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款待。”姜苔安静吃完,擦了擦嘴。看着她忙碌地拾起几盘菜往厨房走,“要收起来吗?”
吴婶反问:“你不想给你老公留饭啊?”
“……”
回国以来,见到的长辈聊到自己和沈凛都会把他俩说成哥哥妹妹的关系。乍然听到她口中陌生又直白的称呼,姜苔脸颊一下爆红。
“我——”姜苔咬唇,“沈凛是这么跟您说的吗?”
吴婶本就有些耳背,也没听懂她在问什么,突然指着旁边那间客房:“你和小凛今晚住那屋,你去看看要不要多加一床被子。”
客卧面积不大,但构造奇怪,居然有独立卫生间,这套房子像是两个人可以单独使用的。
姜苔靠在门口看,又瞥向那张不到宽度1米5的床,只有一张床。这个吴婶是不是把他们当成夫妻了?
心里的疑惑在下一秒就被解答,吴婶在外面喊:“小凛媳妇儿,你过来。”
“……”
姜苔看了看自己中指上的装饰性银戒,默默取下来塞进口袋。
沙发前放着一台联网电视,但吴婶不会用遥控换台,问她要怎么换成春晚。她戴着老花镜,认真看姜苔操作,讷讷道:“还是以前的电视机好……随便换个台都是春晚。”
姜苔自小生长的环境里没有这样的市井小民,她家里那位年过70的外婆都是潮流老太太,哪怕是中年保姆也了解智能家居。
避免无聊,她尝试搭话:“婶婶,沈凛以前的家是在旁边吗?”
“小凛家?早拆了。”吴婶惋惜,“以前违规建的工人房,一分钱都没分到。你和小凛结婚几年了?”
姜苔额角一抽:“没结婚。”
“快了吧,他年纪也不小。”吴婶专注数手指,“今年25,过完年就26岁,虚岁27。哎哟!都快30岁咯。”
“……”
怎么算的?姜苔无法理解地微张着嘴。
吴婶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自顾自地聊到往事:“小凛以前命苦,他爸喝酒打人的时候,他总被他妈送到我家来躲着。他怕他妈挨打,又每次都偷偷跑回去拦。他小时候长得白嫩,但那张脸成天没个好样……”
姜苔垂着眼皮听,突然想到沈凛在中学时候打拳赚钱,脸上也常挂彩,他还真是从小挨打到大。
春晚演到第二个小品,沈凛才回来。
老城区外能听见烟花爆竹和小孩们欢笑打闹声。
姜苔已经进房间洗漱,从浴室出来后,脑袋上裹着条毛巾。她没带行李箱,两天换洗的衣服全在沈凛箱子里,穿上那件棉质白T时才发现大了几个码数。
沈凛推开门,自上而下地望着她。那双漆黑狭长的眼微微眯起,像是能穿透她身上的衣服。
“我不小心拿错了,房间的灯好暗。”姜苔折着长长的袖子,不自在地撇撇嘴,“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他手里拿着接过来的吹风机,示意她坐过来,安抚地说了一句,“就住一晚上,明天回酒店。”
姜苔倒也没娇气到太嫌弃这里,毕竟也算是一种体验。她目不斜视:“那你知不知道吴婶今晚只给我们安排了一张床?”
沈凛淡声:“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
她正想说话,他已经把电吹风打开。老式的吹风机噪音大,风力又小,姜苔的发量要吹很久,脖子都仰得有些发酸,不由得犯懒地低下脑袋。
沈凛在身后倏地伸手,抬高她下颔:“小猫都比你有耐心。”
她不满地故意甩了甩脑袋,潮湿的发尾甩他一脸水。
等吹完,姜苔已经拿着手机扑到床上打起微信里的笑游戏。
沈凛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听着里面淅沥水声,她才反应过来刚才忘记问他什么意思,什么叫“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这人到底是从哪学得这么闷坏。
窗外的雪粒子下大了,变成了白色雪花。不出意外,明天就能看见厚厚的积雪。其实来的时候,外面路上的雪也能看见叠着好几层。
姜苔推开窗户拍了几张北方小镇上的夜景,听见浴室里吹风机的声音,过会儿门被拉开,带出一阵雾气。
她转过头。
沈凛穿了件黑色亨利衫,宽而平直的肩膀,腰身肌理精瘦。灯光疏黄,下颌到喉结那划出一条流畅又锋锐的线。成年男人身上该有的荷尔蒙都有,帅得很不讲道理。
他本就是直观的英俊长相,平时寡言少语总让人忽略这张脸有多凌厉优越。
姜苔看着他额前微乱的黑发,定了定神,回到没说完的话题:“你、你今晚要怎么睡?”
