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笑一声:“说心里话,这段时间越来越庆幸他出了事,不然不知道他还会犯下多大的错。”
说完,他抿抿唇,看向枫黎。
那张漂亮而温和的面容上有些疲倦,也有些羞惭。
他嗓音不高:“郡主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分了?”
“怎么会。”枫黎拍了下他的肩膀,坦然道,“你要是真的为他的死痛心疾首,那我可就觉得以前你无数次替他收拾烂摊子都是自找的了。”
许亦谦愣了愣,松了口气,又侧头笑了笑。
这次笑起来的时候,有几分松快。
“多谢郡主宽慰,我安心多了。”他有礼地冲枫黎欠身,“也就是在郡主面前,我才敢说这些。”
枫黎扶了下他的胳膊:“何须言谢,我还要谢谢你呢。”
许亦谦以为她说的是阿娜公主的事。
他摆摆手:“其实后来我也没做什么,阿娜侧妃看起来与王妃相处的不错。”
枫黎没过多解释,扬手道:“小侯爷应是找皇上有事吧。”
她抬头,跟陈焕对视了一下。
她笑道:“我与陈公公有话要说,小侯爷先去吧。”
这要是跟许亦谦一起越过陈焕、直接去面见皇上……
醋坛子大概是要打翻了。
“好,今日还是多谢郡主。”
许亦谦再次道谢,这才往勤政殿走去。
跟陈焕打照面时点了点头。
很快,偌大的空地上除去守卫就只剩下枫黎与陈焕两人。
枫黎扫过他阴沉的面容,低声道:“陈公公怎么一直在旁边瞧着,上前说话也没什么。”
“郡主与小侯爷沟通感情,咱家怎敢打搅。”陈焕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说着不讨喜的话,“只是……若小侯爷知道杀死许乔新的人就是郡主,会怎么想呢?”
郡主可真是受欢迎啊,谁知道小侯爷有没有打郡主的主意?
想到郡主有可能直接离开皇宫去南方生活,只剩下他自己……
他就一句好话都说不出了。
他生气,气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主。
“这事不也有陈公公一份么?”枫黎早就看透了他似的,“陈公公就别故意吓唬人了。”
陈焕这会儿正难受呢,叫她直接戳穿,忍不住羞恼。
就不能让让他么?
他说不过她,没她那么大能耐。
他也没好的出身家世,没有一官半职。
他就是个……
打肿脸充胖子的、自以为是的臭阉人罢了。
面对真正重要的大事,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能碰到的只是那些鸡毛蒜皮罢了。
或许郡主亲口跟皇上说她更中意三皇子,事情还能按他所想的进行。
可他又怎么能说得出口呢?
难道要他主动跟郡主说,请郡主选择三皇子么?
他不想让郡主选择任何人。
最好只选他。
他与枫黎对视片刻,在眼眶红起来之前,垂眸别开了脸。
“是奴才失态了。”
枫黎敛眉:“方才被皇上责骂了?还是有别的心事?”
陈焕眼下的样子实在少见,她有些担心。
陈焕眼眶发酸,想牵她。
碍于场合,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他突然很想告诉郡主,他有多么有么喜欢她,有多么多么不想她去南边……
他想求她选三皇子,别离开皇宫。
可他又明白,若真能有这两个选择,郡主大抵不会选择留在宫中的。
宫里规矩太多了,太死板了,每天抬头都是同一片天空。
所以,他终是没能开口,只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见郡主那么受欢迎……”
他吃醋也是真的吃醋,所以说得还挺真切。
“有点儿不舒坦罢了。”
他想,郡主定会更喜欢自由自在的南边。
南边还有海。
海是什么样子呢?
