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帝的脸色变差,天后倒是多云转晴,看向白昼的眼神里有感激,大约是觉得这位女神是站在自己那一边。
白昼觉得很无趣,祂只是出来赴宴一趟,却搅合到这种腌臜的权势争夺中。
天后显然也不愿意让天帝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山主——请上坐——”
他们坐在整场赏花宴的最中心,除了白昼和天帝天后,便是四大宗门的人,不过像元琼音这些小辈,也不能坐在里面,而是隔了一道坐在外面。
坐在里面的那都是老油条,表面笑呵呵地朝白昼敬酒,实则不动声色地打量祂,探究祂是否如同过去一般强盛。
他们不像家中的小辈对传说中的神明只有敬畏,只觉得祂避世已久,恐有内情。祂的温和被当做软弱,引来了闻着气息而来的豺狼。
除了白昼以外,谁不想当神呢?
白昼便也顺着他们的话说:“每每转世归来,总觉力量衰退,大不如从前,早已无暇顾及三界。既然世间已经有了新的秩序,我也无意干涉,有劳天帝与天后。”
“山主言重,此乃我二位分内之责。”
天后听出白昼中立的意思,一时大喜过望,天界的这些神仙大多支持天帝,她也怕这位神明同样认为自己应该依附于天帝。
可祂的言语给于她与天地同样的地位,这让天后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多了许多信心,她从不觉得自己的能力比天帝差,当天后这些年来,她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未曾享乐过一日,更没有想过要触犯天法。
可天帝却与凡人女子诞下子嗣,又不知用了什么招数躲过天罚,在天后看来,天帝的行为已是失责,不堪再做主宰者。
可他竟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大张旗鼓地把那私生子领回来。
她倒要问一句,凭什么?凭什么她兢兢业业数万年却得不到众仙的支持,为什么一个毛头小子就可以成为天帝的继承者?难道就因为他是天帝的私生子?
可是明明最有能力,最有资格继承天帝位置的,是她。
她从来不是天帝的妻子,他们平起平坐,共同决策世间的事情。
他们是竞争者。
白昼话说到这个份上,天帝也只能劝祂多保重身体:“上古之神,只余山主一位,望山主多加珍重。”
自从白昼说她力量衰退之后,众人的视线就发生了变化,猜疑忌惮觊觎……白昼都不放在心上,只有一道充满担忧的目光令祂无法忽视。
白昼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孩子,你的眼神太明显了。说老实话白昼真不愿意让人知道祂和九曜伋有过一段,听上去像祂老牛吃嫩草。
白昼对桌上的美食佳肴不感兴趣,小抿了两口仙酒,又往袖子里扔了两个果子。
鲲鸟正在祂的袖子里呼呼大睡,身体本能地接住了两个大仙桃,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爪子醒过来,想起那个被她害进牢狱的小仙。
“遭了!”
第41章
鲲鸟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主人的袖子里爬出来。
她刚探出脑袋, 就瞧见九曜星君那张放大版的俊俏脸蛋脸,竟忍不住心动神摇。
显然是在对她主人动狐媚之术,鲲鸟谴责这种行为。
“山主, 我敬您一杯, 感谢您过往的关照。”九曜伋低低握着酒杯, 姿态低微, 他像只总是闹脾气的獒犬忽然变得温顺,叫白昼怀疑他有什么目的。
白昼不想和他多言语, 点头致意,一饮而尽:“星君客气, 举手之劳罢了。”
“与山主是举手之劳,与我却是终身难忘的恩情。”
“若星君顾念恩情,还请不要为难山上的仙侍。我并非时时刻刻都在山中,如星君有心, 他日合虚山求助,望能够伸出援手。”
“这是自然。”九曜伋急急说道:“我对合虚山同样有感情……你不必担心。”
他低声说道:“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原来你并不是故意躲着我,而是……但你放心, 我一定能够找到办法结束这一切!”
“是真的!你别把我当做过去的只能被你保护的九曜伋……”他急于向祂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一定能让你从这样的轮回中解脱出来!”