他走近些,把窗户关上:“不是有两床被子吗?”
相同的沐浴乳气息贴在一起,过分浓郁。姜苔冷着脸爬回床上,卷起一床被子:“你怎么和吴婶说的?”
沈凛坐床边往后躺靠着,声线有些哑:“什么也没说,我们这里的人会默认带回来的女孩就是对象。”
暖和狭小的床,扑面而来的清冽味道。窗外朦胧不清的雪夜,多少令人心生狎昵。
姜苔保持理智道:“你都不跟她解释吗?”
“你想我怎么解释?”他侧躺着看她,“说你是我继妹?继妹为什么要跟我回老家。”
她半张脸埋被子里,嗡声嗡气:“我是来旅游的。”
他从善如流:“好,明天带你去玩。”
“……”
床长度是1米8的,沈凛得侧身蜷着腿才能睡下。屋里灯光太昏暗,他捏了捏疲乏的眉宇,放松下来,呼吸间都是身边女孩头发上的香气。
和她同床共枕不是一个好选择。
姜苔看着他无意识地阖着眼皮往前凑近,立刻推了他一把:“你在干什么?”
他话音带着懒,在夜里又有些沉哑的温柔:“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什么也不会干。”
姜苔推不动他,警惕地瞪过去:“刚才吴婶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情。”
“没说她自己的吗?”
“她有什么事儿?”
“去年我回来的时候,带了周嘉隐来帮她打官司。”他补充道,“我那个合伙人,是个律师。”
吴婶这套房子是和前夫一起贷款买的,俩人离婚后分不走这套房,只能被迫住在一起。前夫是个人渣,对她动过几次手。因为同居数年遭受男方暴力时,也会被法院认定为家庭暴力中的一种,没造成太大伤害就很难被判刑。
打赢这场官司费了不少心力。
“又是个家暴男。”姜苔喃喃出声,说完捂住嘴,“我——”
沈凛缓声道:“没关系。小时候总听邻居劝我妈离婚,我知道她为什么舍不得……我爸一到阴天,腿关节就痛,这毛病是有次为了我妈和地痞打架落下的。”
因为一时感恩,无数次挨打后都拦住自己往外跑的脚步。不走,也因为孩子要上学。等孩子都在劝她走时,想离婚又被劝回来好几次,就此丧了命。
姜苔轻叹气。
“你不会有这样的丈夫。”他隔着被子虚抱了一下她,“你会有美好的婚姻。”
她听着男人的低喃,垂着眼睫,突然踢他一脚:“你自己说喜欢我,又要这样说,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没有很排斥我们成了一家人。就像你说的,是我占了便宜。”
姜苔木着脸,继续踢他。
“如果你不愿意给我机会,那就选个很好的。”沈凛握住她膝骨,把自己这床被子盖上去,嗓音沉静,“男朋友可以换,丈夫可以离。做哥哥也挺好,至少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他得寸进尺地凑近了些,额头抵着她蓬松茸茸的头发。
姜苔心口砰砰作响,又听见他低声道:“但是你陪我上了飞机,也让我上了这张床,是不是在给我机会?”
她耳尖滚烫,因为沈凛顶着那张无波无澜的脸,一边说着这么不要脸的话,又一边在很变态地嗅她脸颊和脖子的味道。
第48章 他还有初恋呢
气氛变得诡异,姜苔一动不动地僵着:“你到底在闻什么啊?”
