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凛脑子里闪过几个生活中会有交集的中年男人。
“是……先生。”焦莱抓住男生手腕,一脸开怀,“阿凛,苔苔还不知道这件事,姜先生打算等她出国前一天再说。”
她也将这个秘密憋了许久,有些憋不住了,从偶然的一次过夜说到如今确定关系已经有小半年。
跟了姜霆,对她而言是觅得良宿。
有一瞬间,沈凛只觉得自己头脑空白,语调都漠然到听不出情绪:“我之前问您,会不会跟我去京市。”
焦莱拍了他肩膀一下,嗔怒道:“傻孩子,我现在哪还用得着去京市工作!你姜叔说了,等苔苔去了美国,就重新再找一个家政——她刚才还在惹先生生气呢,说什么想要这套房子转到她名下去,就跟急着撇清什么似的。”
闲来无事翻着纸箱的乌龙吸引了俩人注意力。
焦莱说着止上嘴,往外走:“你看看你这猫,把东西翻得到处都是!这些是苔苔不要的吧?”
沈凛跟着走出去,一眼就看见被乌龙撕咬的那只猫咪发卡。
游乐园那次,他随手买下的发卡。
此刻也被姜苔随手丢弃。
“松开嘴。”焦莱打了两下猫的脑袋,把咬得变形的发卡丢回垃圾纸箱里,“哎哟,她这是要在出国前清理不少东西呢。”
沈凛如梦初醒般地转动瞳仁,喉咙艰涩出声:“您刚才说,苔苔不知道您和姜叔的事?”
“嘘,当然不知道了。”焦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下二楼,“怕她闹脾气,等她要去美国了再聊,机票就订在月底。你赶紧拿把伞先回学校去啊,还有一个钟就开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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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的话都成了背景音,被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声覆盖。
沈凛几乎是逃离般出了那道院门,没敢再往别墅二楼多看一眼,他如同行尸走肉地上了那辆回学校的公交。
手机震动几声,是焦莱发来的语音消息。先是说他怎么不拿伞,又说他怎么连水果也没吃一口,最后才是让他好好考试的加油。
可沈凛如今没有勇气回复她一句话。
他的养母沉浸在找到新归宿的欣喜里,他却在这一刻身处无人问津的地狱。
一些猜测在此刻被证实。
姜苔对他忽冷忽热的态度也有了合理解释。
从头到尾,姜苔都没有喜欢过他,姜苔只是想玩他。她演技并不好,是他被她一点亲昵举动就冲昏头脑,变得盲目。
他只是她对焦莱的报复,是她发泄坏心情的一场恶作剧。
为什么这场游戏没能进行下去。
或许是因为她实在太讨厌他了,就像她讨厌焦莱一样。
她不能再受任何不合心意的委屈。丢掉的旧物,订好的机票,收走的房子,姜苔只是在无声地把他驱逐出她的生活里。
认识这么多年,做不成恋人。
原来到最后连朋友的名义也要被剥夺失去。
“何事落到这收场,枯死在你的手上。”
就连耳机里的歌都如此应景。
沈凛唇角微动,从口袋里拿出姜苔送的那只ipod,指腹轻轻摩挲过上面的Belly字母。想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却没了半分力气。
他眼睛酸胀疼痛,侧首看向透明的玻璃车窗。一颗颗雨珠被凌厉的风划破,割落往下滑。
第32章 你喝酒了吗
高考结束这天,姜苔和应桐作为唯二不用参与考试的人,一整个下午都在小群里聊毕业旅行的攻略。
他们订好了深州郊外一处古镇民宿,当天晚上就驱车到达目的地。
不过方好好和魏柯生的考场不在朗御主校区,应桐只好先去把这两人接了过来。姜苔坐在副驾驶,打了个电话让张叔去接另一边的沈凛。
一行人才到古镇口,姜苔就接到了张叔打来的电话。
“你们高考生是不是5点半就考完了?”张叔还在校门口,周边是聒噪的车流声,“我在门口等半天了也没看见阿凛,给他打电话又打不通。”
姜苔心不在焉地跟着他们下车,低眸:“有没有打回家问问?”
