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都认得,有些还没学到。”
“成长,并不是年龄累积的阅历,而是经历太多所悟出的平和与淡然。以后,你读了书,懂得别人的感悟,在别人的千言万语中甄别属于自已的道路,要勇敢且执着地走下去。”
所以,他自从流放以来,从高高在上的养尊处优,远离庖厨,到现在的亲力亲为,躬身耕作,如此从容,是因他成长了。
“你以前经历很多吗?”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点不自然。
“经历过一些…”
陈十一还想问什么,被温之衡抢先说了。
“我们快点回去,之柔说不定把厨房给烧了。”
果不其然,真让温之衡给说着了。
厨房里浓烟滚滚,只见温之柔手上拿着锅铲从里面跑出来,呛得一直咳嗽。
她微喘着粗气,看着面前的温之衡和陈十一,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时候了,饭不做,火也不烧,竟然还找机会谈情?
众人看着桌上黑乎乎的几道菜,没人敢第一个下手。
温之柔环顾了一圈之后,手按在桌上,咬牙切齿地朝温之衡说道。
“吃啊!”
她磨了磨牙齿,哼,带十一厮混就是这个下场。
温之衡眼神瑟缩了一下。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旁边的温之远见桌上的氛围不对,连忙举起筷子。
“今天让二哥尝尝柔儿的手艺。”
他颤巍地夹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非常不情愿地塞进嘴里后,眼神猛地瑟缩几下,然后咽了下去。
他的表情似乎有点难受,又有点惊喜。
“柔儿,不错啊,都做熟了,而且味道尚可,我还以为难以下咽呢。”
温之柔自已都不敢吃,听得温之远对她的评价,甚是得意。
几人见温之远没什么反应,甚至还继续夹菜,就都放心地吃饭了。
等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吃了一口,温之远实在忍不住地往外跑去。
陈十一心想,二少爷是不想自已一个人当这个大冤种。
温之远回来面对众人愤怒的眼神笑着:“好东西,大家要一起分享啊。”
第37章 解围
洁白的纸箴,上面誊写了十个字。
行书,笔力虬劲,锋芒毕露。
字写得真好看,倒是不像眼前瘦弱的书生风格。
裴秀才一早来了长宁街,把纸箴递给陈十一后,又安静地坐在一旁,手持书卷。
快到正午时,陈十一走到裴秀才身旁,给他递了一份荷叶包着的酥饼。
上面的芝麻香的诱人,不过裴秀才只瞥了陈十一一眼,眼眸毫无波澜的侧过头去。
“君子不吃嗟来之食。”
陈十一眉头轻蹙。
“什么?”
裴秀才无声,似乎不愿意与陈十一相谈。
“这是你给我写字的报酬,或者说你需要我再欠你一份人情?”
裴秀才深吸一口气。
“我并不需要。”
“那你快吃吧,等会凉了。”
裴秀才觉得自已应该拒绝的,当手中捧着这香喷喷的酥饼,他都在想,自已是怎么就接了?
轻咬一口,咸香酥脆,里面金黄诱人的,竟然还藏了个荷包蛋。
果然,她生意极好,自然是有道理的。
李冒被杀的事情一直没有平息下来,长宁街的人到处都有人在谈论这件事情。
在对于李冒的事情上,陈十一提心吊胆着。
一日未结案,一日就像一把剑悬在自已心头。
后来,听得有个人有模有样地说着。
“听说是欠钱闹的,李冒常在赌场赌钱,欠了一屁股债,赌场有个姓谷的,专门催债,上次碰到李冒,拒不还钱,一气之下就把人杀了,杀人的匕首就在姓谷的家中。听说啊,那姓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到他们狗咬狗,真的痛快。”
裴秀才看到一直在他家中忙碌的陈十一,神色复杂,又颇为不耐。
“你听到了?”
“什么?”
“坊间的传言并不真实,但现在就是事实。我利用李冒的死大做文章,用匕首的漏洞置姓谷的受了牢狱之灾,只因曾经,我与姓谷的人有深仇,你要明白,我之前的那番说辞,根本不是为你辩白,我只是利用你而已。”
“哦,然后呢?你是要说,以后不要再往你家跑了?”
裴秀才对于陈十一的不知趣,眉头紧蹙。
陈十一笑着。
“你要姓谷的打手下大狱,这是你的事情,不是吗?”