沈凛哑声:“香香。”
他以前常看她洗浴完要花时间擦很多护肤品,也帮她擦过,要从头发丝的精致到脚趾尖。只看包装,并不会特意记住产品名字,一直以来统称“香香”。
姜苔要被他一大男人面无表情地说叠词给气笑:“我没擦那些,都没来得及带。”她又嘟囔,“明明我现在身上的味道都和你一样。”
她裹在被子里蠕动,像只大白蚕,木板床嘎吱嘎吱地发出响。
沈凛陡然摁住她腰身,声音哑得不成样:“别动了。”
姜苔并非还像少女时期那样懵懂无知,新奇又生疏听他变沉重的呼吸声,感觉他此刻像根紧绷的弦。
她喉咙吞咽了下,在大脑空白的第五秒正要转头,身旁男人突然起身出了门。
卧室重归寂静,可是沈凛的存在感并没降低。
姜苔后知后觉地发现是因为还穿着他的棉T,连洗衣液的味道都是他惯用的橙花香气。
雪落声比雨声要干燥,伴随着萧瑟寒风。
她已经不再是17、8岁会对大雪好奇的年纪。大二寒假也去过芬兰看雪,原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冷,雪山脚下的云都是粉蓝色。
不过那时又想起沈凛说的话,雪确实很脏。她接过一杯放在室内,融化后还看见昆虫尸体。
-
路灯柱被厚厚的雪覆盖,令这一片地方的光芒更微弱。
金属打火机的翻盖声清脆,一簇蓝焰橘火从虎口窜出来。沈凛斜倚着墙根,低头呼出一口白色烟圈儿。
烟嘴过滤处的那颗薄荷爆珠被咬破,口腔里迸发出凉味。
他领口微敞着,冷风同时往里灌,神智总算正常了些。可下一刻看见眼前走过来的那道女孩身影,呼吸再度乱套。
姜苔穿了他的外套,踩在雪里一步步走过来。她穿的是双毛线拖鞋,走到他面前时都快被雪浸湿。
沈凛皱着眉灭了烟,一把将她拎起来,放到一旁高处的阶梯上。他把她身上外套的拉链拉上,抬头看她:“为什么要跟过来?我等会儿就回去了。”
“那你为什么要跑这来偷偷抽烟?”她伸手抓他头发,脸色阴沉沉的,“为什么每次都要我来找你。”
她在生气质问,可表情分明全是委屈。
那张曾经稚嫩白皙的脸有了妩媚动人的痕迹,姜苔长大了,不再是事不顺心就甩开全世界的冲动性格。
“三个月前我办了美签,你不回来,我也会过去。”他顺势抬眸,定定地望住她,给出她要问的答案,“四年前本来也可以去见你,但那次出了点意外。”
姜苔咬唇:“我有回国很多次。”
“你交了新的男朋友,你身边从来不缺更好的人陪。苔苔,我不是时时刻刻都能体面地出现。”
姜苔望着他开口:“你怎么知道我身边不需要你?”
“你说过了,我不配。我也总觉得我不配,我解不开那道题,交不出一份能让你满意的答卷。”
沈凛说的是太现实的问题。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应有尽有的大小姐。他们之间,她开始讨厌的焦莱偏偏还是他要感恩报答的养母。
他自嘲勾唇,音色低低地和雪声混杂着:“其实你带我去游乐园那天,我很开心。”
即使那段被蒙在鼓里的时间很短暂,却依旧是他很珍贵的一段记忆。
姜苔松开手,慢慢蹲下来,脸埋进膝盖:“你在翻什么旧帐?我当年给过你机会,是你要放弃。”
沈凛反问道:“我放弃的,对你来说重要吗?”
她当初招惹他是因为焦莱让她不开心,和他接吻是因为他同意说可以玩。给他的偏爱少得可怜,还掺杂着报复长辈和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几分真心。
她玩心太重,又随时都能抽身而退。
沈凛在她身上没有得到过半点安全感。
高考的故意失利让这些年比最初该走的那条路都更费力,但沈凛不后悔。如果她依旧不解气,他也欢迎她的变本加厉。
哪怕是到这一刻,他还是把选择权交给她:“姜苔,我花了许多年站到你面前,只是为了告诉你,我很想你。”
姜苔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
11岁,她需要的是一个会陪在竹席旁给她扇风的玩伴;14岁,她要一个不分青红皂白都能站在自己身边一致对外的好友;18岁,她要一个把她放在心中第一位的恋人。
可那个人到现在才走到她面前。
她不想去理解他的思虑考量,谁都知道姜苔不吃半点苦。更不应该因为他的人生和借口,就原谅他让她受过的委屈。
所以——
她没有错啊,都是沈凛的错!
雪越下越大,姜苔理直气壮地别过脸:“我不想听这些,总之是你对不起我。”
沈凛伸出手掌,接到从她发尾落下的雪花,转瞬融化在他指尖。他宽大背影将冷风拢了一半,低着眼睫:“是我对不起你,你应该让我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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