“打了,你焦姨说他没回去。”
她蹙眉:“啊……那我等会儿发信息问问吧。”
“诶好。”张叔挂电话前又交代道,“你们出去玩要注意安全啊。”
“嗯,谢谢张叔。”
沈凛没过来,又不接电话,让姜苔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毕业旅行是在之前就商量好的,他们高考前几天还在群里讨论过。
从市中心开车到镇上近3个小时,天色暗了下来。古村镇坐落于山林间,乌云稀疏,雨停了没多久,空气里都是新鲜的泥土气味。
车一律按照规定停在镇子口的停车场,两个男生负责搬行李往订好的民宿那走。
方好好打开手机手电筒,揽住姜苔的胳膊往前走:“苔苔你拿着手机嘀咕什么呢?沈凛到了吗?”
“没有,我家司机说没接到他。”
姜苔正巧滑至手机拨号页面,顺手打过去。
毫不例外,那边同样传来用户已关机的提醒声音。
放好好也在手机上戳了戳沈凛,没得到回复,疑惑道:“他是不是约了别人?”
“他能约谁?”姜苔收起手机,拉着她跟上队伍,“算了,晚点再联系。”
民宿主人是位年逾古稀的老太太,住在后院。前院上下两层楼,算个loft,里面有五个卧室用来出租,完全用不着他们挤一挤。
院子里有一口半封住的百年老井,旁边老式的手摇抽水泵还能用,边上有块牌子写着注意脚滑。
因为老井周围还有不少没清理的原生态青苔。
姜苔和方好好住在二楼,姜苔的窗户外面能摸到院子里种的樱桃树,两棵都结出了通红的果子。
【应桐】:别偷吃樱桃,奶奶不让摘的!
【方好好】:早就知道啦,刚进门她就提醒过我们不要偷摘,谁会做这么没素质的事啊。
【魏柯生】:哈哈哈哈他刚吃完,去漱口了,说很酸。
【应桐】:我以身试险,居然被你说成没素质???
【方好好】:大哥,真服了你了。
【Belly】:……
第一个晚上没有其他活动,大家吃过晚饭后都在房间休整。方好好来姜苔的房间玩,两个女孩躺在床上聊整个暑假的计划和一些有的没的。
“对了,你带平板没有?”
方好好突然神秘兮兮地把门反锁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签。
姜苔不明所以地把行李箱里的平板找出来,递给她:“你要干什么?”
方好好把耳机分给她一只:“我们看一下那个呗,不然都没有毕业生的感觉。”
趴到床上,眼前的网页上显示出一行字。
姜苔愣住两秒后,害羞地扑到她身上:“好你个方好好!平时胆小如鼠——”
“现在也如鼠!是我班孙苗蕊她们之前在寝室偷偷看,我才记住这个网址的。”方好好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又憋不住笑,“你小点声,你是不是也第一次看?”
姜苔不以为然,撑住绯红的腮帮:“才不是,我很久之前就看过那种漫画。”
有时候她总在想,成年到底意味着什么。书上写“十七、八岁像是昆虫结蛹,就介于毛毛虫跟蝴蝶之间。我知道自己快成为蝴蝶了,但我看着身边的大人又觉得蝴蝶好丑,我宁愿在蛹里窒息”。
她没有细究过她们到底是怎么从毕业后就直接变成大人的。
因为少女时代缺少母亲的陪伴,她最有印象的这几年里,陪伴自己最多的,居然是沈凛。
包括性.教育那一环,最初的记忆是在初三。
那是暑假的某个下午,她拉着沈凛在旧书店里淘老旧的漫画。一次性淘了二十多本,其中就夹杂着一本十八.禁,但两人都不清楚。
直到姜苔在花园里翻看时,被那短短几页的出格姿势惊得定住。
彼时沈凛刚从酒窖里搬完酒,她抱着那本“罪孽深重”的漫画自投罗网,慌慌张张地撞进他怀里。
姜苔泛红的耳尖和颠三倒四的话出卖了那本漫画。她上过生理课,却没有过性.教育课。
沈凛将它拿走,姜苔跟过去问:“你是不是要自己偷偷看啊?”
