妖王也不敢踏出来自寻死路。
必须赶在妖王抵达之前,跑出结界!
然而浓雾快得令人咋舌,束雅逸没有想到这妖王竟如此厉害,能将妖气短时间内扩散弥漫,笼罩整个妖山。
好在结界不远,束雅逸强行消耗生机加快速度。
浓雾追上一行人,远在王宫的妖王蓦然睁开双眼:“找到了。”
身形移转,片刻千里。
妖王的速度比道士快得多。
眼看着一点点逼近,束雅逸施了一长串咒法丢下,稍微阻拦了妖王速度。
但也只阻挡了片刻。
结界就在眼前,妖王即将追上。
就在妖王要捉住阿忘之际,夔维当机立断将背上的阿忘抛出了结界之外。
妖王伸出的手怔愣在原地。
趁妖王发怔这片刻,束雅逸咒语一念,拂尘一卷,卷过夔维一齐滚出了结界,用力过猛没刹住,直接滚下了山。
阿忘摔倒在结界之外,人间地界。妖躯比人躯结实,阿忘并未擦伤。
禁制削弱之下,阿忘体内妖气溃散,身体虚弱。
好在阿忘早已习惯了病弱之躯,她从地上爬起来,转身,隔着结界屏障与妖王琅酽相望。
蓦然,阿忘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我自由了,琅酽。”
琅酽伸出的手微颤,他强行握紧收了回来。
隔着结界,琅酽双眼沉冷愤怒,隐隐癫狂之意,他咬牙切齿:“回来。”
阿忘不为所动。
琅酽唇微颤,眼里的冰冷与愤怒散去,他竭力扯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可那笑分明扭曲无比,哪有半分柔和:“阿忘,回来。回到孤身边。”
阿忘摇头:“不啦。”
阿忘笑中带泪,她不抱希望的,可她逃出来了。而琅酽,就请他烂在妖山吧。
“夫君,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阿忘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真的、真的,很厌恶你。”
阿忘抹掉眼泪,大喜的日子,不要哭,笑就好。
琅酽扭曲的笑僵在嘴角,妖躯内妖力止不住地乱窜,连狐狸尾巴都抑制不住冒了出来。
五条纯白的狐尾在夜色里十分耀眼,张狂如鹰恶毒如蛇,琅酽双眼阴冷,语气沉抑:“孤再说一遍,回来。”
阿忘道:“不。”
她笑着,坚决地给了否定的回答。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要朝人间走去。
“阿忘。”琅酽拼命地攻击禁制,浓厚得能笼罩整个妖山的赤乌妖力不顾一切往外砸,狐尾如鞭狠狠打在结界的禁制上,可是无用,他破不开。
他何曾有过如此无力之时。
琅酽不肯认输,割了腕将妖血淋在禁制上,可是无用,这破禁制几千年了还在,还未消。
将他们妖类像狗一样关起来自相残杀,如今还要挡他捉回阿忘的路。
“阿忘,”血顺着手腕滴滴滑落,琅酽唇微颤,吞声忍泪,“阿忘,别走。
“孤、孤……我以后让着你,我都让着你好不好。阿忘……”
明明是夏季,琅酽却如初冬的薄冰濒临破碎。银发垂落在脚腕,血液垂落在妖山。
他从未想过踏足人间。
他不喜欢人间。
可阿忘来自那儿,她现在要走了。
他不要她走。
琅酽指尖点上结界,过去如梦般浮现。
他沉静下来,愤怒、不甘、傲慢都散去,阿忘在过去也曾温柔地笑过,还会轻声唤他夫君,琅酽学着记忆中阿忘的模样,柔柔笑起来。
可他笑得太难过了,没有半分明媚可言。
笑着笑着,弧度越来越小,几近于无。琅酽神色冷淡地踏出了结界。
禁制压下来,琅酽的妖力瞬间荡然无存。越是厉害的妖,被压制得越发厉害。
像琅酽这等妖力笼罩整个妖山的,出了结界连个病弱少年都不如了。
阿忘缓缓走着,心中久违的安宁。
倏然,一只湿淋淋的手牵住了她的手。
阿忘以为是夔维赶回来了,看过去才发现是琅酽。湿淋淋的不是汗,是他腕间未止的血。
道士与夔维出结界时,动用了咒语,不小心滚得太远,不在这里。
琅酽牵住阿忘的手,要带她回去。
可在人间地界,琅酽不再是强大的妖王,只是一个妖力散尽的冰冷少年而已。
体内尚存微薄妖力的阿忘,轻而易举推开了琅酽。
琅酽倒在地上,不肯认输地爬了起来。他浑身冷汗,战栗不已,在人间的每一步都有如刀割。
禁制在他身上,贡献了最强大的压制与削弱。
甚至想要借此杀了他。
苍鹫出妖山,也就削弱了八成力量。可妖王,妖力荡然无存。
“跟孤回去。”琅酽咬牙压制着痛苦,想要拉住阿忘的手,带阿忘回妖山。
可阿忘怎么可能回去。
她退了一步,柔和地瞧着琅酽狼狈模样:“你痛苦时顺眼多了。”
“你为什么要出来,”阿忘轻声道,“我不想手上沾满鲜血的。可今日我就想过,要么杀掉我自己,要么……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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