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之衡接过鸡蛋。
“我来就我来。”
陈十一想,刚刚小姐动作轻柔,烫一下就烫一下,她不应该躲的,总好过眼前的人,捏着自已的下巴,毫无章法地乱揉一通。
到最后,他还挺自信地说道。
“你看,这不挺好的吗?她也没躲。”
不是不躲,是你摁住我下巴我怎么躲?
温之柔不屑地冷笑一声。
“别炫耀了,人家一直在忍着你呢,指甲都掐白了。”
陈十一嘴角微扬,大少爷和小姐是变着法子在给自已安慰,希望他们的插科打诨能祛除自已心头的阴影。
李冒该死,杀了他,她不后悔。
如若裴秀才因着之前的嫌隙,要告发她,她也无话可说。
毕竟杀人偿命,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照常来到摊位上,点燃炉火,醒了面团,制好了各种配菜,手脚麻利地烤制大饼,一如既往地张开笑脸,嘴甜地招揽客人。
得了空闲,她禁不住往旁边的裴秀才瞥了一眼。
她发现他镇定自若地坐在一旁,清冷地不与旁人攀谈,只看着自已的书,偶尔写几个字,有来写书信的,便轻声细语地同别人说话。
仿佛,他也早已忘却昨日的倾盆大雨下,那满地的鲜红。
其实,陈十一还有一个底气。
那日,她被李冒打时,那句喊着袁捕头来了,声音就是出自他的口中。
大少爷说得对,不能把自已的生死寄托在别人身上。
可是,她的命从来就由不得自已啊。
怀揣着心里的不安,她战战兢兢地度过一日。
次日一早,果不其然,事情就被翻了出来。
赵婶子义愤填膺地兴奋。
“前几天打你那个天杀的,被人给捅了,在烂巷子里,死得可惨,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仇家,不过,死得好,大快人心。”
陈十一讪讪地陪着笑了几声。
眼光偷偷地瞥了旁边的裴秀才一眼,他依旧安静坐在那里,仿若闹翻天的杀人案,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陈十一忙碌中,忽然面前来了一行人。
她抬头一看,一身衙门里的捕快服饰男子站在她面前,面容冷厉地说道。
“李冒死了,有人看见你前几天与他有过纷争,怀疑你报复杀人,跟我去衙门问话。”
陈十一脑袋嗡鸣起来。
原来,就算李冒不是她杀的,只要与他有过纷争,都可以被认定为涉嫌杀人,要关入大牢审问的。
旁边的人瞬时都惊讶起来。
“不会吧?”
“这小姑娘甚是心善,嘴甜,怎么可能杀人?”
“还只是怀疑而已,谁杀的不一定。”
陈十一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眼睁睁地被捕快身后的衙役擒了胳膊,准备带走。
“袁捕快。”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陈十一抬头,是裴秀才站立起来瘦弱的身影。
她心里一怔,她恐怕要完了。
“裴秀才。”
那袁捕头看见裴秀才,连忙作揖道。
裴秀才也回了一礼。
“不知道袁捕头要带这个女子去哪?”
“死了个人,这是嫌犯。”
裴秀才了然。
“死者是谁,何时死的,我们与这女子一处,说不定能提供点有用的线索。”
第35章 开脱
“今日早晨,有人报到镇上的衙门,巷子里发现四人,死者李冒,根据查验,他喉咙被利器刺了三刀而亡,应是死在前日,不过这个人裴秀才应该也识得。”
裴秀才应声点头。
“哦,原是这样,如若是前日,那这位姑娘便不是杀人嫌犯。”
此话一出,陈十一怔愣得不可置信。
袁捕头神色晦暗。
“为何?”
裴秀才不紧不慢道。
“前日,长宁街所有人都在,这位姑娘也一直在长宁街不曾离去,她于前日晌午之后,曾离去购置食材,我曾与她同行购买家母的药材,所以她并无杀人的时间。”
“而且,死者李冒在几天前,对这位姑娘行暴徒之事,受伤严重,迫于生计,每日都在长宁街不曾离去,长宁街所有人都能作证。”
“李冒既为尖锐利器所杀,喉咙刺了三次,说明利器小,应是匕首所为,匕首,在镇上是稀有的铁器,怎么可能为这忙于生计的女子所有。”
“再说,她一个弱女子,被李冒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如何能反杀一个力量大她数倍的男子?只怕,连杀只鸡都不敢吧?”
裴秀才的话一说完,旁边看热闹的人全部都回应。
“是的,陈家妹子怎么会杀人?”
