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奕将自己想的说出来,当然,她自动隐去了周向野会成为罪犯的事情。
周向野听后没有发表意见。
喻奕只当他是默认了,继续说:“也就是说,现在,某个枝桠上的我也被拉了出来。现在我们两个都在另外一个枝桠上,而现在的枝桠上,尹正学还没有成为罪犯。”当然,你也没有成为。
“所以,我们有可能拯救这个枝桠。”喻奕最后说。
谁知道周向野听完后却说:“我觉得我们依旧是在一条线上。”
喻奕看到他毫不动摇的神情,奇怪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周向野却说:“一种直觉。“
这个回答有够神学。不过他们经历的这些事情本来常识已经解释不通。
而且,喻奕想了想,也更愿意倾向于周向野的这个说法。
因为不然,她前面那些穿越除了积攒经验,好像都成了无用功。
而且,假如只有一条线,她争取去改变的东西才有意义。
“所以。”周向野看着她,声音自始自终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冷静,“现在告诉我,你是谁?”
喻奕迟疑了片刻,说:“喻奕,我叫喻奕。”
周向野却问她:“我们之前不认识?”
不知道为什么,听说他这么说,喻奕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她没忍住解释了一句:“我是你隔壁班的。我们……当时确实不熟,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收到你的那个包裹。”
是巧合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还真是有够无辜的。
这时候门开了,尹芹推门进来。看到房间里的周向野,她明显愣了一下:“周向野?”
周向野冷着面孔,似乎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喻奕想着尹芹的那些日记里,忙解释了一句:“我叫他来的,他家里没人做饭,我让他过来吃个饭。”
尹芹哦了一声,看了周向野一眼,见对方没有理她的意思,她眼底闪过一丝失落,背着包往自己房间走去。
喻奕注意到她手上提着个绿色的袋子,问了一声:“买的什么?”
“没什么。”她说着就进了屋。
门哐一声关闭。周向野说:“我先走了。”
喻奕叫住他:“等等。”
喻奕盯着那边关着的门看了一眼,问周向野:“你跟尹芹?”
她想着能不能稍微修复一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谁知道周向野立刻冷声说:“我不喜欢她。你不用白费功夫。”
有够直白。
说完,他往门外走去。
喻奕愣在他那句话里,都没来得及挽留他。
过了一会尹芹出来了。
喻奕注意到她的刘海跟刚刚进去时好像有点不一样。她看了眼客厅,问:“周向野呢?”
喻奕心里叹了口气,说:“他有点急事,先走了。”
尹芹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哦了一声,又转身回房间了。
她的心思简直太明显。
有时候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其实只要那个人一出现,你所有的答案都昭然若揭,大概这就是暗恋。
喻奕觉得这时候还是让她一个人待着好点,转身去做饭。
炒了两个菜,她走到尹芹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门里传来尹芹的声音:“门没关。”
喻奕推门进去,尹芹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她走到尹芹旁边,对方一直没有抬头。
尹芹肯定很伤心。喻奕心里一阵无奈,伸手摸摸她的头,温声说:“吃饭了。”
她哦了一声,说:“我把这道题写完。”
喻奕回了声嗯,转过身准备出去,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喜欢一个人确实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有时候这份喜欢也许会让我们一蹶不振,有时候也能成为我们向上的动力。别把自己搞丢了。”
尹芹没有回话。
喻奕话只能说到这里,喜欢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如果自己不想通,任何人也帮不了。
她正要开门出去,尹芹却突然叫了一声:“爸。”
“嗯?”
尹芹站起身,从床边拿起一个袋子。
喻奕注意到那是她刚进门时提的袋子。
她将那个袋子递给她,说:“给你的。”
喻奕愣了愣。这个时期的尹芹,跟父亲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她伸手接过来,开心地说:“什么东西,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尹芹不好意思地说:“你去自己房间再开吧。”
喻奕说了声好的,让她快点弄完吃饭,正要走,又听她说:“对了,我在商场碰到了王叔叔,他问你什么时候给他答复。”
王叔叔是谁?什么答复?
喻奕完全没有在尹正学那里继承有关对方的记忆。
不能让尹芹怀疑,她努力平静嗯了一声,说:“先吃饭。”
尹芹看了她一眼,有些不确定地问:“他找你有什么事?”
