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之衡倚靠在门口,看着陈十一闪闪发亮的双眸弯成月牙,听着她说那些哄着睿儿的话,忍不住嘴角上扬。
真是个小精怪。
摊位生意就是这点不好,遇到雷雨天气,营生就做不了。
第一次经历下雨天的陈十一有点狼狈。
她赶紧把炉子寄放在赵婶子的油纸棚下避雨,炉子已经被浇了点雨水,正往外不断地冒着青烟。
等她擦了把汗,发现旁边的裴秀才还在雨中收拾他的桌子。
大风已经把纸吹散得到处都是。
陈十一看到裴秀才手忙脚乱的,连忙冲进雨里,把他吹散的纸给一张一张地捡了回来。
她把捡起的纸递给裴秀才手中,却听得他着急说。
“你怎么把有墨的和没墨的纸张都叠在一起?这空白的纸都写不了字了。”
陈十一被气笑了。
“你爱要不要!”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什么人啊,这是?
裴秀才似乎意识到自已说错了话,想要解释,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风和日丽的一天,陈十一正忙碌着给客人切饼装菜,用干荷叶包好之后递给客人。
这时,冷不丁一只粗糙的手伸过来摸了她的脸。
陈十一慌忙往后退,抬头一看,竟然是他!
那个曾在半路上堵着她,扇她巴掌,抢她钱,叫李冒的歹徒。
“小婊子,想不到啊,你竟然在这里做买卖?”
李冒淫秽的目光紧紧锁住陈十一,倾身往陈十一靠近。
一个猛烈的巴掌扇在陈十一的脸上,扇得她晕头转向,她欲要反抗,李冒似乎早已知晓她的手段,一脚把她踹在地上,拳打脚踢。
“臭婊子,还敢揍老子,我打死你。”
陈十一双手抱着头和肚子,囚成一团,以免被他打中要害。
她的背上和肩颈处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次,疼痛排山倒海般朝她袭来,她的耳朵嗡鸣,只能感受到身上的疼痛,早已不知道周围有多混乱。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袁捕头来了。”
李冒听得,慌忙停手,抢了陈十一的钱袋子一溜烟跑远了去。
赵婶子扶起倒在地上的陈十一。
“天杀的啊,把好好一姑娘打成这样。”
陈十一在赵婶子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她拭了拭嘴角淌出的血,眼眸中尽是愤恨,睫毛轻颤,微眯着看着李冒离开的地方。
围着的人,都是来看热闹的,没一个伸出援手。
后来听得赵婶子解释。
“不是不帮,是不敢帮,那个恶霸,谁惹了他,都没个好下场,镇上的衙门关了他好几次,过一段时间又放了出来,出来后也死性不改,姑娘,你要不这段时间避着点,就不要出来做营生了。”
陈十一颤巍巍地在凳子上歇了一会,轻声说道。
“谢谢婶子,我自已知道轻重。”
赵婶子很是不放心。
“妹子,你去看下大夫吧,万一打伤了哪里,及时医治才好,你怎么这么能忍,疼得一声都不吭?”
陈十一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
坐在一旁旁观的裴秀才,看见陈十一衣衫沾满了灰尘,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他垂眸,低头去读桌上的书籍。
第33章 杀人
回去的时候,她用花布蒙了她一半的脸,免得侯府的主子问起,会阻止自已做这营生。
晚上,身上被打的地方疼的不行,她双眸含泪,紧咬着唇角,不让自已哭出声音来。
次日,她如常支起了摊子,正常地做着营生,如不是她脸上的伤,大家都不能相信,昨天她被人打得支离破碎。
赵婶子很是不能理解。
“你受伤了,在家要好生养着,为何这样拼命?”
陈十一艰难地扯着笑容。
“婶子,莫担心,我自已的身体,自有分寸。”
晌午过后,该死的李冒又来了。
还没等李冒有动作,陈十一忙把钱袋给了李冒。
“你别打我,钱都给你。”
李冒猖狂得意地笑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
他右手抛了抛手中的钱袋子,感知它的分量,满意地笑着,嚣张地从炉子里取了饼子吃了一口。
离开时,又转回头,用那油腻的手摸了陈十一的脸。
“几个月不见,越长越水灵了。”
陈十一偏过头,把没挨打的那一边露了出来。
莹白的脸,修长的颈脖,衣衫往下,会是什么?
李冒看得心痒痒的。
“你还想干什么?”
