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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即便是这样也没用，那人还是死活不信。
要不是被家里人抓回去，后果还不知如何。
朱长安怒极，他看着曲娘竟然维护旁人，简直气炸了。
当即叫人配了汤药，就给曲娘灌进去。
他不可能养野种。
将近六个月的孩子，落胎多痛苦，朱长安怎么会在乎？
痛了一天一夜，一个成型的男胎被打了下来。
曲娘也去了大半条命。
而那朱长安，竟施舍一般对她说，你从小是我家养大的。纵然你做了这么多错事，我也能原谅你，好好养着。身子好些了，我就纳你进门。
徐氏万般好，只有一样，她不生养。
曲娘怎么可能会同意，她对朱长安，只剩下了全然的恨意。
朱长安知道她心里不高兴，就叫自己的母亲来劝解。
曲娘都不知道，叫了十几年的娘，原来是这么会恶心人的一个人。
朱老太太站在那，吊着眼睛：“你虽然如今是这个样子，不知自重。好歹是我养大的。安儿还肯要你，你也该知足。只是你进了门之后，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贱妾。理应恭顺知道礼数。日后安儿定还是要纳妾的，你也不许争。”
“就你这样的，便是有幸生得一男半女，也是不能养的。毕竟有个做窑姐的娘，够丢人的。”
曲娘眼里几乎冒火。
她真的不懂，为什么这对母子就能这么轻描淡写的将他们给人家的苦难，又拿来恶心人家呢？
就没有一个人记得，当初她是如何落入青楼了么？
“我当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就想与那老虔婆同归于尽。可惜，她身边有人。我只将她扑倒在地。也因此，我被罚了三十鞭子。”
“她想我死，我也真的如她的愿，没能活下来。”
本就强行堕胎，又伤心欲绝，愤怒交加。
哪里吃得住这一顿打？
不过月余，她就死在了十八岁那一年的冬天。
死后，与自己的孩子才能在一起。
“我死后，一开始并没有什么能力。日日跟着他们。直到那天，我忽然能碰触到他了。”
那天，自然就是朱长生做梦裸奔那天了。
“我看着那老虔婆病死，她浑身脓疮，治不好，受尽折磨的死了。”曲娘快意道。
“我也知道，如今朱长安倒台这么快，是……是我的孩子的爹暗中斡旋。他得知我死后，哭了很久，后头发愤图强，有了今日。他娶了一位郡主。还好他们日子过的很好。”曲娘笑了笑。
“我这样糟糕的一辈子，竟遇见了一个真心人。所以我……不想投胎。我想看着朱长安受尽折磨。也想看着我那情郎顺遂一生。至少他叫我知道，我没有白活一辈子。”
虽然那人年轻时候也乱玩，狎妓喝酒的，不然也不会遇见曲娘了。
可对她来说，那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
说完了这些，她起身：“多谢大人了。若是有缘，我们再会。”
三娘笑了笑。
曲娘离开了无味馆，就一身的轻松。
而从这一天起，朱长安就不正常了。
他自然要搬离朱府，毕竟不是做官的人了。
住在一处三进的院子，成日里抱着牌位，有时候哭有时候笑，有时候怒骂，有时候怜惜。
府中伺候的人只听着他叫曲娘。
曲娘不常在他这里，她有时候就去另一座府邸看看，远远的看看。
那人如今已经三个孩子了。
与妻子也和睦。
他的孩子也都乖巧可爱。
她看着这一切，也不觉得心酸。
她心中知道，那人心里还记得她。那就够了。
只是她也有不知道的事，比如那人其实还给她和孩子立了衣冠冢。
甚至他跟自己的妻子说过，他曾经喜欢一个姑娘，她非常不幸。被家人害死。
他永远愧疚，是自己晚了一步。
那人的妻子于是自己做主，将曲娘和她的孩子，都写进了族谱。
曲娘不想投胎了，可她不知，自己那孩子一时不能投胎时，也有了归处。
朱长安清醒的疯着。
他每天都想反抗，却永远不能反抗。
他可爱的妹妹，漂亮的妾室，随意伤害的女人，每天都会微笑着对他说，朱郎，你不是要娶我做妾么，你看，如今你开心吗？
而朱长安，清醒的惊恐和愤怒说不出口，能出口的，只有一句：我很开心。
