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的想象中,这位老祖宗一定是一位严肃的老人家,常年避世,不爱出门。
白昼对此有话澄清:祂只是活得久了一些,并不是什么孤僻的老人家。
祂是因爱而生的神,容貌也自然集世间一切美好,只要注视祂的眼睛,便无法心生恶感。祂的身上似乎封着一道神秘的印,虽不知祂的身份,却忍不住上前与祂交谈。
白昼一时被围住,不得脱身。鲲鸟因为个头小,反而被挤了出来。
鲲鸟本想再挤进去与他们弄个究竟,可眼睛一转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鲲鸟脚底抹油,窜到了宴会的其他地方。
主人转生的时候,不许她们出山,一是怕她们惹事,二是怕她们惹出了事祂又不在,不好去把她们捞出来。
鲲鸟到无人的僻静角落便变作了原形,飞到枝头上吃桃子。这宴会迟迟不开席,她可要开始吃自助餐了。
空蝉境便听得头上滴答滴答的滴水声,散发着仙桃的香味,滴到了棋盘上。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不断地重复他和巫马姳的最后一盘棋,却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要如何破局。
他奇怪的往头上看去,看到一只毛茸茸的鸟屁股,脑袋埋在茂密的树叶里。
空蝉境轻咳两声,表示此处并非无人之地。
鲲鸟疑惑地停下来,往下面看了一眼,原来是个修为不深的小仙。
鲲鸟才不管他,装作未开灵智的野鸟,继续吭哧吭哧地吃果子。
她想了想,甚至用爪子拽了两个下来,砸到空蝉境怀里。
空蝉境无奈道:“这位仙友,谢谢你的好意,但这些是天后的仙果,仙友若是被天后发现,只怕不好善了。”
鲲鸟脚下爪子一滑,直直地摔了下去。
怎么回事?
鲲鸟到空蝉境的怀里,抬起脑袋迷茫地看他:瞧他的修为也不深,竟能看破自己的真身。
空蝉境与这只鸟大眼瞪小眼,“仙友,你是否能从我身上起来?”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鲲鸟决定装傻,她只是一只普通野鸟,灵智未开。
鲲鸟的听力要比空蝉境敏锐,因此当她听到脚步声的时候,翅膀一扇就飞走了。
于是前面赏花的仙友走过来,便看到了空蝉境和满地的果核。
哦,他的手里还抱着两个大仙桃。
“大胆!”九曜见这幅场景,双瞳骤然一缩。
空蝉境真是百口莫辩:“我……”
九曜厉声责问他:“你可知这些仙桃是天帝准备宴请群仙?”
“来人,把他押起来,我要将此事禀告天帝,请天帝陛下决断。”
空蝉境只好束手就擒,他没忘了为自己辩解:“并不是我……”
可惜没人听。
空蝉境已经从对方的装束上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怕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九曜星君,天帝的私生子。
外界传闻,天后逼死了他的母亲,在他回到九重天之后,又对他步步紧逼,屡次狠下杀手。
所以他理所应当地在外界心目中就是个小可怜的形象。
可是空蝉境暗中观察他,却觉得能在天后手下讨活,只怕并不是外界传闻的小可怜。
九曜正等着他的辩解,谁知这小仙竟一声不吭,反而引发他的好奇。
“你为何不为自己辩解?”
九曜使了个眼神,命天兵将他放开。
空蝉境从容向他拘了一礼:“殿下明鉴,这些仙桃并非我所食,而是刚才有一鸟儿飞过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九曜身边的人打断:“荒唐!这里布满结界,岂是飞鸟可以进来的?若手中没有此次赏花宴的帖子,如何进得了这里?”
九曜闻言也皱眉,他本想给这个小仙一个机会,谁知他满口胡言,还想栽赃于飞鸟。
九曜挥了挥手:“先带下去。”
叫人清扫完现场之后,天帝的使者也来了,天帝命他去前面招待宾客,他便问了一句:“合虚山主来了吗?”
使者有些为难:“这倒不知,不过祂老人家应该会来得迟些,陛下也是不敢催祂的,也许在路上了吧。”
九曜不自觉地理理衣角,“合虚山主是天帝陛下的重客,我理应亲自去迎接祂,那么这里我就先失陪了。”
众仙齐齐还礼:“星君客气。”
鲜有人知九曜和白昼曾经的关系,只知道他母子二人曾被天帝藏于合虚山附近,听说这九曜星君还得过合虚山主的指导。
真叫人羡慕他的好运气。
谁不知道现在的仙界重传承,若是无门无户的小仙,哪里能学到什么高妙的仙法?
