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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柠也看向陈煜舟。
男人无声地笑了笑，总有种自己成了他们翻译中介的感觉。
他简短地挑着重点说了说：“Krism说他很喜欢你，可以让他师弟教你川菜。”
“噢。”温柠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虽然她不知道怎么就扯到教学川菜上去了，她看向Krism，“谢谢你，我也很喜欢你。”
Krism这句听懂了，给温柠做了个飞吻。
但他总觉得有哪儿不对，他说了那么长一大段话，翻译出来只有这么点吗？
“你真的翻译完了吗？”
Krism皱着眉头质问陈煜舟，后者脸不红心不跳地点了下头。
Krism勉强相信，又扭头，打了个响指，立马有侍应生捧着一张黑金卡片上来。
他转头看向温柠，很认真地用蹩脚中文说：“请泥收下这份小李物。”
温柠下意识看向陈煜舟，后者温柔地对她点了点头。
她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收下。
出门后，陈煜舟本来想和她一起回去，但林助理给她来了个电话，温柠见他紧皱眉头，直觉这件事很棘手。
于是，温柠坚持让陈煜舟过去，她自己一个人回去，在家里等他。
望着陈煜舟的背影消失后，温柠站在路口停了会儿，然后转身往回走。
只是，刚一转身，她就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王金兰。
她的亲妈。
第76章 时间 “我终于和那个家划开了界限。”……
王金兰看上去很憔悴, 比温柠记忆中的最后一面老了很多。不止是八年时间留下的痕迹，还有这几天为她宝贝儿子东奔西走的焦心。
她知道王金兰来是为了什么，但她没有动, 站在原地, 静静地看着她, 目光冷淡, 像是在看一个街头偶然碰到的陌生人。
王金兰也没动, 她站在两步外, 打量着自己好多年没见，甚至快记不得模样的女儿。
她眯着眼，本就不大的单眼皮此刻成了一条缝, 透过那个细窄的缝隙打量温柠。恍惚间, 有点不太敢认。
她印象里, 温柠还是一个小小的、瘦瘦的，见人说话都不敢抬头和别人对视的人, 不是现在这个看上去大方得体的富家小姐。
见到王金兰的第一面，温柠心头涌现了很多的情绪。
有厌恶、悲哀, 甚至怜惜，但唯独没有之前一想起来就痛的感觉。她觉得, 自己好像是释然了，对被抛弃的事实和解了。
以前的温柠不能理解，为什么, 同样都是她生出来的孩子, 但在每个选择前, 王金兰都会选择赵才良。她想不明白，很痛苦。
后来，她才知道, 很多时候，感情的事情没有为什么，偏爱就是偏爱，毫无理由。
王金兰就是偏爱她的儿子。
开始，温柠还会感觉到难受，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痛苦。她总是在网上能看到各种帖子，悲伤的、喜悦的，共同点都是会提到母亲。
他们的母亲是支撑他们的力量源泉，引领着她们前进。但对于温柠来说，母亲是个遥远又陌生的名词。
甚至是她痛苦的源泉。
但现在，她好像有点漠然了。
不是每个人都配成为母亲，那自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母亲。
她有偏爱她的人就够了。
温柠默了会儿，脑海里浮现陈煜舟的脸。
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明明才分开十几分钟，但她现在就想要见到他，抱抱他，告诉他，她也会毫无条件地偏爱他。
王金兰依旧沉默，一张黄黑的脸布满皱纹。
温柠看了她眼，又转身往地铁口走。
刚迈出一步。
嘶哑粗犷的声音从后面叫她。
“小柠……”
温柠的脚步停下。
她没有回头。
“什么事？”
声音很淡然，没什么情绪。
王金兰心下一颤，从没觉得温柠离她这么远。
她总有种，自己把嘴里的话说出来后，眼前的人就会离开，再也不回来，永远地和她断开联系。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舍。
干燥，带着死皮的嘴唇颤了颤。
她想起来温柠几个月大时，她没给她取名，只用“囡囡”叫她。她叫一声，温柠就笑一下，很可爱。
只是，赵家不承认，那个男人说把她送出去，别耽误生男孩，她不记得她怎么想的了，但……
温柠侧头，忽地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有事吗？”
