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叶泠抹了一把快流进嘴里的红酒,舌尖不备尝到从嘴角渗入的眼泪,除了酸甜的酒液,还有咸咸的眼泪。
怒气和委屈同时涌上叶泠心头,没给陆煜反应的时间,叶泠放下手机,反手朝起桌上摆的一道清蒸龙虾,连汤带水一半摔到了陆煜脸上,一半赏给了还捂着裆的秃头。
龙虾头像个头盔,华丽丽地落在秃头光滑的头顶,像只变异超级大蟑螂的触角。
陈山惨叫一声,拿纸巾帮秃头擦头上的油渍,菜汁混着油汤越擦越恶心,陈山都快擦哭了,一边脱下价值不菲用来压箱底的西服外套给大佬当面巾纸,一边对着叶泠叫骂声凄厉,“叶泠,你丫疯了吗?尼玛我告诉你你完了,你玩完了!!”
“我完了?呵呵,你们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你,你,还有你!”叶泠单手叉着腰,泼妇一样捏着手指一一指过圆桌上每个大腹便便,肥头大耳朵的“业内大佬”,“你们这群人渣!内娱有你们才真是玩完了!”
看见陈山还不依不饶地往她面前扑,叶泠抓起一个一只酒杯摔在地上。
高脚杯瞬间化作齑粉,阻隔了陈山的脚步。他怒目圆瞪,像看疯子一样看叶泠。
叶泠一边骂一边往外面走,一桌子醉醺醺的油腻男人还真让叶泠那副“老子明天就退圈,而你,明天公安局见”的架势唬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没一个敢说话。
陆煜最先看出叶泠只是只纸老虎,慢条斯理地拿衣角擦净金丝眼镜上的油污,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追上去一把拽住叶泠,把她整个身子往墙上砸,“老子最讨厌你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全天下真就你最干净,你最淡泊。”
如果刚才的陆煜还算是帮大佬“找回公道”,那么现在的陆煜纯粹是为了公报私仇。
当年陆煜虽然当了不粘锅,在“恋爱门”里美美当了隐形人,并且脸在江山在,有数以万计的粉丝抢着帮他洗地,但到底是丢了一批清醒的粉丝,还至今在粉圈里流传着“渣男”名号,让他掉了不少资源。
要不是叶泠,他怎么会现在就沦落到陪男大佬,“卖屁股”的行列里?有时候深夜里怨愤上头,陆煜只恨不能直接开车撞死叶泠。
这一推,陆煜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要不是叶泠拿手肘垫了一下,只怕要脑震荡。
陆煜目光凶狠,喝了点酒有点上头,越想当年的事情越生气,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从他那同时丧失教育与素质的大脑里钻出来――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收拾叶泠一顿,反正今天出了事情也有大佬们兜底。
叶泠只觉得掐在自己手上的那双爆青筋的手用力到发抖,陆煜像一只野兽,下一秒就要将她拆成一堆碎骨头。
手肘和手腕都疼得厉害,叶泠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包厢里的几个女生――缩在墙角的陪酒女们身上,“救命,帮我……”
那几个女生像前走了一步,可实在害怕惹上包厢里的大佬,交换一个眼神后默默退了回去。
惊恐之际,叶泠也顾不得针对老爸的独立宣言了,对着陆煜咆哮,“陆煜,滚开!你要干什么?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他一定会让你声败名裂!”
叶泠拼命推搡面前的人,却让他更加兴奋,醉醺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又开始说疯话了?你爸能是谁?”顿了顿,他好似回忆起什么,“我记得,当年你打了我的左右两只眼睛对吧?当时让我半个月没出去跑行程呢。”
陆煜捏着拳,作势恶狠狠地朝她砸来。
叶泠从来没怀疑过无耻如陆煜还能恪守底线不打女人,拳头破风而出,叶泠咬着牙躲闪。
拳头落到她脸上的前一刻,笨重的大门被从外拉开,后面跟了一排侍应生,西装革履的大堂经理跑得气喘吁吁,“冠总,是这个包厢。”
陆煜手上的动作下意识一顿,下一刻却整个人被踹开,像一个被抛远的铅球,笨重地摔在地上,“你……”
陆煜闷哼一声,后脑勺撞到了墙,难耐地揉了揉,扭过头想骂人,却正对上冠如清杀人般的目光,“冠影帝?”
