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公主的丧仪比同亲王仪制,皇上辍朝三日,由礼部派官员行丧葬礼仪,由户部给斋粮,工部制造铭旌、搭建墓陵,钦天监负责宣帝择日,国子监报讣宗室,内务府负责孝服等物。原本该有翰林院撰写祭文、墓志铭,并谥册文,只是晏先生说由他来写祭文和墓志铭。
黛玉知道后,心里觉得有块石头堵着,她见过晏先生一面,整个人沉寂无声、神情郁郁,仿佛被悲伤冻住一般,黛玉想着能给晏先生些事情做,分散下他注意力也是件好事。
到了下葬那一日,皇上又辍朝一日,皇上、皇太后、中宫、东宫、公主各祭一坛,皇亲命妇共一坛,公侯伯都督命妇共一坛,六部等衙门四品以上官命妇共一坛,都指挥指挥命妇共一坛。
安平公主的墓在西山,墓门钉死那一刻,丧礼算是结束了,她身份特殊,神主进不了驸马家祠堂,是朝廷出资建祠单独祭祀,且驸马早逝,日后每年正旦、清明、中元、霜降、冬至都会有内务府的人前来祭祀。
说起这事,到还有小小风波,安平公主是嫁到了林家,他的丧仪,林家人自然是要出席的,就有人提议要把驸马的灵柩从苏州迁过来与公主合葬。
黛玉虽然是林家人,但她是不愿意的,安平公主与驸马并无多少感情,比起驸马这个几乎在公主记忆里消失的人,公主更愿意和晏先生合葬,而且林驸马当年也因公主受了不少委屈,心中郁结才过世的,驸马也不愿意和公主再有交集。
林家组长不是个糊涂人,知道有人借此生事,立马和林海商议了,递了折子,宫里也立马同意了。林家便知道宫里的意思,宫里从未把他们当成公主的夫家,因此,在丧礼结束后,就很快收拾东西回苏州。
除了林家人离京,那边内务府也开始收公主府以及公主留下了的财产。
内务府如今是静王管着,也就是范渺渺的公公,只不是随是静王府,可王府里一点都不平静。范渺渺的夫婿静王世子是静王元配所出,但其元配早早过世了,现在的静王妃是续弦,原本是小官之女,被静王瞧上了,先上纳到府里,又求了诰命,在静王元妃过世后,又迫不及待扶正了,可见静王很宠爱这个继妃。
继妃生有两子一女,最大的儿子只比静王世子小几个月,是她为侧妃的时候生的,剩下的俩孩子是她为正妃时候生的,子凭母贵,日后若静王没了,后面两个孩子的待遇要比第一个孩子好些。
静王和继妃都更偏疼这个孩子,尤其是静王几乎要把他当成嫡长子培养,若不是静王世子母家强势,静王世子怕早就埋没了。范渺渺嫁进去后,和静王世子倒是夫妻一心,和继妃打成了平手。
但是却拿偏心的静王没有办法,范渺渺和世子就蛰伏起来,反正静王动不了他的位子,等静王没了,他就可以顺利成章继承一切了。
因此静王在处理公主后事上,是带着二公子一起的。
二公子被娇惯长大,很是张扬,知道处理公主后事是件好事,不仅能在宫里露脸,还能从中捡漏,所以很是积极,静王想着自己还可以,又有内务府属官在,不会出什么事,就丢开手去了。
公主府占地宽广,且风景很好,宗室有不少人盯着这个府邸,暗中打点内务府,待公主过世后,就成了香饽饽。
所以二公子首先要收回来的便是公主府,一开始只是派了下属过去,下属走了一圈回禀林家姑娘还在里面住着。
二公子听说后,眉头竖起说道:“她一个林家女、姜家妇,凭什么住在里面?”
