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们的闲事做什么?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做好自己。
她在十年后的现在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当初就更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了。
“你是怎么想的?”
遥远的记忆里,那时的妈妈又把烟蒂唅进唇里,打开打火机,看到她还站在面前,又把打火机合上放回口袋。
“……什么?”她那时有些迷茫,就像今天现在站在街道马路上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以后要干什么。要上大学,还是工作。”
“今年不是开始读高中了吗?要想想为自己打算了。”妈妈问。
“……”秋山沉默,她没有想过任何有关未来的事情。
小时候,灰谷龙胆说,以后要开一个俱乐部,兰哥没说什么,但他大概会去帮龙胆,毕竟他是会实现弟弟梦想的那种大哥。
她不是一个派的上用场的姐姐,从小到大都是绫照顾她更多,而且绫的梦想是出风头……她大概永远都跟绫的梦想没有关系。
赤苇高中时就对文学作品感兴趣,也说过将来做个文学杂志的编辑就很不错,现在也算基本实现了吧?大杂志社的漫画编辑,大方向还是很正确嘛。
她不是一个能给自己做长远规划的人,遇到事情大多数时间也是手足无措然后躺平。
她也不像木兔前辈在某一方面有极大的天赋和热情、愿意全身心投入那份事业。
梦想什么的,果然还是要靠自己想,抄袭别人行不通。
所以如果现在,她依旧会回答妈妈说,“我不知道,没想过。”
妈妈好像无声地叹了口气。
“等你长大了,起码要学着养活自己。我不可能一直养着你,在你大学毕业之后我就不会给你钱了。”
虽然她知道妈妈不会撒谎,但她那时好像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因为妈妈以前是只会说’最近缺钱吗?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有抚养你的义务,缺钱就跟我说。’那种不管事但是钱管够的家长。而且未来啊,离她太远了。
妈妈不会管她,不会催她结婚,不会催她找工作。但她会强调,“你已经成年了我没有养你的义务,不要想着我会给你钱,咱们母女俩关系没好到我会支持你啃我老的地步。”……这一类的话。
从小就是这样。她们两个的关系就是这样。女儿不太像女儿,妈妈不太像妈妈,妈妈从来不会给她做饭,她也不会因为不整理屋子被妈妈批评。
妈妈说,在成为一个妈妈前,她得先是她自己。
妈妈说,如果要因为孩子和婚姻放弃事业或者其他更重要的事情,那她婚姻的本身就没有了意义。
妈妈说,她不想要她并不是不爱她,只是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她只是不是最重要的。
妈妈是个很酷的人,可她没出息,受着妈妈的熏陶,却从来没想着成为一个像她那么酷的人。
她没心没肺地找了借口跑出那场家宴,游进了夏日庙会的人群。
寺庙的香火烟雾升腾,萦绕四散,大门的台阶前有很多旧书摊,她在那里看见了同班同学加她的同桌,赤苇京治。
他手指划过陈旧的书页,略微卷曲发尾还是湿湿的,身上的浴衣包裹着少年的身躯,夕阳的光柔和地洒在少年的鼻梁上,睫毛在脸颊上轻轻打上阴影,整个人看起来难得的放松又惬意。赤苇不像平时班级里那样严肃又安静,身边也没有光芒万丈的木兔前辈。
而且赤苇他,未免也太好看了叭!秋山捧住脸不禁想,从第一次见到赤苇的时候,她就觉得他超级漂亮。
年少时的她对感情懵懂无知,把对赤苇的心跳和喜欢,当成看到长得漂亮的人的欢喜,从来没有想过她只是因为见到的是他才高兴。
他好像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
赤苇与自己对视,脸上有点惊讶的局促。
自己那时却很高兴地向他挥手。
现在想想忽然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初的自己一无所觉。
日向告诉她判断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就想想自己在与他对视时会不会脸红心跳就好啦。她见到赤苇的时候完全不会想起这些事,她只会强装镇定地走过去,然后说,“赤苇同学,好巧。”
“好巧,秋山同学。”局促了没几秒的赤苇镇定下来向她点点头,“是过来求签的吗?”
“啊?……嗯。”
秋山刚想说不是,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说不是的话,那她是来干什么的呢?总不能实话实说,是因为看到了赤苇在这里吧。
有点奇怪,会吓到他吧。秋山想。这可是班里自己唯一能说的上话的同学了,吓跑了可怎么办。
她短暂的迟疑让赤苇看出了她的想法,但他没有戳破她的小心思,只是一阵风吹来,有些不自在的抚了抚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
自然卷儿在洗过头被风一吹之后总是有一些蓬松,她想起了什么柔软又温驯的小动物。
“赤苇同学,你有什么安排嘛?”秋山慢吞吞地问。
“没有。”赤苇思考了一下,明白了秋山的意思,主动问道,“……要一起逛一会儿吗?”