王金兰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老男人暴躁举起手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来不及多想，上前两步绕到温柠面前，抓住她的手。
语气不再那么强硬，变得有点心虚：“能不能帮帮你弟弟，不要起诉他？”
温柠长睫颤了颤。
她许久没说话，漫长的沉默中，王金兰显得很不安，双手交错在一起，不断地互相掐着，手背粗糙，指腹带着厚厚的一层茧。
王金兰嗫喏：“他毕竟是你弟弟，他还是个孩子，你多让让……”
后面的话在温柠平静地注视中被吞掉。
温柠很诧异，换做以前，听到王金兰这样的话，她或许会气愤，又或许会悲伤，但现在，她没有任何感觉。
她只是很平静，像在讨论一个陌生人一样。
“这种话，你还是跟警察说吧，和我说没用。”
“他已经犯法了，法律会知道他是不是孩子的。”
温柠说完，挣开王金兰掌心粗粝的手，转过身去。
走出两步，她又停下来。
王金兰暗淡的眼睛发亮，以为温柠良心发现，态度松动了，又立马直起身，想要走到她前面去。
可还没动，温柠平和的声音顺着风声传到她的耳中。
“王女士，你儿子已经涉嫌故意杀人，想杀的……是我。”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避免仇人见面，眼红。”
说完，那抹窈窕瘦削的身影往前走，逐渐淡出王金兰的视野。
王金兰僵在原地。
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她陡然发现，温柠变瘦了，也长高了，不再是那个受点委屈，只会躲在楼梯下哭的小女孩儿。
本就佝偻的身子愈发弯曲，王金兰缓慢地蹲在马路边。
突然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她这辈子，前半辈子为那个酒后家暴的男人活，后半辈子为那个好吃懒做的儿子活。
现在，男人酒后暴起，踩着玻璃瓶摔倒，进了医院，昏迷不醒，儿子被警方通缉，不知去向。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能去哪儿，该去哪儿。
良久后。
一阵凉风吹过，皎洁的圆月挂在头顶。
王金兰终于忍不住，坐在马路沿上放声嚎哭出来，声音凄厉嘶哑。
她哭她受了一辈子的委屈，她也哭她把自己的女儿抛弃了，让她也受了小半辈子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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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煜舟受到消息赶回家的时候，温柠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周围一片黑，没开灯，只有顺着落地窗洒进来的月光。
男人看到这一幕，心止不住地抽搐一番，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他快步赶上前，一把将温柠打横抱起，朝主卧走去。
女人如梦初醒，闻到熟悉的苦涩草木香，下意识地环着他的颈脖，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陈煜舟皱着眉头，温柔地将温柠放在床榻上，细心地捏着被角盖上，正要起身去开灯时，身下传来一阵细微的拉扯感。
温柠伸手扯了扯男人的衣角，见他看过来，又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声音很轻地问：“陈宇宙，你说，世界上存在平行宇宙吗？”
陈宇宙看着脸上没什么情绪的温柠，心揪成一团，他顺着力道在床边坐下，轻柔地将女人揽入怀中，大手在后背轻拍。
温柠也没挣扎，顺着靠了进去，将脸贴在男人富有弹性的胸膛上，心跳声一下拉得很近，如雷贯耳。
隔了会儿，男人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安抚。
“我认为是存在的，那上面也有温柠和陈宇宙，他们都生在一个很温馨的家庭里，就住在隔壁，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高中毕业就订了婚，考上同一个大学、同一个专业，每天牵着手一起去上课，很恩爱很甜蜜，是校园里的模范情侣。”
温柠安静地听着，听着男人为她描述的一个梦。