裴秀才双眸疑惑不解。
“被当做嫌犯进了县衙的,哪个不是一身伤地出来,或者,有些都出不来了。其他的事情我不太关心,我只知道,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你为我说了话,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
话及此处,裴秀才无可辩驳。
他轻启了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疤痕满布的脸陷入迷惘怔愣。
无人会像陈十一。
那么执拗!
“我姓裴,名珞疏,表字谨言。”
陈十一正在生火的手,顿了一下。
“哦。”
裴珞疏看了陈十一的漫不经心,垂眸说道。
“我在告诉你我的名字。”
陈十一忙回道。
“我记住了,裴秀才。”
一直坐在屋檐下乘凉的裴母,看着两个年纪相仿的人,莞尔一笑。
“十一,珞儿的意思是,你可以喊他的名字,不用总秀才秀才地喊他,不然显得很是生疏。”
陈十一笑着点头,转过身心想,他叫裴什么来着,听着很是拗口,要不还是唤秀才吧,简单又好记。
这次说开之后,裴珞疏偶尔会和陈十一说几句话,只限于打个招呼,问候一声。
陈十一觉得很是奇怪,裴珞疏实在没什么生意,他究竟是靠什么生存的。
她来长宁街,算算也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内,不超过十人光顾了他的字摊。
问过旁边的赵婶子,婶子说她也不知道。
偶尔陈十一碰到熟悉的人,都会多一句嘴,说旁边的裴秀才字写得好,花费也便宜。
他们都笑着答应,后来也确实有几人光顾了他。
每次,只要陈十一提一句,裴珞疏手一顿,眼眸往她那边一瞥,随后又安静下来。
直到有一天,一个药铺的杨大夫找了过来。
杨大夫是个中年人,虽是做生意,脸上没有精明的眼神,只是岁月沉重,让他整个人显得很是悲天悯人。
这样的人都有一副菩萨心肠。
他站在裴珞疏的面前,迟疑很久才开了口。
“秀才,不是我非得催你还钱,实在是这药钱拖得太久了,我这个药铺小本生意,没有钱财进门,我也很难周转的。”
裴珞疏清瘦的腰身,笔直站立如松,面对杨大夫的催债,此刻微弯了背脊,面露迳。
“杨大夫,你能再缓些日子吗?我这边一有了银钱马上还你,还望你宽限些时日。”
杨大夫深深叹了口气,甚是无奈。
“秀才,要不是家里内人催的紧,我如何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催着要你的药钱,你也可怜可怜我这老头子吧!”
眼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裴珞疏的脸色越来越透出窘迫的红,嘴唇轻抿,也不知如何是好。
“杨大夫,你别说他,这事怪我!”
陈十一忙完了,在旁边听了一下,忙插话进来。
“裴秀才之前已经凑够了钱,想要还你来着,后来,我身上受伤,没带够银子,就借了秀才手上本应该还你的银子,你看,时间久了,秀才也没催我,我这段时间都在挣银子,准备还他,你若生气,就怪我,莫怪裴秀才。”
杨大夫这才松了口气。
“他欠你多少银子?”
“二两八钱。”
陈十一把今天挣的铜板全倒了出来,数了数,再从身上袖口里摸出点碎银,一起递给了杨大夫。
“你数数,看够不够?”
杨大夫满意地点头,数清楚钱后笑眯眯地走了。
周围的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纷纷地散了。
裴珞疏还是刚才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手掌心握得紧紧的,指关节都泛了白。
刚才,陈十一口若悬河为他解围之时,他一直看着她。
他在想,她帮了他,还把所有的责任往自已身上揽,让自已不沾染任何污垢,还平白得了大善人的称赞。
他明明不是什么好人,一直在利用她,怎么就值得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相帮,而且心细如发,帮他的同时还照顾他的颜面。
他清冷不好相处,挑三拣四脾气臭,相貌丑陋还毒舌。
他不值得。
第38章 女学生
陈十一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怎么了?傻了吗?”
裴珞疏听得她的轻声细语,垂了双眸,转身又看向陈十一。
“欠你的银子我会尽快还你的。”
陈十一轻笑一声。
“有件事情想要求你。”
裴珞疏疑惑的眼神盯着她。
“求我,我有什么可求的?”
陈十一忙说道。
“我想学认字,你可以教我吗?你收女学生吗?你收学生的束是多少?”
裴珞疏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她连不还钱的理由都为他想好了。
裴珞疏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么多日子,陈十一还没见他笑过。
“一两银子月钱,外加四升新米,三斤上好猪肉,两斤梨花白酒,逢年过节也要送礼,你,还要学吗?”