“好耶。”
看着秋山笑得眯起眼睛,赤苇也不禁心情愉快起来。
他确实没有什么事,木兔前辈跟姐姐们一起,今天他一个人出来的。除了买书也没有其他打算,陪秋山这个小朋友逛逛也没什么,让想要约自己的女孩子主动开口总归不太好。
“那等我先结账,然后一起去求签,怎么样?”
“好~”
本就是一时兴起的秋山没什么主见,赤苇说啥就是啥,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拿着那本书去付钱。
赤苇看她一直盯着书看,还以为她有些兴趣,结完账之后就递给了秋山。
“我家里还有,这本送你吧。”
秋山低下头,看着它。
《丰饶之海·春雪》,作者,三岛由纪夫,一本普通且无聊的名著。不明白赤苇为什么要递给自己。她只会看漫画。
“哦。”秋山慢吞吞地接过去,不情不愿。
可能是赤苇想要督促她学习。赤苇真是一个好人。秋山想。
求签的时候倒是没发生什么小插曲,赤苇和她一起求了健康御守,可惜她的那个在盂兰盆节之后不久就忘记放到哪里去了。
走出寺庙,街道上却异常拥挤,他们两个人躲避着路人,时而肩膀挨在一起,时而分开走。
太阳自己落山了,街边家家户户的门梁上亮起盆提灯,中央巨大的舞台上演出者正在表演,太鼓和三味弦演奏的民谣旋律在看不见星星的城市上空盘旋,不远处河川的桥上穿着浴衣的女孩子撑着伞慢慢走着。
秋山没有穿浴衣,即使浴衣没有和服穿起来那么麻烦,她也不太明白怎么把自己套进那套衣服里。
秋山悄悄看一眼旁边的赤苇身上的浴衣,深蓝色。
“要不要做水灯笼?”赤苇忽然转过头看着她,指着不远处的排队的人群问道。
她从来没有放过水灯笼,以前在盂兰盆节这种人多的地方,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不出门,远远地避开人群,蹲在家里打电玩。
领取做灯笼材料的队伍很长,可她难得没有烦躁。这里的一切都很新奇,她左顾右盼,一会儿拉拉赤苇衣角说那里好看,一会看见其他东西又说那个好玩。
赤苇开始还耐心地给她解释,后来就忍不住攥起拳头抵着唇微笑,看着她在原地转来转去。
赤苇告诉她,水灯笼上可以写上自己的愿望。可她没什么愿望,也没有太想要的东西,而且神仙先祖们那么忙,大概也没空看到她许的愿望。
旁边的赤苇倒是写的很认真。
秋山刚想悄悄探头瞧瞧他写了什么,正好被赤苇一抬头发现了。
赤苇看着旁边秋山琥珀色的眼睛对他眨眨,不懂她在干什么。
“……怎么了?”赤苇问。
“没什么。”秋山毫不心虚地把头缩回去,在自己的愿望写上了跟赤苇同样的话。
看着秋山写下了跟自己一样的“平安”,赤苇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秋山的脑回路。
因为不知道许什么愿望所以学他吗?怎么会有这么……这么奇怪的人。
赤苇忍不住笑。
秋山眨眨眼睛,不懂赤苇在笑什么。
赤苇带着她走到河川旁,然后把点燃的河灯放入河川里。
它们越飘越远,汇入其他成千上万的河灯里,一起随江水飘荡而去。
十年后的现在,她走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车站。在距离那条河不足两公里、他们曾经路过的这条街道的时候,不知怎么,她居然想起了那时候的事。
今晚,她就要乘坐公交前往另一个区,而就在这时——
“……秋山?”
红灯变绿,人来人往,她在马路的另一边看到了赤苇京治。
第46章 26岁,六月
◎第二次逃跑的猫咪◎
十分钟前, 除了讨论秋山没有任何话题的赤苇和千寿,在赤苇说完他并不知道秋山在哪里之后,解散了。
没什么收获, 还喝了一杯巨苦巨难喝的咖啡,如果跟秋山在一起她才不喝这么难喝的东西。
回家的路上,千寿正因为一时冲动喊住赤苇而后悔,这时接到了春千夜的电话。
“我回来路上看到秋山了。”春千夜说, 然后还没等千寿震惊就嘲笑出声, “运气不好呦, 千寿。”
关于秋山从疗养院逃跑这件事,她大概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在秋山这个计划刚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她就来找她商量过。
她果断地拒绝了, 并且大骂了秋山那个死丫头。
跟那些每天声嘶力竭、角色扮演、坐着发呆、走路僵硬……的病人相比,京治是里面表现的最正常的。
但是刚到那里的时候她跟他们没什么不同,每天坐着不知道想些什么。
后来渐渐好了一点, 可以跟其他病人一起出去晒太阳, 读书。半年之后, 医生说她的状况正在好转,再观察几个周就可以出院回家治疗了。可京治却说,她现在就想要逃出去,一天都等不及了。
京治啊, 确实经常想起一出是一出。但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病情加重了。
被她拒绝的京治只是鼓起脸, 露出像以前秋山绫不给她买小蛋糕时一样的表情,闹脾气说,我生千寿的气了, 不要跟你好了。
她没有帮助京治, 却也没有告诉医生她的话, 再然后,就是绫告诉她京治从疗养院跑出去的消息。
那个死丫头!