喻奕怎么可能知道。
她随意说了句:“不用担心,就是点小事。”
尹芹没有回话,但眼神明显透着不放心。
喻奕怕说的越多暴露越多,话音未落就开门走出去,全程未注意到尹芹渐渐暗沉下去的目光。
喻奕回到尹正学的房间,打开那个袋子。
这是一个阿姨们买菜喜欢用的布袋,里面装着的是一个鞋盒。
看到那个鞋盒的瞬间,一个猜想当即就出现在喻奕的脑海。
不会吧?
她带着一丝不确定打开那个鞋盒,接着僵在原地。
鞋盒里面躺着的是一双崭新的盗版运动鞋。正是那一晚在巷子里,尹正学行凶时穿的那双鞋。
除了一双鞋,里面什么也没有。
“爸爸。”门外传来尹芹的叫声。喻奕深吸了口气,将那双鞋放回鞋盒,放到一边,这才走了出去。
尹芹坐在餐桌前,正在舀汤。喻奕笑着说:“谢谢你的礼物,爸爸很喜欢。”
尹芹笑了笑,说:“喜欢就行,我挑了半天。”
喻奕心想,这个男人穿着女儿送他的鞋去杀人时,心里有出现过愧疚吗?
显然是没有的,不然她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
吃完饭,尹芹去写作业,喻奕借着散步的名义出了门。
入夜不久,一轮玄月挂在空中,将天地映照得朦胧一片。
喻奕先去了楼下修手机的地方,手机依旧还没修好。
她绕了一圈,去了周向野家楼下,想要碰碰周向野。
可惜她没有周向野的联系方式,只能碰碰运气,这一次运气显然没有之前那么好,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人。
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深,小区里的行人也越来越少,喻奕准备回家。
她刚转身走了两步,迎面碰到个她不愿意碰到的人。
周向野他爸周时涛。
周时涛手里提着啤酒瓶,满面红光,双眼都无法聚焦,看样子又喝醉了。
他眯着眼睛看了喻奕一眼,接着步履不稳地从她旁边走过去,好像完全没有认出她。
喻奕都做好他会找她麻烦的准备了,见状,不觉松了口气。
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喻奕又有点担心周向野。
她回过身,看着周时涛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居民区楼的门洞。
门洞没有灯,他像是直接融化在一片黑暗中。
喻奕望着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出一丝隐隐的不安。
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的感觉。
她犹豫要不要跟上去,这时候她身后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
她回过头,看到一个妇女抱着两个小孩,其中一个孩子挣扎着快要从对方手里掉下去。
妇女大叫着让那个孩子不要动了。小孩哪里听得懂这种话,大哭着挣扎着。
眼看着小孩就要掉下去,喻奕赶紧走过去搭了把手,帮妇女伸手扶了一下。
那妇女抬头一脸感激看着她,说了声谢谢。
几乎在声音落下的瞬间,喻奕身后的黑暗中突然传来嘭一声闷响,像是一个巨大的西瓜从天上砸在地上发出来的声音。
那一瞬间,时间都好像变得缓慢了。
喻奕看着那个妇女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如纸,望向她身后的眼睛越睁越大,眼底慢慢被惊恐爬满。
喻奕有些僵地回过头,一点淡淡的月光让不远处的一片地显出一点儿灰白,那边的水泥地上,一个人四肢狰狞地陷在地上,像一只上岸一段时间的鱼,一下一下缓缓抽搐着,深黑色的血液慢慢从他身下流出,向着四周蔓延。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深黑的夜,微微张着的嘴巴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在婴儿尖锐的哭声和妇女痛苦的尖叫声中,喻奕看清楚了,躺在那里的人正是刚刚上楼的周时涛。
这一刹那,喻奕像是某种神秘的能量笼住,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脑袋像是炸裂般疼起来。当下,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恐惧,而是慌乱。
一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绝对不是自己能处理的慌乱。
过了好久,她才僵硬着脖子抬头往居民楼楼上看去。
居民楼大概六层高,她不清楚周时涛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她第一时间是看向楼顶。
一轮弯月在乌云之中隐隐露出一点形状,银灰色的光洒在人间,将整个天地笼罩得灰暗不清。
在一片迷蒙中,喻奕看到顶楼的地方好像站了一个人。
那人漆黑的影子立在那里,低头看着这边,背了光,看不清面孔,却像是死神在静静凝视着人间。
她像是突然得了空气的鱼,一个抽搐,拔腿就往那边冲了过去。
她都来不及去看一眼周时涛,埋头冲进居民楼,沿着楼梯一路不要命地往上冲。