陈十一用手指掰算,疑惑地问。
“梨花白要多少铜板一斤?”
“大概四十文。”
“每个月折算下来,应该要二两银,家中的花销一个月大概三两银,那一月下来我必须要挣五两银子,除去成本,我一天最少要卖七十个饼,生意最好的时候才卖了两百多个铜钱,按理说刚刚好够,但人都会吃腻的,而且镇上就那么多人,只怕往后生意会淡下来。”
裴珞疏看着她苦恼的样子抿嘴笑着。
陈十一转头对他说。
“能用刚刚的银子学一段时间吗?如后期我能交上束,你再教我?”
裴珞疏点头。
“自然可以。”
陈十一终于舒心地笑了。
夏日酷暑难耐,长宁街两旁种了很多香樟树。
香樟树伞盖之下,无形中给他们这些摊贩一处纳凉的屏障,正因如此,镇上很多人闲来无事,就会带着家中稚儿出来游街玩耍。
“你已认识这么多字?”
裴珞疏实在惊奇,难道还有谁在教她?
“别人认字的时候,我偷着学了几个。”
“那你需要我教你些什么?”
“什么都可以。”
裴珞疏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陈十一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家中有几本书籍,你既然认字,我把书给你看,给你解惑讲义,这样你会进步得更快一些。”
陈十一就跟着裴珞疏,在这个炎热的酷暑,认识更多的字,读了很多书。
慢慢地,她觉得她的认知打开了一个新的高度,吴下阿蒙如今也开了智。
偶尔,她有点疑问。
“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为何要用糟糠二字?”
裴珞疏轻拢眉头。
“这只是一个喻意,即使以后荣华富贵,也不能抛弃与自已共患难的妻子。糟糠,是指粗劣的食物,代表着艰难困苦的日子。”
陈十一想了想。
“我不喜欢这两个字。”
“为何?”
“糟,糠这两种食物,我都见过,也见人吃过,但后来村长家把这两样喂给猪吃了,曾经,最穷的时候,村长的妻子也陪他一起吃过,之后,村长发了财,手上拽着银钱,却让曾经的糟糠之妻病死在茅草房里,选择和其他的女人过日子。当男人有了荣华富贵,又有几人愿意提及以前贫苦的日子,糟糠之妻不下堂,这世上,无几人能做得到的。”
裴珞疏张了张嘴,却发现满腹诗书的他,竟无词可辩驳。
“会有人做得到的,人,不能一概而论。”
陈十一又问道。
“我发现,美好的事情大多数是在书中提及的,是否因为世间很少,写在书上,才会被人向往?还是世上太现实,人人大都为衣食住行发愁,达不到为这种美好的事情奋起的条件和勇气?”
裴珞疏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陈十一,她的思想,同旁人的总不同,似乎更为清醒和理智。
“十一,人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海市蜃楼,没有这些美好的事物,人心如枯竭的灵泉,这一生,就会犹如行尸走肉。”
“嗯?”
“是希望,有了希望和幻想,前行的路再黑暗,也会找到属于自已的五颜六色。”
陈十一觉得自已的选择是对的,跟着裴珞疏读书,总是受益匪浅。
之前总是想着,变着法子,能让他稍微好过一些。
而今,真正占了便宜的是她。
后来她向薛连星打听过,他的孩子上学的束,可远远比裴珞疏给的要高多了。
读书,从古至今,都是极其费银子的事。
“裴秀才的学问很高,为何不让孩子去跟他学?”
薛连星说了很无奈的话。
“他学问很高,这是县令都知道的事情,但只有在正规学堂识字,才有资格,被推举参与县试,就这个条件,所有的人都把裴秀才拒之门外了。”
陈十一实在为裴珞疏惋惜。
“他的脸治不好了吗?”
“定是治不好的,再说,这得要神医才能治,而且,裴秀才家中还有一个生病的老母,他怎会有其他银子看病。”
“那他一生岂不是毁了?”
“一身的学问无用,又不能科举,家中一贫如洗,翻不了身啊。”
陈十一把炉子推到薛连星家中,看到屋内的包袱。
“薛大哥,你要出远门吗?”
“不是,明日我去县城一趟,别人介绍了活给我,去个三五天。”
陈十一忙问道。
“你去的时候能带上我吗?”
“县城有点远,走过去要花上半天呢。”
“没事,我明天不做饼子,想去县城看看,还有,我菜地里的菜都长得很好,明日去挑点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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