下属道:“下官也是这么说的,但公主府的人很是硬气,说请个能做主的过去。”
二公子哼一声,“那我就走一趟。”
黛玉是在公主府生产的,虽然生产顺利,但她为了公主的事耗费了大量的心神,需要好好养身子,安平公主临终前,还惦记着这件事,怕她刚出月子要操持自己的后事,劳损过度,特意嘱咐了金嬷嬷让黛玉做双月子,这样出来月子,她的丧事也结束了。
所以,在内务府人过来的时候,金嬷嬷就顶回去了。
可不曾想到,竟然有人打上门来了。
二公子刚一动身,就有人把消息传到了范渺渺耳中了,范渺渺蹭一下站起来,立马吩咐下人请世子回来。
世子也没耽搁,回了府里,听范渺渺说了这事,说道,“就随他去呗,这事一定会得罪宫里,他也会吃挂落。”
“我怕这事出了,不是他一人是我们全家都要吃挂落。”范渺渺心里很清楚,继续说道,“她可是斩榱,宫里也是默认的,这说明已经把她当成了公主的晚辈,而且公主还给她求了爵位。公主还尸骨未寒呢,她的人被人欺负了,宫里一定大怒。”
“那现在怎么办?”世子问道。
“自然是找能做主的人,你现在入宫拜见太子,请太子出面。”范渺渺说道,“我现在过去公主府。”夫妻俩人便分头行事。
范渺渺动作迅速,可是二公子动作更迅速,他自己被公主府的人拦下了,一怒之下,喊来了静王府的护卫和公主府的护卫打起来了,自己带着人闯进了内院。
范渺渺到公主府的时候,金嬷嬷正守在院门口,拦着二公子,二公子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正欲伸手扒拉金嬷嬷。
“二弟。”范渺渺大声呵斥住了二公子。
“金嬷嬷是宫里有品级的女官,二弟不得无礼。”
“不过是个奴才,竟然敢拦我。”
“嬷嬷熟知宫里礼仪,当年先帝爷宫里发生动乱,是金嬷嬷拦着贼子护住了皇上的性命。”范渺渺提起旧事,语气里满是警告,“先帝曾说这是吾家老人,让皇上日后好好照顾。”
“金嬷嬷若是熟知礼仪之人,自然知道我是按着规矩收回公主府,就不该拦着我。”
“我说了,这是公主的遗言,特许县主住在这里。”金嬷嬷沉声说道,她的头发因为争执有些乱了,有几丝银发散落下来在空中飞扬,但她的神情极其坚毅肃敬。
“哼,空口无凭的,可有人证?”二公子叫嚣着。
晏先生心中郁结,搬到城外住着了,贾敏因为身份也回了林府,公主府里就剩下金嬷嬷一个知情人。
“难道二公子觉得我撒谎不成?”金嬷嬷反问,说道,“我就是人证。”
“你怕是证明不了。”二公子冷笑一声,准备挥手让人强冲。
范渺渺高声说道:“二弟,这是公主府,且宫里把这些事交给父亲,没交给你。”
“你一个妇道人家少管闲事。”二公子恶狠狠说道,“牝鸡司晨。”
金嬷嬷闻言升起一股怒气,二公子是对着公主府正院说的,他是在指桑骂槐,她忍不住上前,推开面前拦着的人,高扬右手,打了二公子一巴掌。
在场的人都惊到了,顿时鸦雀无声,二公子捂着脸颊,一脸不可置信,待反应过来,他呲着牙高喊让人把金嬷嬷捆起来。
范渺渺护在金嬷嬷面前。
二公子更加气恼,欲亲自上手。
混乱之中,便听到怒不可遏的一声,“你在干什么?”
范渺渺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哆嗦,下意识望过去,正是太子声音,嘶哑而又阴沉。
二公子想张嘴解释,却发现自己抖成筛子一般,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腿一软跪在地上。
太子走近,眼睛泛红,但目光猝然深如枯井,冷漠,平静,透着森寒。
范渺渺从来没见过如此震怒的太子,在外人眼中,太子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待人和气又大度,可如今却像个恶煞般神色阴晴不变地站在他们面前。
太子弯腰,用手里的马鞭挑起二公子下巴问道,“我问你,你在干什么?”
“我……我,臣……臣……”
没等二公子说完,一声脆响,听得人心惊肉跳,太子一点没留力,狠狠落在二公子身上,立马绽开一条血痕,二公子也被打趴在地上。
周围的人都跟着跪下来。
太子又说道,“我问你话呢。”
二公子一张嘴,满口血迹,“臣依诏行事。”
“依诏行事?”太子冷笑一声,缓缓道,“依谁的诏?”
“你矫诏行事、忤逆上意、冒犯公主。”太子居高临下盯着地上的二公子,说道,“把这个不忠不义的东西给我拖下去。”
“把他拖到诏狱。”太子冷冷说道。
范渺渺握紧拳头,心里掀起静涛骇浪,诏狱是锦衣卫管着,可直接拷掠刑讯,取旨行事,进去的人先挨一遍极其残酷的刑法,光刑具有拶指、上夹棍、剥皮、舌、断脊、堕指、刺心、琵琶等十八种。
太子是要了二公子性命。
世子比太子晚了些许,他是太子鞭打二公子时候进来的,很旁人一样也被吓到了,听到太子的处置,更是一声不敢吭,和范渺渺并肩跪着。
可太子仿佛想起他们夫妻俩一样,语气和缓,“你们做的很好。”
太子又扶起金嬷嬷,“您先下去休息去吧。”
他又唤来了焦禄,低声吩咐几句,随后,焦禄便带着人去了内院。
太子目送焦禄和金嬷嬷身影消失在迎门墙后,才对静王世子说道,“我在宫里等你们父子俩。”说完,便阔步走了出去。
范渺渺和世子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范渺渺推了推世子,“您得回王府,和父亲说一声,立马入宫。”