他从未见过,他永远也见不着。
第四十章 他没奢求过太多。
-
眼下宫中最重要的大事, 便是几日后的赏花会。
而赏花会之前,有公主姜歆瑶的生辰。
皇子公主只在特定的几个年岁才会将生辰宴大办特办,毕竟皇上子嗣众多, 若一个个的每年都大办一场,那一年到头别做别的了, 日日准备生辰宴都忙不过来的。
今年无需大办,只在公主自己宫中摆了丰盛的午宴。
关系好的兄弟姐妹会亲自前来,关系一般的便将礼物送到即可。
陈焕统管宫中事宜, 这样的事不一定要亲自前去。
而他知道, 姜歆瑶极是佩服郡主, 就是平日里都没少一起,到了生辰不可能不请郡主过去;而郡主一旦过去,怕是三皇子、五皇子也会去凑个热闹。
这样一来, 他哪儿能不去?
他领着手底下几个小太监进了公主宫中。
抬眼, 就见到郡主言笑晏晏地与两位皇子、公主谈天。
姜怀泽弯腰, 手指轻轻托起一朵艳而不俗的花儿, 侧头看向枫黎, 如水的眉宇间尽是笑意, 在淡金色的阳光下,显得温和极了。
他就是最讨女子喜欢的那类翩翩才俊, 才思敏捷,处事温和。
关键的是, 模样还俊得叫人挑不出毛病, 既温柔, 又不会少了韧劲。
枫黎跟着弯腰,盯着那株花草,随着他讲话轻轻点头。
春日已过大半, 不似早春时草木才抽出新枝,还未绽放。
如今不少花草争奇斗艳,公主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北地见不着的奇珍异草。
想来,三皇子是在与郡主介绍花草吧。
而姜昊玉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看起来就是个淘气的孩子。
可谁能想到,他竟是背地里找了皇上,还提出了“剿灭海寇”为饵呢?
南边不比北边,没有郡主旧部,可以说是全新的环境。
不同势力错综复杂,郡主就是再有本事,去了南边想要真正站稳脚跟也不是易事,更何况,海寇虽不比呈国威胁大,却更为狡猾,想要剿灭谈何容易?
这是个既给了郡主施展拳脚的机会、又方便皇上拿捏郡主的法子。
他因此烦心两日了。
最初心情低落得简直想落泪,后面缓了缓,又觉得一切尚未定论。
这些时日观察下来,郡主显然与三皇子更聊得来,况且日后三皇子即位,郡主想讨个称心的职位也并非难事,想必郡主也能想到这一层。
所以郡主也不一定会选南边,不是么?
“陈总管!”
姜歆瑶作为今天的主角,第一个发现陈焕。
她快步过去,往陈焕身后瞧了瞧。
“陈总管,父皇今日过来用膳吗?”
生辰是个欢喜日子,她的情绪比平日更为高涨。
一双眼睛亮亮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皇上勤政爱民,日理万机,多数时间都在忧国忧民地处理政事。
就是闲下来了,后宫嫔妃子嗣众多,分到每个人身上的时间也是寥寥可数。
陈焕很理解公主的期待。
他抬手,身后的太监便将早就备好的生辰礼奉上。
他沉声道:“皇上今日政事繁忙,特命奴才前来为公主庆贺生辰。”
姜歆瑶咬咬嘴唇,眼里难掩失落。
她叫人接了礼物,低着头:“谢父皇。”
其实她已经算是很受父皇宠爱的公主了,即便如此,一年到头也是一起吃不了几顿饭的。
可皇兄们,哪一个不是有更多机会见到父皇?