少年心跳剧烈,面上却故作冷淡:“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知道啊。”她扭捏了会儿,“但我不知道是要那样子做的……而且我还没看完呢!要不你陪我看?”
沈凛不同意,她又突发奇想:“那我晚点去手机上查一下。”
“……”
最后那本漫画还是别别扭扭地看完。沈凛陪着她躲在储物间里,没有空调的盛夏日,窄小空间里闷热到快要窒息。
两个小孩翻完最后几页,都出了一身的汗。
沈凛以一种小大人的口吻,低声道:“好了,你不可以再去看这些了。”
姜苔羞赧地绞着手指,没说话。又听见他郑重其事地说:“18岁,不对,20岁之前都不可以和男生做这种事情。”
她脸快要烧起来,不敢看他,不甘示弱地咕哝:“知道了,我又不傻。”
……
回忆结束,一部成.人电影也正好进入尾声。
两个女孩都默契地没有讨论观影感想。方好好皱着脸,显然被画面恶心到了。
姜苔则揉了揉自己通红的脸颊,跟她说“晚安”。
和好友对成年人的新奇世界迈出一步后,姜苔打开了窗户,试图将房间里的潮气和躁气一同散出去。
古镇的夜晚宁静到没有车水马龙的噪声,只能看见村里白墙青瓦间的灯火。
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是少了沈凛。
电话打不通,姜苔洗过澡之后,像是跟他较劲,一遍遍地拨打,终于在最后一通接通。
姜苔毫无耐心的怒气达到顶峰:“你到底去哪了?给你打电话不接,又找不到人,这么多人给你发消息也不回!知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啊?”
“抱歉,手机忘了开机。”
沈凛刚交完出租屋的定金,在回去的马路上。电话那头有风炽热,街道边还有小推车在摊煎饼果子的叫卖声。
他声音平静淡然,和平时无异,只让姜苔更怒火中烧:“你是不是忘记答应了我们要干什么?”
“知道,我明天上午会打车过来。”沈凛薄唇微抿,平缓地安抚她的情绪,“我没有忘。刚才在王海全的新家,他托我向你表达感谢。”
王海全……想起来了。
是他拳馆那个教练:全子。
姜苔之前看不惯他拳馆老板压榨沈凛,就让舅舅帮忙把这不正规的拳馆给拆了。
至于和他交好的王海全,因为过往黑历史找不到好工作,但也因此被安排到了一家会给员工交五险一金的拳击俱乐部里。
提到都认识的人,姜苔神色好了些:“他工资很高吗?这么早就买新房了?”
沈凛:“家里人也帮衬了点,因为年底要结婚,就背了房贷。但工作稳定,不用担心被莫名其妙开除。他说多亏你。”
姜苔下巴搭在木窗棂上,渐渐放松下来:“他多大啊?这么快就结婚了。”
电话那头,沈凛嗓音低低缓缓的。又因为音色沉洌,清朗,让人联想到冰酒杯里的威士忌。
不知道走到了哪儿,在四下无人的夜里还夹杂着一声打火机开盖的清脆响声。
他下一句话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缄默:“苔苔,我之前说的话不算数。”
姜苔还没意识到话题转变:“什么?”
“我陪你玩。”
“……”
姜苔握着手机一动不动,迟钝地眨了眨眼。
没听见她的声音,沈凛好像也并不在意,找了个路牙子随便坐下。
他一半脸隐匿在暗处,另一半袒露在橘色路灯里。烟雾从鼻唇溢出来,手背上的筋脉也顺着灭烟蒂的动作变得明显。
姜苔在安静的夜里咽了咽口水,不确定地问:“你喝酒了吗?”
“没有,很清醒。”
她有意逃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凛手骨撑在膝盖上,微微凌乱的黑发下是一双褶线锋利的眼,忽而轻笑了下:“那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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