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笑了起来,可是笑意去没到眼睛里。
黛玉又问林丛默书温习的如何了,林丛默说道:“我已尽我所能了。”
黛玉知道他压力很大,宽慰他:“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快一步了,不必着急,慢慢打稳基础。”
黛玉莞尔一笑:“我敢打赌,和你同场参加乡试的考生都没你年轻。”
林丛默笑了笑,他还是想早早中举,因为现在他要靠着母亲、妹妹养着,他心中有愧。
黛玉又玩了一会子,才回到家里,先见了贾敏,和贾敏说:“我觉得默哥儿心思太重了,反倒不好。”
贾敏叹口气说道:“他是家里的支柱,又是寒门子弟,心思自然重些。”不过,贾敏还想着另一遭事。
等黛玉走了之后,贾敏就让贺来家的和黄氏说,让林丛默在林府住着,等乡试结束后再回来。
贺来家的赞道:“太太真是心善。”
贾敏笑道:“你又懂了。”
贺来家的悄悄说道:“太太难道不是怕默哥儿少年慕艾?”贾敏本没有这个心思,但是听说封氏常带着英莲去林丛默家里,英莲模样出挑,林丛默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怕俩人有了私情,误了终身。
所以贾敏才让贺来家的把林丛默接过来,先让林丛默在林府闭门读书。
“我知道默哥儿或许能把持住,但是不敢赌,他原本就比别人更辛苦,更不能看他走错。”贾敏看着窗外,悠悠说道,“娶亲对他而言也是至关重要的,若是娶个得力的,还能拉他一把。”
贺来家的便去了林丛默家里,林丛默以为是黛玉向贾敏说了他心思不宁的事,贾敏才让他过府。
贺来家的笑道:“太太觉得您这里太过于嘈杂,不利于读书,便然您过去,这样有什么不懂的,还可以问我家老爷。”
林丛默忙谢了。
贺来家的笑着对黄氏说道:“太太说,也没几个月了,这段时间,默哥儿就头悬梁苦读吧。若是想哥儿,抬脚就过去了。”言外之意,让林丛默不回来了,黄氏和林丛婷可以过去看望。
林丛默顿了一下便答应了,他虽然不明白贾敏这样安排的意思,可也知道贾敏对他并无恶意。
知道林丛默要在林府住着,黛玉虽然有几分惊讶,可也没放在心上。晚间的时候,黛玉私下问青雀,“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在外头当差?”
青雀称:“我爹娘在庄子上,哥哥在二门外当差。”
黛玉一脸严肃问:“若是我让你哥哥送信,你可保证这件事不被第四个人知道吗?”
青雀心跳如雷,自家姑娘是要做什么?青雀有些为难,“我可以让我哥哥送信,只是,姑娘,您要做什么?”
“你不要问,你只说你能不能做到。”黛玉从未如此严肃过。
青雀想起了日渐得黛玉倚重的迦陵,又想起了渐渐消沉的青鸟,又想起家里人的嘱咐,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对黛玉保证,“我能做到,这件事除了您和我,还有我哥哥之外,没有旁人知道。”
“就说我给姑娘做了条裙子,姑娘您赏给我一匣子点心,我让我哥哥捎回家让家里尝尝。”青雀立马想出一个借口。
黛玉脸上露出笑容,对青雀招手,附耳说了自己的安排。
第二日,青雀就借口要给哥哥送东西,给自己哥哥捎了信,她是黛玉身边的大丫头,看门的婆子很是恭敬。
青雀甜甜笑着说:“许妈妈,我就在这和我哥哥说几句,您若是有事就先忙。”婆子知道青雀是有私房话要说,便识趣走了,但也没走远,远远看着。
青雀的哥哥名唤林山,见着青雀很是高兴,“你这丫头,终于想起我们来了。”
“我在姑娘身边当差一直不得闲。”青雀随意解释了一句,又问道:“嫂子和侄子如何?”
“都好,就是记挂你,怕你受委屈。”林山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妹子。
“跟着姑娘身边能有什么委屈。”青雀回道,又快速小声说道,“姑娘交给我一个事,哥你务必要办好。”
林山有些惊讶,更有些慌,“什么事?”