而这九曜星君虽生来远离仙法强大的亲生父亲,却机缘巧合得了合虚山主的青眼……着实气人。
便有人心中暗自腹诽,只是上赶着奉承那位上神呢!
若那位上神真的站在九曜星君这一边,只怕天后也无法阻止天帝认儿子吧。
有的人想得更深,或许那位便是为此事而来。
……
鲲鸟偷吃完果子,又在无人处变回小女孩的样子。
她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元琼音,元琼音直接上手rua鲲鸟的脸:“你是昼仙子的妹妹,是不是?可是走丢了?我带你去找姐姐。”
鲲鸟冷着脸躲开,又记着主人和她说不能惹麻烦,然后冷冰冰地拒绝道:“不用。”她才不是什么小妹妹!她的年纪要比这元琼音大多了!
可是元琼音十分热情,不容分说地就拉起她的手:“咦?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鲲鸟开始心虚:“没有啊,你闻错了。”她往旁边躲开,谁知元琼音一直跟着她。
“哎哎!你走错了,我刚才瞧见你姐姐在那里。”
“哎,你姐姐平时喜欢做什么呀?”
“我对你姐姐一见如故,特别想和她做朋友,你姐姐缺朋友吗?”
元琼音问了无数个问题,鲲鸟实在不耐烦,说:“祂不喜欢与人来往。”
元琼音当没听见:“那你喜欢什么呀?我这有个钗子,也是个法器,是家中长辈所赠,你且拿着,平时可以护身……”
鲲鸟忽然转头,吓了她一跳。
元琼音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见挂在自己胸口的护身符娃娃,她下意识地捂住:“不行,这个不能给你,这是姐姐的传家宝。”
鲲鸟确实对元琼音的其他法器不感兴趣,除了主人多年前送出的那个护身符娃娃。
她看着元琼音,心里思索,她的祖先和她一样愚蠢吗?
“你怎么往这个方向走呀?”元琼音忽而恍然大悟:“我懂了,你身上一定是有什么法器,可以找到你姐姐……”
鲲鸟要被她唠到没脾气,好不容易找到主人,径直躲了过去。
白昼也正在找鲲鸟,没想到鲲鸟后面还跟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看鲲鸟这模样,显然已经是被闹得不耐烦。
白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温声向元琼音道谢:“辛苦你把她送回来。”
“没事没事。”元琼音热情地向她伸出橄榄枝:“昼仙子,你等会儿就和我坐一起吧。”
她心想昼仙子乃是散仙,定然是坐在外面的,若是她邀请昼仙子和她一起坐在里面,昼仙子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可她的行为惹来了相熟之人的不满:“琼音,你怎么能请这样的人和你坐在一起?你就不怕你父母责怪吗?”
说这话的是另一宗门的女仙子。四大宗门之中,除了元家,其余宗门都对女子束缚颇多,也不会像元家一样给予女子同样的治理权。
因此对方对元琼音既有羡慕又有嫉妒,羡慕她家世强大,且嫉妒她有做自己的权利。
白昼正好回绝:“不用了。”因为她在里面也有座位。
那女仙子挽过元琼音的手:“你也真是的,和这种破落户说什么?你被你家人保护的太天真,不知道世间还有这种人,她们最喜欢用弱者的姿态,寻求他人的庇护,你若是把她带进去,便是引狼入室!”
谁不知道元家的女子地位最高,每年都有无数女仙挤破了头想进元家。
这是因为其他的宗门并不把女子当子嗣,也不允许她们学习仙法,所以她们名义上是女仙,实际上只是活得长些的凡人,必要之时还要被家中当成礼物送出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这种样子,明明在更久之前,女仙毫不逊于男仙,怎么到了如今反而被说成不适合修行。
那女仙子有意想进元家,她知元琼音还有一个尚未婚娶的哥哥,因此把白昼当做竞争对手,对她十分仇视。
“琼音,我有话要和你说,待会儿我们坐在一起吧。”
元琼音是个耳根子软且不擅长拒绝的小姑娘,“啊……可是……”
就在这工夫,她已经被对方拉走,连一个抱歉的眼神都来不及给。
鲲鸟很生气:“竟敢说主人是破落户!天帝见了咱们还要毕恭毕敬呢!”