“老子是男人,你说我想干什么?”
陈十一沉静地对视李冒的淫秽的目光。
“你不会想的。”
“老子早晚睡了你。”
陈十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若看死人一般。
李冒得了好处,快步往长宁街外走去。
旁边赵婶子慌忙跑到陈十一旁边。
“好姑娘,听婶子一句劝,这段时间就不要出来了,什么时候都能挣钱,可是要是被这种畜生糟蹋,这辈子就完了。”
陈十一安慰赵婶子。
“婶子,我不可能躲一辈子的。”
说完,她收了摊,随后便折返回家去了。
赵婶子实在是不能理解,陈十一的做法。
趋利避害,人最基本的本能,陈十一是不会吗?
为何,昨日,那李冒放话,明摆着要糟蹋陈十一,她却一点都不懂得保护自已。
晌午过后,陈十一朝神色担忧的赵婶子笑了笑。
“婶子莫要担心,你帮我看一下摊,我去买点明天出摊要的材料,如果天上落雨,记得帮我遮一下。”
说完,她就离开了。
她今早,就已经把食材全部买好了。
现在,她是要去杀人。
她要去杀了那个畜生。
她打听好了,李冒有了银子就会去赌场赌钱。
她在他必经之路上等着,没过一会,就见晃晃悠悠的李冒走过了来。
他好像还喝酒了。
天色越来越暗沉,路上的行人匆忙且慌乱。
快要下雨了。
她静静地看着李冒。
“你不是要睡我吗?”
李冒浑浊的双眼显露出狠狠的淫欲。
他咧了咧唇角,朝陈十一慢慢地走来。
“你睡了我以后就不能打我了?”
“睡了就是我的女人,你以后好好给我挣钱,乖乖的,我就不打你。”
隐在暗处的陈十一清了清喉咙。
“你要说话算话。”
“当然。”
“那你跟我来。”
陈十一把他引进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她抬手准备解开她的衣衫,顿了顿说道。
“你先转过去。”
李冒骂道。
“妈的,老子来帮你脱。”
陈十一忙退后嘤嘤道。
“我只是害羞,我从没在男人面前脱过衣裳,你就会欺负我,以后我都是你的女人了,你竟一点都不肯让我。”
李冒烦躁得骂骂咧咧。
“行了,快点,要是让老子等久了,打死你个臭婊子。”
他转过身,忽然脖颈一痛,猩红的血滋滋地往外冒。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面前的陈十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双眼漆黑明亮,右手高高举起匕首,匕首的尖锐处,血一滴一滴地流向地里。
“我说过,你不会想睡我的,对吗?你看,这就是下场。”
说完,一脚把李冒踢倒在地,左手用力地掩了他的嘴,右手持着匕首往他脖子上扎去。
天上雷声一轰隆,闷热的天炸了一个窟窿,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陈十一见李冒死得毫无声息的,才缓缓站起身。
她全身被大雨淋湿,湿透的头发耷拉着,衣衫黏在身上。
头顶,乌云密卷,电闪雷鸣。
底下,泥土泛腥,血水横流。
转身,睫毛颤栗,漆黑的眸子眨了眨,细密的雨帘外,幽深的巷子口,一把天青色雨伞,一身靛蓝色长袍,一双波澜不惊的双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裴秀才!
他抱着一摞书,长袍尾部,沾染了大片的泥污,那清隽的身影被狂风晃得随风飘扬,似乎下一瞬就要被吹走。
陈十一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或许在她杀了李冒之前就在了。
她咽了咽喉咙,杀人被抓现行的恐惧笼罩萦绕她的心头。
她觉得,如果想活,她应该要将他也杀了。
可是,他只是和自已拌了几句嘴。
在她怔愣时,裴秀才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她提了早已准备好的食材,马不停蹄地赶到摊位那里,旁边的裴秀才果然不在。
赵婶子实在是看不得陈十一这副模样。
“你这个妹子,下雨了也不要打伞,你是我见过最不心疼自已的人了。”
陈十一嘴角微弯,侧过身子,把匕首偷偷丢到炉子里烧了,不经意地问着。
“裴秀才去哪里了?”
“他啊,定是给他母亲买药去了。”
“哦…”
陈十一低声轻喃,想到什么,忙同赵婶子说。
“婶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啊,天上还在下雨,你这妹子,你倒是撑把伞啊!”