气死她了!
听京治那个叫赤苇的朋友说,她没有出事,在外面活得好好的,她也算是放心了一点。不过……京治居然从来没有在她那个朋友面前提起过她吗?亏她以前还带着小弟跟她一起帮她那个朋友加油!等京治回来她一定要好好拷打京治那个死丫头!
千寿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东京的夜里果然看不见星星,如果她没有一时冲动去找赤苇而是跟春千夜一起回家,估计能逮到那家伙。
可是抓住她之后又该怎么办?把她送回家吗?
·
另一边,提着刚从便利买的饭团和运动背包的秋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赤苇。
赤苇看到她,好像只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也是,他以前就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除了二年级那次比赛因为被狢坂高校战术针对,失控了一瞬间,平常是靠谱到好像碰到什么情况都可以保持理智和冷静的人。
她超级喜欢他。那时她只在六班待了一年,六班同学都很好,就是不太像一群好学生,赤苇在里面格格不入,她也是。
赤苇是一只很理智、也骄傲的小鸟,跟其他叽叽喳喳的小鸟都不一样。跟她也不一样。
那时她天天跟在赤苇后面,路上碰到的时候也一定要上去打招呼,去吃小蛋糕也一定要叫上他。连千寿和日向他们都知道她在学校里有一个特别喜欢的朋友,尤其是千寿,说起来她还带千寿给赤苇加过油。白福前辈、雀田前辈、木兔前辈……还有排球部所有的前辈们对她都很好,总是愿意带着她去找赤苇。虽然那时候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赤苇的时候会开心。
后来的她才明白了那种感情叫做喜欢。
就像她是后来才知道赤苇其实不太喜欢甜品、枭谷的排球部是大热门社团,一点也不缺经理、如果她高中分班后还在六班大概也不会被人排挤。
不知道那时候她是不是让赤苇很烦恼啊,她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一点也不讨喜。
现在也是这样,一个神经病从医院里跑出来,然后碰到赤苇,如果再被赤苇嫌弃,还要把她送回去,她简直不知道那该多可怕。
秋山下意识想要逃避,可看到匆匆向她跑来的赤苇,又觉得脚下重如千斤。
如果赤苇一定要送她回去的话,她要怎么办?她想,她大概会乖乖听话吧。
“秋山?”赤苇过来了,走到她旁边,她甚至听得到他的呼吸。
“赤苇。”
他再次看到秋山时,好像是秋山更惊讶一点。不,好像用“惊吓”更为恰当。赤苇想。
在路边流浪的猫咪对陌生人抱有警惕心这样很好。但是……赤苇看了一眼秋山手里的饭团。看到从他家里跑出去的猫咪在外面混得更差了,免不了叫人心疼。
“……”秋山少见地没有勇气,不敢看赤苇,也不知道他正低着头看着她的发漩。
两个人一时无言。
她不知道赤苇为什么沉默。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轻轻搭上了一只手。
?!秋山猛得往后推了一步,瞬间脸红到耳朵根。
怎么回事,赤苇是不小心碰到她的头吗,总不能是他真想摸她的头吧,她没洗头啊!秋山终于抬起头。
“秋山,”她看到赤苇低下头微笑,像重逢那天一样在她面前弯下腰,伸出手轻轻地说,“跟我一起走吧,可以吗?”
秋山看着面前赤苇的手如遭雷击。
“怎么了?是不愿意吗?”
秋山下意识反驳,“没有,我很愿意的!”
“那跟我走吧,秋山。”赤苇拉住了她不愿伸出的手。
说起来,很久之前,她好像遇到过相似的情景。
很多年前的某天晚上,好像是刚升入高中,她在见义勇为的路上碰到了下训的赤苇。
或许因为怕同为目击者的赤苇被警察叔叔带走把她供出来,让她爸爸知道她又在晚上出门乱窜,或许是因为为了报答赤苇上课前叫醒的善良,不忍心看到他因为做笔录耽误回家时间被爸妈担心,那时她非要拉着不情愿的赤苇一起“逃跑”,把自己的头盔扣到他的头上。
她那时完全没有想过赤苇是什么心情,只记得那时她一路上有点担心,万一赤苇妈妈在门口等赤苇看到她怎么办。像赤苇这样好人家的孩子,家长肯定特别不愿意让他跟她这样的不良少女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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