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姜挽月还取了一张灵符塞进士兵怀里。
这符她画了大概几千张,若是受到灵力在她之下的妖魔攻击,可抵挡一击致命伤。
这符画起来极为消耗灵力和心神,若不是她服了许多补气丹,恐怕还画不出这么多符箓来。
她沿着通往外院的路一一给这些百姓发着灵符,并一一嘱咐一定要时刻放在身上。
路上,她还帮不少将士重新给伤处上药,到最后三瓶灵池水都被她用光了。
乔倩兮正在给百姓盛饭,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正在给将士输送灵气的姜挽月,她看着少女白如纸般的脸色微怔。
“谢道长,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不如过来歇歇,吃口热饭补补身体?”乔倩兮一面说着,一面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身边的女子,朝着姜挽月走了过去。
姜挽月并未回头,一时间也没能立刻回复,直到护住眼前士兵的心脉后才直起身,回头对乔倩兮扬唇浅笑,道:“娘娘多虑了,修士可不食,所以也不会饿。”
“啊……我倒是忘了。”乔倩兮被她一提醒也想了起来,随后又忽然瞥见其余百姓手里的符箓,不解道:“道长,你方才发给他们的符,不知是何用意?”
“娘娘说这个?”闻言,姜挽月从随身袋里取了三张灵符出来,走过去交给她,解释道:“这是我画的灵符,或许危难之际可保命用,娘娘记得要时刻放在身上。”
“原来如此。”乔倩兮说着话,仔细看了看手里的符箓,随后取了两张交给身旁的女子。
姜挽月顺着她的动作看向那女子。
她倒是不客气,径直接过了乔倩兮递过去的符箓。
原本姜挽月想的是,魔族的人势必会首先杀了天临帝和天临皇后,所以她才会给了乔倩兮三张。
可谁料乔倩兮竟只给自己留下一张,其余两张尽数给了那女子。
这女子倒是什么身份?
姜挽月心中有些意外皇后对她的态度。
乔倩兮也渐渐想起了什么,便柔着对姜挽月笑着解释道:“这位是我家中的小妹,乔明玉。”
“道长。”乔明玉也主动向姜挽月问好。
原来是妹妹……
姜挽月点了点头,然后又取了两张防御性灵符交给乔倩兮,嘱咐道:“娘娘,魔族的人若真要杀进来,他们的首要目标就是您和陛下。”
言外之意便是,在身旁无人可靠时,希望娘娘能保护好自己。
乔倩兮明白她的意思,无奈笑道:”多谢道长。”
姜挽月说完后准备离开,抬步时不经意又看了一眼乔明玉才转身。
其实乔明玉和乔倩兮长得不太像,而且她们二人中,隐约总是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距离感。
姐妹间该有的亲近,她们身上看不见一点,能看见的,更多的是君臣间该有的距离。
姜挽月给重伤的将士全都渡了一丝灵气,到最后她丹田内因极度缺乏灵气而干涸,她的整个身子都疲惫乏力。
但她好似全然不觉一般,还盘腿坐在角落里准备同一个小女孩儿玩游戏。
小女孩儿就是那天求她的妇人的孩子。
这孩子不爱笑,许是因为亲眼见证了父亲的死亡,所以眼神失去了孩童的天真和灵气,里面只有沉沉的死态。
此时的姜挽月正对着她而坐,小女孩瞬间往后瑟缩了一下,警惕不安地盯着她。
姜挽月好似没有发现她的抗拒与害怕一样,于是趁她不注意,随手捡起地上两块小石子置于掌心握紧。
她嗓音轻柔含笑道:”姐姐和你玩个游戏好不好?”
小女孩儿无动于衷地望着她。
她继续说道:“你来猜猜姐姐哪只手里藏了石头,要是猜中了姐姐就送你一件礼物。”
小女孩儿依旧沉默不语,可视线却落在了她攥着的双手上。
良久之后,小女孩低低出声:“我想要爹爹回来……”
小女孩儿埋着脑袋不哭不闹的,只是一遍又一遍喃喃自语,如同魔怔了一般。
这时,自两人的头顶忽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男人手掌宽大,安抚似的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发顶。
小女孩儿瞬间受到了惊吓,后背紧贴着墙抬起头,一双如受惊小鹿般的眼睛惊惧地看着谢长绥。
谢长绥居高临下,垂眸望着她,整个人看似清冷得如同置身事外的看客一般,但姜挽月却留意到,他那双黑眸里的神色却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柔和几分。
“会的。”他看着小女孩,温声道:“只要你乖乖吃饭,按时睡觉,好好长大,你的父亲自会来见你。”
“……真,真的?”小女孩儿从没听见有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忽然听见忍不住瞬间红了眼睛,她追问:“哥哥,你是神仙吗?
