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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身旁传来浅浅的呼吸声时，陈东隅才发现桑榆已经睡着。
她睡得很安静，长长的睫毛垂下，脸上染着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临近早自习结束，各科课代表敲锣打鼓般地开始吆喝，组长们也挨个收起作业。
桑榆的作业自她进教室的一瞬已被李扬搜刮走，自然也是由他一并转交。然而李扬遗忘了一份上周只统一做过听力的英语卷子，英语课代表清点过后找上了二人。
“桑榆李扬，你们上周的那份英语卷子没有交。”
李扬一脸茫然地看向来人：“上周还有份英语卷子？”
课代表解释：“是的，就是课上做听力，李雷邀请韩梅梅去游乐园的那份。”
李扬脑海里对这份卷子的记忆寥寥无几，却也还是装模作样地伸手在抽屉里摸索。
“你等会儿啊，我找找，我找找。”
课代表见另一名当事人毫无动静，再次出声提醒：“桑榆，你也还有份英语卷子要交。”
被叫到名字的人恍若未闻，伏在桌上一动不动。
陈东隅向左侧睃了一眼，发现卷子就对折着放在笔袋下，只不过被桑榆的胳膊压住了一个角。
思忖良久，他伸手将笔袋挪开，企图抽取出被压住的卷子。
许是感受到了这点轻微的动静，桑榆虽然眼睛还是紧闭着，眉毛却微微拧了起来。
见状，陈东隅作罢，将手往回收。
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只听“啪”的一声响，陈东隅往回收的那只手还堪堪悬在半空中，突然就被意识未清的桑榆用胳膊挥打了一下。
要说有多疼肯定没有，只是周围的人都听到了这动静。
霎时间，众人纷纷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等待后续发展，而距离最近的课代表则是踌躇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得不说人的意识真的很神奇，挥胳膊的时候尚且还迷糊着，打完人的下一瞬立马就清醒了过来。
虽说是无心之过，可桑榆这会儿哪敢睁眼，内心犹豫半晌，决定继续装睡。
“唔――”
为了效果逼真，桑榆像模像样地以一副还在熟睡中的状态从鼻间溢出一声响，然后十分自然地将头偏向另一侧，好似自己只是脖子累了转个方向，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良久，只听陈东隅那边传来一声低笑，似气，又似无奈。
课代表在旁边看得一愣，还是李扬淡定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基操而已，习惯就好。”
桑榆的这场感冒来势汹汹，邓佳下早自习过来找她时已有隐隐发烧的迹象，当即就被汇报给了肖凯。
她一直有气无力地伏在桌上，整个人昏昏沉沉，只是偶尔会感觉到有冰凉的物体时不时在她额间停留。
那物体裹着一层薄薄的柔软，像是……人的手指。
桑铭是在第一节课快下课时赶到的教室，他同正上课的老师打了声招呼后便带着桑榆离开。
驱车到达最近的医院时，已是上午十点。
问诊过后，桑榆被安置在了输液室。
许是因为消毒水的气味太重，闻着这个味道人莫名安心了下来。
“你先在这吊水，等会儿妈妈会过来接你回去，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桑铭还得回单位参加会议，在俞蔚来之前只得留桑榆自己待一会儿。
桑榆乖巧地回应：“嗯嗯，你放心上班去吧。对了，老师给我批了多久的假呀？”
“怎么，还想着生病了偷懒几天啊。”
被戳穿心思的人也没遮掩，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你呀，”桑铭边笑，边点了点她的额头，“就想着吧。”
饶是忙碌的周一，医院的输液室里也依然坐着许多人。
有被父母抱在怀里强迫扎针的小朋友，有左手挂着吊瓶右手还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键盘的上班族，还有目光专注于电视机里节目的老人家。
生病就是如此，从不会因为人的身份如何而偏向谁。
桑榆正为这些形形色色的人泛起多愁善感的情绪时，护士的呼喊传了过来：“桑榆是哪位？”
“这里。”桑榆将手举起示意。
没等几秒，一位年轻的护士推着小推车朝着桑榆的座位走了过来。
核对好身份信息和处方单后，对方手脚麻利地给她推针，调速，最后又交代了几句才转身走向其他病人。
略微冰凉的药水开始在血管里游走，人渐渐地也清醒了几分。
桑榆将口袋里的手机掏出，给苏h发了条消息，不多时，电话打了过来，只是开口时鼻音浓重。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提前吃了粒感冒药，不然这会儿就得在医院和你抱团取暖了。”
桑榆忍不住吐槽了她一句事后诸葛亮。