不是她不想撑伞,实在是这雨水可以浇醒她的头脑。
她怕自已想不通,想要折回去,把那好端端的秀才给杀了。
到了庭院,雨也渐渐小了起来。
温之柔看见陈十一落汤鸡的模样,眉头紧蹙。
“你怎么回事,也不打把伞,淋成这副模样?要是没带伞,等雨停了再回,晚了就晚了,大不了我们自已弄饭。”
陈十一恍惚地摇了摇头。
“没事。”
温之柔还要说什么,想了她倔强的脾气,歇了心思,忽而又大声问道。
“谁打了你?”
温夫人听了,连忙从房中走了出来。
她抚摸着陈十一的脸颊,甚是心疼。
“晚上我们来做饭,你去换身衣裳,喝碗姜汤,以免得了风寒,散了汗就去睡会。”
转过头又朝温之柔说。
“柔儿,你去煮两个鸡蛋,好歹给她脸上消消肿。”
温之柔点头就进了厨房。
第34章 嫌犯
温之衡一回来,听到陈十一被打的消息,忙进了她的房间,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着。
温之柔最是知晓温之衡的脾气,看着不动声色,实则愤怒至极。
她眼眸一转,识趣地退了出去。
“是上次那个人打的吗?”
陈十一点头。
温之衡垂眸掩饰愤怒。
“是何姓名?我去杀了他。”
陈十一没有说话。
温之衡转身就要往外走。
陈十一急忙下床扯住他的衣衫。
“我已把他杀了。”
温之衡转身,甚是诧异,眼前的人,个子小小的,却十分坚毅,眼眸漆黑黝亮,握紧的拳头却在瑟瑟发抖。
他轻轻把陈十一拥入怀中,额头顶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
“别怕。”
“如若官府找到了我,会不会连累你们?”
“你身上留了血迹吗?”
“没有。”
“匕首销毁了吗?”
“嗯。”
“有人看到了吗?”
“有。”
“可认识那人?”
“认识。”
“你告诉我长什么样,那人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
陈十一摇了摇头。
“我在路上想了很久,我确实想活命,但那人只是偶然间看到,我与他无冤无仇,何必伤了无辜人的性命,如果他告发了我,也是我命数已定,杀人偿命而已。”
温之衡紧紧拥着她。
“你倒是从容慷慨。”
陈十一靠在炙热的胸膛,微微急促的心跳让人听了很是安心,她焦躁的心思须臾间平静了下来。
“十一,你不该自已动手,你如何忘记了,你还有我,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我去帮你处理。你啊,有事情总一个人扛,被打了也不吭声,报仇也一个人去,你这样,要将我至于何地?”
“我从小习惯了,没人会为我出头的。”
温之衡捏了捏她的脸颊。
“以后,我为你出头。”
“嗯。”
“明天不要去镇上了,在家里休息几日。”
陈十一摇头。
“我要去,我若是不去,那人被发现死了,而我又消失,第一个就会怀疑在我头上。”
温之衡眼眸幽深低头望着她。
“十一,杀人不是这样杀的,以后我教你,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而不是落了把柄在别人手中,让别人掣肘。”
“就像,你杀那官差一样,不用自已动手,就有人帮你杀了。”
温之衡温和一笑,似骄阳融了冰雪。
“这只是其中一种,以利诱人,这种适用于一半人以上,因有人就会有欲望。但也有弊端,它只能杀一些微不足道的人,而且,当自已没有达到一定的高度,没拥有一定的权力,这种方法基本无效。”
陈十一眼睛闪亮如星辰,不一会儿,又黯淡下去。
“怎么了?”
“只希望我能度过这个难关。”
“别那么悲观,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许多人都选择明哲保身,没有人会愿意掺和到这种事里。”
“嗯。”
“小心为上,如遇到事情,立即寻人唤我,我会保你毫发无伤。”
温之柔在房门外一直不停地徘徊。
抱一会儿得了,抱那么久,鸡蛋烫死了好吗?
陈十一的脸肿肿的,过了几天,鸡蛋热敷已经没什么用处,也是为了心安吧,至少,这也是个作用。
鸡蛋确实有点烫,温之柔耐心地滚动她的脸。
有时候烫狠了,陈十一会瑟缩一下。
温之衡就在一旁厉声说道。
“你小心些,没看到她疼吗?”
温之柔咬了咬牙,把鸡蛋丢给温之衡。
“来,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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