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瑶君他们五人,一路不曾停歇。
夜间不累的时候,也在追星伴月的赶路。
白日经过高地之时,他们也常常发现空中随时飞着零星的蝗虫,但都问题不严重。反而天上乌黑的蝗虫云,好多都渐渐飞出了秦国,想来没有觅足食物便铺天盖地的往魏国、楚国、燕国、齐国的方向涌去!
赵瑶君此刻也没觉得有多幸灾乐祸,她只是不忍道:“哎,那四国今年种的粮食,应该还同以往一般,种粟黍麦一类的作物,这些都蝗虫是最爱吃的。”
她是饿死的,最知道饥饿的滋味。
赵瑶君心里叹息。
【皇帝以及豪门世家不会饿死,可是那些百姓怎么办?那虽然不是秦国的黔首,但是大灾之下,一条条性命白白饿死,白骨累累,家破人忙,终究可怜。】
第119章
快马飒踏如流星。
一路上,赵瑶君一行人除了自己啃点干粮休息,以及让马匹喝水吃食外,他们都不曾停歇。终于在第三日的清晨,他们五人都回到了咸阳宫中。
其实赵瑶君感觉一路也有些辛苦了。
平日里她很能吃苦,她精力旺盛也很少感觉疲倦。可能是这段时间天气实在太热了,他们在烈日下暴晒骑马,更是又热又累,叫苦不迭。
现在凭着一口气,撑到了宫中。
王离、吕雉、韩信一到,便去自己的院子倒头昏睡了,那衣裳洗漱都是靠侍从帮忙。
赵瑶君独自一人兴冲冲往章台宫中走去,她想着出门将近十日,第一眼要去见一见自家阿父,然后才沐浴更衣睡觉去。
一路走进大殿。
赵瑶君见自家阿父正放下笔墨,朝自己看来,她不由自主露出一抹甜笑。
嬴政一抬头,然后瞳孔震动。
这是从什么土堆里刨出来的新式小兽?!
只见自家往日香香软软的女儿,此刻衣裳灰扑扑,布料熏黑,满是尘埃。她头发随意用发带绑好,因为一路疾驰,没有时间和条件洗脸沐浴,她整个人脏兮兮的。
她额上是汗,手握完缰绳不久,上边儿还有灰尘。
她脸蛋上也有汗渍灰尘,一张白皙莹润的脸蛋,此刻只能见到她精致的五官,还有扑闪扑闪的明亮眼睛。
赵瑶君这几日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份尊容,一时也没想起来自己有哪里不对。
只是见到嬴政心疼、惊喜的神色,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阿父脸上的心疼和惊讶也太明显了吧,我就说我们家离不开我!阿父你一定也想我了,因为我就特别想阿父!这叫什么?这就叫父女感应!】
嬴政一听,神色温柔下来。
赵瑶君兴高采烈的,她下意识张开手臂,朝嬴政扑过去,下意识想要抱住他,同往日一般撒娇:“阿父,我好想你啊!”
谁知嬴政好似如临大敌一般,迅速站起来,退后了一步:“等会儿,你现在不能乱扑。”
赵瑶君扑了个空:“?”
【阿父,你在做什么?】
赵瑶君顿住脚步,一脸忧伤的仰头看向嬴政:“阿父,你后退的这一步是认真的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一退,对我的伤害有多大!我离开那么多日,你难道就不想我?”
嬴政哪里说得出什么想不想的,只是看着泥人一般女儿,他实在无法如同以往一般张开臂膀,让她乳燕投林。
不过他本来不为所动的,但看着她脸上可怜兮兮的表情,明知是装的。
嬴政竟想也没想的张开手臂:“若你一定要乱扑,那寡人随你扑便是。”
赵瑶君心满意足,她笑弯了眼睛,一个乳燕投林扑到了嬴政怀里。
在嬴政淡淡熏香的怀抱里,赵瑶君好像真的变成了小孩,不断碎碎念:“阿父,阿父,你知不知道,我可想你和阿兄了。外边又热又苦,吃的也是干巴巴的饼子,喝的是没滋没味的喝水,睡也睡不好。骑马还更热,外边儿哪里有咱们家好呀?”
嬴政下意识要将人拢在自己怀里,可看着怀里灰扑扑,脏兮兮的一小团,他张开的手臂迟疑了一下,没有动。
赵瑶君疯狂在他怀里贴贴蹭蹭,碎碎念:“不过我见到了好多穷困的黔首,我这一趟出门,还见到了遮天蔽日的蝗虫,真是可怕极了!呜呜呜,可吓死我了。”
嬴政心想,女儿是个胆大包天的。她怕什么呀,她素来什么都不怕!
现在不过是小儿撒娇罢了。
可他转念一想,万一瑶君以前住天宫,从没见过这样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蝗虫,心里是真的害怕呢?
