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陵等人都面露不忍。
黛玉清凌凌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来,“你先别哭。”想起女子衣衫褴褛的模样,黛玉又吩咐,“让她先上后面的马车。”
“不会不是骗子?”青鸟有些担忧,“之前也听说有类似的仙人跳,夫妻俩联合起来讹诈,妻子佯装可怜,被人带走她后,反反咬一口,说被拐卖了,丈夫就以此为要挟。”
青鸟有所顾虑也不无道理,只是黛玉想起她一身伤疤,终是不忍,吩咐青鸟:“你问问那女子是哪里人?”
几个大汉骂骂咧咧的,侍卫长把剑往前一伸,伸到络腮胡子男子脖子前,冷冷说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男子才张口,便觉得脖子一疼,只能愤愤住口,怒视女子。
青鸟和黛玉的话都传入那女子耳朵里,女子怕黛玉听信以为她是骗子,还没等青鸟问,忙说道:“我是南直隶徽州府人黟县人,二年前在灯会上被拐。姑苏商人众多,姑娘可以找个徽州府的人,让他和我说几句方言,或问问我家乡事,就可以验证我的话的真假。”
黛玉沉思一下,对青鸟说:“带走吧。”
“强抢民女啦,我要去官府去告你们。”络腮胡子男子喊吵起来。
“李侍卫,你还让他在这里胡言乱语吗?”迦陵出声呵斥一句,“你说你去告官府,那就去告试试,看他们是断你买良家女,还是判我们抢民女。”
黛玉一锤定音:“即便是仙人跳,也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敢讹诈我们。”
迦陵让侍卫把人看住了,让车夫驾了马车。
金嬷嬷提前知道信了,提前在二门外等着,见着黛玉,忙问:“姑娘没被吓着吗?那些人竟然敢冲撞姑娘。”
“都是色厉内荏的。”黛玉说道,“好歹是一条人命,我先带回来了。”
金嬷嬷不以为然,“姑娘做得对,不能见死不救。”
那女子被扶出来,饶是金嬷嬷这样见多识广的人,见了也面露不忍,“这……伤得也太重了。”
那女子见着黛玉和金嬷嬷,挣脱了扶着的人,噗通跪在地上:“小女卫安娘多谢贵人援手。”
“不急,先让大夫去瞧瞧。”金嬷嬷说道,“你们两个扶着这位卫姑娘去客院。”
卫安娘又是谢了又谢。
等卫安娘走了后,金嬷嬷笑道:“公主等着姑娘呢。”
黛玉头皮一紧:“公主没生气吧。”
金嬷嬷笑而不语,黛玉心中忐忑。
司徒渊也在安平公主面前,见着黛玉,立马笑道:“听说外出一趟还捡了个人回来?”
黛玉乖巧立在一边,向安平公主解释:“那个卫姑娘伤得极重,对方下手特别狠,就当着我们的面,去拽卫姑娘的头发。迦陵没让我看,说那人那一下薅下了一缕,卫姑娘却一声不吭。”
“若是不救,怕是没命了。”黛玉递了一杯茶给安平公主。
“不怕他们打听到你是个小姑娘,故意设套子。”司徒渊挑眉调侃一句。
“这里有公主和四公子,难道还怕他们讹诈,想必四公子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吧。”黛玉笑语盈盈怼了回去。
“好了,不就是救个人而已。”安平公主不以为然,“我是担心你自己莽撞。你还小不知道,这买人的事,通常是一个村子人都帮着瞒着,幸好农忙时候,对方来的人少,若是农闲,他们一村人都围过来,即便有侍卫也不好脱身。”安平公主语重心长说道。
黛玉连连点头:“我记住了。”
“他们还能打过公主府的侍卫?”司徒渊反问。
安平公主瞪了他一眼:“别在这里拆台,难道让玉儿一个小姑娘见血不成?”
司徒渊没再说话。
“如果她真是被拐的,你打算怎么办?”安平公主问黛玉。
黛玉毫不犹豫:“自然是替她伸冤的。”
“天真。”司徒渊吐槽一句。
“公主。”黛玉扯着安平公主的衣袖撒娇一声,又怒视司徒渊,“不知道四公子有何高见?”
司徒渊简单和黛玉解释了一下大户人家买卖仆人的方式,一种是被卖人同意被卖,称为“和卖”或“自卖”。二是通过“官媒”收买“穷民子女”,由地方官府在“卖身契”上加盖印章证明,且一次购买不超过四五人。①
黛玉点头:“这个我知道,略卖和掠卖是被严令禁止的,掠卖人口者,杖刑100流放3000里,掠卖人口给他人做妻妾者,杖刑100判处3年徒刑。”“略卖”是通过威胁、利诱、欺骗等手段拐卖人口,“掠卖”是更为残暴的绑架人口。②
“先假设她真是被拐卖的,有几种可能,一种是真得是被诱骗或者强掳走的,这样比较好解决。可如果她有卖身契呢?”司徒渊问黛玉。
“四公子是说,人贩子和官府勾结?”黛玉反应很快。
司徒渊点了点头。
黛玉想了一下,很是认真说道:“总不能所有官员都参与这件事?府衙勾结,还有按察司,再不济还有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总能找到一个清明的地方。”
司徒渊听后哑然失笑,准备说什么。
安平公主开口说道:“先问清楚,再商量后续。若是真得,直接报官就是了。”
“难不成还怕他们不成?”安平公主语气淡淡的。
金嬷嬷奉命去问了卫安娘,卫三娘把自己的籍贯还有被拐的经历一一和金嬷嬷说了。
金嬷嬷又问:“你有没有签卖身契?”
