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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医生说是心病。”
陈东隅淡然的语气听得桑榆一怔，接着又听到他说：“从我妈离开后就这样了。”
桑榆迟疑道：“你妈妈……”
“自杀。”
短短两个字的回答听得桑榆心下一紧，五指无意识收拢的瞬间，指甲也掐进了肉里。
她踌躇了会儿，张嘴仍是不知该如何接话，大抵是被看穿了心思，陈东隅自己将话接过。
“从我有记忆以来，他们在我面前就从来没有像正常夫妻一样相处过。我一直以为他们只是感情不好，后来通过那天晚上的争吵我才知道，我妈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和我爸在一起。我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纠葛，我只知道我妈很痛苦，所以最后选择了很极端的方式离开。”
一番追忆的话，很轻易地便将过去很久的画面重新展现在眼前。
还记得那天，陈承章有一场酒局，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等陈东隅听到楼下传来争执的声音时，已是凌晨一点。
当时，窗外雷鸣电闪，挂钟嘀嗒作响，一场互不相让的争执中，他至今仍记得的只有孔樱当时重复多次的四个字――
“我不愿意！”
后来，一脸疲惫的孔樱和蹲在楼梯间偷听的陈东隅视线相撞。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牵着他回了房间，若无其事地安抚他再次入睡。
再后来，她在黑夜里毫不犹豫地吞了一把药，从此天人永隔。
听完这段过往，桑榆的心口溢满了酸胀。
她好一会儿没开口，因为她知道，自己说不出可以安慰到陈东隅的话。
陈东隅眼眸定定地看着桑榆。
他不知道桑榆听到这些会怎么想，但他知道自己就是想把一切都告诉她，可见她安静下来，心里却又*害怕。
“吓到了吗？”这句问话的语调温和得几乎不像他自己。
桑榆摇头：“没有。”
陈东隅自嘲般弯了弯嘴角，接着继续：“那聊些其他的吧。你知道林斯言为什么会话这么多吗？”
桑榆只当他是想转移话题，于是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因为我。”
想起那段被林斯言陪伴的日子，陈东隅倒是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我妈刚离开的那阵子，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能安稳入睡的时间很少，所以精神状态变得很差，人也一度不想开口说话。那时候大家还小，什么都不懂，林斯言以为我突然成了哑巴，每天就在我的耳边不停地说话，后来日子一长，他就养成了话多的习惯……”
当陈东隅往外倒豆子一般，将那些成长的过往如数家珍地都分享给她后，桑榆的心底变得有些软。
她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有心疼，有难过，也有遗憾。
“看日出吗？”
突然岔开的新话题使得桑榆一时没回过神，她不解似的看向陈东隅：“嗯？”
“听说江明山的日出很好看。”
陈东隅晃了晃手中被点亮的手机屏幕，上面正显示着此刻的时间。
“时间也不早了，你去睡会儿吧。快到日出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月光倾洒而下，陈东隅的脸庞被勾出了鲜明的轮廓。
看着他眼角眉梢处露出的点点喜悦，桑榆迟疑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好。”
手心里传来接连不断的震动后，桑榆模模糊糊地睁开了眼。
视线内是一片昏暗，程度似乎与她睡前没什么差别。
桑榆将手机放在耳边，声如蚊蚋地用“嗯”“好”等字眼回复着电话那头的人。
等她轻手轻脚地将衣服换好后，再一次贴着帐篷的边缘挪了出去。
夜色尚未散尽，天边已经隐约可以看见橙色的光晕。
桑榆走到昨晚两人坐着的长椅旁时，陈东隅已经站在了观景台的栏杆前。
他的身影完美地融在了橙色的光晕里，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寻看她时，眸中的眼光是少有的温柔。
江明山的海拔并不高，只有一层薄薄的云雾缭绕在山间，虽然没有云雾翻浪，但是朦胧中的橙光依旧霞光万道。
远处的光亮一点点渐起，聚集，一颗完整的太阳开始慢慢显露出真身，当它和天边的间隙被拉开，天光大亮，万物苏醒。
“桑榆。”
听到陈东隅的声音，桑榆偏头看向他。
两人的眼神毫无顾忌地撞上，却不再有人开口。
她没问叫她的原因，他也没给叫她的理由，对视几秒后，又一同默契地再次看向了远方。
两人都没有拍照，亦没有录视频，只是用双眼记录下了这场共享的日出。
回程的路上，虽不知有什么事做了推动，但几人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桑榆和陈东隅之间的那点变化。
