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羡慕我的妹妹,却又有些嫉妒她。”乔小沐很坦诚地说,“嫉妒她比我优秀,嫉妒她可以得到爸妈的偏爱、从出生起就跟在爸爸妈妈身边,更嫉妒她会毫无顾忌地向爸妈表露感情。我就不行,我总觉得我和我爸妈之间隔着一层看不到却打不破的东西,让我无法对他们表达我的真实感情。即便是我先说话难听了,让我主动向他们低头道歉也很难。我们就像是在互相伤害一样。”
说完之后,乔小沐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西宴始终认真地聆听着,直到乔小沐不再开口,他才开了口,语气温和又认真:“不怪你,你无需自责或者反思。你从小就不在父母身边,与他们之间有隔阂也实属正常。孩子的委屈也是委屈,不应该被父母的生养之恩抵消。”
乔小沐的眼眶猛然一酸:
“可是你不懂我们这种窝囊的孩子,我埋怨我的父母,生我父母的气,却又无法理直气壮、坚定不移地向他们阐述我的委屈,因为我会被‘生养之恩’这四个字打败。他们给了我妹妹七分爱,却只给了我三分,我觉得不公平,却时常因为这三分爱而感恩戴德,自我谴责。
就好比说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内心忽然愧疚了起来,因为我好久都没回家了,和一直在和我爸妈赌气,我竟然觉得我伤害了他们,但这件事的前提不是他们先伤害的我么?是他们逼迫着我结婚在先,我为什么要愧疚要自责要自我检讨?
因为我忽然想到了,爸妈在我婚前给我买了套房子,在一座特别高端的小区里,花了一千多万,他们怕我结婚后受委屈没地方去。因为我又想到了我大三那年,跟我爸妈说我毕业后不想去做普通工作,我想开个不普通的工作室,我爸妈虽然嘴上说着我不务正业,但还是给我出了钱,支持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所以你说,我能埋怨他们不爱我么?我能质疑他们对我没有舐犊之情么?虽然他们更爱我妹妹,但他们也爱我呀,他们给我花钱了呀,我怎么能做出来伤害他们的事情呢?”
李西宴的呼吸一滞,忽然前所未有地心疼了起来乔小沐,想起来了她曾在杨笑面前说过的那番充斥着痛苦的话——
我考试成绩不好,我妈依旧会给我做好吃的,但我却每一顿饭都如鲠在喉,因为她会在饭桌上指着一盘菜说,这道菜花了她多少多少钱,然后又指着我身上的衣服说,这件衣服花了她多少多少钱,就我考这点儿分,对得起谁?就好像,我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亏欠了她很多很多东西的罪人,我的脖子上被她套上了沉重的道德枷锁,我只能优秀,我只能漂亮,我只能有出息,不然我就罪该万死,不然我就对不起我那伟大的愿意给我花钱的母亲,我不配活着,不配花家里的钱!
她的母亲自她小时就用在她身上花费的金钱额度来体现自己对她的期望和爱意,以至于她现在已经无法通过金钱之外的东西来感受爱。又或者说,只要感受到了被爱,她就会觉得自己不配花对方的钱。
她的脖子上一直套着道德枷锁,父母只要她身上花了钱,她就会感觉到愧疚。这种愧疚的情绪甚至已经压盖了她自己的委屈。
“不是这样的。”李西宴直接将车停在了路边,认真又笃定地对乔小沐说道,“父母对你的爱与金钱无关,任何人对你的爱都与金钱无关。不愿意给你花钱的人确实是不爱你,但愿意给你花钱的人也不一定是真的爱你。我的意思也并不是说你的父母不爱你,而是想告诉你,你不必为了这份爱而感到愧疚。所有的爱都有对有错,包括父母对子女的爱,你不能用他们的‘对’去弥补他们的‘错’,你应该直白地把你的感受倾诉出来,让对方知道你的委屈,而不是擅自惩罚自己。”
乔小沐双眼含泪,无助不已:“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做我也不会痛苦了。”
李西宴:“很简单,先学会爱自己。”
乔小沐怔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看着李西宴:“我、我不够爱自己么?”她觉得她已经很爱自己了。
李西宴轻叹口气,认真说道:“爱自己的人,不会因为被爱而感到愧疚和自责。被爱是一件值得自豪和骄傲的事情。”
乔小沐:“……”
啊,原来被爱也是一件值得自豪和骄傲的事情呀。怪不得她的妹妹每天都那么开心快乐呢,而她却像是毒妇一样整日怨天尤人。
乔小沐泪眼汪汪地看着李西宴,呜咽着问:“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感觉我爸妈不会因为我向他们表述了我的真实感情而对我感到愧疚,他们肯定会觉得是我不知好歹。我觉得他们无法理解我,他们不会懂我。”这才是最大的隔阂。
李西宴却说:“你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
乔小沐只要一想到要和父母真情坦白就感到畏惧和抗拒,因为她害怕自己会被不理解,害怕自己又一次地在父母那里碰壁,害怕又一次被伤害,索性直接否定这种行为:“不用试我也知道,我爸思想很固执,我妈在家里很专权,他们一定不会为了我反思自己。”
李西宴:“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又为什么要自我反思?只有你错了么?”