开心就好，你为了自己开心，就轻易毁了人家的一生。那你一定要一直开心，一直一直开心啊。
第135章 五鲜豆腐
姓朱的出了事之后，冯安江和廖志高还是常来吃饭的。
无味馆里饭菜不贵，他们也吃得起。
没有了谢必敬那种小人，其他人也不会做什么事了。
廖志高见了三娘，还跟三娘说：“那谢必敬不知是中邪还是怎么了。成日里叫嚷说他没有杀人。疯疯癫癫的，被客栈赶出去。如今不知流落在哪里了。想必是没机会进考场了。”
三娘笑了笑：“那也是应有的报应。你们不必在意了。”
廖志高点头：“是。我们都知道了。”
只是他们此时还不知，那谢必敬还是进了考场的。
只不过他在考场里忽然开始大声喧哗。
学猴子上蹿下跳，又学狗叫猫叫。又大声怒骂。
被赶出去，打了三十板子，并且取消了他的功名，也不许他再来考试。
谢必敬本就出身微寒，如今被赶出去，除了回乡别无去处。
而挨了打，连治伤都没钱。
他之前多依附那朱长安，如今就有多落魄。
朱长安那收养的妹妹仗着美貌，第一时间就给自己找到了出路，跟了一个富商。哪里顾及他们之间还有个婚约。
而谢必敬回到了家乡之后，也没正常起来。
时不时就要学猫叫狗叫，学猴子。
娶妻是不用想娶的，不过几年后，倒是有个带孩子的不嫌弃。
嫁过来了。
谁知，那是个母夜叉。
力气又大，将他一家子都拿捏的死死的。
谢必敬家里老人去世后，他自己落在了媳妇手里，动辄打骂。
他又不敢出去说，太丢人了。
因为从娶妻至今，他连媳妇脸都没摸过。
却还要养着人家的孩子。
等他到了四十多岁的时候，再也不学猫狗叫，不学猴子了。
可便宜儿子已经成婚，倒是没有不管他。
只是人家一家子亲亲热热的，谁疼他呢。
他也不过是被养着，不挨饿受冻罢了。
当然，这是后话了。
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报应。或许会迟到，但是总会到。
而眼下的燕京城里，依旧冷的要命。
无味馆的生意，却一直很好。
来来往往的食客们，也习惯这里比较悠闲的样子。
就连那些等着要去考试的读书人，也慢慢习惯了。
他们依旧会在墙上写点诗文，也高谈阔论。
还喝光了张大他们存的酒。
自家酿的酒没了，只好买外头的。
至于山里的酒，那是肯定不能拿来卖的。
因天气的缘故，里外进出的人，都是厚厚的衣裳。
不少老人熬过了寒冬，却没能熬住这初春的寒气。
南屏街上一位六十多的老人就没了。
这家就定了无味馆的饭菜等着办丧事。
入夜时候，薛冲就在自家后院里，看见那个老人。
她一头银发，穿着一身粗布的衣裳。
“你……”薛冲还是不知怎么打招呼，只能叫三娘来。
三娘一出来，那老人就笑。
牙齿都没几颗了。
“我就说，三娘你这样的人，肯定不寻常。果然。你们两口子是来人间的神仙吧？”老人眯眼道。
“呵呵，你有所求？”三娘见了这么多鬼魂，少有这样的。
“啊……这……我也没什么求的，那要是死了就能求点什么，那我求个豆腐吃吧。哎，这一冬天太冷了，家里就没做。”老人叹气。
三娘失笑点头：“好。”
她安排了那老人在树下坐了，反正也死了，冷不冷也没感觉了。
她切了一块鲜豆腐，又切了一小块鸡肉，香菇，莴笋。
火腿和青菜叶子。
豆腐切块，其他的东西全部切丝。
锅里加高汤，汤开了之后将豆腐放进去煮着。再加入鸡肉丝，火腿丝，香菇和莴笋丝。最后是青菜。
加入食盐，用淀粉勾芡。淋上一些熟的花生油。
撒上一点葱花就可以出锅了。
这一道豆腐，取的就是一个鲜。
无论什么食材，都不必多烹煮。
三娘将豆腐端出来，又端了一碗中午时候做的红豆粥。
那老人谢过三娘，就先喝了一碗粥：“哎，还是三娘手艺好。”
又吃豆腐，眯着眼，十分享受的道：“哎哟，我以前可没吃过这个味道。记得我年轻时候，跟着我家老头子，在凤阳楼里吃过一顿，那个什么凤凰豆腐也就那样么，不比三娘你做的好吃。”
她十分满足的吃完了这些，笑着问：“我可满足了，三娘你有什么要的没有？”
三娘饶有兴趣：“那就，讲一讲你的故事吧。”
说着，叫秀娘将这些收起来，又换上热茶。
茶是荷叶茶。
老人捧着茶喝了一口，想了想道：“我嫁给我家老头子，是二嫁了。”
“小时候日子穷，家里好几个兄弟姐妹。我最大，到了十五，家里就养不起了，把我嫁出去了。前头的丈夫性格不大好。成日里打骂我。”