很美好，没有争吵，没有乌龙，也没有分别，诸事顺利。
美好得不太真实。
也不太可能会是在她身上发生的事。
但她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垂下眼。
过了会儿，她忽地开口问：“他们读的什么专业？”
“……修复？”
陈煜舟试探性地问。
温柠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不，我没那么喜欢修复专业，考这个专业只是恰好知道，那几年修复所在招人，有编制，稳定。”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稳定才是最大的幸福。
不用每天提心吊胆，担心这顿饭吃完还会不会有第二顿，担心被开除，又要开始流浪，寄人篱下的日子。她只想让生活中，能抓住的因素都稳定下来。
起码，给自己留一个可以后退的小房间。有灯，有床，有属于自己的衣柜，有独立的卫生间，就够了。
陈煜舟察觉到温柠低落的情绪，大手紧了紧。
他努力放柔语调，轻声问：“那你想选什么专业？”
“平面设计。”
陈煜舟抱紧温柠，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暖一下她的指尖。
“好，另一个时空的温柠选的平面设计，陈煜舟总是翘课去陪她上课。”
温柠笑了笑，眼里有了一点光。
“陈煜舟总是翘课，能配上她吗？”
“配不上，所以他夜里会偷偷学，得到专业里所有老师的称赞，和温柠一起得国奖，一起变成更好的人。”
“我想设计出一间，只属于我自己的房间，可以让我肆无忌惮地哭闹玩笑。”
“好。”
“能不能让温柠自己买一套房子？她自己选地点，自己设计，自己装修，所有的东西都她自己来决定，让这个房子只属于她。”
“能，温柠这么优秀肯定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在榕城买下一套只写自己名字的房子。说不定有好多套，一三五住大平层，二四六住别墅，周末才勉强屈尊降贵和陈煜舟挤一下。”
“好。”
温柠应了声之后，安静了好久好久，久到陈煜舟都快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地想要把她放在床榻上，只是刚动，温柠就睁开了眼，双手抱住他的后颈。
陈煜舟一时反应不过来，猝不及防间被拉住，手忙脚乱地凭借着强大的核心稳住，双手分开，撑在了女人两边，低头看她。
温柠躺在床上，头发凌乱。
她睁开眼，眼底有一层闪着亮光的水润。
长睫煽动间，一滴泪光顺着眼角滑下去，隐入发丝。
“陈宇宙，我做到了。”
温柠停了下，陈煜舟忍不住伸手，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水，目光带着无限的怜惜。
“嗯，很棒，温半半是最棒的。”
温柠缓慢地，继续开口说道。
“我终于和那个家划开了界限。”
陈煜舟心尖颤了颤。
“好。”
温柠没等他再说什么，又继续道。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不敢结婚不敢生子。”
“但现在我觉得，以前这样想的我，太傻了，像是世界上最傻的笨蛋，为什么要损人不利己呢，他们从来就没在意过我，我伤害自己有什么意思。”
“我就应该好好地生活，用力地生活，努力向上地生活，然后找到一个很优秀很优秀很优秀的人结婚，恩爱的话，顺其自然地养一个小孩，教ta唱歌，给ta穿小裙子，带ta去游乐场玩……”
“明明结婚是个这么美好的事情，为什么以前的我会害怕啊……”
温柠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但眼角的泪完全停不下来，像喷泉一样往外涌。
陈煜舟怜惜地俯身，不带有任何情欲地舔去她哭咸的泪，有些手足无措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半半，有我在，我一直都在。”
温柠听到这句话后，再也忍不住，嘴巴一瘪，直起身抱住男人大哭起来。
“陈煜舟，你为什么才来啊，为什么要让我在最狼狈的时候遇到你啊……”
第77章 时间 “去死，都给我去死！！！”……
温柠痛快地哭了一场, 哭完后，她神清气爽，虽然眼睛有点肿, 但心像是被流水洗过一遍, 无比明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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