乔小沐再度愣住了,她无法反驳李西宴的话,如果父母没有觉得他们有错,那就证明了他们觉得他们的教育方式是对的,那么她就是教育成功的结果,她完全没错;如果她的父母感觉到了自己的教育方式有错,承认了自己的偏心和不足,那就说明她的愤怒和委屈是应该的、是正常的,她不必为此而感到愧疚。
乔小沐忽然不想再自我反思了,这种背负着道德枷锁的感觉实在是令她喘不过气。
她也想、好好地爱自己。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乔小沐终于下定了决定:“今晚回家,我就要坦白地告诉他们我的感受,我希望他们理解我,我无比希望。”
她是想解决问题的,她想被父母爱。她已经鼓足了所有勇气迈出了第一步,如果他们还是觉得她无理取闹不知好歹,那她这辈子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可能也就这样了。所以她无比希望她的父母理解她,因为她不想证实自己是一个不被父母爱着的孩子。
虽然李西宴并不认为自己的岳父岳母是一对毫不讲理的父母,却也无法预料结局,毕竟那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他只能尽可能的表达对妻子的支持:“到时候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回避。”
乔小沐满含感激地看了李西宴一眼,然后,羡慕不已地问了他一句:“你小时候一定活得特别幸福吧?你爸妈肯定特别爱你。”从小就在爱中成长,不然情绪不能这么稳定。
李西宴诚然回答说:“我一直特别幸福。”
“……”
啊,真直接啊。
乔小沐又羡慕又嫉妒又恨:“你回答问题的时候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和情绪么?”
李西宴笑了一下,一边重新启动车辆一边说:“爱和幸福是最不应该被否认的事实。”但紧接着,他又补充了句,“但也分对象。”
乔小沐没好气:“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实话呀?我内心超级阴暗的,嫉妒对我来说像是呼吸一样简单,我会发狂地嫉恨你!”
李西宴:“能直白地将心里话说出来的人就一定不是坏人。”
乔小沐哑口无言了半天,越发挫败:“……我竟然连反派都当不了。”
李西宴强忍笑意,冷不丁回了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今天好像特别好看。”
“啊,是么?”乔小沐顿时就心花怒放了起来,直接拉下了副驾驶上边的遮阳板,对着镜子找了又照,“其实我今天都没怎么化妆诶,只涂了防晒和隔离,现在应该都被哭掉了吧。”言外之意:因为我本身就长得美。
李西宴还是笑了,她的情绪就像是鱼的记忆一样,永远只有七秒,善良是她的底色,所以他永远都不会提防她。
“你值得。”李西宴忽然开口。
正在照镜子的乔小沐不明就里:“什么意思?”
李西宴认真又温柔地说:“你值得被爱,被信任。”
乔小沐怔住了,心底忽然有些痒痒的,像是一株稚嫩但生命力顽强的幼苗从从心底的土壤中破土而出了一样。她忽然有些飘飘然,有些幸福,却又有些不知所措和患得患失。
第26章 我讨厌你,我要把你扔到……
周五傍晚的校门口颇为热闹,临停着各式各样的私家车,川流不息的年轻人们在车辆之间来回穿梭,构成了一副杂乱无章却又朝气蓬勃的拥堵画面。
路边站着一位身穿白衬衫和浅蓝色格子裙的少女,她扎着丸子头,肩上背着一只红色的帆布包,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与挡在额前的规整齐刘海儿无一不彰显着她乖乖女的性格与气质。
乔小沐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她妹,立即降下了副驾驶的车窗,探出脑袋朝着前方大喊了一声:“乔天骄!”