白昼并未正面回答, 向他示意:“有人来找你了。”
九曜伋很快被来打探消息的仙人围住,这些神仙在天庭有些资历,不是他能够随意打发的。
他们想探究他和天后之间的关系, 以及天帝是否时日无多。
当然白昼也被围住,可祂的年纪摆在那里, 只要稍微冷一冷点, 别人就识趣地告辞离开了。
白昼没有给九曜伋解围的计划,带着鲲鸟离开了人群中心。
“主人!”鲲鸟探出脑袋喘气, 身上弥漫着仙桃的香味:“我刚才好像闯祸了。”
“又偷吃桃子了。”白昼丝毫不见怪:“吃了便吃了,你这个小贪吃鬼难道还怕别人找麻烦?”
鲲鸟化作人身,怯怯地道:“我好像连累一个小仙被抓起来了,我看见九曜伋才想起来……”
白昼听完来龙去脉,叹了口气:“不可再犯。”便是要去找天帝把人保出来了。
再说鲲鸟,她方才在宴席间听说天地要严惩空蝉境,心中顿觉不安。
就这点小事把人关几天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动刑?
她们合虚山上的东西,飞鸟走兽都是任吃的,天帝实在小气!
鲲鸟心念一动,化作一只普通飞鸟,往天庭关押罪仙的地方飞去。
这地方并不难找,因为鲲鸟隔老远就闻到一股腐败的血的气味,混着一点湿草的味道。
而空蝉境就被关在这座阴暗潮湿的水牢之中。
浑浊的水没过了他的膝盖,让他洁白的衣袍沾染上泥沙和污渍。
“哎!”鲲鸟用翅膀拍水牢的门,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别下棋了!”
刚才她就看他自己和自己下棋,如今这种境况了,还有心情下棋!
空蝉境充耳不闻,只见他的面前浮着一张棋盘,而所有的棋子凌空在棋盘之上,似乎对面有个看不见的人正在和他对弈。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会有人不想被救出去?
鲲鸟被他的棋局吸引,又看他始终困在最后几步,迟迟破不了局。鲲鸟忍不住动手,挪了其中一颗棋子的位置,刹那间局势大变,胜负已定。
空蝉境望着她的颜色变了,他卸下随和的伪装,眼神充满探究:“你是谁?”
“我乃合虚山主座下。”鲲鸟化作人形,出现在水牢之中,她拔下头上的木钗化作短匕首,砍下绑住空蝉境双手的铁链。
一下砍不动,鲲鸟还不信这个邪,“奇怪这什么东西?”她砍第二下的时候火光四溅,铁链被震断的同时,整座水牢也开始摇摇欲坠。
“走了走了,你发什么呆?”鲲鸟毫不客气地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对方纹丝不动。
“你为何能解棋?”
鲲鸟:“……”心里有许多骂人的话。
“很难吗?”鲲鸟当人的时候是个小女孩的模样,还得仰着头看他。
她干脆再度化作飞鸟,空蝉境只觉得头顶似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片昏暗。
他兀地就悬空了,竟是被这只鸟叼住了脖子,可他还能听到她说话,“仙界人人都会下棋,你要是活得再久些,也会精通棋道。刚才困住你的棋局,天界人人都会解。”
他们刚飞离水牢没多久,水牢便轰得倒塌了,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空蝉境只怕,没一会儿他们就要被人逮住。
但看鲲鸟丝毫不急不怕的模样,又想起她刚才自曝家门,有那位做靠山,确实是不着急。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鲲鸟拍拍胸脯叫他放心:“有我主人在,吃几个桃子不是大事。”
可他们现在还把水牢给弄塌了……空蝉境对她的话表示怀疑。
不过现在更要紧的是另一件事,空蝉境疑问道:“你刚才说这盘棋人人都会解?这是天界很司空见惯的棋局吗?”
“对呀。”鲲鸟想也不想地说道:“这最开始还是我主人设下的一盘棋,祂棋艺高超,三界之中,无人能比。”
空蝉境还没有多想,只是道:“如此说来,山主颇爱棋艺。”
“也没有很喜欢吧。”鲲鸟说:“只要活得够久,什么都能精通。”
鲲鸟把他放在空地上:“我虽然害你入狱,但也把你救出来,现在算扯平了。”
空蝉境看一眼塌陷的水牢,似乎能听到天兵天将的脚步声,他的神色充满不解:你确定这不是越狱?
但他有一心事急需解决:“不知我可否拜会山主?”
“不能。”鲲鸟上下打量他两眼,“我家主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像你这种小白脸,我见的多了,你以为我家主人是见色起意之辈?”