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冲到了楼顶,她用拳头用力捶开门。
门嘭一声撞在旁边的墙上,不远处的天台上,一片银灰色中,站着个人。
那人在听到声音后,回过头向她看过来。
四目相接。
咔擦咔擦。喻奕像是听到自己的血液正在慢慢凝固发出的声音。
对面那个人,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周向野。
喻奕傻傻站在那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听到他的声音。
他说:“他被杀死了。”
那是一种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好像连最后的垂死挣扎都放弃了。
这一瞬间,喻奕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力量用力拧了一下,疼的她几乎要吐出来。
她想,他真的没救了。
这个人,是天生的杀人魔。
她终于像是被抽去所有力气一般,双腿一瘫,绝望地跌坐在地上。
她无力地睁着眼睛,看到周向野清瘦的身影披着黑暗慢慢向她走来。
她听到他脚步的哒哒声,像死神的脚步在慢慢向她靠近。
她想他是不是要杀死她,这样也好,她累了。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站在她身边,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好似隐藏了好多话,最终又像潮水退去,变成一片冷漠的平静。
他一声不吭从她旁边走了过去。
喻奕连回头看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听到他的脚步声在楼梯上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她麻木地跪坐在那里,陷入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之中。
警察的鸣笛声响彻整个居民区。
红绿色的灯光刺破了浓重的夜色,映照在那些或惊恐,或看好戏的脸上。
喻奕站在人群中,看到那个少年被带上警车。
时空好似在这一刻交叠,又回到了那一年的晚自习。
他回过头,隔着人群看过来。
她下意识偏开目光,不与他对视,但是她能猜到他的眼睛,那对漆黑的,嗜血的冰冷目光。
她感觉脑袋一疼,整个人像是一个被切断了所有丝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往地上倒去。
*
喻奕在医院醒来。
醒来后,她看着晃白的墙,脑袋里像是有个钉子在不停锤着,疼得她眼睛发酸。
这一次周向野从未来过来,直接杀死了他爸爸?
这个真相让喻奕无法接受。
那她那几次的穿越算什么?
她一厢情愿觉得自己能够拯救他,但其实他是个自我堕落,忠于黑暗的人?
而她所做的一切其实不过是徒劳。
就在白天时,她还把他带进家里,跟他坐在一起分析。
他当时怎么想她的?觉得她是个笨蛋?
喻奕感觉一阵深深的讽刺。
她将被子拉起来捂住自己,脸上一冷,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干脆放纵自己狠狠哭了一顿,哭完之后,她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孔。一个一旦她看久了,会陷入自我怀疑的面孔。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喻奕被惊醒,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自己习惯使然,进错了卫生间。
她慌忙说了声抱歉,埋头跑出去。
她回到病房,找到自己的衣服穿上,疾步离开了医院。
下楼时,她看了眼医院大厅的挂钟。 2003年4月23日。
她睡了一天一夜。
她走到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去。
假如周向野就是那样的人,而她现在成了尹正学,也不可能再成为凶手,那么一切好像都失去了意义。
她接下来要做什么,难道要以尹正学的身份过一辈子?
这绝对不是她想过的人生。
“尹哥!尹哥!”耳边的叫唤声将她拉回现实。
她茫然回头,看到一个瘦个男人正一脸关心看着她。
见她看过去,对方问:“你没事吧?”
喻奕摇摇头,抬头看到他身后的“小李手机维修”,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尹正学家楼下。
手机店的老板小李笑着对她说:“手机修好啦。”
喻奕心想还有什么意义呢,有些迟钝地哦了一声,问:“多少钱?”
说话时,摸了摸口袋,左手的手指被上衣口袋里一个东西扎了一下。
她顿了顿,伸手将那个东西掏出来,一脸诧异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千纸鹤。
一个几乎出现就代表着周向野的千纸鹤。
13/33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