瞑昏只能沉默。
祂们是至亲的血脉,却生来就是伤害彼此最深的存在。
“阿姊!”在白昼即将离去的时候,瞑昏突然开口叫住了祂:“你过得开心吗?”
“作为一个神明,却要不断地轮回转世,被凡人伤害。”
“当神,本来就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白昼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往前走:“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白昼回来时,合虚山上下都知道祂心情不好,偏偏这时外面递了张帖子来,说是邀祂赴宴。
大家都不敢去,并把这份苦差事交给鲲鸟。
鲲鸟本来也是不愿意的,可她这只鸟听不得人哄,别人只需对她说:“鲲鸟姐姐,山主大人最宠你了,我们去的话,山主大人都不想见我们,你就不一样了……”
鲲鸟扬起胸膛,用翅膀拍得砰砰作响:“那是当然!”
不过话虽如此,鲲鸟拿着请帖进去的时候还是十分小心翼翼,别人不知道,祂却是知道主人刚刚去见了瞑昏女神。
瞑昏二字一直是山上的禁忌,世人都说主人大义灭亲,痛恨瞑昏女神的所作所为,这才亲自料理门户。
可鲲鸟却觉得并非如此。
“主人,天帝递了一封请帖来,邀您去赏花。”坤鸟也希望祂出去走走,不要总闷在山上,哪怕谈个恋爱当消遣也是好的。
“天庭的百日昙开花了,听说百日昙开花时天有异象,不仅有助于修为,还能填补心中缺憾,看到心中最渴求的事物。”
即使做了神仙,也会无法看清自己的心。所以百日昙的存在可使一些止步不前的神仙看清楚自己内心的迷障。
不过这对白昼的用处不大了,但鲲鸟小声提醒祂:“自这位天帝上位以来,给山上递了不少请柬,咱们都是拒绝的,为了瞑昏女神考虑,咱们这次拒绝,要不然给个委婉的理由?”
第36章
天帝要办赏花宴, 宴请众仙,然而众仙心知肚明,天帝是为了那位私生子, 自然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虽说天后和天帝只是同事关系, 并无夫妻之实。但天帝与凡人生下子嗣的事情极大程度地惹恼了天后, 以至于关系十分不睦。
天帝认为三界以男子为尊, 天后理应听从自己;可天后却认为他们是平级关系,天帝私通凡人, 违反天规,极大地损害了她的颜面, 若她不对此作出表示,三界便会认为她软弱无能。
所以天后追杀九曜的母亲从来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他和他母亲的存在威胁到了她手里的权势。
自九曜被接回来起,天后便视他做眼中钉, 她与天帝斗法许久,最终还是没能阻拦天帝把这个儿子认回来。
听说那小子曾在合虚山上学艺,天帝警告她:“这事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合虚山上的大人物岂是你我能够惹得?休要自找不痛快!”
“看来这才是你把人认回来的最终目的吧!”天后冷笑:“那女人死了那么久, 当初你明知道我派天兵去杀那凡人, 却置之不管,我是中了你的计,成了你手上的刀!”
天帝不愿自己沾染因果, 于是借天后之手除掉了昔日情人。
而当他得知,他和凡人女子生的这个儿子误打误撞得了合虚山主的赏识, 甚至还得到了祂的些许真传, 天帝又开始装起慈父,找到九曜, 说他当年疏忽才让天后找到可乘之机,如今愿意尽力弥补。
天帝说:“仙的寿命是有尽头的,等我去后,这天帝的位置就是你的。”
九曜不信天帝的鬼话,可他知道如果不回到天界,就永远无法再见到他想要见到的那位神明。
天帝打着好算盘,九曜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可世间最忌讳的就是自作聪明,总以为所有的事情都能够按照自己所想去发展。
天帝把九曜带回天庭的行为激怒了天后,天后为了捍卫自己的颜面,彻底与天帝决裂,她搬离了天庭,开始了长达数千年的冷战。
在此期间九曜在天界的日子也不好过,他是人与仙的混血,遭众仙轻视,何况他名义上的母亲对他杀机不止,用尽各种手段想叫他不能翻身。
他在天庭过得可谓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早已不是当初合虚山上天真无邪的少年了。
天庭众仙都知道九曜是天帝的私生子,可天帝却并未给过他母亲一个公开的名分,也没有当众承认过他的身份。
所以这么多年过来了,天帝突然要开赏花宴,承认九曜身份的这种,在三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大家也是议论纷纷,说天帝这是要跟天后彻底撕破脸皮了,大家做了上万年的神仙,都十分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并不愿意去参加这次的鸿门宴。
可小道消息传出来,说合虚山上的那位上神会去参加。
刚才还斩钉截铁说不去的神仙立刻改了口风:“去!必须去!”