卫安娘的泪刷一下掉下来:“他们强按着我的手签的。”
金嬷嬷和安平公主等人说了。
司徒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黛玉却道:“卫姑娘可曾记得拐子长什么模样?”
金嬷嬷点头:“自然是记得的。”
黛玉提议:“不如先抓拐子。”
“如何抓?”司徒渊问她。
“就称这个拐子拐了庄户上的孩子,以此为借口去发海捕文书去找那拐子。”黛玉说着。
“我还以为你真是正直不阿呢,原也会撒谎。”司徒渊意味深长说道。
黛玉的脸颊微微泛红:“魏武行役,失汲道,军皆渴,乃令曰:前有大梅林,饶子,甘酸,可以解渴。”
司徒渊听了笑起来:“你这是歪曲。”
“难道不一样吗?魏武骗了士兵,鼓舞了士气,我虽然现在骗了知府,可如果抓到拐子,于知府也是功劳一件。”黛玉辩驳。
“阿渊,别欺负玉儿。”安平公主制止了司徒渊,“不用如此费事,直接拿着我的名帖去见姑苏知府。”
她又开了句玩笑:“若我是昨日黄花,阿渊,你就亮出你的身份来。”
司徒渊应下了,对黛玉说:“你现在明白了吗?绝对的权势之前,无需顾忌太多,也无需算计。”
麻烦棘手又如何?官匪勾结又如何?姑苏知府还能违逆安平公主和司徒渊的意思?
黛玉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简单,司徒渊去姑苏知府哪里走了一趟,姑苏知府就忙不迭查案,把络腮胡子男子等人都拘捕了,又发了文书,捉拿拐子。
黛玉现在面临的是另一件棘手的事。
金嬷嬷一脸为难和安平公主说道:“大夫诊出来那个卫姑娘有三个月身孕了。”
安平公主哦一声,问:“她知道吗?”
金嬷嬷道:“她知道,说不要这个孩子。”
安平公主这才来了兴趣:“不要孩子?”
安平公主见过许多母亲为了孩子牺牲一切甚至生命的,还真少见不要孩子,把孩子打掉的。
“她态度很坚决,说不要这个孽种。”金嬷嬷转述了当时情形,“大夫说她打掉孩子有可能再无法生育,她也很坚决。”
“你让她过来吧,再让玉儿过来。”安平公主吩咐着。
“大姑娘过来,合适吗?”金嬷嬷有些犹豫。
“无妨,她总该见识不同人和事。”
卫安娘垂首立在珠帘外头,语气很是坚定:“这个孩子不是我想生的,为什么我要生下来。别说只是不能再做母亲,就是要了我这条命,我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安平公主看向黛玉,黛玉脸上出现了疑惑的神色。
等卫安娘走了之后,安平公主问黛玉:“你怎么想的?”
黛玉想了一下:“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我以为所有的母亲都是慈爱无私的。”
“那你觉得她该要这个孩子?”安平公主继续问。
黛玉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按照礼法,她该要,可是,我觉得她又不该要……”
“为什么?”安平公主追问。
“这是她自个的选择。”黛玉给出了答案,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但却有层纱。
安平公主笑了:“是呀,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玉儿,你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你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别的什么身份。”
黛玉觉得那层纱慢慢飘走了。
安平公主的声音幽幽传来:“虽然我现在虎落平阳,可我从不后悔。”
第34章 只要我活着
他身为地方官按道理该去拜访的,但是他并非寒门出身的人,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怕去拜访了安平公主让建宁帝不悦,又怕不去拜访,建宁帝觉得他不尊皇室,实在是进退两难。
只能借着查案的由头去了安平公主的别院,先是见了司徒渊。
司徒渊并不意外袁亨亲至,有些话也是要和袁亨说明白的。“只是路上救了个人,说是被拐卖了,又描述出了拐子的模样,还请袁大人费心抓住拐子。”
“这是自然。”袁亨放下心来了,他还怕司徒渊是故意找他把柄,现在看来或许真是巧合,而且司徒渊只管拐子,并不管背后是否有官匪勾结的事。
“下官已经让人去周边村落去打听了,看是否有被拐卖的人。”袁亨说道,“也派人去卫姑娘描述的地方去打听了,拐子只是暂时落脚,听话音是姑苏人。”
“一般拐子常流窜于各地,拐了人后会带至他乡转卖,再转至其他地方。很少在自己家乡作案的,如果拐子是姑苏人,他们不该在姑苏就把卫姑娘卖了。二则,拐子常拐小孩子,因为小孩子不及时,为何要拐卫姑娘一个豆蔻之年的人。”司徒渊轻敲下桌子,“还是问问买卫姑娘的那户人家吧,看看他认不认识拐子。”
袁亨道:“已经关押了,只是什么都不肯说,只说卫姑娘流浪街头,被他接回家做了夫妻。”
司徒渊不屑笑一下:“我在京城,也听说了刑部老吏审案的法子,说是有什么掉柴法、夹帮法、脑箍法、超棍法……不知道袁大人知道吗?”
