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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颜的名声也是如日中天。
她也实在是美，又美，还带着风尘女子中少见的清冷气质。
琴棋书画诗书茶道，没有一样不好。
那时候，她的诗词流出去，都是读书人们争着回复相合。
更是别家青楼里姑娘们争着学的。
凭心而论，老鸨子对她是不错的，就算是还没赚钱时候，除去一开始了她一日之外，也不打骂。
于是，二十三这一年，花颜遇见了王子期。
那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男人。家中倒是不甚富裕，但是自己在粮道做官，六品官。
第250章 生死
王子期遇见花颜的时候，正好比她大一岁，尚未娶妻。
因多年来忙碌，就将娶妻的事耽误了。
两个人几乎是一见钟情。
花颜虽然以前从不信青楼中男人会重情义，可遇见了王子期之后，就也全都忘了。
王子期与花颜在一起的时候，老鸨子也没阻拦。
她甚至推心置腹的跟花颜说：“你要是实在看他好，只要肯给你赎身，我必然不要天价。当然我也不能不要钱就放你走，那样你就算是跟了他，也是不值钱的。你也不小了，这些年，给我赚的钱也足够了。也不是我拐来了你，是你娘将你卖给我，你也不要怨我。”
“只是，青楼姑娘从良，没几个过得好的。你自己想好。”
花颜那时候毕竟小，虽然记得是奶娘卖了她的，可毕竟母亲也是点了头，狠心叫她走的。
至于是卖给人家做养女还是卖给青楼，已然是记不清楚了。
见老鸨这么通情达理，她自然欢喜。
王子期倒也是个真性情的人，并不是欺骗她，是真心想与她成婚的。
于是，就来找老鸨商议赎身。
老鸨给的数字不能说太多，但是也确实不少。
王子期需要想法子筹集。
这期间，花颜就借口病了，也不肯见客了，老鸨子倒也不说什么。
王子期筹钱的期间，上司的夫人办了个赏花宴，他就想叫花颜一起去。
热恋中的男女，总是想见面的。
可也就是这一次赏花宴会，彻底毁了他们。
花颜喝了一口已经不再热的茶，苦笑摇摇头。
“我虽然是盛名在外，可其实也不是谁都见过我，多数只是听说。那一年的赏花宴。来的人还不少。王郎只是六品官，上头自然还有不少人。就有一位三品的将军看上了我……”
她苦笑着继续讲述她的故事。
那将军姓陈。早已经年逾不惑。
家中妻子儿女俱全。本来是个还不错的人。
可也许是美色误人，他看见了花颜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
知道是王子期的人，当日并没有说什么。可却暗中起了心思，定要将人弄到手。
纳她做个妾。
王子期在粮道，自然很容易就给他安排了事情叫他离开临州。
王子期那时候，钱还差一点，只想着这一趟回来，就可以来娶花颜了。
老鸨子也已经亲口答应，不会叫花颜接客了。
一切都是好的。
只是，王子期这一走，却死在了外头。
有山匪劫了皇粮，将运粮的几十个人全杀了。
只是，并没有人知道王子期死了。这本就是陈将军设局，本不需要走这一趟的。
花颜不安的等待了两个月，不见人回来。倒是那陈将军派人来说亲。
陈将军倒也诚意满满，送来了足够多的赎身钱，以及聘礼。
花颜自然不肯，她心中只有王子期一个。便言辞激烈的拒绝了。
渐渐，就有人传王子期与山匪勾结，贪墨了朝廷饷银云云。
消息传的厉害的时候，甚至有官府将花颜请去询问，虽然没有为难她，可她哪里去过府牢？
那时候，花颜已经信了，王子期因为她的赎身银子，去贪墨饷银也不是说不通。
她恨自己带累了男人。
陈将军步步紧逼，花颜是死也不肯从。
可老鸨子坐不住了，陈将军拿整个楼威胁她。
她只能劝：“虽说是做妾，可好歹是三品的将军，陈将军的大娘子不在这里。这边虽然还有两个妾，但是都年纪大了。你进门，就是独一份的，再生一男半女的，终身有靠了。陈将军虽然强势了些，可对你难道不真心？”
花颜哭着不肯，老鸨子只能先不管她。
却开始安排她的婚事了。
渐渐的，就有人说起王子期是死了，她毕竟多年在这里，总还是有些人认识的。
花了不少钱，去求了过去的一个恩客，也是个位高权重的。
那人终于还是跟她说了一些。
只说叫她不必等了，王子期是不可能回来了。陈将军也不错。
那人还说了一句，胳膊拧不过大腿。陈将军对自己人是极好的，只是不能挡了他的路。