“对了，后来……那谁联系你了吗？”
似乎是犹豫了许久，苏h还是问出了口。
桑榆如实回答：“算不上联系吧，他把志愿者的小马甲放在了我们家门口，里面留了张写着人家班级姓名的字条，其他就没有了。”
听着电话那头传回的沉默，桑榆默默地叹了口气。
第一瓶吊水结束时，一位穿着志愿者马甲的人员推着一位老人进了输液室，由此，桑榆进而记起了先前拜托林斯言帮忙还衣服的事。
她编辑了一条消息发过去，刚推送给对方，意识到这会儿还在上第四节课，于是又赶忙撤回。
本想着林斯言应该没有看到，岂料电话在这时追了过来。
桑榆心道，这人在网上冲浪得也太实时了点吧？
“怎么了，难道是放在袋子里的纸条不见了吗？”
早上一到教室，桑榆就*将装有马甲的纸袋放进了抽屉，低头就能看见，所以下意识觉得林斯言还打电话过来只有可能是里面的纸条不在。
“是我。”
简短的两个字从电话那头传来，夹带着微弱的电流声，却并不是林斯言的声音。
桑榆试探性地问了句：“陈东隅？”
对方从鼻间轻轻发出一个“嗯”字，算作应答。
桑榆手指不自觉地蜷了一下，“你……怎么用他的手机打给我？”
“没你号码。”
听着虽是淡漠无波的语气，却夹杂着一丝不自知的嗔怨。
三班大部分的同学都是通过班群添加好友来联系彼此，所以除了林斯言是主动要过她的手机号码外，桑榆只和邓佳宋川两人互通过电话。
这会儿一听陈东隅的回答，桑榆莫名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什么渣女，虽然渣的是同学情谊。
“啊……这样呀，那要不你现在存一下？”
又过了几秒，电话那头突然沉声道：“为什么找林斯言帮忙还衣服？”
第四节课和下午的体育课进行了调换，陈东隅无心打球，林斯言便将手机扔给了他。
桑榆那条消息发来时他正好瞥到，想到对方一而再地越过自己这个同桌，转而去找林斯言帮忙，他总觉得心里不得劲，于是就有了这通电话。连同着，他也确实想确认一下桑榆的状态，毕竟在教室那会儿她的感冒看起来不算轻。
“这……”
这一问，还真把桑榆给问住了。
要怎么说？
因为找他不太合适？
毕竟是拜托人帮了忙，过去还东西时多少得说两句感谢的客气话，可问题是，他像是嘴里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吗？
桑榆想了想那个画面，不自觉地颤了颤。
在脑海里快速地头脑风暴后，桑榆斟酌着用词编出了借口。
“你也知道林斯言的性子，即便是第一次打交道，他也能和对方聊得热火朝天。我想着拜托他去还衣服，说不定他就跟人家聊得熟悉了，下次再有这个需求也方便开口。”
陈东隅被这番说辞取悦到，再开口时，语气明显平缓了不少。
“还在医院？”
听着对方已经越过这个话题，桑榆不禁松了口气。
其实刚刚那番话细听还是有漏洞，明年他们都向上升了一个年级，高二的她还能向并不参与校运会的高三借马甲吗？
答案是不能。
“嗯，要输液三瓶。对了，这会儿不是还没下课吗，你这样打电话……没问题？”
明明身处学校的人是对方，说着说着桑榆却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英语组去外校学习公开课，和下午的体育课临时调换。”
“啊……这样。”如此说来，桑榆倒是放下了心。
“你……好好休息，帮你做了笔记。”
像是能想象到陈东隅说出这句嘱咐时不自然的神情，桑榆弯了下唇，声音带笑地回道：“嗯，知道了，谢谢你。”
被俞蔚接回家后，桑榆带着再次席卷而来的困意沉沉睡去，直到被客厅里传来的门铃声吵醒。
她揉着眼睛走出房间，客厅里空无一人。
“叮咚叮咚。”
门铃声再次响起，桑榆赶忙走到了玄关处。
点开可视屏后，门外人的样貌瞬时出现在了屏幕里，大约是对方的出现完全不在猜想之内，桑榆愣怔了好几秒才把门打开。
“你怎么过来了？”
昏暖的光线下，桑榆穿着一身浅色家居服站在玄关口，一头栗色的中长发垂落而下，整个人散发着刚睡醒的慵懒，只不过这一刻因为他的出现，神色间多了一分讶然。
陈东隅见她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淡淡地说：“给你送作业。”
桑榆接过作业抱在怀里，“麻烦你了，进来坐会儿吧。”
陈东隅的目的已达到，并不打算停留，“不用了，我就回去。”
“那我送你到电梯门口吧。”桑榆转身将作业放置在鞋柜上，踩着一双拖鞋关了门。
电梯前，两人皆是默不作声，只盯着按钮上方不断跳动的数字。
数字随着上升箭头跳到七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光亮与一道疑问声一同出现：“怎么出来了？”
电梯里，俞蔚手里提着一个购物袋，里面绿油油的青菜叶冒着头。
她正要念叨桑榆感冒还没完全好，目光已被旁边穿着江东一中校服的陈东隅给吸引了过去。
“这是？”
桑榆开口介绍：“妈妈，这是我同桌，他来给我送作业的。”
“阿姨好。”陈东隅难得在外人面前如此恭顺。