嬴政眉头皱起,双臂却自然收拢,将整个小灰团纳入怀中。
又抬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背,干巴巴的安慰:“怕什么,那蝗虫又不吃人,有什么好怕的。”
赵瑶君仰头,看向比自己高太多的嬴政:“可它们飞在我身上令我厌恶。”
嬴政看着她因为汗湿凝结的头发,他迟疑的举起手来揉了揉,摸到一手的汗和灰尘。
赵瑶君毫无所觉:【不过那蝗虫只要是没有变异的,还能炸了吃,烤了吃呢。那叫一个嘎嘣脆,鸡肉味!】
嬴政:“......”这就是女儿口中的害怕。
他手心微湿润,因为实在爱洁而忍无可忍道:“好了,自己先回你宫中沐浴去,疲倦就沐浴后好好休憩,寡人还有事情要忙。”
赵瑶君瞧见了他冷峻的脸上,有点破功的表情。
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什么尊容。
赵瑶君立即钻出嬴政的怀抱,见到他衣裳上的被自己乱蹭到的脏污,她讪讪一笑:“我一回来就想第一眼见到阿父,所以还没有去沐浴,是不是很脏?”
嬴政听到女儿说,回来第一眼就想要见自己,他心里忽然像大热天喝了冰水,连她脏兮兮的小模样也硬是看顺眼了,还觉得颇为可怜可爱。
果然,瑶君这几日不在,他就感觉浑身有点不太对。查看扶苏功课,扶苏也一板一眼,问什么答什么的,也不怎么同自己亲近。
瑶君一回来就不同了。
嬴政神色柔和下来,索性抬手不嫌脏的擦了擦她的小脏脸:“你是有点脏,沐浴松快去吧,你这般也不好受。”
那大掌在自己脸上胡乱揉了揉,跟揉面团一样。
是真的不舒服!
赵瑶君后退避开嬴政的手,连忙道:“好,等我沐浴休息好了,我再来同阿父一道用夕食。”
嬴政点头:“好,寡人等你。”
赵瑶君哒哒哒走出了殿外。
嬴政刚想让人送水来清洗,却又瞧见瑶君哒哒哒回来。
她一手扒拉住大门,侧身露出上半张小脸,朝自己歪头道:“阿父一定要等我啊!你不能先吃好吃的!”
不过口腹之欲罢了,他又不似瑶君小儿情态,又怎会做出忍不住先吃的举动?
嬴政无奈一笑,而后一脸正色道:“寡人说等你便会等你,再多说一句话,寡人便请你家先生来,让他问你路途上的收获。”
万一是真的,那就是要写游记的节奏啊,她再也经受不起了!
赵瑶君吓了一跳,转身快步往自己的侧殿小跑而去。
转角之时,她敏锐的感觉来了人,便想往旁边让开道路。
谁知那人也忽然错位了一下。
她一下子就撞到了他怀里。
赵瑶君一抬头。
【竟然是张良和韩非!】
张良生得面冠如玉,天气炎热,他脸颊上有了淡淡的热晕,显得整个人气色都好了起来。
韩非在旁边,见此变故而连忙道:“见过公主殿下,殿下没事吧?”
韩非在一年前,已经入仕秦国了。他和张良,两人原先都是韩国的,又都是才华高深之人,顺理成章的两人就说到了一块儿去。
赵瑶君道:“我没事。”
张良衣着整洁干净,身上有清冽浅淡的香味。
她自己却满身尘埃。
她连忙后退一步,又瞧见他身上果然沾到她的灰尘。
赵瑶君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张议郎,我污了你的衣裳,要不我赔你一件?”
张良瞧见她的狼狈形容却一脸真诚的模样,他温和笑了一下,显得色若春花:“不妨事,这只是一件衣裳,臣回去洗洗便好了。殿下此次外出,乃是体察民情,为民办事,想来辛苦,便早些歇息去吧。”
他让开位置,朝赵瑶君敛目:“臣恭送殿下。”
韩非也拱手:“臣恭送殿下。”
赵瑶君见到他唇边的淡笑,趁着他晶莹白皙的肤色,湛然神光的眼睛,觉得这人越长越好看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赵瑶君瞄了一眼他的脸,才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转身之后,她忍不住心里想。
【这张良,真的好白啊!】
【这么白,难怪历史上有皇帝怀疑臣子敷了粉后,才面若白雪。他还特意给臣子大热天喝的热汤,就为了观察他擦汗的袖子,到底有没有粉。】
赵瑶君快步走着,心里不间断的一顿输出,丝毫不顾张良的死活。
张良和韩非耳边隐约飞过一句。
【果然这敷粉张郎,面若好女啊!】
【你长得那么好看,真的不要命啦!】
张良脚下踉跄了一下,一块玉佩从他领间跳了出来。
他一时不觉。
韩非不爱笑,除非实在忍不住:“噗。”
张良恶狠狠的抬头。
一张白皙如玉,粉晕浅浅的脸,一双含水明澈,饱含羞怒的眼看着韩非,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韩大人,这、很、好、笑、吗?”
韩非摇头如拨浪鼓,急促的解释:“不,不,不,好笑!”