……
天帝这次的赏花宴办得十分隆重,向三界广发请帖,哪怕是没有师门传承的散仙也可以参加,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多重视这个儿子。
空蝉境听师伯毫不客气地批判此事:
“那天帝在宝座上坐久了,不舍得下来了,还以为天帝的位置跟人间皇帝一般,依靠子嗣传承,这算盘响得我都听明白了!”
“听说天帝老儿一直在琢磨成神之法,只怕是寿命将至,认命了!又不舍得把手中的权力让出去。”
师伯说道:“原本这天帝一死,就该是天后管事了,但瞧眼下这状况,难!难!难!”
师伯向本门派的新弟子讲述门派的悠久历史:“咱们呢,祖上受过合虚山主的恩惠,所以咱们是偏天后一派的!”
新弟子不解:“那合虚山主和天后又有什么关系?”
师伯故作神秘道:“凡天地孕育而出的自然之神,加入本群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皆为女身,因此人们又将祂们称为母神。母神来源于人类最开始对神的想象,咱们一早教过,成仙有两种途径,一是自我修行,最终得到舍弃□□凡身,这种需要避世;二是因凡人的念而成仙,此为大功德,这种则需要入世。二者皆有利有弊,不过这第二种嘛,看似简单,实则难,凡人奸诈狡猾,想用他们的念去成仙,那可真是难之又难,只怕是人间的帝王也难以做到……”
空蝉境忍不住点头:“确实如此。”人的心思太杂了,就算是神,也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师伯说:“但你有所不知,天帝是人皇成仙,而天后本是民间一贫苦医女,为治病救人劳累而死,后来百姓为她修筑金身,她在凡间受了许多年的香火,留下来的药方救了无数凡人的性命,最终得道成仙。”
“可是这又和合虚山主有什么关系?”
“传闻……合虚山主曾点化天后。”师伯说:“而且这件事说到底是天帝犯了错。”
就算大家是同事关系,可我在这儿勤勤恳恳的工作,你却下凡泡姑娘生孩子,无视天规天条,天后怎能不气?
师伯告诫门中弟子:“我昨夜观天象,总觉得将有大事发生,你们这段时日不可给我惹事,都老老实实地在门派蹲着!”
有人卖乖:“好师伯,不是说那位合虚山主也会去赏花,我们也想去见见世面……”他们甚至怂恿空蝉境一起:“是吧,师弟?”
“少来这一套!”师伯瞪他们一眼:“你们以为那合虚山主是好脾气的?要是不小心得罪了祂老人家,谁也救不了你们!”
师伯说着又有些忧心忡忡:“也不知祂这次为何出山,是否是因为世间将有浩劫……”
师门环境宽松,师兄还开空蝉境的玩笑:“听说合虚山主最爱容貌姣好的少年,师弟生的这样好,说不定能入了祂的法眼,将来仙道通途,可不要忘了师兄们!”
空蝉镜眉头微皱,显然是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师兄莫要说笑,合虚山主是上古的神明,我怎可与祂相提并论?”
由于此次白昼即将出席赏花宴,三界一时都变得浮躁起来,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各自有各自的谋算。
几乎所有的门派都准备趁此机会向这位神秘的上神示好,就算是那些打算中立的门派也准备趁此一探究竟,唯有空蝉境的师门按兵不动,甚至下令全门上下不得私自外出。
于是这天几个师兄找到空蝉境,怂恿他和他们一起前往天界的赏花宴。
第37章
这小师弟空蝉境本是一一富贵凡人, 据说某一日突然觉得生活了无意趣,便抛下家中的娇妻美妾,开始寻找问仙之法。
他自入山以来, 也是怪人一个, 寡言少语, 除修行以外的唯一兴趣爱好是作画, 却从不肯将他的画作展示给外人看。
一次师兄无意中看到他画作内容,竟是一没有面目的女子。师兄很快把这个大新闻传遍师门, 就连师父也来打趣他:“你那画中人是何方女仙?”