“裴秀才是读书人,他说的对。”
“裴秀才不是与陈家妹子争吵过,怎的还为她当证人?想来那李冒肯定不是妹子杀的。”
袁捕头凶狠的眼神扫了周围人一眼,瞬间场面变得鸦雀无声。
裴秀才不卑不亢地站立着,忙向吓傻了一般的陈十一说道。
“这位姑娘,你姓甚名谁,有什么冤屈可以说出来,袁捕头会为你做主的。”
袁捕头听了笑道。
“裴秀才,你果真是迂腐的读书人,连别人姓名都未曾知晓,就能替别人争论罪行与否。看来,今天这个嫌犯,可以排除了。”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衙役连忙松开了钳制陈十一的手,放开的一刹那,陈十一的双腿趔趄,站立不稳。
他带人离开的时候,拍了拍裴秀才的肩膀。
“以后少参与这些事。”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热闹看完了,大家也都散了,长宁街又恢复了之前的人来人往。
陈十一轻声说道。
“谢谢。”
裴秀才早已坐回他的位置,听了陈十一的道谢,也未作可否。
晌午过后,裴秀才要去给他老母亲去药房取药。
陈十一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和赵婶子交代一声,就跟在裴秀才后面。
她一边跟着他,一边说话。
“谢谢你,秀才。”
“我要如何报答你?”
“感谢你不计前嫌为我遮掩。”
裴秀才似乎没听到陈十一的话,或者他压根不想与陈十一说话。
走到半途中,他立身,转过头,甚是不耐烦。
“你离我远点。”
说完,他又跨步往前走去。
陈十一似乎没听到裴秀才口中的嫌弃,依然紧紧地跟着他。
当他停留在一套破旧的院子外,冷声对着陈十一说道。
“我说的那些话,并非为你,我已到了家,你自便吧。”
他打开门走了进去,正要关门,陈十一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他脸上甚是愠怒。
“未经别人同意,你怎可擅自进入别人家中?”
陈十一连忙摆手道。
“你别误会,我就是想问问,该如何报答你?”
“都同你说过,我说话并非为你,自是不要你报答,请你速速离开。”
陈十一忙说道。
“我知道,我自是没让你为我说话的资格,但我是直接受益人,不管你是为谁,如我不做任何感谢,内心实在不安。”
忽然,房内传来微弱的声音。
“珞儿,是家中来客了吗?”
裴秀才听得里面的声音,就没管陈十一,径直朝房间内走了进去。
“娘…”
陈十一跟着裴秀才走入房间,房内陈设很是简单,除了墙壁是青砖的,其他的和风鸣庭院差不多了,一个简单的桐漆衣柜,一柱洗漱盆支架,还有一张雕花大床,发旧的黄白色纱帐,隐约显出一人的身影。
裴秀才的身后,陈十一的脑袋往旁边钻了出来,看到那人的脸,忍不住感叹起来。
这也太美了吧,简直惊为天人!
一直听外头人说,秀才病弱的老母亲,印象中,老母亲这几个字,和倾国倾城沾不上边吧。
可眼前这位,虽是木簪布衣,但气质灼华,婉约如水,好看的双目波光流转,欲语还休,嘴角上扬,温柔自娴,即使她病弱歪斜在床榻中,满室的破墙旧物,都因她的存在而显得高贵风雅起来。
“这位姑娘,可是珞儿的朋友?”
陈十一听得清雅的声音,忙惊醒过来,双膝朝秀才娘亲跪下。
“裴秀才是我的救命恩人,特意来此聊表谢意。”
裴母连忙抬了手,示意十一站起身来。
“你这孩子,快快起来,无需行这么大礼。”
陈十一朝裴母磕一个头,连忙站起身。
裴母温柔笑道。
“珞儿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情而已。”
裴秀才清冷地说了一声。
“你既已拜谢,便离开吧。”
说完不再理会陈十一,转而对裴母说道。
“娘,要换床褥吗?我唤旁边大娘过来。”
裴母点头应了。
陈十一忙说道。
“我会,我会换床褥,我什么活都能干。”
她希冀的眼神望着裴母,希望裴母愿意同意。
裴秀才似乎不为所动,欲走出房间,扯过陈十一的手臂就要让她离开。
“珞儿,不得无礼。”裴母转头向陈十一笑着。“那就麻烦姑娘了。”
裴秀才挑了两个水桶去外头挑水,陈十一在裴母的指挥中找到了更换的被褥。
“伯母,我姓陈,名十一,你以后唤我十一就好。”
“晨迎霞浦深,卷袖染莳依,是个好名字。”
陈十一羞赧笑了。
“伯母,你的诗句里名字特别美,不过那不是我的名字。我出生后,家中父亲嫌弃我是个女娃,并未给我取名,我是大年十一生的,一直这么叫着,慢慢就成了名字。”
裴母歉意地说道。
“抱歉,我…”
“伯母,我们穷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不过我喜欢你那两句诗,你能赠与我吗?”