俞蔚立马换上一副长辈热情的口吻：“你好你好，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还特意过来给她送作业，要不在家一起吃晚饭吧？”
陈东隅抱歉道：“谢谢阿姨，不麻烦了，家里还有事。”
“这样啊……”
俞蔚的语气略微有点遗憾，“那阿姨欢迎你下次来做客。”
电梯门合上，俞蔚重新将未说出口的话捡起：“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深秋时节吃什么冰淇淋！”
桑榆接过俞蔚手里的袋子，往里看了一眼，都是她爱吃的。
她挽着人往家门口走：“妈妈，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注意。”
“你现在已经读高中了，不仅仅是不要轻易耽误学习，身体素质也是不能落下的……”
安静的楼道里念叨声还在继续，只是随着门页关合上，声音戛然而止。
第26章
读书生涯里，有这么一件事是令家长、学生以及老师三方都头疼却又难以避免的存在――家长会。
第二轮月考过后，肖凯在周一的班会课上向众人发布了召开家长会的通知，时间就定在周五的下午。
课后，班里好几个人陆续得到肖凯的召唤进了办公室，桑榆是最后一个。
见人走到眼前，肖凯直接交代任务：“桑榆，我看了一下你这学期以来三次考试的平均成绩，都挺不错，而且是稳步增长，加上这次校运会上你的表现也不错，所以我希望你能写一篇关于你是如何平衡好学习和生活的心得分享给大家。”
“是在家长会上演讲吗？”桑榆不太确定地问。
“对。我还找了其他几位同学，你们到时候一起作为班里的优秀代表上台演讲。”
“好的，我争取今晚写好，明天给您过目一下。”
斟酌一阵后，肖凯很是自然地将话题引向了自己之前一直记挂的事：“对了，开校运会那天，在终点等你的那个男生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虽然诧异肖凯的思维怎么一下跳这么远，桑榆还是如实道：“他是临郡的。”
“临郡也是个好学校。”
肖凯捏着茶杯盖碰了碰，语重心长道：“其实在哪个学校都好，最重要的还是自身要把这个心思放正，高中三年里你们最应该上心的事情就是学习。”
肖凯自认为这个程度的点明桑榆应该能理解，而她也确实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原来醉翁之意在这儿，桑榆有些哭笑不得。
“老师，我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家里人都互相认识。”
言外之意就是：您不要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许是因为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这番话落到肖凯的耳中后却被解读成：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段关系是双方父母都乐见其成的。
“那……老师，我先回教室了。”
看着桑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肖凯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现在的家长比起老一辈的那是开明了许多，且不说会鼓励孩子多交朋友，像这样父母相识的，还有不少是乐意两个孩子能一起相互陪伴成长走到一起。
罢了，两人既是过了父母那一关，又相处还算得宜，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在他们分属两所学校，临郡那边又是全封闭，自己平时多盯着点她好了。
不知是否因为内心太过忐忑焦灼，众人只觉得这一周的时间过得额外快，眼睛一闭一睁，日子像是踩着风火轮一般就跳到了周五。
下午三点，在多媒体大教室里已经召开了近五十分钟的年级大会宣告结束，家长们陆续跟着各班班主任一起回了教室。
肖凯将三班家长会的流程安排全权交给了班委会，此刻的他正端着茶杯，一脸慈爱地看着讲台上的王昊宇主持大局。
由于这是三班入校以来的第一次家长会，作为班长同时也是直升上来的本校生，王昊宇首先为家长们介绍了一番江东一中的历史文化和校内设施。
另外，他还别出心裁地做了一个照片与视频相结合的剪辑，以供家长们了解自己孩子的日常课间生活。
看着王昊宇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样子，桑榆不禁感叹他是真的比宋川更适合这个职位，至少目前为止。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蒋泽延扫了一眼桑榆捏在手中的稿纸，比自己的多了整整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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