上大巴车后，桑榆选择的是来时的座位，正当她准备朝邓佳招手示意时，陈东隅先一步抢占了身旁的座位坐下。
几人本以为桑榆会走开，或是摆出拒绝的姿态，谁知她只是怔了两秒，然后便接受了这一安排，只是没过多久，两人又一同挪去了最后一排。
邓佳见状，赶忙坐上了靠近窗边的那个座位，同时，不忘向桑榆递去感激的眼神。
等待发车的时间里，陈东隅从包里取出了耳机盒，他打开盖子，用胳膊轻碰了下身旁看窗外风景的人。
“听吗？”
桑榆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正欲伸手去取耳机，一只手已经先她一步，将耳机塞进了她的右耳。
微凉的指尖划过耳垂，短促的一瞬酥麻让她没忍住地瑟缩了一下肩膀。
再侧头看向始作俑者时，对方已经怡然自得地开始闭目养神。
大巴有条不紊地行驶在返校途中，大抵是爬山消耗太多体力，众人几乎无一幸免地在车上陷入了沉睡。
桑榆不太习惯听着音乐入睡，只是闭上了双眼靠着椅背休息。
肩头忽然多出一份重量时，桑榆瞬时睁开了眼，视线再稍一偏移，陈东隅的脑袋就闯入了眼眶。
她伸出手，想推开，可是看着他略微蹙眉的睡颜又有些于心不忍。
手指在空中拢了拢，最终被她缓缓收回。
想着车程还有许久，桑榆动作轻缓地移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个不被压得太难受的姿势坐着。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靠在肩上的某人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下。
两米开外，隔着几排座椅距离的林斯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勾了勾唇，发出一声嗤笑。
“吼，真的狗！”
第53章
季节逐渐行驶到夏日的轨迹路线上，气温开始不声不响地向上攀升。
当桑榆重新从衣柜里翻出江东一中的夏季校服时，仿佛又回到了初入校园的那一日。
从那时到现在，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回忆起那些过往，桑榆不由地抿唇一笑。
她将书桌上已经签好字的文理意向表收进书包，动身前往学校。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原本是英语课，晏薇临时有事，和倒数第二节体育课进行了互换。
下课铃声一响，不少人直接拎着书包就去了操场，盘算着下课便能直接放学。
这都还算好，更有甚者干脆后半节课偷偷溜回了教室做卫生，那才真是一秒都没多耽搁。
而比起这些时间管理大师，篮球场上那群全场蹦跳的人就显得纯粹多了，一头扎进球场后，不知今夕是何年。
在场上打了近二十分钟后，陈东隅招手唤了人下场。
他站在篮球架的一旁擦着汗，目光仍是落在球场上，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里，一个面色羞红的女生正被簇拥着朝他走来。
五米开外，林斯言见了这画面，咧嘴一笑，眉骨微抬：“这姑娘是什么辛德瑞拉的设定吗？只有快放假的时候才能现身？”
循着林斯言的声音望去，蒋泽延一眼就认出此刻站在陈东隅身旁递水的女生正是放寒假时曾来过校门口的舒晴。
他敛了神色，正要收回视线，眼角余光却瞥见了拎着垃圾桶站在场外的邓佳。
邓佳哀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陈东隅，颇有种捉奸在床的意味。
见此情景，蒋泽延不由得勾了下唇。
带着垃圾桶返回教室后，邓佳内心深处依然压不住那点烦躁。
陈东隅什么情况，他不是喜欢桑榆吗？
为什么他对舒晴的靠近不回避，这都被她撞见第二次了！
怎么着，他这是打算亲手拆CP了？
邓佳将嘴里的棒棒糖嚼得“咔嚓”作响，配合上此刻咬牙切齿的表情，看着让人不免发毛。
“你不是去后山倒垃圾吗？怎么看着像是去跟人吵了一架，最后还没吵赢的样子？”
桑榆提起手中的笔，关切地看向邓佳。
邓佳这会儿压根儿没听她说话，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咒骂着陈东隅：“渣男！”
闻言，桑榆拧了下眉，不确定地问：“谁渣男？傅函又找你了？”
邓佳“啊”了一声，忽地反应过来：“不是，我是说……一本小说里的男主。”
邓佳将嘴里的棒子取出扔进垃圾桶，然后抽出一侧的椅子在桑榆身旁就势坐下。
“你说，如果男主的人设是对其他女生都拒之千里，可是有个女生找他，他却表现得不一样，是不是表示那个女生很特殊？”
“怎么，小说突然照进现实了？”
桑榆弯起嘴角，笑着问：“刚刚看见什么画面了，刺激到你了？”
邓佳嗫嚅：“我……看见舒晴了。”
几乎是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桑榆立马就从脑海里的某段记忆中找出了对应的脸庞，同时，一种无法名状的情愫也在心底悄悄蔓延。
“舒晴是谁呀？我们年级的吗？”