裴母欣慰地笑了。
“自然是可以,回头让珞儿写给你。”
陈十一把盖在裴母身上的被褥取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席卷而来,她摸了摸褥子,已经全部湿透了。
第36章 贫瘠之家
裴母的神色有丝尴尬,不一会儿,又十分坦然。
她温柔地笑了。
“你若是嫌弃,我让珞儿去请旁边大娘。”
陈十一摇了摇头。
“伯母,我去烧热水,帮你擦洗一下,然后去外面晒晒太阳,身子定要舒服些,如天天待在房内,病也好得慢些。”
“好。”
陈十一打了热水,好生帮裴母全身上下擦洗一遍,在屋檐下,找了个椅子,把裴母抱了出来。
她找了个竹竿架子,晾晒了被褥,打开了房内的窗户,擦了一遍房内所有的灰尘,又找了把扫帚把庭院的角角落落给打扫干净。
她找了个盆,准备把所有换洗下来的衣物全部拿去河边洗。
裴秀才看到,脸刷地红了。
那是他的衣衫,还有裤…
“衣服放下来,我自已来洗,你别忙活了。”
陈十一忙说道。
“没事,我洗的快,一会儿就好。”
她朝外面走去,经过商铺的时候,买了一块清洗衣物的皂块,又到了菜场切了一小块肉和两把小青菜。
她进了裴家的厨房,里面除了在案台上的几个菜头,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生活的。
比他们流放来的,过得还要苦。
裴母身上长满了褥疮,但她依旧温柔娴静,似乎那些痛楚和不适没长在她身上一般。
或许是不想让她的儿子担心吧。
她在院子里晾了衣衫之后,顺道给他们做了一顿饭。
“伯母,我给你熬了肉粥,炒了两个青菜,你将就着吃些,天色有些晚,我该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裴母看着陈十一为她忙前忙后,很是感动。
“好孩子,快些回去吧,珞儿,去送送十一。”
陈十一连忙摆手道。
“不必了,我家中离这有十几里山路,我脚程快,一会儿就到,我走了。”
说完朝裴秀才一笑,打开门就钻了出去。
裴母叹气。l
“这孩子,十几里山路,每天来回,甚是辛苦啊。”
裴秀才没有回答,在锅中盛了一碗粥递给裴母。
望着热乎乎冒着热气的粥,软糯又香甜,撒了几颗葱花,绿莹莹的,让人看着胃口大开。
裴母吹开热气,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十分满足道。
“好久没喝过这么美味的粥了,所以说,做善事终有善报。”
裴秀才忍不住轻笑一声。
“娘,你确定,我干的是好事?”
“什么?”
“她杀人,我掩护。她和我,都不是什么好人。”
裴母愣了一会,赞赏道。
“十一勤快热情,手脚麻利,做得一手好饭菜,她还会杀人?真是厉害。”
“娘,杀人不是什么优点吧?这也能夸?”
“端要看杀的是什么人,杀那些坏人,是除恶扬善,放在乱世,那可是英雄。”
“陈十一听到你这么夸她,烧饼都能多卖几个。”
回到风鸣庭院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
温之衡与温之远已经下了矿洞回了家。
他回来见陈十一还未归家,生怕她出事,立即出了庭院,准备去找她。
还没走多远,便看见陈十一极速往家里奔跑。
“大少爷,我回来晚了。”
温之衡看着满头大汗的陈十一,忍不住心疼。
“慢慢地,别着急,”温之衡接过陈十一背上地背篓:“你无事最好。”
陈十一气喘吁吁。
“我以后都没事了。”
温之衡疑惑地问了一声。
“都处理好了吗?”
“嗯。”
“那就好。”
“大少爷,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回事?”
温之衡会心一笑。
“每个人处理的方式不一样,只要你自已能处理好,那是你能力的成长。我们这个流放之地,牛鬼蛇神,层出不穷,我呢,被刑罚拖住,无法脱身,有时候只怕鞭长莫及。”
“成长?”
“对,字认得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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