“别慌,别让许妈妈看出来了,姑娘有封信,需要你送给林Z,就是住在观音胡同,你记得这件事不能和任何人说,务必亲手送到林Z手里。”青雀千叮咛万嘱咐。
“妹子,若是好事,姑娘定会回禀了太太,不能私下行事,若是太太知道了……”林山不想答应。
“哥,我是姑娘的人,自然听从姑娘的。”青雀下定了决心,“我自然要对姑娘忠心,而且姑娘又不是小时候,做事有疏忽。即便真被太太发现了,姑娘不会袖手旁观的。”青雀是离黛玉最近的人之一,她别谁都明白黛玉现在很有主见。
“姑娘是信任才交给我,若是你不办,不出几日,姑娘身边就没我的位子了。”青雀见自己的哥哥还犹豫,下了一剂猛药。
林山想起家里还靠着青雀,因为青雀是黛玉的大丫头沾了不少光,咬牙答应了,“你放心,这事绝对不会泄露的。”
见着许妈妈老是往这里看,青雀笑着说道:“侄子还小呢,皮点才好,等大了再好好教。哥,你快回去吧。”
青雀送走了林山,松一口气,对许妈妈说道:“我小侄子现在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哥这个做爹的竟然一点法子都没有,又怕别人知道了笑话他,和我这个做妹子的絮叨了半天。”
许妈妈笑道:“姑娘还小不知道,甭管是爹还是娘,对孩子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舍不得打骂。”
青雀笑着说了几句,便回去了。
黛玉知道后一如往常。
次日便提出来,想要去大明寺上香,“听说大明寺香火旺盛,我去替默哥儿拜一拜。”
贾敏笑着打趣:“你是想出去玩了吧,等下,我问问婷姐儿有没有空,让她陪着你。”
“娘,婷姐儿现在每日除了看书就是做针线攒嫁妆呢,怕是没时间出去玩,我自己去就是了。”黛玉撒娇着。
贾敏点了点黛玉的额头:“从哪里听来的胡话,都知道攒嫁妆了。”
黛玉笑着回道:“从娘这里呀,娘亲这里的姚黄姐姐和魏紫姐姐不是定亲了嘛,娘亲还赏了她们东西,让她们攒嫁妆。”
“你倒是记得清,到外头可不能这么说,会被笑话的。”贾敏嘱咐了一句。
黛玉点了点头,又问贾敏:“那明日,我自己一个人去大明寺吧。”
贾敏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多带些人。”
到了次日,黛玉便带着青雀,还有三等丫头婆子,以及侍卫去了大明寺。
头一晚,黛玉直接说道:“明日,就让迦陵和青雀跟着我吧,青鸟你把我的书房收拾一下。”
无论青鸟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顺从答应了。
青雀跟在黛玉身边,有一丝紧张也有一丝兴奋,迦陵却欲言又止。
黛玉一路上并不多言,只是闭目想着见了林Z该如何说。
到了大明寺,黛玉先去了大雄宝殿上香了,之后也不让寺里的和尚跟着,自己带着迦陵青雀以及侍卫在寺庙里逛了逛。
大明寺平山堂之西是西园,园内古木参天,怪石嶙峋,池水潋滟,亭榭典雅,山中有湖,湖中有天下第五泉。黛玉安排着:“你去去打些泉水,你去拿个垫子过来……”
黛玉安排完后,除了迦陵和青雀,就剩下两个小丫头,以及侍卫夷白。林海身边的侍卫都是固定的名字,人却已不是旧人。
黛玉仰头朝亭子看去,发现亭中已坐一人,知道是林Z来了,便对着迦陵等人说,“我瞧着是阿Z,我上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
“姑娘。”迦陵一脸惊吓,她已经明白了,黛玉是事先和林Z约好了,正如林山说的那样,若是正大光明的事,直接和贾敏说就是了,何必私下相见。
黛玉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迦陵,迦陵心中一颤,明白黛玉的意思,黛玉是在给她一个机会,看她有没有把自己真正当成黛玉的人。
迦陵没再多言,只是说:“让侍卫小丫头待着吧,我和青雀扶您上去,这路石子湿滑,您小心别滑到了。”
黛玉同意了。
迦陵和青雀不约而同在亭子外头停下了,即听不到黛玉和林Z谈话,就能看到俩人的动作。
黛玉和林Z对视了片刻,忽然同时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叫香菱?”
话音才落,发现对方说了和自己同样的话,黛玉忍不住笑起来,林Z嘴角也弯了弯,倒是冲淡了刚才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
黛玉率先问道:“你是谁?”
“我来的时候,林Z已经因高热过世了,至此,我就是林Z。”林Z没有隐瞒。
出乎他意料的,黛玉并没有惊讶,难道她和自己是一样的?林Z心中问自己,忽然盯着黛玉开口说道:“天王盖地虎。”
听到林Z说了这句话,黛玉反而惊讶起来,“这是你家乡的俗语吗?”林Z看得很仔细,黛玉的神情肯定不是装出来的。
“你惊讶吗?”林Z问黛玉。
黛玉反而问:“你看过戏吗?前朝有《金凤钗记》《渭塘奇遇传》等,讲了离魂附身的故事,再者,《礼记》上说魂和魄犹能凭依于人。”
黛玉微微皱眉问道:“难道你没听说过,以为我也不知道。”
“没有没有。”林Z听出黛玉嫌弃的意思,虽然被怼了,也不敢反驳,只等解释说,“各有所长,我家乡和这里学得东西不太一样。”
黛玉并没有探究下去的兴趣,又抓住了核心问题,“你怎么知道香菱叫香菱?”
“我从书里看到的。”林Z走到黛玉跟前,垂眸静静看着她,“你又怎么得知的?”