她知道这样欲盖弥彰的一句话从口中说出并不会起到掩饰她在意的作用，索性选择了保持沉默。
看着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画了一个又一个圈后，邓佳终是问出了口。
“桑榆，你知道她是来找谁的，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被友情提醒“后院着火”的陈东隅匆匆赶回教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他折身跑下楼，刚好撞见了从方兴楼走出的邓佳。
“她回去了吗？”陈东隅问得着急。
“不知道。”
邓佳撇了撇嘴，目光里明晃晃地充斥着“你怎么是个渣男，真叫人痛心疾首”的意味。
见邓佳压根儿不想搭理自己，陈东隅也懒得再费口舌。
他转过身，直接向着校门方向跑了去。
“嘁！汽车撞墙你知道要拐了，股票涨起来你知道要买了，人都跑了你知道要追了……”
正当邓佳朝着陈东隅逐渐缩小的背影不断吐槽时，从操场上追过来的舒晴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如果说操场上含羞脸红企图给心动男生送水是浪漫偶像剧的情节，那么眼下女生眼眶里夹着一点水汽，一副心有不甘并且要对峙的架势那妥妥就是一出狗血偶像剧了。
“原来他喜欢的人真的是你。”
舒晴一句无意识的呢喃换来了邓佳的满头问号。
这都什么跟什么？
邓佳正想张嘴，却又被对方已经输出的下一句台词抢占了先机。
“他是因为你生气了，所以才急着跑出去要买东西哄你吗？”
邓佳好歹也算是看过千百本言情小说的人，虽然不知道舒晴的脑回路为什么能拐得这么离谱并且还脑补好了所有剧情，但她只诧异了须臾，立马就十分配合地进入了角色扮演。
她下颚微微上扬，摆出一副正宫的姿态，开口时将恃宠而骄的语调拿捏得恰到好处。
“所以……不可以吗？”
正值放学与下班相撞的高峰期，不过几公里的距离，路上却堵得一塌糊涂。
陈东隅赶到龙湖滨城门口的时候，夜幕低垂，晚霞已经褪去。
跑进小区没多远，陈东隅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树底下的桑榆。
成排的香樟树错落在她身旁，路灯的光影穿过树叶间隙打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
陈东隅快步走上前，从身后扣住了她的手腕。
“桑榆！”
桑榆显然是没有料到陈东隅的出现，回身迎着他的眸光里满是意外。
“你怎么过来了？”
抬眸看了一眼他额头上的薄汗，桑榆更是不解：“跑过来的吗？”
陈东隅没开口，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桑榆。
见陈东隅的喘息平复下来，桑榆抽手，想从口袋里给他拿张纸巾。
误以为桑榆是不想理他，陈东隅着急忙慌地解释：“我只是以前帮过她一次，其余什么都没有。”
思绪转动间，桑榆似乎明白了什么。
其实她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一直不敢正视那些因陈东隅而起的复杂情绪。
她心里的郁结就像是人走在迷宫里一样，一直找不到出口，可今天听到邓佳向她转述操场上发生的事情后，郁结化成了酸涩，一下就把迷宫凿出了一个洞。
桑榆想走出迷宫，于是她开始向洞口处探寻。
“你……帮了她什么？”
陈东隅抬手摸了下后颈，语气有些别扭，似是不大好意思解释。
“修理了一下欺负她的人。”
通过陈东隅的简述，桑榆终于了解了当初邓佳口中的暴力事件真相。
和她最初的猜想一样，陈东隅并非莫名挑起事端的一方，相反，他是因为目睹那个男生趁着校运会期间众人都在操场，而舒晴一人在教室内独处休息时动手动脚才出的手。
而事后，陈东隅不想舒晴被闲言碎语所困扰，也为避免她对他的出手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对这件事的经由始终保持缄默。
“可是你为什么下手会那么重？”
换作是她，遇上这样的事也会忍不住出手，只是桑榆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最后会闹到救护车开进学校的程度？
陈东隅的思绪一下飘远，眼神也变得空洞。
“可能……是她尖叫着推开那个人的场面让我想起了我妈吧。”
桑榆怀疑是自己听错，不确定地重复道：“你……妈妈？”
陈东隅微微一哂：“那个时候，她也是那样叫喊着推开他的。”
一句话，瞬时将桑榆的记忆拉回到两人在江明山夜聊的场景。
桑榆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纸，她递到陈东隅的眼前，企图转移走他的注意力。
“以后你不能再那么冲动了。”
陈东隅没接，眸中的眼神不为人察觉地黯淡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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