“嗯。”谢长绥道:“你父亲告诉我,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等哪日你及笈了、长大了,他就会回来见你。”
小女孩儿听得似懂非懂,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但这句话却被她深深刻进了心里,她心里反复重复着方才谢长绥说过的话。
“及笈……长大……及笈……”
姜挽月颇为意外的仰头看了谢长绥一眼,对上少女一副看鬼的眼神,谢长绥心中不由得哂笑,抬手毫不留情扣了一下少女脑门。
他传音道:看什么?不哄哄小姑娘?
姜挽月揉了揉额头,心有不满地微瞪他一眼,随后也懒得管他。
而是用指节抹去女孩脸上的泪水。
待女孩儿哭够了,她才再次把攥着石头的两只手伸在她眼前,道:“现在,要不要选一个?”
小女孩闻言,抬头看了看谢长绥,然后才对着姜挽月点头,略一迟疑后选了她的左手。
姜挽月笑着摊开手,而在摊手的瞬间,她从随身袋里取出一块玉坠。
翡翠玉坠与石头几乎紧挨着,石头浑身尽是沙土,暗淡无光,而这枚玉坠却似乎隐约泛着幽光,绝非寻常。
两者相对比,这种奇异的感觉便更为强烈。
姜挽月又从随身袋里取了一根能用红绳,从玉坠中间穿过,轻轻戴在小女孩的脖颈上。
小女孩儿低头抚摸着这块泛着光的玉,没说话。
姜挽月也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解释:“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有的人走了其实并不是真的走了,他只是遇到了普通人遇不到的机缘,最终化作空中一颗会发光的星星,时刻看着你,关心着你。”
“所以,每当这块玉发光的时候,就说明你爹爹正在念着你,它就如同天上看着你的那只眼睛,兴许哪日看着看着就自己来见你了。”
不过五六岁的孩子,听这些话并不能全部听懂,但她知道大概意思,意思是,她的爹爹一直都在,还会回来陪她,只要她听话不闯祸,这样她的爹爹就一定会回来的……
不自觉地,她双手攥紧了胸前的玉。
看着这块玉,姜挽月不由得想起这块玉哪来的,这还是在太初做生意时,有的弟子付不完灵石而赔给她的。
但不管玉从何处来的,只要小女孩儿心中有了对生活的期待就好。
多活一日是一日。
待她长大了,大概也该成家了,或许就不会再如此抑郁消沉。
姜挽月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正准备侧头同谢长绥说话。
谁知刚站起身便觉得脑袋猛地晕眩起来,她脚下一阵虚浮,分明踩在实地上,却好像踩空了一样瞬间踉跄一瞬。
见她如此,谢长绥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身形稳住,两根手指指腹再不经意搭上她的脉。
觉察缘由后,他意外挑眉:“体内灵气空虚至此,竟还敢强行催动灵力?”
姜挽月知道他说的是她刚刚变戏法似的哄小姑娘的手段,玉哪会发光,全凭她催动灵力罢了。
她不动声色把手从他手里抽出,不以为意道:“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是啊,现在还尚可,兴许明日便病卧床榻。”男人冷淡却含笑的话一字不落钻进姜挽月耳朵里。
姜挽月气笑了,咒谁呢他???
第53章 辱骂
◎她迫切的想要成为一个强者。◎
姜挽月发现,她和这男人有时候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后,转身便去了别处。
此时,在她眼前的是一对骨瘦形销的年老夫妻。老翁枯瘦的手颤颤巍巍地揽着老妪,而靠在他怀里的老妪则半睁着浑浊不清的双眼看着姜挽月,她的呼吸绵长而微弱,似要随时断了般。
姜挽月半蹲下身,探了探老妪的脉,却发现这老妪心脉极其微弱,恐怕就这几天将会西去。
老妪满面病容地释然笑笑,并未等着姜挽月开口解释便嗓音含混不清道:“道长不用看了,我如今年岁已至耄耋之年,也该走了。”
身后响起沉稳的脚步声。
谢长绥缓步来到姜挽月身旁,垂眸看着这一对年迈的夫妻,眼底眸色深邃晦暗。
“我这一把老骨头,身子又不争气,正好也省得拖累了道长。”老妪说这话时像是已经看淡了生死,坦然接受着离世的结局。
姜挽月顿了顿,随后动唇问:“婆婆,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心愿……”老妪微微一怔,沉默良久才感叹道:“没有什么心愿……只不过倒是有一件憾事。”
话音落下,只见两位老人家的眼中纷纷湿润起来,面上却不显。
老妪缓缓道来:“我们以前啊,其实还有个十分孝顺的孙子,他父母亡得早,我们平日顾不上他,也没钱送他去学堂,所以他从小就爱听人家说什么神啊道的……”
“时间长了这孩子就要去学人家求仙问道,说想去离咱们天临最近的太初看看,我们就他一个孙子,哪舍得让他去学什么道……我们就把他关在屋子里,说什么都不许他去,就这样,他又陪了我们这两个老骨头七八年。”
“那七八年里,我们就看着他雕木剑,整天就在院子里舞刀弄剑,街坊四邻的人都笑他是个痴儿,傻子。于是这孩子便跪下来求我们,想要去你们太初剑宗参加入门试炼。”
老妪说到这里时眼中的泪已经不自觉滑落至面颊,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长叹一声,再度缓缓道:“这孩子当时已经快三十岁不小了,我们就劝他别去了,修道错过了最好的年纪就修不好道了……”
姜挽月隐隐听出她话中这件事的后续发展,试探着询问:“所以他之后没有去太初?”