冠如清怎么会来?
冠如清平时活动碰上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现在更冷,头顶一盏小天使举灯,却不伦不类更像是刚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阎罗。
陆煜默默爬得更靠墙了几步。
不过暂时,冠如清还没有空管该死的陆煜。
叶泠只觉得冠如清眉眼神色间有几分醉意,盛怒下连眼底也爬上几丝红血丝,拧着眉,让叶泠好一阵心虚。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外面挨了揍还不敢回家告诉家长的小破孩,又委屈,又害怕。
冠如清停在她面前,拿指尖小心翼翼蘸了一点红色酒液,像是呓语,“不是血。”
如果说刚才的叶泠还能咬住舌尖强装坚强,那么现在的叶泠的心尖好像有一把小刀在割,微微痛楚,微微酸楚,变成了委屈。
确定叶泠没什么事后,冠如清的动作就暴躁多了,拿袖管往叶泠脸上蹭,“你哭什么?”顿了顿,又严厉地收回了刚才话尾里好不容易有一丝的温柔,“就会窝里横。”
烦躁地解开袖扣,带着几分醉意,冠如清看了一眼摔在一边的陆煜,而后一个箭步单手拽住陆煜的衣领,“砰砰”赏了两拳。一左一右,和当年叶泠留的熊猫眼讲究一个对称。
林澄澄跟在后面冲了进来,她跑得气喘吁吁,抓着门框四下打量包厢里的人,确定叶泠站在里面之后立马窜进来抱住她,上下仔细检查,“泠泠你没事吧?脑子没事吧身上没事吧眼睛还在不在啊他们没敢动你吧?”
林澄澄急得像机场安检口拿着探测仪的安检员,用眼睛对叶泠上下检查。
叶泠扑进她的怀里,用她的肩膀抹了一把眼泪,而后扯出一抹笑,“我没事。”
“没事个屁,首先脑子就有问题。”林澄澄的套路和冠如清一样,确定叶泠身上没受伤之后,就到了让叶泠心里受伤的时候,“你打电话又不说话给我吓死了,幸好我在酒馆遇到了冠如清。你是不是傻!陈山那个煞笔,我一看他就是个贱人……”
被叫做贱人的陈山本人一脸懵,还没反应过来,就正撞上冠如清的枪口。
冠如清径直走向秃头,后者早就对冠如清的名号如雷贯耳,看着冠如清气势汹汹的样子,两个眼珠子贼溜溜地在两人身上打转,心道不妙。
连忙脸上赔着笑,抹了把脸上的油腻,“哟,冠总,误会误会。小的这也没想到叶泠是你的人。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认不出自家人……”
话音未落,手腕被人捏住,好像一包晃晃荡荡的牛奶被人戏谑地捏住眨眼间就要捏爆。
“疼疼疼……”秃头差点跪下,冠如清才甩开他的手。
包厢恢复一片人人自危的沉默,而后,有个侍应生看秃头实在滑稽没忍住笑出声。
秃头甩了甩手恼羞成怒挽回面子,“冠如清,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老子心里还有你妈吗?你还真以为你是冠少爷啊?”