她到了二十岁的时候，长子已经死了。
是因为病了没能及时医治的缘故，明明是她手里一分钱也没有，问丈夫和婆婆要也不给。
可最后孩子死了，又怪她没看好。
一顿毒打。
那时候，她娘家日子也依旧不好过，可弟弟们见她被打成这样，也不能不管。
于是上门讨说法。
见她家兄弟姐妹实在多，那家也不敢太过分。
最后她就与那家和离了。
和离了之后，就嫁给了现在这家。
“我老头子年轻时候也是火爆脾气，可他不随便打人，更不打家里人。我一下都没被打过。倒是我那前夫的娘作死，说我坏话。叫我后头的丈夫没少收拾。”
老人笑着说起这些往事。
她二嫁之后，日子过的越来越好。
没几年，就生了女儿。婆家也不嫌弃。
后来又接连生了三个，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后也是四个孩子的娘了。
日子一般，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但是比起前面那家还是好的多。
她娘家始终觉得是亏欠了她，所以几个弟弟后来也都特别疼她。没少帮衬。
儿女们说不上多孝顺，但是也都还算是孝顺。
孙子们淘气，但是也懂事。
如今最大的孙子也都要议亲了。
老头是前年去世的，她今年六十一，比老头还大了一岁呢。
第136章 潇洒的老太太
“我这一辈子啊，说不上多幸福，年轻时候遭遇了那些事是不好，可也还有家里人疼惜。到了如今，也算享福了。”
至少，儿孙满堂，儿媳妇们也孝顺。
她这几年过的日子更是比年轻时候好。因也老了，家里不困难了。
虽然只是百姓人家，可家里还是念着她老了，给请了一个婆子照顾着。
有什么好吃的，也买来给她吃。
无味馆的饭菜就没少吃。
三娘看她带着笑意的脸，也笑了起来：“你寿数虽说不算高，倒是很乐观。我便送你一程吧。”
老人起身笑道：“好啊，哎，只可惜人要是投胎了，就全不记得这辈子了，要不然我倒是不想忘记家里人，忘记老头子。甚至街坊。”
“人生总有尽头。”三娘道。
“是啊，走吧。我如今呀，就想看看这传说的阎罗殿里，是什么样的了。哎哟，年轻时候也杀鸡杀鱼来着。这一辈子没少吃肉……”老人嘀咕。
三娘笑了笑，随手拿出了照虚灯。
冥途的路依旧黑暗。
苦海边的船夫远远的看见了三娘，就招呼：“可有日子没来了。”
“是啊，凡间过年，我总是不想来的。”三娘道。
那船夫笑呵呵的：“哎哟，今儿带来的老太太倒是好。”
“哎哟天爷，莫不是这就要带我去地狱里了？”老人说是说，可脚步却没有停下。
三娘笑了笑，站在那，看着她上了小船。
小船上，老人道：“这地底下，跟我想的可不一样啊。”
船夫哈哈笑：“你可坐稳了。”
“哎，三娘是神仙，你也是吧？你们可真是好啊。”
“哈哈，我可不是什么神仙，不过是一个摆渡的。不过，劳三娘送了一程，你也是有福啊。”
“也不知我那老头子，如今又在哪里呢？”老人又问。
船夫啧了一声：“若是执念太深，或许就在问心台，不过寻常魂魄，也该往生去了。”
“往生就好了。”老人叹口气：“有缘就再见吧，喝了汤啊，什么都不记得了。哎对了，真有那汤吧？这不能是糊弄人吧？那要是没有，我可得找我那老头子去。”
老人紧张的问。
船夫见过形形色色的魂魄，还真是没见过这么乐观的。
于是大笑：“有有有，真的有，不用去找了，来生换一个老头子吧。”
再后头的话，三娘就没听了。
她嘴角噙着笑，缓缓走在黑暗的路上。
这条路，她往返了无数次。却是第一次这样轻松。
人族脆弱，可人族也坚毅。
有的人面对生死，是无尽的不舍和执念。
可究竟也有人像这个老人一样，全都放得开。
没有执着的恨，也没有执着的爱。
或许凡人都该如此，一世便是一世，过去了，就开始下一世。
自然，三娘也知道这不可能。
人还是形形色色的。
只不过，今夜她的心情可真是好啊。
再看见小将军的时候，三娘笑着抱他。
薛冲看她的灯：“要不要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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