师兄说他画中女子遗世独立,清丽出尘, 虽看不清面容,却让人直觉是一位法力高深的女仙。
“我也不知她是谁。”空蝉境不知回忆到了什么,语气中充满怅惘。
当年他自愿放弃皇位,从皇室玉牒中除去自己的姓名, 一直四处流浪。
期间他寻访过各大名山,拜访过众多所谓的隐士高人,最后都失望而归。
他被现在的师父捡回来的时候,已是垂垂老矣的老翁, 衣衫破败, 身无分文,孤苦伶仃。
师父看出他心中的执念,询问他是否后悔。
他的眼睛不曾浮现一刻的犹豫:“不。我不后悔。”
如果没有遇见祂, 他也许还是那个富贵闲王,可既然已经从尘世中清醒, 他宁可痛苦地活着, 也不想要像皇兄那样地混沌地死去。
师父叹气:“罢了,痴人一个, 你对祂的执念,或许就是你的道。”
离开皇宫的时候,他放弃了自己的姓氏;入师门之后,师父为他取了一个号:空蝉,徒劳无功、至死不悔是为空蝉。仍用从前的名,便作空蝉境。
空蝉境从前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无法得到成仙,可师父却告诉他大错特错:“谁说神仙要断情绝欲?这三界之中还有一位老祖宗,以情为道!我先前问你悔是不悔,这悔是一条道,不悔也是一条道,时代变了,咱们修仙的也要灵活变通嘛!”
那位以情入道的老祖宗便是合虚山主,不过空蝉境入仙界以来发现大家很忌讳提起祂的名字,说起来都说祂是世间唯一的真神,最后一位母系神,可是大家语气不一,尊敬、恐惧、不以为然……
空蝉境暗中观察着一切,原来仙界和凡间一样也有错拥复杂的关系和势力,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小门派偏安一隅,据说开山祖师曾入合虚山主门下学道,然后借着这个名头创建了现在的门派。
一开始大家对这个说法是嗤之以鼻的,合虚山主是何等的人物,人家收过的每个徒弟放在现在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怎么就和你们这个破落宗门有关系了?
可是经过每一代门主持之以恒锲而不舍地为自家门派“造谣壮势”之后,竟也有不少人信以为真。
再加上门派的地理位置不错,依山傍水,远离纷争,掌门又爱到处去捡好苗子,竟也让宗门发展到了现在,且发展得不错。
就拿着空蝉境来说,他是被掌门捡来的,算是外来户,因他天资不错,这些年掌门隐约透露出了想把掌门之位传给他的意思。
按常理说,他的那些师兄弟们应该感到愤愤不平,可是空蝉境观察了许久,他们反而兴高采烈地为他祝贺。
大师兄还在喝醉了之后,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以后你做了掌门,可不能再像师傅那样做个老教条!”
都说日久见人心,可是空蝉境从前在皇宫中长大,他曾经无比爱重的皇兄最后也因为猜忌对他狠下杀手,导致他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这件事成了空禅境心中永远的痛,他不敢再去相信任何人,哪怕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毫无城府的师兄。
他也曾试探过:“我入门最晚,若师傅真的属意我来坐这掌门之位,师兄难道不会觉得师傅不公吗?”
师兄爽朗大笑:“你当我们是什么人?我门之中的掌门之位,向来是有能者居之,要不然你以为门派是如何延续至今?当真靠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言吗?”
空蝉境瞬间羞愧得无地自容。
师兄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你有这个想法也不奇怪,放眼外面的大宗门,凡得意弟子,必有一个得意爹妈,所以这些门派才一日不如一日!”
而他们是小门小派,容不得任何疏忽,只能选出最优秀的接班人,才能让宗门传承下去。
正当空蝉境深思其中的道理的时候,师兄哈哈大笑:“傻师弟,你以为当掌门是什么好事?担子越重责任越重,而且你可知……”
师兄悄悄地告诉他:“当掌门是不能谈恋爱的。”
“这是我们门派特有的规矩。”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开山祖师觉得,爱让人变得癫狂、不理智,而且……有了子嗣之后,难免会有私心,就不能再推选贤能者上任。”师兄看他若有所思,道:“你可想好了,一旦答应师父,就和你那心上人再也无缘了。”
空蝉境否认:“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从来没有想过能求得什么结果,只是想再见祂一面。
而现在的师父对他有恩,师父希望他接过师门的担子,他也一定会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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