“是啊。”老妪笑笑,随后又脸色又沉了下来,空中的气氛蓦地压抑了起来,她说:“本该没事的……他本来可以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辈子的。”
“可偏偏那个恶魔来了我们天临,他在我们天临国遇人就杀,无恶不作。死在他手里的人,上至耄耋老者,下至襁褓婴孩,在他眼里只要是个活人就必须死在他手里!手段残忍至极,红色的血血流成河,整条街!就在这里!就在皇城内!满街都是红色……”
“太玄剑宗的人赶来的时候,他甚至还放火烧了这里……我们天临国几百年的繁荣昌盛都在他手里毁了个彻彻底底!”
“而我可怜的孩子……他也被这个恶魔的火活活烧死!当时他就在地上挣扎打滚,痛苦的求我们救救他,他说他好痛苦……”
“可是火灭不掉,那不是普通的火,怎么都灭不掉,灭不掉……”
老妪说话时怒目圆睁,眼底布满了红色的血线,几乎字字泣血,胸腔也激烈起伏,似要喘不过气来一样。
见状,姜挽月即刻就要往老妪体内输送灵力,然而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顺着手看向他,却见他面容冷峻,眸光随意落在老妪身上,而他的另一只手搭在老妪的脉上,正在往里面输送什么。
她微微一愣。
老妪渐渐平复了一下心绪,深吸几口气后才摇着头极度懊悔道:“都怪我们,要不是我们拦着他不让他去太初,我们何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怪我们,他若是像你们一样该多好……”
说着,老妪慈爱的目光缓缓落在姜挽月的脸上,“该多好啊……修道本可以长生,我们怎么能那么自私地拦着他……让他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在老妪身旁许久不曾说话的老翁早已老泪纵横,他浑浊的双眼中哀伤与恨意相互交织,他痛心道:“都是那个丧心病狂的畜生的错!要不是他在我们天临国大开杀戒,我们何至于此?!”
“十三年前何至于落得那种下场?!”
“十三年后的如今,又何至于像现在这样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看看我们天临国!当年多好啊,满街盛景繁荣,万家灯火尽是热闹。再看看如今……枯木朽株寸草不生,每天日复一日都是黄沙尘土,狂风肆虐,这叫我们如何活?”
“十多年了,我们在这种鬼地方活了十几年,没有一日不是煎熬!”
老翁怒声咒骂的话也一句一句传入周围其余人的耳朵里,几乎是瞬间,众人突然情绪激动高亢地大声咒骂起来。
他们的声音震耳欲聋,响彻云霄,无一不是在咒骂当年那个大魔头。
他们骂声恶毒,骂着那人嗜杀成性,畜生不如,合该死后尸体喂狗,灵魂下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备受折磨不入轮回。
四周骂骂咧咧的声音持续着,她听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动声色将眸光落在身旁男人的侧颜上。
他眉目舒展,看起来极为云淡风轻,半垂的眼皮下,眸光一片沉静似水,似乎内心波澜不惊,对这一切抱着置身事外的疏离感。
还是老样子,他就好像生生把自己与外界隔绝开了一样,外界任何事,于他而言不过云烟。
都被骂成这样了,他却仍是这幅模样。
他能是谢长绥吗?
姜挽月的心中不免忽然升起这样的疑问来。
据他们所说,大魔头暴戾残忍嗜杀,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可若真如此,此刻的谢长绥听见了,就该大发雷霆让这些人统统闭嘴,让他们都再也无法开口。
即便是他不想暴露身份而故意忍下,面上也总该能被看出一些痕迹。
可偏偏没有,就如同没有任何怨言一样。
他要真是谢长绥,这一幕便有些怪异了。
如此想着,她忽然动唇出声,轻声问询老翁道:“你们可还记得那个人的长相?”
老翁摇头,语气冰冷:“凡是见过他长相的人都死了。如今活下来的都是当年躲着不敢出去的。要真是见过他,他又怎么可能会放过我们?”
原来如此……
难怪,谢长绥和容修,不论是谁,他们都没有认出来,原来是这样。
“天要亡我天临啊!”老翁突然感叹一声。
随后又道:“我们天临国到底做错了什么!十三年前被屠城,当今皇后娘娘又迟迟无后,眼看着我们天临国就要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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