“不不不。”空蝉境恭恭敬敬地行礼:“仙鸟大人误会了,在下绝无非分之想,只是有一棋局,百思不能得其解,想向山主大人请教。”
“那也不成。”鲲鸟说:“你以为用这个借口就可以接近我家主人吗?我承认你是有几分姿色,可你也不瞧瞧我家主人之前谈的都是什么样的,你也不过普普通通。”
空蝉境只好说:“我已有心上人,且在下身份低微,不敢对山主大人有什么想法。”
鲲鸟又不痛快:“那你那心上人可有我家山主大人厉害?”
“山主是世间唯一真神,法力高深,自然不能相比。”空蝉境说:“但喜欢一事,从来与此无关。”
“那你为什么喜欢她?”
空蝉境被问住了。
那些做凡人的记忆遥远得就像前世,可不知为何和祂相关的片段却十分清晰。
他生来就是皇亲贵胄,却不爱权势斗争,他为了他的兄长搅和进皇朝的一滩浑水之中,然而最终引来猜忌,以致杀身之祸。
后来他又从这世间最珍贵的人变成一无所有的平民,脱去了所有束缚他的东西,他在世间流浪了很久。
“我也不知。”空蝉境抬起头:“但她在我心中是无人能比的。”
“没眼光。”鲲鸟扇一扇翅膀,刮起来的风差点把空蝉境吹倒,“你最好别找我家主人探讨棋艺,祂不喜欢下棋。别问为什么,如果你活的也跟祂一样久,也不会喜欢这种只能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行了行了,你走吧,剩下的事儿别担心,我家主人都会处理妥当的。今日也算我连累了你,你没把我供出来也算讲义气,回去之后不要乱讲话,哼哼,否则……”鲲鸟威胁他:“我可是合虚山上,主人座下,第一坐骑!”
“是。”
再说这边白昼已经和天帝解释了事情经过,空蝉境再要走便没遭到阻拦。
九曜伋得知白昼来找天帝,匆匆赶来时,白昼已经准备离开,见他到来,也是淡淡地点头,算作对他打招呼的回应。
祂在三界的辈分极高,如何做都不算失礼,只有别人失礼于她的份。
九曜伋有千言万语想说,然而都堵在喉咙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祂的背影消失。
等祂走后,他方才进去找父帝,只是总失神,被天帝看出异样。
这时天兵来报,说天牢塌陷,犯人不翼而飞。
九曜伋刚欲动作,就被父帝拦住:“无妨。”
天帝道:“合虚山主已与我解释过此事,只是误会一桩。”
天帝也不知道儿子和白昼曾经真正的关系,只以为他们是师徒之情。
“今日被关进水牢的那小仙颇有姿色,合虚山主能为了他来走这一趟,也许有别的用意。”
“父亲是说……”
“我儿,你可知合虚山主的来历?祂是动不得,可我们却不得不忌惮……”天帝扶住儿子的手臂,语气里有难以揣摩的深意:“神与天地同寿,自从瞑昏魔神被封印后,谁还是合虚山主的对手?凡事有阴必有阳,即使是光明的存在,失去制衡也会是一种灾难。”
九曜伋不愿父亲这么想白昼,便说:“可祂隐居多年,又是爱好和平的女神,怎会轻易挑起战争?”
“你还是太年轻。”天帝笑笑不语,过一会儿,道:“你去查查这个叫空蝉境的小仙,若身份上没什么问题,便去探探合虚山主的口风,使一出美人计。”
九曜伋心里很不舒服,既要使美人计,何须他人来?
可他又明白父亲对自己的期许,到底没说出别的话,而是说:“儿臣领旨。”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去匹配祂。
他已经被抛弃过一次,所以绝不会给祂第二次机会。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九曜伋来到了这个小宗门。
第42章
空蝉境回去的时候, 几位师兄正找他,见了他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叫我们好找!”
二师兄见他神情有异,问:“你遇见了什么人?为何如此失魂落魄?”
空蝉境只是想着刚才被鲲鸟破掉的局, 她说她的主人是合虚山主, 他心里不免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又随即否决。
巫马姳怎么可能会是合虚山主?既然是世间最后的母系神祇, 怎么会转生成这种命运不佳的凡人?
自来了仙界之后,他就一直在打探祂的消息, 可是入世转生的神仙数不胜数,好似都成了一种流行。他只凭一段模糊的记忆, 根本无法确认祂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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