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凛拿着几张试卷站在门口,拓跋高大的身影挡住外面走廊里的一大半日光。萧瑟的冷风吹过他校服衣摆,整个人看上去清韧又疏离。
先开口问的是金思蔓,声线都上扬了些:“沈凛,有什么事儿吗?”
“抱歉打扰,隔壁打印机的墨没有了。”
“都放在这个抽屉里了,我帮你拿。”金思蔓连忙从椅子上下来,殷切地往角落柜子那走。
姜苔也往门框那看过去。
沈凛正好在望着她,不知道何时起,他又变成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仿佛那天在食堂和她对峙的另有其人,黑眸里的锐利此刻也变成了无辜平静。
对上他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睛,姜苔不耐烦摁了下按压自动笔:“别挡我的光!”
门口的沈凛便忍让地往外面退了几步,到走廊上等了。
金思蔓找出两盒墨,朝他小跑过去。
边上有人小声打趣道:“苔苔,这男生可是普高部那边的红榜常客,你是不是认识啊?”
“认识啊,不是和她那个男朋友魏柯生是一个班吗?苔苔,你怎么总欺负这个优等生,人家最近惹你了?”
“这下好了,思蔓好像对他也挺感兴趣的。”
旁边几个部长都在打趣,直到金思蔓回来,大家默契地把话题转正。
唐泛雨拉回注意力:“刚才姜苔的那个提议怎么说?”
姜苔意兴阑珊地扫了眼这张桌上的其他人,胸有成竹道:“有什么好问的,肯定都是同意的啊。”
金思蔓“戚”道:“你爹地是舞会赞助商之一,你有钱当然听你的。”
“不是听我的,听大家的。大不了今晚我在学生会官网里发一份调研表。”
“国际部的在校生,从高一到高三差不多700人,至少要高达80%的同意率才能让人服气吧?”
姜苔看向她:“离元旦晚会彩排日还有两天时间,我会让你心服口服。”
硝烟四起,一盘赌局压了下来。
唐泛雨作为主席,发挥的作用是:“那就这样,散会。”
姜苔离席最早,她们还在会议室捣鼓晚会节目单的时候,她已经抱着书包要去上写生课。
出会议室的门时,不经意扫过旁边那间打印室一眼。沈凛不在打印机那复印试卷了,边上站着的是他们班那个学委。
可是往楼梯间走时,又隐约听见楼上有他说话的声音,貌似还夹杂着几道回应的女声。
姜苔心里存疑边下楼,边转头往上面楼梯拐角的空隙里看。难道又在和金思蔓聊天吗?
沈凛这个叛徒,居然叛变到敌——
还没腹诽完,脚却突然踩空。她心下咯哒一声,已经感受到脚脖子的疼痛,刚要扭过头来,就被一只手扶住腰和肩膀。
沈凛那张棱角立体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放大在她眼前,还伴随着他靠近时低醇的嗓音:“你在找什么?”
姜苔吓一跳,被他扶着才没腿软地摔下去,可还是被脚踝刚才转筋的那一下疼得龇牙咧嘴。
她一只手握住边上的栏杆,想挣脱他。但沈凛力气大,抓得又紧。他明明站在下一节阶梯上,却还是要比她高一点。
她索性发狠地用那条扭伤的腿去踢他,手脚并用:“不要你管我!”
他只能松了手,往后退了一阶楼梯。
姜苔就这么往下摔坐在楼梯上,两条腿蹬直了。她现在不止是脚痛了,屁股也好痛……
沈凛衣领都被她揪乱,半蹲在她面前:“还好吗?我听见你脚踝那的骨头响了。”
“关你什么事儿?”姜苔手搭在膝盖上,偏过头不看他,“你离我远点!”
他看着她短靴处露出的脚踝通红一片,轻声道:“我背你去医务室吧。”
他越冷静,姜苔越烦躁,压抑许久的情绪在微红的眼眶里爆发:“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看见我摔跤很高兴吧?这些日子肯定都觉得轻松死了,好像是我在故意赖着你一样,我也不是很稀罕和你讲话!谁愿意多管你的那些闲事,你去不去打拳关我——”
“只去过那一次。”沈凛打断她,解释道,“离开俱乐部要有最后一次比赛,这是行业规定。”
姜苔撇开脸,冷硬道:“我说了不关我的事!我不想知道!”