“好,那你呢。”世子问道。
“发生这样的事,于公于私,我都得进去给县主致歉。”世子用力握住了范渺渺的手才离开。
范渺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想要进内院。
安平公主身前,除了金嬷嬷,还有两位贴身侍女,名唤云锦和露华。
出来和范渺渺说话拦住她的是露华,她道:“县主这些日子休息不好,今天是用了安神药睡下的,嬷嬷说难得见县主休息那么安稳,不许我们吵她。”
这也是为什么外头发生那么大的事情,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世子妃还是改日在来吧。”
范渺渺不敢有异议,说了几句客套话,才离开。
金嬷嬷回到屋子里,知道黛玉还没醒,才松口气,便开始赶焦禄。
焦禄苦着一张脸说道,“是太子让我留守公主府,说等县主出了月子在回东宫。”
金嬷嬷冷声说道:“闹了这么一出,县主怎么肯在公主府住着。”
“如今天寒地冻的,县主还没出月子,您得劝劝她。”
金嬷嬷摇了摇头。
宫里的动作很快,皇上知道消息一样震怒,撸掉了静王的爵位,降了一级给世子,静王本人带着继妃被发配到京郊庄子静养,而二公子刚进诏狱,才挨几下刑罚,便撑不过去,人没了。
黛玉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
金嬷嬷和焦禄不敢瞒着她,一五一十说了。
黛玉靠在大迎枕上说道:“是我疏忽了,明日,咱们就搬出去吧。”
焦禄知道拦不住这个姑奶奶,也没出言反对,跟鹌鹑似得待在公主府。
他看着其他人忙来忙去收拾东西,自己躲到了黛玉儿子那里。
姜Z在信中和黛玉商议之后,定了名字为熠,取光辉之意。
只是也不知道姜家是因为安平公主的事,还是旁的并不曾派人来商议上族谱的事。
如今是田嬷嬷带着云锦还有曲港守在熠哥儿身边。
熠哥儿是个很活泼健壮的孩子,除了睡觉,就是瞪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看人。
焦禄到的时候,熠哥儿刚吃完奶,在床上咿咿呀呀。
焦禄被吸引过去,看了一眼,惊讶说道:“还真是和县主长得一模一样。”
云锦和焦禄也挺熟的,接过话,“林夫人也这样说。”
“像县主一样才公平。”焦禄回道。
云锦压低声音问道:“我们就要走了,您不回东宫交差吗?”
“我哪敢就这样回去,已经派人和殿下说了。”
云锦哦了一声。
太子是第二日一大早过来的,和黛玉隔着帘子说话,“你的封号已经定下来了,是永安。”
今上登基之后,很是尊敬安平公主,所以封号里都避开这两个字,永平郡主出嫁的时候,也改成了永福郡主。
如今黛玉的封号却用了安字。
黛玉眼眶发热,知道是太子的意思,她说道,“多谢殿下。”
太子摆了摆手,问道:“你要搬去哪里住?姜府还是林府。”
“我在京中还有宅子,先搬去那里。”
“搬过去也好,公主府里的人,除了两个侍女跟着你之外,你有其他好用的,就和焦禄说,他会办妥的。”
“金嬷嬷,你也放心,她虽然是为公主守陵,但院子已经收拾好了,也有人伺候她。”太子继续说道。
“嗯。”黛玉闷声道了一句。
太子心中暗叹一声,来了一趟,也见着人了,心就安了,便起身离去,只是他拐到去了熠哥儿那里,焦禄正抱着熠哥儿,和云锦、曲港逗弄呢,太子还没进屋就听到笑声。
焦禄见着太子,立马起身,双手僵硬,熠哥儿有些不舒服,小手扭来扭去。
太子上前一步,接了过来,认真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他也只是在公主临终那一晚看了一眼,比起那日,孩子大了一些,也白净了不少。
太子看了一会儿,便带着焦禄离开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贾敏就带人过来了。
贾敏见着黛玉,心疼坏了,有些自责说道:“我该留在你身边的,都怪你父亲,说怕我长时间待在公主府,有言官弹劾,这下好了,我才一走,就有人欺负你了。”
“娘,也没人欺负我。”
贾敏接过披风给黛玉裹上,说道:“搬走也好,省得你难受。”
“也没那么难受了。”黛玉低头。
贾敏那里不知道黛玉是在撒谎,继续说道,“但你又自己搬一个宅子,我那里放心。”
“娘,我现在也不方便回去。”
黛玉是戴孝的,而且她又是外嫁的女儿,且婆家又在京城,若是回了娘家住,是打婆家的脸,若是回婆家住,婆家又得忌讳她现在的情况,所以,黛玉还是自己住。
“不过,还好,当初给你置宅子的时候,都离咱家不远。”
黛玉搬过去之后,姜府在京中太太以及世子夫人安氏一同来了。
几位都是长袖善舞的人物,屋里的气氛很是愉快,也没人说些不着调的话。
倒是吕氏感慨一句:“当年六弟妹也是在京里生下孩子,母亲等她养好身体,孩子一周岁的时候,才许他们母子去了辽东。侄媳妇,你就放宽心,安心养着。”
黛玉知道吕氏不是随口说得。
第二日见到贾敏的时候就说出来了,“太夫人不会是想把我留在京中吧。”
贾敏不以为意,“留在我身边才好。”
“那岂不是我一个人在京中辛苦抚养熠哥儿,放任阿Z一个人在外头快活。”黛玉嗔道,“娘,您到底想着谁。”
116/118 首页 上一页 114 115 116 117 1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