花颜听了这些话，就明白了过来，深知王子期死了。
当夜，就梦见了王子期，那人一头一脸的血，悲伤的看着她。
花颜擦了一下血泪：“我当时就知道，我的心上人死了，并不是贪墨了军饷，是因为被害死了。我痛定思痛，答应了婚事。”
王子期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花颜答应了陈将军的时候，只提出一个要求，就是替王子期收尸。
陈将军也不知她从哪里知道的，倒也没有深究。派人跟她一起去找。
过去几个月了，早就入土了，只是随便埋了的，最后还是根据衣裳分清楚的。
花颜好好给王子期立了碑，上头写了妻花氏。
后来，她就如真的满意了一般，配合陈将军。
还有十来天就是婚期，她也乖乖试过陈将军送来的衣裳，首饰。
一切都安静极了。
直到新婚那一天。
花颜将一把匕首，刺进了陈将军的心口。
陈将军是个武将，自然没想过会有这一日。
可就是发生了。
花颜彼时，外头是一身的嫁衣，虽然是做妾，可陈将军真是给足的面子。
可里头，穿的竟是麻布白衣，她在给王子期守孝。
陈将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匕首，他的心脏已经被扎破了。
瞪着眼，死在了婚床上。
花颜却镇定异常。换上了早就预备好的下人衣裳，装作是她的侍女，跑出了新房。
她一出去，那丫头就大叫说将军死了。
瞬间乱作一团。
花颜也趁机跑了出去。
做出这样的事，她不可能活了。
只是，她死也不肯与陈将军死在一处。
她趁着夜色，跑去了王子期墓前，换上一身一身华丽的衣裳。含泪靠着墓碑，将另一把匕首扎进了自己的心口。
花颜又擦了一下血泪：“只是，我死后，也不曾见过他。终究是无缘，不知几百年过去了。我已经没了执念，只是想说说，说出来，我就舒服多了。”
第251章 生死追随
花颜死后，陈将军家里的人一时顾不上追究。
陈将军是将军，身负要职，忽然被杀了，自然不是小事。
而花颜死之前其实已经求了以前的一个客人，将她的状子收起来。
此时，陈将军一死，那人也将状子递出去了。
陈将军强抢青楼女子，陷害属下致使身亡等等。
要是陈将军不死，只怕这事就石沉大海了，可他死了，上头少不得就要查。
这一查，就牵出一大串来。
到了最后，反倒是花颜，被塑造成了一个侠义之女。
以她为本子的戏都不知写了多少。
花颜笑了笑：“就是这样，我也没想过。那时候，我浑浑噩噩，只想去找王郎，不知走了多久。竟也没有鬼差来抓我。”
“你说的，我倒是好奇了起来。想不想知道你那王郎后来如何了？想不想你死后，又是如何了？”三娘问。
花颜点头：“若是能知道，自然是好的。”
三娘就展开了水镜。
花颜死的时候，是个秋天。
黄叶满地。
王子期的坟前，枯草连片。
她胸口的血液越来越多，人或许已经开始糊涂了，念叨着王郎我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约莫有一个昼夜。是青楼老鸨带人找到了她。
看到了她就哭着骂：“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啊！我怕你走了窄路，你怎么就非得往死了走？这王子期是哪里好？跟着陈将军就不行了？啊冤家啊！”
老鸨子坐在她跟前哭的很是伤心：“我没拦着你啊，那姓王的就算是给我多少，我拿了又能如何？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些年存的钱我不知么？我会要你一分钱？你怎么就这么糊涂？他都死了，死了就死了，你这么就非要这么走？啊，你这个冤孽，我从几岁大就养着你……”
老鸨子这个人，不是个好人。
可也不是个纯粹的坏人。
她心里是在乎花颜的。
眼下只是哭瞎了也没用了。
她叫人将花颜的尸体抬回去，好好给换了一身衣裳。买了最好的棺木。
好好做了法事，最后也与王子期合葬了。
就埋在了青山脚下。
那老鸨子后来，每年都来亲自上坟，来了，就与她嘀咕些楼里的事。
比如说，新来的姑娘不听话，比如说哪一些客人闹事了。
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她已经满头白发了。
走来了她这里，已经是累得不轻了。