话音才落,整个人被抛了起来。她前一秒还坐着,后一秒直接被沈凛撂在了他宽阔有力的的肩膀上。
“你有病啊!土匪吗?我不要你管我……我穿的裙子,你怎么抱的?”
姜苔骂人的力气都快没了,只觉得像是被他强行捋走的人质似的。手撑着他肩膀微微直起身,扭来扭去地想下来。
这个乱动的姿势,导致胸脯很突然地蹭到了他转过来的脸。
她制服外套里只多加了一件贴身毛衣,顿时僵住。后知后觉到刚才碰着一个硬挺的东西,是他的鼻梁骨吗……??
姜苔:“…………”
感受到彼此极其明显的同时停顿和安静,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都凝滞。
把她扛着走的沈凛停住脚步,没敢细想刚才那个柔软的触感。但后耳根瞒不住地逐渐发热,握住她后膝窝的手掌也越来越滚烫。
他一言不发地换了个横抱她的姿势。
这次姜苔相当配合,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了。
第21章 欠的
淡淡的死寂蔓延在两个人之间,一路无言。
医务室里只有一位医生在值班,检查姜苔红肿的脚踝后,给她开了止痛药:“怎么这么不小心,过两天就要开舞会了。”
姜苔埋着脑袋看自己的脚,往床尾那站着的人一指,告状道:“他害的!”
“……”
医生朝男生看过去,一脸“真的假的”的探知表情。毕竟姜苔在朗御国际部的恶名远扬,可不是谁都敢惹这位小公主。
沈凛没反驳也没解释,视线落在那只脚踝上,问医生:“有没有伤到筋骨?”
“伤到筋骨的话,她就得在这被痛哭了。”医生摘了手套,拿出瓶药酒给他,“至少揉上10分钟,最好把淤血都揉松。”
姜苔有点担心:“那我还能不能参加舞会啊?”
医生正要去仓库拿新的酒精棉片。出去前,她留下一句:“看你自己过两天还痛不痛,痛就别勉强。”
帘子被掀开,小小的医务室里就剩下他俩。
沈凛身型高挺,像是一道遮住门外寒风的屏障伫立在她身前。彼此心照不宣地撇开刚才的尴尬,谁也没先说话。
他坐到床沿,低下睫羽,握住了少女的纤细脚踝。
姜苔还保持着看诊时的姿势,那只脚的袜子褪到脚背上。突然被温热陌生的手掌裹挟住,她一激灵地要挣脱:“你干什么?”
沈凛抓得牢固,没让她从掌心挪出去一分,旋开药酒瓶盖:“医生说要揉松。”
“不用你帮忙!”姜苔红唇湿润润地撅起,瞪着他,存心要闹脾气,“我哪敢劳烦你,我们又不是朋友。”
他薄唇微抿:“是朋友。”
药酒的刺鼻味道弥漫开来,伴随着男生指腹的摩擦力度一点点散开在她红肿的脚踝处,疼痛慢慢被抚慰。
姜苔听见他声线极低地向自己道歉——“对不起,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
沈凛发觉他没有对姜苔生气的资格。
从她青梅竹马的薄桤成,再到如今她身边的魏柯生,或许今后还会出现很多其他更优秀的人。
他们年少时见的第一面起,他就处在低于姜苔的境地。甚至一直到现在,也只是个在她家里窘迫的寄住者。
他在姜苔家人眼里,是家庭保姆附加给她的玩伴,只需负责让她开心。
在外人眼里也顶多是姜苔的远房亲戚,是哥哥一般的存在,不具有任何威胁性。
他不像其他男生那样拥有对她大大方方说“喜欢”的权利,甚至不敢正视一场象征自己内心欲望的春.梦。
他能做的只是遵从多年前焦莱把姜苔带回家,交代他的第一句话:苔苔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
这些都是他的问题。
不该让姜苔承担他的情绪。
沈凛把这份感情命名为“失控”和“觊觎”,他会尽量全部都收起来,可姜苔才不懂他晦涩的心。
她撇开脸,好一会儿没说话。又揪了揪病床的栏杆,还是憋不住,苦水一股脑儿都倒出来:“你是该向我道歉。本来就是你先过分的,我讨厌金思蔓,你还要跟她聊这么久的天!”
“你自己答应过我不去打拳了,又出尔反尔!我不管你什么理由,总之你最后一次去之前也没跟我说过。”
“更何况……我上次在食堂都主动找你和好了!!你还莫名其妙地凶我,说什么职业不是世袭制,可是我也没让你当我的家政阿姨啊,你做饭又没焦姨做得好吃!”