“你今天生气多少回了?”白昼指一指她的小脑袋,对那女仙子的话倒是不以为意:“她说的也没错,时过境迁,咱们确实成破落户了。”
白昼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鲲鸟心虚地抱住自己,还以为自己是鸟的形态,忘了自己现在没有羽毛:“没……没有……”
“不要惹祸。”白昼没再问下去,因为天帝的使者已经寻过来,请她们入内上座。
“陛下已备好美酒佳肴,众仙也在等待山主。”
“好,我就来。”
可是鲲鸟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她趁使者不注意的时候变做一只小飞鸟,飞进了白昼的袖子里。
使者一回头瞧见这里少了一个,疑惑道:“山主,您的侍女呢?”
“是我的妹妹。”白昼微笑着解释说:“她觉得闷,去别处走走了。”
使者不敢多问,只是心里纳闷,不是传闻合虚山主的妹妹是那一位,且……早就陨落了吗?
第40章
白昼收拢袖口, 鲲鸟忽觉坠空,主人的袖子变成了无底的乾坤洞,她一连滚了好几圈才急急刹住。
鲲鸟自知理亏, 委屈地爬到袖子边缘, 化作白昼衣服上的一个小点, 向四处张望。
天帝是个俊秀儒雅的中年男子, 早早地起身相迎:“山主赏光驾临,是吾等之荣幸, 还请上座。”
白昼听见袖中的鲲鸟发表点评:“想不到天帝长得人模人样的,却长了一颗黑心肠!”
“看来九曜星君是像他母亲多一些, 也不知道他母亲是何等的美人,才会叫这利欲熏心的老家伙冒着天大的风险也要与一个凡人私会。”
仙界多俊男美女,通过后天的修行也可改变自身的容貌,所以照常理, 仙人的平均样貌水准远远高于凡人。
只是鉴于大家的审美趋于一致,在天界待久了,总觉得大家长得都差不多。美则美矣,毫无特色。
而凡人却很神奇, 平凡的父母能生出美貌的孩子, 而这种偶然性无疑受到了上天的眷顾,在九曜的亲生母亲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九曜的亲生母亲,何氏, 便是这样一个堪称祸国的凡人女子。
听说她曾是一国公主,后来人间的君主们为了争抢她的归属, 爆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天帝便是在那样一场生灵涂炭的大战之中邂逅了何氏。虽然这听上去有些荒唐、可笑且滑稽。
天帝被何氏的皮囊迷惑, 白昼同样对九曜见色起意,毕竟他完全不是祂喜欢的性格。
九曜朝祂行礼, 克制且有礼,丝毫不见那日在合虚山上纠缠的模样。
白昼微微点头,想起了那么些过去的事情。
少年跪在山下,求祂教授仙法,祂却在他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不愿再教出一个祸患出来,因此任凭他晕倒在冰天雪地里,祂都不曾露面,后来祂的侍女可怜他,给他送了一碗热汤,把他劝走。谁知他第二日又来,一来就是三个年头,风雨无阻。
到最后,竟让神明改变了主意。
天帝笑眯眯地为祂介绍:“这是犬子伋,我这儿子顽劣不懂事,昔日多亏山主照顾,伋,还不来向山主道谢?”
天帝这一手打得大家措手不及,谁也没有想到,他就这么突然地公布了九曜的身份。
天后脸上最后一分笑意消失,冷冷地看向天帝:“陛下,合虚山主是世间唯一真神,你怎可当着祂的面胡言乱语?”
天帝仍在装傻:“不可无礼,此事山主早就知道了,这世间能有什么事情瞒得过山主的眼睛?”
白昼确实在来赴宴之前就知道了天帝和九曜的关系,可祂从未打算掺和进这件事情中,更不会说站在天帝这边。
天帝和九曜伋利用了祂,当白昼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竟有止不住的翻腾怒意。祂方才虽和鲲鸟自嘲,说自己是旧日之主,可旧日之主的尊严也容不得他人践踏。
更遑论被天帝利用,被牵涉进他和天后的权力斗争之中。
白昼看了一眼九曜伋,他眼神有慌乱躲闪,也许这是并非他主谋,却少不了他的手笔。
至少他不会是一无所知。
白昼对他很是失望。
天帝已经完全不理会天后的质问,催促道:“伋,山主是你的老师,你怎可如此失礼?”
令天帝不解的是,九曜伋竟然也僵硬在那里,好似变成了一尊石雕,腰怎么也弯不下来。
九曜伋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不愿意称呼白昼为老师,然而白昼也阻止了他:“不必,吾常年避世隐居,不问世事,已经数年不曾收过徒弟,当不得星君的这一句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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