戴着黑框眼镜的可爱少女应声回头,看到不断朝着她招手的乔小沐之后,激动又开心地迈开了双腿,边跑边喊:“姐!”
纵使乔小沐看不到自己妹妹的后背,也能轻而易举地想象出来她书包上挂着的那一串娃娃会在奔跑的过程中摇摆成什么样子。
“你怎么就背了个包啊?”乔小沐趴在车窗上问她妹,“不是回寝室收拾东西了么?”而且据她所知,她妹每次从学校回家都至少要带一个行李箱的东西。
乔天骄叹了口气:“这不是快期末考试了么?我本来想着这周回家复习呢,但我寝室另外三人商量好了明天一起去图书馆复习,弄得人可紧张了!”
乔小沐明白了什么:“你明早就要回学校啊?”
乔天骄:“我今晚就要回来,我是特意为了你才回家吃饭呢,因为我好久都没见你啦,我想你啦!”
乔小沐的内心情绪突然有了强烈的波动感。妹妹直接坦荡的感情表达令她高兴又感动,却又让她产生了愧疚和自愧不如的情绪……为什么,她就不能像是妹妹一样坦荡大方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呢?
然而乔小沐的实际反应却是连表情都没有改变一下,就好像没有听到妹妹的表白一样,一边关车窗一边催促着说:“好了好了,赶紧上车吧,外面热死啦。”
“哦。”乔天骄立即拉开了后边的车门,上车的时候,礼貌又乖巧地喊了李西宴一声,“宴哥。”
其实是应该喊姐夫的,但西辅这边的习俗是不办婚礼就不能改口。
李西宴温和地回了声:“嗯。”
乔小沐朝后扭头,看了看自己妹妹放在腿上的红色书包,上面挂着的小人儿比她上次看到的时候还要再多出来了两个,情不自禁地发问:“你这一串娃娃都是谁啊?”
乔天骄:“都是我老公。”
乔小沐:“……”她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妹妹酷爱看动漫,就又问了句,“这五个都是同一个角色么?”
乔天骄:“五个不同的老公。”
啊……好洋气、好开放的年轻人。
乔小沐愣了半天,回了句:“年轻人博爱点也挺好的,对了,我工作室对面要开一家二次元谷子店,二楼还有密室逃脱,等开业了我喊你去玩,全场我买单。”
“okk!嘿嘿嘿!”乔天骄超级开心地接受了姐姐的邀请,然后又反过来问了句,“你和宴哥都结婚好几个月了,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呀?”最后还不忘了毛遂自荐一句,“我可以去当伴娘的!”
乔小沐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因为在她的计划当中,根本就没有办婚礼这么一说,她的计划是一年之后就离婚,完全没必要折腾着办一场婚礼。
谁知李西宴却回答了问题:“八月份就办。”
嗯?
乔小沐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驾驶位。李西宴却始终在专心致志地开车,神不改色从容不迫,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乔小沐震惊的眼神一样。
乔天骄进一步询问道:“八月几号呀?爸妈知道么?”
乔小沐心说:我可回答不上来。然后她又冷飕飕地睨了李西宴一眼,继续在心里吐槽:编!让你编!我看你还能怎么继续往下编!
李西宴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八月十八,春庭大酒店。”
乔小沐:“……”啊?
乔天骄立即拿出手机,打开日历看了眼时间:“今天六月十八号,也快了啊,就剩俩月了……竟然是在春庭办,我还以为你们会包座海岛办婚礼呢。”听起来还有点遗憾,没法儿去阳光灿烂的海岛上当伴娘了。
李西宴笑着解释道:“西辅当地的亲朋好友多,婚宴还是在当地办比较好,不过可能会去海岛上度蜜月。”
乔小沐:“……”你、你你你你,你这瞎话编得也太真了吧?到时候你要是办不出来一场婚宴我看你怎么跟大家交代!
乔天骄满含羡慕地说了句:“啊,去美丽的海岛上度蜜月,真是好浪漫呀!”
乔小沐:“……”我现在都不敢说话。
攥在手心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乔小沐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爸】
乔小沐也很久没有和自己父母通过电话了,就连今晚回家吃饭这事儿也是让李西宴去说的。
所以,在看到“爸”这个字眼的那一刻,乔小沐的呼吸猛然一滞,连带着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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