他心里沉静的想,不过美人发怒,也是真美啊。
四公主殿下有眼光。
张良哼笑一声,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等干净后往前走。
韩非连忙跟上。
两人进了章台宫正殿,却被请去了一旁的小厅。
李成道:“大王原请了两人大人议政,谁知公主殿下立即进了殿中。现在大王在沐浴更衣,请两位大人到一旁阁中休息片刻。”
两人应诺。
不一会儿一个侍女给张良端来一盆水,给他擦拭衣裳和洗手。
李成悄咪咪看了眼张良戴在脖子上的玉佩,才不经意道:“这水是王上让送来的,公主殿下外出辛苦。她回到宫中,高兴难免无法自抑,一时不慎撞到了张大人,张大人没事吧?”
张良洗完手,缓声道:“劳您担忧,我无事的。”
“那便好,那便好。”
李成退下,重新回到主殿之中侍候。
没一会儿,嬴政沐浴更衣完毕。
他喝了些茶水,悠悠道:“你说这大热天的,这张良怎么还带着公主给的玉佩呢?寡人没记错的话,那是一块儿暖玉吧。”
李成想到方才提起公主,张良也不似有特殊反应的样子。
他摇头:“仆也不知道啊。”
嬴政道:“哎,瑶君往日还小,这些原也无所谓。如今她日渐长大,这些东西还是得收好些,以免朝中臣子乱想。”
女子十五岁及笄,可早早先定下亲事的也不是没有。
朝中的臣子,但凡家中有个出息俊秀点的子弟,年纪大小再同瑶君相仿点,无一人不动着心思,想要日后同她凑一对呢。
李成闻言却不在意的笑了笑,小声对嬴政道:“王上怕什么呢?公主殿下素来不太在意这些,王上您也看到了。她不仅赠玉给张大人,还送给李大人家的儿子李由美酒,帕子也送过自己的伴读。那赠给王老将军孙子王离的物件,更是多得数不清!”
嬴政想想也是。
李成嘻嘻一笑,接着道:“殿下可是王上看中的继承宗庙之人,自古成王之人,身边素来没有只一人陪伴的说法。若是殿下她喜欢,除了王夫之外,侍君纳几个不是纳?”
这话胆大包天!
但胆大包天的不是纳侍君,而是那句继承宗庙之人!
若是在寻常帝王面前,宦官直言下一个君主皇帝,必然宦官乱政,惊险无比的大事。
但李成敢说这话,是因为他知道,王上非常满意公主殿下,王上日后就是希望她继承宗庙的!
所以这话说来,王上并不会生气。
果真,嬴政半点不怒,他还将李成的话在心里转了转,赞同道:“你说得极对。不说旁的,就凭吾儿的容貌才学、德行身份,天下俊才,她想要多少都行!”
一个张良罢了。
指不定日后他和那什么王离、韩信、还有那个长得好看的陈平,李斯的儿子李由等别的年轻子弟,不仅一块在前朝为秦谋划,还会在后宫为王嗣出力。
嬴政心想,这一人身兼两职,倒是他家赚大了!
不过,只要瑶君她喜欢,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第120章
嬴政召见完张良、韩非,时候已经不早了。可太阳却迟迟不愿意落山,空气里也依然闷热干燥。
到了用夕食的时候,也不见赵瑶君前来。
嬴政问道:“公主为何还未至?”
李成询问了小侍,道:“回王上,殿下此时依然还在沉睡中,王上可要让人去请公主来?”
嬴政:“罢了,想来她是倦极了。便让她睡着,谁都不准打扰,她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再用膳便是。”
没有人叫醒赵瑶君,等她醒来之时,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早晨。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甜,一觉醒来,她身上疲倦全都远去。除了饥饿和天气太热之外,赵瑶君感觉一切都很不错。
彩雀早早守在侧殿,她见赵瑶君脸上热得发红,便拿着一把小扇子,朝着赵瑶君轻轻扇风。
扇了许久,见公主醒了,她才轻手轻脚走过去,轻柔询问:“殿下,可要起身了?还是觉得疲倦,想要再小睡一会儿?”
赵瑶君摇头:“不用了,这个时辰阿父去上朝了吗?”
彩雀笑道:“还没呢,约莫两刻之后,王上才去早朝。”
看来时间还早,赵瑶君起身后,章台宫侧殿便彻底苏醒了过来。
侍女们开窗的开窗,卷帘的卷帘,送水的送水,一派轻巧忙碌的景象。
赵瑶君洗漱换衣完毕。
她坐到桌案旁,对还在给自己扇扇子的彩雀道:“彩雀不用辛苦了,这天气热着热着,我都习惯了。你扇了一大早扇子,想来也辛苦,日后也不用给我扇了。”
彩雀忙笑了起来,真心实意道:“奴婢不辛苦,能给殿下扇扇子,我心里高兴着呢!殿下莫管这等小事了,若是不能让殿下舒服一些,奴婢心里会更难受的。”
殿下小小年纪,便为国事操劳。战场上过,穷困之地去过,折子熬夜写过,平日里还格外体恤他们这些侍从。
91/125 首页 上一页 89 90 91 92 93 9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