尤其是成年之后,朝堂之上更是日日相见,相处甚多。
在她看来,就是有所争执、就是父皇骂皇兄“就知道气朕”,也好过她们这样,年少时少有相处,待到嫁人后更是只有宫宴或得到召见才能回宫。
“公主别难过,皇上此时政事缠身,但总归不会一直如此吧。”
枫黎上前温声安慰,还不忘摸摸姜歆瑶的头。
她说道:“等皇上处理好政事,兴许会过来呢。”
说着,她看看陈焕,给他使了个眼色。
陈焕收到示意,即便心情微沉,还是无声地翘了下唇角。
他应声:“是,皇上空闲了就会来看公主的。”
“但愿如此吧。”姜歆瑶破涕为笑,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虽然知道郡主姐姐只是安慰人,但还是希望真能这样。”
“近日的确事多,大哥现在还忙得抽不开身呢。”
姜怀泽跟过来补充了一句。
“皇姐,别难过啦,实在不行晚上玉儿拉着你一起去找父皇,父皇生气就说是我淘气,不关你的事。”姜昊玉过来拉姜歆瑶的手腕,“我都饿了,父皇既然不来,咱们用膳吧。”
姜歆瑶瞪他一眼:“看你后半句才是重点吧。”
姜昊玉眼珠一转:“后半句是重点,但前半句也是真的呀。”
他脑子转得一向很快,就是不用在正地方。
陈焕越看他就越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他不动声色地敛敛眉头,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他轻轻拍了两下手掌:“皇上知道公主喜欢杂耍,特意命奴才请了班子,为公主贺生辰之喜。”
几位杂耍艺人便从门外一一入内,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
“参见几位殿下、公主、郡主。”
姜歆瑶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开心地轻轻鼓掌。
她笑逐颜开:“父皇果真还是念着我的。”
陈焕欠身:“皇上自是念着公主。”
外人进宫这事不大不小,但足够他当做理由留在这儿。
他站在一旁,没人唤他时,就好好地当做背景。
目光时不时瞄向郡主那旁,每见郡主与三皇子或五皇子笑着说一句话,他就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每见她抬头看自己一眼,再默默地减一个数。
有加有减,但数字还是以一个很快的速度增长上去。
小性子又开始往上涌,他决定,最后有几个数就让郡主哄他几句。
趁着郡主对他兴趣颇高,好好地多享受享受她的宠爱。
他知道,现在他提出些要求,郡主会答应的。
只是不知道,郡主在知道自己有机会去南边后,是否还会选择留在宫中?
她会愿意主动跟皇上表明自己更中意三皇子么?
“陈公公。”
姜昊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焕来到姜昊玉身边,微躬着身子,一如既往的恭敬。
他问:“殿下有何吩咐?”
姜昊玉指了指自己桌案上的鱼,吩咐道:“今日的鱼是小旺最喜欢的味道,正好,这个时辰应该还没人喂它,但它娇气了些,鱼刺是要细细拨出去的……”
“嘶——”
枫黎在座位上低低地吸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脖颈。
声音不大,但成功吸引了身边姜歆瑶的注意力。
“姐姐怎么了?”她见枫黎拧着眉头,站了起来,“是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御医?”
枫黎摆摆手,歉意道:“惊扰公主了。”
她手掌打圈按在自己的脖颈上,依然沉着面色。
看起来颇为隐忍,似是强压了苦楚。
“许是昨夜休息的姿势不对,碍着旧伤有些疼罢了,时常会这样,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用请御医过来,我自己揉一揉就好了。”
“即便不用御医,也不能自己随便揉揉吧。”
姜歆瑶在殿中看了一圈,最后落在姜昊玉身边的陈焕身上。
她笑道:“听闻陈公公擅长此道,父皇伏案久了总是叫陈公公帮忙按揉呢。”
枫黎微不可察地翘了下唇角。
公主果然跟她预料的一样。
她故作惊讶道:“既然如此,劳烦陈公公了。”
本就不喜欢看陈焕被其他人吩咐来吩咐去,一整天忙得团团转,而听姜昊玉的意思,竟然是要陈焕去给他的宠物剥鱼刺、喂食!
这种小事,就是皇上都不会让陈焕去做的吧?
陈焕最初还以为枫黎真的旧伤复发,有些担心。
但看她那副“原来陈公公还会这个”的表情,一下子嗅出了不对劲儿。
他又不是没替郡主揉过肩,她哪儿能不知道?
思绪回转,忽而想起郡主那天说,不喜欢看别人对他呼来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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