“收拾你,还是够的。”冠如清斜睨秃头一眼,仿佛正眼看他都是侮辱了眼睛,他打开手机对准桌上的几个人,“来吧,大合照。”
手机相机咔嚓一声响,冠如清把照片甩给了自家法务,编辑微信,“这几个人的公司都查一下税务吧。”
作者有话说:
泠泠:感觉下一个被骂的是我呢?嘤。
第20章 你太天真
◎ 打蛇打七寸,冠如清办事讲究一个狠毒且高效。
包厢里的……◎
打蛇打七寸,冠如清办事讲究一个狠毒且高效。
包厢里的导演,制片们没一个禁得住查账。闻言立马惊骇地变了脸色,有的急急忙忙地打电话叫助理赶紧补税,有的腆着脸哀求,“冠少爷,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求您高抬贵手,都是一个圈子混的,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吧……”
叶泠冷笑一声,刚才还冷漠的看客一旦涉及自己的利益就开始急得跳脚了,她小声跟林澄澄嘀咕了一句,“太恶心了。”
冠如清自然不会理他们垂死般的哀求,淡淡地拂开苦苦拽住他衣角的手,连一个表情都懒得给,转头去处理陆煜和陈山。
陆煜不需要冠如清动手,林澄澄早就趁乱用高跟鞋补了几脚,现在还狼狈地半跪在地上起不来。
冠如清瞥他一眼,打算给陆煜的经纪公司施压,让陆煜这种人渣回到该回的垃圾桶。
至于陈山,自然是滚出星光娱乐。
冠如清面色如铁,略略想好每个人大致的处理方法后都懒得跟这些人废话,反正他已经入股了光耀世纪,就直接授意了公司处理,只有一个叮嘱:永绝后患。
林澄澄楼着叶泠,深深打量叶泠一眼,欲言又止。林澄澄一直觉得叶泠很幸运,出生好,家庭和睦,从小就被所有人保护着,自己又天生了一颗健忘不记仇的大心脏,每天都乐呵呵的。
脱离叶家进入娱乐圈也是,有经纪人陆樾带着,虽然被黑红,但至少被保护着没去经历娱乐圈真正的污糟事。
林澄澄心疼地看着叶泠的眼中第一次有了除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把叶泠揽进怀里爱怜地拍了拍肩,故意逗她“你给那秃子带的龙虾帽子品味不错。”
叶泠正拿纸巾擦黏糊糊的红酒,被逗得“扑哧”一声笑出声。
只是可惜叶泠的嘴角还没完全咧开,冠如清就像拎小鸡崽一样拎住了她的衣领,头也不回把她往门外拖,“你,过来。”
林澄澄见势不妙,生怕被冠大魔王的威势波及,像幼稚园的园长把小孩交还给家长一样把叶泠推给冠如清,自己留下来带着侍应生处理善后,顺便收拾一下陆煜。
冠如清带着叶泠大步流星离开人群,一路去了酒店露台。
冠如清一路走得顺畅,路上的侍应生见了两人都没忍住多看两眼,而后匆匆散开。
叶泠想起过年的时候老爹提了一嘴隔壁冠家又进军了酒店业,投资了高端连锁酒店,好像就叫希临。
叶泠恍然大悟,怪不得冠如清一路没有阻碍来得这么快,原来这个酒店就是冠氏的。
叶泠扯出一抹笑想插科打诨。
谁料冠如清先一步看出了她的想法,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抵在墙上,语气平静愠怒,不近人情,“站好。”
叶泠懂冠如清的意思,小时候的规矩,不听话就要罚面壁思过。
可她明明是听了自己的话,算哪门子的不听话?况且她已经24岁了,不听话又怎么了?叶泠心里打着小九九却依旧只能背手乖乖立在墙边,垂着头。
远方的山峦酝酿着一场黄昏,斜阳遍洒,天边的云也被染成了暖洋洋的金黄,渐变着进入昏暗。
冠如清背着光斜靠在露台边,身量颀长,刀刻般的侧颜隐在光影下变得朦胧,叶泠只能看见他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送入口中。
叶泠默默咽了一口口水,思绪开始滑远。
据她观察,从中学开始,冠如清吃糖就代表他的心情很不妙。
中学时候,冠叔叔搬出了冠家,隔壁冠家连续半个月争吵不休。
不知是听了哪个纨绔挑唆,年少冷酷且不免俗地有几分中二的破碎冠如清信了吸烟治心碎。
那天叶泠心里正窃喜高中部的老油条冠如清没在校门口守株待兔抓她买漫画和垃圾食品,心虚地绕了远路,从别墅区边缘的森林布道穿行回家。
一边啃辣条一边抱着漫画书笑得咯咯咯的叶泠万万没想到下一刻居然能碰见万年三好学生冠如清在大榕树下面吸烟。
叶泠震惊到差点左脚踩右脚摔一跤,连忙从书包底下掏出私藏的宝贝手机给冠如清来了一张,准备未来押作把柄威胁冠如清,“嘿嘿,被我抓住了吧?”叶泠一脸贱笑。
谁料冠如清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叶泠的镜头就垂下了头。
夏末荷塘根根残藕,荷塘清浅,于微波层层的水面倒影出少年指尖夹着一支香烟送到唇边,吞吐,过肺,猛烈咳嗽,笨拙、颓废又执拗。
除了声声蝉鸣,没人理叶泠。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冠如清,悲哀,缄默,不再矜贵,不再一尘不染地站在一边旁观她这等凡人嗔痴爱恨。
叶泠一天不挨骂就难受,贱兮兮地挪过去,拿脚尖点了点少年的帆布鞋,“喂――冠如清,一中校规不许学生吸烟的,你知不知道?”