袁亨心里吐槽司徒渊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一边连连点头:“略有耳闻。”
“都用一遭,若他还不改口,我便信他清白。”司徒渊似笑非笑看了袁亨一眼,“袁大人,再提醒你一句,有时候银子也咬手。”
袁亨心中一惊,难道司徒渊一直盯着他,那男子表面上和他没什么关系,但那男子的姑母是一个富商的小妾,富商做粮食声音,他私下入了股。
“我在姑苏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了,不知道袁大人是否能给个承诺,在我离开之前抓到拐子?”司徒渊暗暗施加压力。
袁亨别无他法,只能答道:“下官定竭尽全力。”他现在也没有拜见安平公主的心思,闷闷回去了。
袁亨回去就审问了买家,才用上了刑,那人也招架不住,说是家里的妻子无法生育,想买个妾。他本来想正儿八经通过牙婆买的,可一直没找到可心的。后来就碰到汪叁,俩人喝了几口酒,那人就让汪叁给他找一个,汪叁原本不答应。但那人知道汪叁为何做了拐子,以此为要挟。汪叁被逼急了,在徽州做买卖时,碰到了卫安娘,就起了歹心。
司徒渊好奇问一句:“汪叁有什么把柄?”
袁亨道:“汪叁好赌,被赌坊追债,拐了姑苏一户乡绅人家的女儿。”
司徒渊把来龙去脉和安平公主、黛玉说了,黛玉叹口气说道:“原本也是小家碧玉,不知道流落到哪里,那汪叁在外多年,不知道干了多少遭天谴的事,可否让袁大人继续查下去,看看汪叁拐了孩子能不能找到。”
司徒渊原本想就此结案的,听了黛玉的话,原本想拒绝,可在看到黛玉的眉眼染上忧愁之后,话到嘴边却变为,“可以查,但是会很费事。”
黛玉明白司徒渊的意思,继续查下去要花费大量银钱和人力,而且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官府不见得乐意去查,她说道:“不如悬赏吧,查到一起,就给一笔银子,官差和百姓都可领。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就说做善事积福。”
“你银钱很多吗?”司徒渊反问一句,本来时吐槽黛玉乱撒银子。
可黛玉却认真想了一下,才回道:“我算了一下,我的私房钱绰绰有余了。”
安平公主轻笑一声,“就按玉儿的意思办吧,你去和袁亨说一声。”
“姑祖母。”司徒渊有些不满说道,“我才从府衙回来,还没喝杯茶呢,就又给我派差使了。”
安平公主虚点了点他的额头,“办好了回来给你赏钱。”
司徒渊看向黛玉说道,“这件事,我多少也有功劳,林姑娘可有什么赏的?”他嘴角含笑,更衬得眉眼如画。
“难不成四公子还稀罕我这点私房钱?再说了,我是求的公主。”黛玉佯装惊讶,心里一点也不想和司徒渊有牵扯。
安平公主满是笑意,“还没办差事呢,就讨赏,小心办不好了,我捶你。”
司徒渊笑了笑,便去找了袁亨。
袁亨是个爱财的,否则也不会私下做生意,听了司徒渊的话,心里很是愿意,可又怕司徒渊故意下套,有些纠结。
司徒渊心里腻歪,皇祖父怎么选了这么个人做知府,和周铎差远了。
司徒渊继续说道:“写个告示,贴出去,广而告之。”
袁亨这才答应了。
查的第一桩就是汪叁犯下的第一起案子,那个乡绅,名叫甄士隐,女儿被拐后就丢失了,妻子封氏回了娘家。
汪叁当时胆子小卖给了金陵的一个拐子,因有银钱驱使,袁亨和他手下的人十分积极,顺藤摸瓜就摸到了薛家。
司徒渊一字一句转述了,他留意到,黛玉听到薛家二字的时候,明显失神了。
“你认识薛家的人?”
“我二舅母的妹妹嫁到了薛家,就是金陵紫薇舍人。”
“薛崇?”司徒渊很快想起这个人。
黛玉并不知名讳,“大概三四年前,薛公病重,要请我家的大夫看病,但是我家那位大夫脾气极为古怪,后来也没信了。”
“他已经病逝了。”司徒渊之所以记得薛崇,除了因为他是皇商,和定王也打过交道。
定王曾感慨可惜薛崇那么个人养了一个猪狗不如的儿子。
“怎么和薛家攀扯上了?”黛玉心中已升起一个念头,但是不敢确定。
22/118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