坐在墓碑跟前，休息了好一会，才去拔草清理，絮絮叨叨：“来年，我就不一定能来了，我每回跟你说话，估计你也不爱听。我这个人，也说不出什么新鲜话。我三岁就被爹娘丢在青楼门口，你好歹是被卖进来，或许还换了个家里人活命。我呢，就被丢了。”
“我小时候，没少挨打，因为笨，不出众，常挨打不给饭吃。能接客的时候，哪像你这样，一个月几个，我是一天就得好几个……哎，什么苦没吃过呢？我也遇见过喜欢的男人，可那人也不过只是骗我的。”
“这辈子，总是误了你。我要是再少要一点，那王子期就不会出事了。可我无儿无女，哪里贪图那点钱。我只是想叫他知道珍惜你。好闺女啊，你别怨我。我是不好，可我当你是亲闺女的。”
老鸨坐在那叹气，给她摆上供果，点上香烛：“我要是死了，就没人给你上坟了。哎，我还不如你呢，我死了更是没人管，好孩子，希望你投胎去了，了了就算了。”
三娘看着水镜之外花颜血泪蜿蜒。
水镜中，那佝偻的老人渐渐走远。
后来……春夏秋冬轮转，再也没见过她来。
那墓碑渐渐被荒草淹没了，不知多少年后，有几个打闹的孩子跑来，胆子大的掀开了枯草读那墓碑上的字。
“你看你看，这是不是王公子期？王花氏？这是两口子是不是？下面是什么？母立？”
“哎，奇怪哦，这个母怎么没有姓氏啊？”
“是啊，还有人姓花的呀？好奇怪呀！”
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的跑远了。
又不知多少年，那墓碑边上，被人开垦出来种地，这墓碑一直都在，只是后面的墓已经渐渐塌陷了。
后来，就连墓碑都倒了。
而花颜，正在四处流浪。
阴曹中，王子期已经是第三次投胎转世了。
花颜擦了泪：“原来是这样……”
三娘轻叹了一声，又继续看下去。
花颜在一处空宅子里歇息，那是她死去后的第四百年。
已经是几百年后了。
有几个上进赶考的学生，路过这里，就想进来休息。
毕竟是冬天，天气寒冷。
花颜就看着他们。
其中有一个叫宋柯的学生，总爱笑。
几个读书人说起了以后娶媳妇。有人说要做官后娶个官家小姐。
有的无所谓出身，人要贤惠漂亮。
也有人说没想过这些。
那宋柯只是笑：“我不想那些，我就想着今晚，说不定有个漂亮的女鬼姐姐来与我相会呢！哈哈哈！”
花颜也笑了笑，心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却不想，那读书人其实看到了她。
等其他人睡了，他就笑道：“美人姐姐看着我们许久了，可是垂涎我美色么？”
花颜一惊：“你竟看得见我？”
“我从小就能看见鬼物，看多了，倒也不害怕了，尤其是姐姐这样貌美的。”宋柯道。
花颜就走到他跟前，在他身侧坐下，与他一起烤火。
“以后，不要再说那种话了，要是鬼当真了，你就死了。”花颜道。
太久没有与人说话了，她很珍惜。
宋柯笑道：“那我记住了，姐姐为什么在这里？是姐姐的家？啊，我想想，定是姐姐思念情郎所以病故了。啊，前些年不是打仗么，姐姐定是没等到。”
花颜又笑了：“你瞧我的衣裳，像是如今的？”
那宋柯细细看来，却摸头：“啊，我没见过这样的样式呢，原来姐姐还是个几百年的鬼？等我回去，定画下来！”
也或许是投缘，一人一鬼，就这么聊了一夜。
最后，宋柯叹气：“若是姐姐活着，我定是要娶姐姐的。”
第252章 缘分不断
“哪怕我生前是个青楼女子么？”花颜问。
宋柯愣了一下，轻轻摇头：“谁会是自己愿意做那种事呢？就算是青楼女子，我也会娶的。”
然后，他走了。
人鬼殊途。
这宋柯，后来榜上有名，是那一届的探花郎。
“他是……他……”花颜站起来，激动的看着三娘。
三娘笑了笑：“继续看下去吧。”
花颜点头，又坐回去。
宋柯虽然是探花郎，可是此时的朝廷已经摇摇欲坠，没有几年，就边关大乱。
宋柯弃笔从戎，成了一名儒将，带着将士们死守边关。
只是可惜，国之将亡，一个将军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最终，他战死在了遥远北方的战场上。
他三十五岁就死了，并未婚配，也无妾室子嗣。
他死后第四年，朝廷就亡了，大元建立。
他的坟墓都是如今的朝廷替他修建的。他留下了很多东西。
笔墨书画，都是极其贵重的。
若能得他的墨宝，那是求之不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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