三坏学渣叶泠还是第一次抓到冠如清犯错,心里美滋滋地继续发挥,“我可把你的罪证拍下来了哦。”
第三次隔着蓝白校服戳冠如清的肩膀,少年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抬起头无语地瞄叶泠一眼,眼底带着清浅的泪光。
叶泠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人微微泛红,水润地肿起的眸子,忽然想起来早晨老妈和邻居家大婶聊的八卦:
大半年没归家的冠商华昨天半夜跑回了家,可沙发都没坐热,就又跟小齐阿姨提了离婚。
冠如清提起冠商华的时候语气总是淡淡的,仿佛只是在陈述别人的渣男老爹,他们一圈发小都以为冠如清不在乎。
叶泠看着眼前沉默的少年,一时语塞,最后学着晚八点档的电视剧女主,拍了拍冠如清的肩,“别怕,有我呢。”
有她呢。叶泠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冠如清有她一个万事俱废的她有什么用,但她就是大义凛然地说了出来,仿佛下一刻就像肥皂剧里的女主一样能为了冠如清去死。
看冠如清没什么反应,叶泠又有点心虚。
为了证明有她在的未来还是有益处的,叶泠把肥大的校服口袋掏了个底朝天,挚爱的五毛钱一个的廉价彩色棒棒糖洒了一地。
趁其不备,叶泠抬手甩了冠如清的烟,踩灭在脚底,而后精心从糖堆里把口味最佳的绿色青苹果糖挑了出来,尽数交到了冠如清手里。
而后,她像摸邻居大婶家的大金毛一样顺了顺冠如清的头,安慰道,“吸烟有害健康,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呀!”
叶泠能拿捏高冷少年冠如清的理由,大概就是天然呆的她正好能满足别扭怪冠如清的一切心理:
对于在乎的事情,冠如清需要别人装作不知道他在乎,其实内心知道他在乎,然后以死皮赖脸拐弯抹角的方式摸摸小狗头,告诉他世界没有毁灭。
阴暗拧巴到极致。
叶泠拽着冠如清的手臂把他拉起来,“你可别听岳哥瞎说,吸烟才不能消愁,只能坏肺!坏五脏六腑,还黄牙,清清哥你这么好看可不能满嘴黄牙。”
叶泠像推一截圆木柱一样把冠如清往家里推,“清清哥,今晚帮我做作业,我保证不把照片告老师。”
叶泠小嘴巴巴的,一个人演完了独角戏,冠如清愣是没说一句话,只在叶泠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勾了勾唇角。
但值得庆幸的是,冠如清再也没吸过烟,心情差时候的消遣换成了绿色的青苹果棒棒糖。
就像现在,叶泠觉得冠如清从来没有这么阴沉,咬着牙关,咬肌鼓起,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叶泠塞进麻袋里揍一顿,“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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