沈凛手上揉药酒的动作没停,安静地听她控诉。
大概男女之间的脑回路真的有壁,她不知道他态度莫名冷淡的原因,他也不清楚原来她在因为这些事情生气。
而且,她管在食堂刁难他的方式叫做“主动和好”。
照这样下去,沈凛会认为她和乌龙才是一个国度。小猫被摸久了也会生气咬人,可一到晚上又要理直气壮地赖在他被窝里,着实让人琢磨不透。
见他毫无反应,姜苔又用另一条腿去踢他那条精瘦的手臂:“你听到我说没有?”
“听见了。”
沈凛正要再说一次“对不起”,可第一个字才说出来就被她强势打断:“不许说了!总道歉显得‘对不起’都没诚意。我选择暂时原谅你,因为我大人有大量。”
他说“谢谢你”,下一秒手却坏心眼地使了点力气。
“啊痛痛痛,你居然敢故意捏痛我!!”她狂躁地对着他来了个三连踢,而后软绵绵地躺在床上,又娇气地喊,“这个药酒味道好臭,把我都熏臭了。”
沈凛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唇角上扬。
-
和沈凛和好如初,姜苔的心情也多云转晴。
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她提前了十分钟就下楼,到校门口坐进了自家迈巴赫的后座里。
张叔陪着她坐了会儿,也没问她等什么。直到下课铃打响,各栋教学楼的学生陆续从校门出来。
包括形单影只的沈凛。
冬季傍晚的天色暗沉,乌云密布地压在人群上空。少年像往常一样,从昏黑的路灯下走到了不远处的公交站。
他习惯紧抿着唇,锋利深邃的五官落在半明半暗里。耳朵塞着白色有线耳机,连接开端在口袋里,不知道是在听歌还是放着英语听力。
校服被穿得阔正挺拔,袖子往上挽至小臂,青筋脉络在冷白皮肤上更为明显。
沈凛年轻又不缺朝气,半点不受冬日里越来越低的气温影响,还似有若无地为旁边人挡住了些风口的风力。
他上了一辆公交车,姜苔也终于放下玩个没停的手机,把起了夜雾的车窗玻璃摁上去:“跟着他坐的那辆车。”
张叔转着方向盘进入车道里,嘀咕了句:“又跟啊,你想喊他回家就打个电话呗。”
后面那句声音小,姜苔没听清,只是健忘地疑惑不解:“您为什么要说‘又’?”
“……”
车跟着那辆公交车左拐右拐,半小时后停在一处老旧学区房的站台附近。沈凛下了车,往巷子里走进去。
这条居民巷倒不窄,能供车辆驶进。
张叔便在他走后不久开了进去。
沈凛进了第二栋楼的单元门里,里头没电梯。铁门要门禁卡,看上去还算个中规中矩的租房。
车就停在这栋楼下面,正停在大门门口。
姜苔也不知道他上了几楼,就坐在后座,看着巷子里那块写着“荔园街”的路牌,终于想起来这里还住着谁。
她打开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
——“你问我在哪?”
那端的应桐一脸茫然,反复看了眼来电显示。
“嗯,沈凛是不是住在你那?我说前些天怎么一直找不到他住酒店消费的记录呢。”她无聊地敲着车窗玻璃,“你还在和你爸妈闹啊,这么久都不回家。”
应桐看了眼刚进门的沈凛,心虚咳了声:“谁说他在我这?不在。”
姜苔皮笑肉不笑:“是吗?你来阳台往楼下看看。”
应桐循声打开窗户,往下面看,一眼就看见她家那辆招眼的私家车。
姜苔也打开了车窗,盯着他的脑袋往上数了数5楼的楼层。然后,缓缓对他竖起一根中指。
“……”
“我靠,你怎么追到这来了?这是要把我兄弟逼到绝路啊。”
他显然还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冰冻已经瓦解。
大小姐懒得说这么多,下着追杀令:“不准再收留沈凛,让他赶紧收拾行李和猫,不然你这房子也别想要了。”
电话挂断。
应桐踌躇地转过身,进屋里:“沈凛啊沈凛!不是哥们儿不帮你。”
沈凛一头雾水地喂猫,回过头:“怎么了?”
“姜苔苔,她杀过来了!”应桐一脸惆怅,“你说你惹谁不好,怎么偏偏要惹她,我就知道没人能逃过她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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