他走过来,黛玉便变成了仰视,他的一双眼睛漆黑如幽潭,深不可测。黛玉这才察觉,林Z带给她的压迫感,不知何时,林Z已经变成这般沉稳内敛。
“我和你一样。”黛玉敷衍一句。
“你不是。”林Z斩钉截铁。
黛玉有些不敢相信,她似乎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林Z的委屈。
“你肯定是林黛玉。”林Z给出了自己的结论,“你对林海和贾敏的孺慕之情做不了假。”黛玉的举止言行是个彻头彻尾的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古代大家闺秀,现代人即便是胎穿也做不到。
“那你猜猜我是什么来历?”黛玉起了戏谑的意思。
“你是重生吧。”
“重生?”黛玉笑着承认,“《南史・谢惠连传》中说,灵运见其新文,每曰:张华重生,不能易也。这个词也合适。”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林Z试探问一句。
黛玉没有说话,林Z有些后悔了,因为黛玉身上透出一股凄苦。
“自然是我死的时候,才能回来。”
第37章 我问心有愧
林Z看着黛玉的模样,移动了身子,挡住了迦陵和青雀的视线。
黛玉忽然觉得脸上一软,抬头看向林Z,他拿出一张帕子,碰了一下自己的脸。原来,她想起了往事,那些画面让她觉得浑身都被刀扎了一样,让她觉得彻骨的冷和痛,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林Z见她回神了,把帕子递给了黛玉。
“对不起。”林Z低沉的声音响起,伴着微风传入黛玉耳中,吹散了黛玉一直以来的坚强。
黛玉心中更加酸楚,背过身去,捏着帕子,痛痛快快哭一场。
从林Z的角度只能看到黛玉颤抖的双肩,压抑的哭声。见她这幅模样,林Z心中酸涩不已。
黛玉不管不顾,只到自己哭累了,自己深呼吸几下,平复了情绪,原本哀婉的眼睛中也慢慢透出了神采。见林Z神情郁郁,她反而笑道:“没事了,许久没这么痛快了。”
虽然黛玉脸上神色若拨云见日,可林Z不知为何,心中更加堵得慌。
“我一直在想,我为何会重新来过,到目前为止,仿佛不需要我去做什么,这一世已经和前一世已不同了。”黛玉话语间满是迷茫,“后来我似乎明白了,似乎就是为了好好活着。”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林Z神色严肃。
黛玉莞尔一笑,她脸上还挂着泪珠,但此时却宛如清晨刚刚盛开的花朵一般,“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天地间只有一个你而已。”林Z郑重说道。
黛玉站起身来,面朝着阳光,金色的阳光暖暖包围着她,驱逐了那彻骨的冷。她灿然一笑,有股说不出的洒脱,是呀,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何必拘泥于前世,前世不过是大梦一场,就让那些爱与恨与前世一起消散在时光里吧。
林Z看到黛玉这幅模样,心里更加难受了,他第一次如此深切感受到黛玉的坚韧,经历过生死,还能对着阳光笑出来。
话已说开,黛玉便准备离开,可是走到亭子台阶上的时候,她却忽然回首问林Z:“阿Z,你可曾听过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这句诗,佛门禅宗讲究悟心,只有悟透本心才为大德。凡尘俗世中空无一物,只有人心而已。人,只不过是魂魄在一副臭皮囊中。”
林Z明白的黛玉的意思,恍然明白,这也是黛玉,善解人意的黛玉。即便自己很难受,也不忘安慰他。面对这样蕙心纨质的黛玉,他问心有愧,愧自以为是,以白诋青。
从亭子里出来,见着黛玉双目红肿的样子,迦陵欲言又止,可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姑娘去厢房里休息一下吧,不如吃过这里的斋饭再回去。”
黛玉知道迦陵是让自己收拾一下,防止贾敏看不妥来,她赞许看了一眼迦陵,颔首答应。
说来也奇怪,黛玉一直小心翼翼掩饰自己的不同,哪怕是父母,她都怕他们知道,这个秘密就如同大石头,在她心里留下一道深深的阴影。可今日,她却能坦然向林Z坦白,而说出这一切后,她不仅不怕林Z说出去,反而觉得坦然。
这世间有一个人,你莫名会信任他,愿意让他知道你的秘密,而他也恰好也信任你,分享他的秘密。这种感觉,黛玉说不出是什么,只是觉得浑身舒畅。
她甚至饶有兴致在大明寺逛了一圈,饭毕,又去看忘了白大夫。白大夫只是看了她一眼,说道:“捡到钱了?”
黛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这么明显吗?”
“瞧你满面春风的模样,要么捡到钱了,要么……”白大夫忽然想起黛玉的年纪,把那句“见到了情郎”这半句胡话吞了下去。
黛玉没去追究,好奇看着白大夫带着小白分拣药材,看着有模有样的小白,黛玉问白大夫:“小白现在出师了吗?”
“师父说我差得远着呢。”小白苦着一张脸说,“整日说我笨,不如他年轻的时候。”
黛玉想了想,她自小聪明伶俐,学各种东西一点即通,确实不太能体会被别人骂笨是什么感觉。她勉强安慰小白:“或许笨鸟先飞呢。”听了这句话,小白差点没哭出来。
“凡为医道,明察证候。我们做大夫的,一身系着病人的安危,所以医术上不能有所欠缺。看病施治,严肃认真,一丝不苟,不可粗心大意,敷衍塞责。”白大夫严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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